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事我也从家中其他人的嘴里听说了,你的那个方子,医书上好似没写过吧?”

被方妈妈揭了底,徐若瑾也没隐瞒,“是我自己配的,原本想等酒也酿好请妈妈查检,因父亲下令让那坛子酒做祭酒,我便消了这个念头,只寻思下次再向妈妈请教,只是没想到,却被人误喝了,说起来也是我的错,若早早把事情告诉给他们,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了。”

“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方妈妈的笑容浓郁了些,看着她桌案上的医书仍旧规整的摆放,“是心有余悸,不敢再碰了吗?”

徐若瑾微微摇头,没有回答,反问道:“妈妈着重的教我酿酒,是因我与张家的婚事吗?”

“不完全是。”

方妈妈的回答很直白,“此地是张家祖辈的故乡,每年的祭祀大礼,也是守祖宅的家人最大的任务了,所以懂得酿酒是必须的,并不完全是祭祖了。”

“不但是张家,其他大族也都有这个规矩。”

看着徐若瑾轻咬着嘴唇,方妈妈轻快的笑了,“不过我之所以着重教你,更是看到了你眼中的那份迫切好学的愿望。”

“我?”

徐若瑾指着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

方妈妈笃定道:“我教你的几件事,你只对这一件最有兴致,算术中馈你有天赋,不用我多说,何况那等事要亲历之后逐渐去学的,单是说给你听,你也不见得都明白,织绣…”

方妈妈苦笑,“这两个字你是出了奇的不擅长,归根结底也是你不喜欢,否则凭借你的韧劲,也是能练得出类拔萃,绝不是现在的样子,提到酿酒时,我便见你眼睛放光,还特意的弄一本医书坐在那里细细的读。”

“只是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才学了这么短的时间,便能配出那一道酒方子来,莫说是你,哪怕是医馆的大夫都不敢轻易的尝试。”

“我是胆子大了些,只是寻思着那几样药相生相克,再配以酒,能起到很不错的功效,却忘记自己才学了几天…”徐若瑾自当不会向方妈妈坦白她的来历。

不过这件事方妈妈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是胆子太大了!

哪怕是懂得这些药的理论属性,没有老师临床指导过,她怎么就敢这样肆意的用呢?

吐了吐舌头,掩盖着自己的心虚,徐若瑾的模样才有几分孩童的顽皮模样。

方妈妈拍拍她,“我要告诉你的是,人这一辈子要经历的事情很多,结亲嫁人不过是其中的一件罢了,若因一个人、一件事便放弃自己擅长的喜好,那才是犯了傻。”

“妈妈,我…”

徐若瑾欲言又止,想了片刻后便点头答应下来,“我继续学,我不能放弃,再大的困难我也要闯,绝不在这件事上犯胡涂、吃大亏!”

方妈妈和煦的笑让徐若瑾心底的结彻底融化。

以酿酒为由,继续学医,这不但可以发挥她已经拥有的特长,说不准将来会为她提供什么样的帮助。

只有积累的越多,她的选择才会越大。

她若因为张仲恒那个混蛋而放弃喜好的事,那才是最傻的人。

方妈妈走以后,徐若瑾专心的读起医书来。

不但读书,连带着酿酒的各种法子也一一研究,更写下了应该准备的物件。

东西不少,没法子再让徐子墨掏体己钱买,只能找个机会向杨氏要。

第二天一早,徐若瑾起来时,春草已经出去了。

看了看计时的沙漏,已经是卯时末刻,昨晚她又迷上了医书,待觉得眼睛干涩疲累时,已经过了三更。

今日方妈妈有事不能来教课,徐若瑾晚起些时候也没关系。

自己打水洗漱干净,徐若瑾坐在妆奁台子前梳着头发。

这还是上一次张仲恒要来家中做客,杨氏才为她置办上的。

尽管上面只有一面小小的铜镜,可能够清清楚楚的看清自己的小脸,徐若瑾的心情也着实不错。

脸色微白,都是熬夜惹的祸。

徐若瑾整理完毕,却发现春草还没回来?

这个丫头,到底是去哪儿了呢?

