想到昨晚的那个人,她只冷哼半晌,便打算彻底的把这个人抛开。

如意坠子他也已经拿走了,救命的谢意也说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还是想想今日上课的事才是正理!

春草自当不知道昨晚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只看着二小姐脸色不愉,也不知为什么。

时间不早,她找了一套干净的衣裳为徐若瑾换好,主动去厨房取了早饭。

陈婆子昨儿受了那么一通惊吓,今儿不敢有分毫的克扣,但凡是好吃的都端了来。

看到舒心的饭菜,徐若瑾心中的怨怼散去,与春草相视一笑。

虽然没说半个字,主仆二人的心却往一起贴的更近。

吃用过早饭之后,徐若瑾便带着春草前往二弟的院子走去。

徐家算上徐若瑾本人,一共有子女三人。

大哥徐子麟已年过二十,如今在县衙挂了个闲差,也是靠父亲的面子混日子;

三弟徐子墨今年十三岁,比徐若瑾小二岁,只有个童生资格,还是徐老爹拿银子买来的。

一家子没一个靠谱拿得出手的人,父亲也不过是个九品芝麻官。

张家的老爷子乃是当朝五品吏部的要职官员,即便嫁的是他的孙子,那也不该是自家能巴结得上的。

徐若瑾很是纳闷,张家人既然瞧不起徐家,为何还要与自家结亲呢?

难道是被父亲抓了什么把柄、不得不从?

可一个在县城、一个在京都,压根儿都挨不上啊?

何况张家祖宅在中林县,连县太爷都格外敬着张家,自家父亲根本轮不上说句话。

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但没有人会给她答案…

徐若瑾撂下心思不再多想,她即便知道这个答案又能怎样?

若不想任人驱使,让活便活,让死便死,那就只能自己强大起来。

知识就是力量,好歹先把识字学会吧?

虽然昨儿看了半晌才发现这时代的书本都是繁体字,但也只能凭着记忆把《三字经》读顺,真想信手拈来还是要从头学起。

进了三弟徐子墨的院子,徐若瑾不由得惊愕起来。

她住的小院之前是杂物院,与三弟的院子完全没得比了。

花草山石、凉亭水榭隽秀雅致,蜿蜒的小水渠中数十条锦鲤在悠哉游走,水上漂浮的草叶上有一只小指般大的蚂蚱,听到脚步认生,便蹦到一旁的草丛中不见踪影。

正屋门口的笼子中养了一只哈巴狗,肥胖短腿儿,好像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见到徐若瑾和春草也不过努力的抬了抬眼皮,哼哧两声又继续趴着不动。

“我算是明白什么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了,平常心,一定要有平常心。”

徐若瑾嘴上默默的嘀咕着,却见远处有个正在为花草浇水的丫鬟,只往这边扫了一眼便扭过身去,分毫没有在意她和春草的到来。

这个下马威让徐若瑾莫名其妙。

就算自己不受重视,也好歹是府里的二小姐。

杨氏和大少奶奶给脸色看,因为是徐家人,陈婆子找自己麻烦,是因为她手里短了油水银子心底不忿。

可一个毫不沾边的小丫鬟都对自己不待见,这是犯哪门子邪?

春草见二小姐的眉头微皱,便能明白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凑近徐若瑾的耳边,春草低声说着小丫鬟的身份:

“奴婢认得她,她叫连翘,是黄妈妈的侄女,已经配了人,就要嫁给老爷身边的长随当媳妇儿了。”

“怪不得心气儿这么高,眼睛都快长到后脑勺了。”

徐若瑾倒懒得搭理这样的人,“去问问,习课的屋子在何处,我们自己去。”

春草点了头,小跑着便过去问话。

连翘听了半晌,扬声道:“来这么早干什么?三少爷还没起身呢,王教谕起码要过半个时辰才能来上课,我可不敢随意的把外人领进院子,三少爷怪罪起来怎么办?还是在这儿等等吧。”

春草的脸色很难堪,望向徐若瑾这边,这么高的声音,二小姐不可能听不到。

“那就端茶倒水,我坐在亭子里等。”

徐若瑾不想在习课之前惹是生非,退让一步。

连翘走过来道:“二小姐莫怪,奴婢还要为三少爷修剪花草呢,闲不出手来伺候您,您就先忍一忍,等三少爷起了身,奴婢伺候三少爷时,也能为您带一杯水。”

“还是奴婢去吧,连翘姐姐帮忙指引下,在哪里能取水?”

春草连忙站出来想要圆场,以免闹出事端,连翘却很不屑的瞧她一眼,厌恶道:“三少爷的院子哪是能外人随意走动的?你还是在这儿呆着吧!”

春草一脸尴尬晦涩,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徐若瑾倒是没心思生气,反而笑了。

“你知道我的身份,一不行礼问好,二不端茶伺候,是真觉得即将要嫁人了,府里的主子们伺候不伺候都无所谓了,还是压根儿就觉得不用待见我,随意敷衍两句就行了呢?”

连翘没寻思徐若瑾会这般与她说话,眼珠子一转,寻个借口搪塞道:

“二小姐多心了,奴婢可没这样想,只是光顾着为三少爷修剪花草,所以没顾得上您,还望您别怪罪。”

“我当然不怪罪你,也不敢耽误了你的差事,索性就渴着晒着在太阳底下等,晒晕了我就回院子里去歇着…要不然,过两天张家的人来了,你替我来见?”

徐若瑾上下打量了连翘几遍,“我倒觉得你不错,如此忠心待主,谁都比不得,嫁给个长随实在可惜了,终归我嫁人也是需要陪嫁丫鬟的,光有春草一个人不够,不如我向夫人把你要来伺候我,你觉得夫人会答应吗?”

“什…什么?”连翘一惊,手中的剪子顺势落地。

徐若瑾的笑容收敛,微眯的眼中露出狠色,“你是真觉得我脾气好到可以任你呼喝了,是吧?嗯?”

连翘眼中的慌乱隐藏不住,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远处一个胖墩墩的影子朝这里走来,连翘听到脚步声朝那方看去,惊喜乍现,跑去殷勤的巴结着:“三少爷,您这么早便起身了。”

徐子墨随意的应和了下,便看向了徐若瑾,“二姐?你这么早就来了,王教谕还得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呢。”

虽然徐子墨比徐若瑾小二岁,不过他的身型却有徐若瑾两个大。

倒不是个子高,而是身体宽,肉呼呼的走过来,身上的肥肉都抖三抖。

徐子墨的态度让徐若瑾很吃惊!

这还是徐府里第一个与她说话没有横眉冷对不屑嘲讽的人!

第九章 奇葩

倒不是徐子墨的心地有多么善良,而是他压根儿对徐若瑾的身世毫不知情。

杨氏在徐子麟的教育上栽了一个大跟头,娇纵出个吃喝*嫖*赌的玩意儿,故而对徐子墨的院子盯的格外严格。

但凡有在这里信口开河敢说腌臜话题的下人,打了板子就撵出去,分毫不会手软。

所以徐子墨只知道有这么一个极少露面的二姐,其他一概不知。

何况逢年过节见上一次都不容易,若不是昨儿就知道二姐要来一同找王教谕习课,他在府里遇上都可能认不出来。

但徐子墨虽没像徐子麟那般吃喝*嫖*赌,却也是喜好玩乐的主。

花鸟鱼虫玩起来兴奋无比,之乎者也的书本举起来就困。

如今知道二姐也要来上课,他求之不得,多一个陪他挨骂的,他心里压力也小一点儿。

“第一次见王教谕,所以来的早了些,打扰三弟休息了?”

徐若瑾把惊讶放于心底,满心笑意的客套着。

她记忆中徐子墨只是个小胖子,可如今看来是个壮胖子,那白胖白胖的脸上若不仔细看,都无法发现他的那双小眼睛。

徐子墨走过来便拿了毛巾擦脸,虽然已经是深秋季节,他穿着单衣还冒汗:

“王教谕每次来的都晚,明天二姐不用来这么早,倒不是弟弟嫌您烦,能多睡会儿谁不乐意多睡会儿啊,上课的时候若打瞌睡,先生要打手板子的,对了,二姐你来这里学什么?也学那个…《论语》么?”

连翘早已经搬了椅子倒上了茶,模样殷勤的很,对徐若瑾也是满面笑容,与刚刚判若两人。

徐若瑾的心情放松下来,“是来学识字的,字都认不全呢,还读什么《论语》?”

徐子墨长舒口气,脸上笑容格外灿烂,“那敢情好,弟弟也能帮上你。”

“那就要靠三弟多帮忙了,姐姐胆子小,王教谕若是怒了,你可得多帮我挡着。”

徐若瑾笑着附和他,上一辈子徐若瑾是个科科第一的好学生,重活一回已经处处碰壁、屡遭厌弃白眼了,若是再成了个大文盲,这个打击实在巨大,完全不能接受。

徐子墨原本拍胸脯子要答应,可手扬到一半儿又落下来,尴尬的道:“王教谕很厉害,弟弟我也扛不住。”

“有多厉害?三弟不妨先说一说?”

徐若瑾想要打探下王教谕的根底,徐子墨只觉得浑身一紧,半晌才道:

“反正…就是厉害,等他来了二姐就知道了!”

甩了甩手,徐子墨怜悯的看了几眼手心,稍后便可能要挨尺子抽打…

徐若瑾忍不住“扑哧”一笑,可笑过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还是她来到徐家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吧?

王教谕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一早刚进徐府大门便被徐夫人请过去,告诉他这几天要突击教习徐二小姐礼规女戒。

不是为了长学问,纯是为了嫁人做准备。

王教谕对此很不感冒。

他本是县学教谕,好歹也是学官一名,能特意来教徐子墨已经是上了徐家的贼船,如今又让他教一个小丫头学女训女戒?

这不是胡闹嘛!

不过王教谕是一个有涵养的人,拒绝的话无法明确的说出口,只能说教习女眷应该请一位有名望的夫人,亦或是曾在宫中和大户人家服侍过的老妈妈更佳。

不过杨氏哪有那么好的心思?

让王教谕提点徐若瑾两句都已经是破天荒的放宽尺度了,花重金去请那么贵气的人?打死她都不能干!

终究王教谕敌不过杨氏的胡搅蛮缠,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心里闷着一口气来到徐子墨的院子里,王教谕撂下书本便是冷哼几声。

徐子墨被吓的浑身肉紧,不敢再与徐若瑾嬉皮笑脸的介绍他的花鸟鱼虫,翻开书本突击硬背,桌子下面搓着手心,只怕稍后挨打。

徐若瑾自当不知道王教谕为何生气,只怀着一腔求学的心思上前拜师请教。

客套的话还没等说完整,王教谕便抬手打断,“用不着称什么先生,不过是教你背几日书而已。”

对外人的黑脸,徐若瑾已经不再惊讶,仍旧客气道:“请教谕提点。”

“认字吗?”王教谕惜字如金。

徐若瑾思忖后摇头,“只认得几个简单的字。”

“会写字吗?”

“不会。”

“那还背什么女训女戒,先学识字吧。”

徐若瑾发蒙,却也不敢多问,王教谕提笔在纸上快速的写了几个字递给她,“先把这几个字写熟练了再说。”

徐若瑾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纸张,定睛一看,却是七个大字:

“壹贰仨肆伍陆柒”。

王教谕提眉看了徐若瑾两眼,用戒尺指着上面的字,说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女子嫁人便要管家,连数都数不明白、认不全,还管个什么劲?去练吧!”

“是。”

徐若瑾轻声应下,便拿了纸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铺纸、研墨,随后拿起笔认认真真的练起字来…

徐子墨偷偷的朝着徐若瑾这方看一眼,见她写的横七扭八,也只能看得出是什么字,忍不住笑话起来,“二姐真笨,字写的还不如我呢。”

“你懂什么?你提笔写字七年,你姐姐是刚会握笔,你若写的还不如他,不如找块豆腐撞死了!”

王教谕的冷言横对让徐子墨缩脖吃惊,“二姐你刚会握笔啊?”

“是啊。”

“刚会写字,那你怎么不练横竖撇捺呢?”

“我又不用考科举答卷子,只要写的能被认出来就行,不用那么精细。”

徐若瑾的注意力全都在纸上,着实领教了写毛笔字的不易,这刚刚将七个字写了一遍而已,她便觉得气力不够了。

也没什么多说的,就是两个字:短练!

徐子墨皱眉感叹,“做女人真好…”

一笔写歪!

徐若瑾不知该如何评价徐子墨的感慨,也不琢磨琢磨他要是个女娃子的话,杨氏还会不会让他如此败家。

看来上辈子还是没积了德,这辈子投胎转世成个男人也行啊?

只是别投胎成那个冷面孔的男人就行,长的再好看也冰死人!

又一笔,歪了!

第十章 忽略

二十遍“壹贰仨肆伍陆柒”写完,徐若瑾于放课之前交了上去。

踏实的学习态度让王教谕心头的不喜微减了些,又教了徐若瑾换算常识和计量单位。

譬如四百文钱一石米、一千文钱一两银,十两银子一两金,这个数据会因时节和政情有变动。

徐若瑾牢牢的把这些记在心底,徐子墨便没有这么好的结局。

一堂课没背下来《论语》第九则,二十个手板子啪啪打完,王教谕拿起书本便走。

连翘连忙过去给三少爷抹药冰敷,动作的熟练和脸上的淡然,好似挨打手板如同吃饭一样寻常。

徐若瑾安慰的话彻底的憋了回去,带着春草回了院子。

她要回去靠着记忆把《三字经》上的字都认出来,更是要加紧练习那一笔入不得眼的烂字。

人力单薄,她还无法扭转在家中的惨烈地位,可识字读书完全凭靠个人的毅力,她若连这个都做不好,不如找根面条吊死算了。

主仆二人回了小破院,徐若瑾也无心感慨差距之大,拿出书本要继续温习,春草却坐在一旁有话说。

“怎么了?”徐若瑾纳罕的看着她,春草认真道:“二小姐,您是真打算带连翘当陪嫁丫鬟吗?”

“我不过是吓唬她两句,你还当真了。”

徐若瑾的漫不经心让春草满脸苦涩,“不是奴婢当真了,是连翘当真了。”

“这话怎么说?”

徐若瑾直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撂下书本专心听春草继续说。

春草长嘘一声,“她是个心气高的,对她来说,跟着您去张府,要比嫁给老爷的长随更动心。”

徐若瑾满面不解,只巴巴的看着春草。

春草见二小姐没听明白,赤红着一张脸,“跟着您做陪嫁大丫鬟去张府,兴许能混个通房的身份,若有了身子被抬成姨娘,她…她会觉得比做家生奴才有身份。”

“呃…”

徐若瑾才意识到还有这种事,看了春草两眼,“那你呢?你对这事儿怎么想?”

“奴婢不愿意!”

春草的神情颇为激动,“奴婢和奴婢娘就是被从大户人家赶出来的,她抛下奴婢投了河,寻了短见,只留下奴婢一个人…奴婢这辈子宁肯吃糠咽菜,也绝不会爬主子的床!”

见春草的眼眶里含着泪儿,徐若瑾忙拉过她的手安抚的拍拍。

显然春草也有一肚子的故事没法对外人倾诉,不过有她在,自己的心里突然多了几分底。

“别怕别怕,你还有我呢。”

徐若瑾这话说的没底气,如今她也自身难保,拿什么给春草好日子过?

春草的情绪缓缓稳定下来,又把话题转到连翘身上,“您对连翘的事得上心,刚刚您与三少爷习课,她揪着奴婢问长问短的,还特意问了您的脾气喜好,就不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麻烦了。”

“的确是我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徐若瑾仔细回想上午连翘的表现,好似自徐子墨出现时候,她的态度格外殷勤,给自己倒的茶都是特意做的茉莉蜂蜜茶。

她还以为是因为徐子墨的出现,连翘才这般卖力讨好,孰知是另有其它目的。

也是她一门心思都在练字上,没多思忖。

如今再看,初见时的冷淡与斗嘴后的殷勤狗腿,实在相差的太大了。

徐若瑾唏嘘一阵。

春草都觉得被带去张家做陪嫁是一件惨痛的事,却没想到在连翘看来,成了喜事美事…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对美丑善恶的分辨太自我了,怎能忽略掉这么严重的差别呢?

徐若瑾认真反省了错误,便彻彻底底抛开不想,什么都没有读书重要,还是把这件事提上最重要的位置。

起码,她不能让王教谕瞧低。

徐若瑾通读一宿没合眼。

翌日一早,春草睁开眼时见二小姐仍旧在桌前坐着,她还以为是自己起晚了连忙下了地,可见天色刚有蒙亮,再看二小姐的眼睛中布满了红血丝,心疼道:

“二小姐您还是要多注意身子才好,熬这么一宿哪受得了?”

“没事,我也没刻意要学,只是一时忘记了时辰。”徐若瑾仰头闭上眼,才发觉脖颈有些酸疼。

“奴婢这就去打水,您擦擦脸。”

“要一盆凉水,越凉越好。”

春草脚步顿了下,仍旧快步的走出去。

徐若瑾合上那本《三字经》,对自己一晚上的成果满意的笑笑。

这本《三字经》共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她凭借记忆把上面的字全部认全,更是全部背诵下来。

起步永远是艰难的,她不能任由王教谕每日几个字几个字的教,那样的进度实在太慢,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

一切只能靠自己,只要迈过开头的几道坎儿,她便可以丢掉“文盲”这个头衔。

春草打了水进来,徐若瑾凉水拂面,冰冷的温度让她瞬间精神,一晚的倦怠全都消退不见。

改变,就从这一刻开始吧!

用过饭后,徐若瑾带着春草去上课,今儿比昨日晚了两刻钟,徐子墨也已经用过了早饭。

连翘见徐若瑾主仆进了门,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缝儿,“奴婢给二小姐请安了,您早间用饭了吗?”

“用过了。”徐若瑾应答后偷偷看着春草,春草也朝她看来。

两个人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已心知肚明,连翘对二小姐的话是真上心了。

“奴婢这就为您去倒杯茶,王教谕还得一会儿才到,您快坐下歇歇。”

连翘说着话转身便跑,与昨日初见的冷待大相径庭。

徐若瑾揉揉额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索性直接去了书房,与徐子墨一同等候王教谕的到来。

徐子墨这会儿也没心思扯闲磕。

因为他一早醒来就在补着昨天王教谕留的字,一共十页纸,他还差六页没写完。

王教谕今日来的有些晚,没有先查徐子墨的课业,而是让徐若瑾把昨晚留的字拿来检查。

查看过后,王教谕便琢磨今天是否让她再认二十个字?

一首五言绝句应当可以吧?

徐若瑾见王教谕不说话,径自拿出了那本《三字经》,“教谕大人,这一本我昨晚和今早背下来了,字也认的差不离,要不然您听写吧?”

“啊?”王教谕一时没反应过来,徐子墨也当即撂笔,张大嘴巴看着她。

徐若瑾回到座位上铺好纸张,润好笔墨,一脸认真的看着王教谕。

“人之初、性本善…戒之哉、宜勉力。”

看着徐若瑾歪歪扭扭写下的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尽管时常撂下笔,活动活动酸疼的手腕,但王教谕的脸上不免有些激动。

这等刻苦用功的好学生,为何不是个男丁,偏要是个丫头呢?

第十一章 矛盾

王教谕虽然没有张口夸赞,但他面容上的和缓已经让徐若瑾知道自己过了关。

上辈子自己所学的虽是药学理论,但听写这等事从幼儿园就开始了吧?起码让王教谕知道她有挖掘的潜力,教习的进度也应当加快。

沉默半晌,王教谕让徐子墨去拿一本《千字文》,递给徐若瑾,让她照葫芦画瓢的练字,有不认识的字便标注出来。

徐若瑾闷头便练,好似饥饿待哺的狼,看到书本便眼冒绿光。

徐子墨惨了。

有徐若瑾勤奋求学的上进做对比,他则被王教谕骂了整整半个时辰。

手板子又挨打自不用提,留的作业也翻了两倍。

这一天的课让徐若瑾冲劲十足,王教谕便把她不认识的字一个接一个的念出来,徐若瑾牢牢记于心中,更怕自己忘记,学过后又挨个的认了一遍才肯离开书房。

又是两天过去,徐若瑾的学习进度让王教谕彻底的接纳了这个学生。

背完《三字经》、《千字文》,徐若瑾这两天已经将《五言杂字》和《七言杂字》也通读下来,莫说识字,提及背诵也是张口就来。

王教谕已经起了让她学《论语》的心。

徐若瑾自当乐的蹦高,当即点头答应,一定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学。

抱着书本离开这里,徐若瑾没等绽放出笑,就见春草脸色难看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徐若瑾收敛心神,悄悄的问。

春草见二小姐从书房出来,立即凑其耳边道:“黄妈妈来了。”

“人呢?”

春草的嘴朝园子那边努努,“刚一进院子就被连翘拽走了,恐怕她与黄妈妈提那件事了。”

徐若瑾的心里“咯噔”一下子,该来的总是逃不掉,看连翘这两天的殷勤巴结就知道了,只是她的巴结让徐若瑾更加反感,这事能早面对也好。

黄妈妈今天是特意来找徐若瑾的。

今儿一早,张家派人传来的消息。

说是张公子因让徐二小姐掉了湖里险些丧命,在张家祖祠中跪了几日身体不适,明日恐怕是来不了徐府了。

约在七日之后,再让张公子到徐家做客。

杨氏说七日后一定摆上两桌宴席,多请几位客人同聚,张家的管事摇了摇头。

只称徐二小姐身娇力弱,太喧闹的场合也不妥,所以公子只来探望一下便走,徐夫人不必操劳。

什么是身娇力弱?完全是瞧不上在徐家都不受待见的丫头罢了。

张家瞧不上自家,杨氏心知肚明,之所以能有这份亲事,也是自家老爷曾跟随过的严大人从中做媒。

严大人如今在京都任户部员外郎,他开了口,张家想要推脱也会琢磨琢磨。

若张家借着丫头落水一事,把婚事拖黄了,可怎么办?

她落了水,还是当众被梁府的少爷救上来,张家心中定有芥蒂。

那个丫头是死是活,杨氏无心理睬,但若这件事真出了意外,徐家就彻彻底底的丢了大脸,她在中林县也没脸见人了。

杨氏前思后想都觉得心慌难安。

于是黄妈妈在这时又出了主意,关键点还在二小姐身上。

二小姐若是知书达礼、聪颖可人,又有媒人的身份在,张家也不会这样推辞。

只要二小姐肯听夫人的话,抬举她一下又有何妨?

无论是威逼利诱还是软硬兼施,得让二小姐明白,没有徐家在她后面做支撑,她即便进了张府的门也过不了好日子!

杨氏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答应下来,因为老爷也快从京都回来了!

黄妈妈便前来等着二小姐下课后,想要推心置腹的聊一聊。

只是听连翘再这么一说,黄妈妈的心底不免疑窦丛生,二小姐的变化,怎么让人心神不安的呢?

徐若瑾此时已没有了后悔的心,走出不远就看到黄妈妈和连翘正望向自己这里。

黄妈妈上前笑着行礼,“又来叨扰二小姐了,可别闲我这老婆子烦。”

“黄妈妈这是哪儿的话,您是特意来找我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徐若瑾笑着与她挽着手臂,黄妈妈无心停留在三少爷的院子:“我是有心看看二小姐,这就陪着您回去?”

徐若瑾点点头,带着春草和黄妈妈一同回了小破院。

吩咐春草倒茶,徐若瑾寒暄着:“这儿可没有母亲院子里的好吃食,黄妈妈别嫌弃。”

“这话说的让我臊的慌。”

黄妈妈四处打量了下这间破屋子,眼中扫过一抹厌恶不喜,嘴上却自责道:

“说起来也是我疏忽了,夫人早就与我说过,应找人帮着您拾掇下院子,我却一直都挂念您的身子,怕那些个糙人扰到二小姐休养,把事儿给耽搁了。”

徐若瑾眼角抽搐。

她虽能与黄妈妈应酬客套,但虚伪的水平实在相差太远,完全不能企及,“黄妈妈说哪里的话,您惦记着我,是我的福气,感激您还来不及呢。”

“其实最惦记着二小姐的是夫人。”

黄妈妈顺势把杨氏摆在台面,夸赞的话接踵而来。

“夫人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当初她嫁给老爷时,老爷还不是县主簿,离开家乡多年,跟随老爷东奔西走的,日子一波三折,夫人软弱的性子也练就的越发泼辣,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也是被逼无奈…”

徐若瑾脸上的笑容虽仍挂着,但她心底是绝不信杨氏有软弱的时候。

徐家人丁单薄,父亲连个姨娘都没收过,杨氏的手腕还能软了?

只是这话徐若瑾只能心底腹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