心里正在打着鼓,徐若瑾便准备到桌前继续看书。

春草从外回来,脚步匆匆,看到二小姐已经起身,上气不接下气的粗喘着,“二小姐,您已经起来了。”

“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的。”徐若瑾纳闷的看着她。

春草急忙道:

“奴婢见您还没起来就先去大厨房取早饭,厨房的婆子们说,今儿一早便有伢婆子给夫人送了十几个丫鬟来,兴许是要为二小姐您添陪嫁丫鬟,奴婢听了这个消息便又去门房打听了下,伢婆子还没走,在夫人的院子里选人呢!”

徐若瑾的心“咯噔”一下。

这么快就要给自己身边添人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要嫁去张家,但家里始终没有变化,她的感触并不大。

如今杨氏已经开始选陪嫁,她的心里的确不是滋味儿。

“还没叫到咱们的院子里来,等真找上门来再说,先吃饭。”徐若瑾撇开心头的不悦,完全不让这件事破坏心情。

只是春草的饭碗还没摆完,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黄妈妈说话的声音:

“二小姐可起身了?夫人为您选了四位陪嫁丫鬟,我把她们带来给二小姐交差的。”

徐若瑾心中一紧。

没有把她叫过去选人,而是直接选好了送来。

她便是没得再挑了么?

第五十二章 私心

春草去把黄妈妈和众人引进来,脸色不是很好。

可黄妈妈在,春草也没办法直接向徐若瑾说什么。

只站在后面,用嘴朝向最左边的丫鬟努努,随后点了点头。

朝夕相处了一阵子,徐若瑾与春草也已有些默契,看在眼里,未动声色,朝向黄妈妈问好。

“按说应当是我去母亲院子里选人的,让黄妈妈带着人跑一趟,您实在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二小姐出力,是我的荣幸。”

黄妈妈接着道:“夫人也是心疼着您,怕您为这种事再操心头疼,索性直接为您选好了,”转头看向丫鬟,“都自个儿上前拜主子吧,还用我再多说吗?”

丫鬟们各自看看,黄妈妈又多了句嘴,“从左边开始吧。”

“奴婢红杏,见过二小姐。”

这便是刚刚春草示意过的那个,身姿丰腴,看起来年纪也不小,约有个十四五岁。

徐若瑾记在心中,第二个便上前:“奴婢白梅,给二小姐请安了。”

第三个丫鬟显得局促,年纪也颇小,见是轮到她,支支吾吾道:

“我、我没名字,以前叫小可,也不是爹娘给起的。”

黄妈妈立即瞪了眼,“刚刚教的规矩都吃了肚子里?什么我我我的,要自称奴婢,懂不懂?”

“您刚刚和二小姐说话,也没这样自称啊。”小可呆呆的嘀咕一句,满面都是不解。

黄妈妈一张脸红到脖子根儿!

徐家这么多丫鬟,还从没有一个敢跟她这样顶嘴的,而且这话当着二小姐的面问出来,她该怎么样下台?

这银子便宜的丫头,就是靠不住!

徐若瑾心里早已笑开了花。

这个小可的确看起来愣头愣脑,似是什么都不懂,进屋之后,行礼、说话都看着其他人。

之前应当不是伺候人的,刚刚被牙婆卖了人家。

只是黄妈妈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徐若瑾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总得为她找个台阶:

“往后不要与黄妈妈这样说话,她是府里的老人儿了,我们从小都是黄妈妈看着长大的,早就不分彼此了,行了,下一个,你叫什么?”

“奴婢杨桃。”

黄妈妈见徐若瑾一句话便将事情带过,脸上也没露出不喜不忿的嘲讽,心中微松了两口气。

丫鬟们都自介完了,她便上前,透出几分亲昵:

“二小姐瞧着,可还入得了眼?若有瞧不上的,老奴带回去就是了。”

黄妈妈故意咬重“老奴”二字,徐若瑾平淡如常,没拒绝,也没高兴,如同平时一样说着:“都是母亲选的人,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句话便把黄妈妈后半句噎了回去,那个小可,她一定是看不顺眼了。

黄妈妈的心扭曲了一百八十度弯,可二小姐的话她还没法子反驳,夫人摆在那里,她哪敢再挑挑拣拣?

“夫人为您选的,归根结底还是要这些丫鬟伺候得二小姐舒坦,不如老奴再带回去教教规矩?免得有那不懂事的,碍了二小姐的眼。”

“就留下吧,我这么小的院子,也不用她们做多少活计,都让春草看着分配,若真有那心思不正的,我再去与母亲说。”

徐若瑾的婉拒,让黄妈妈没法子再开口。

一张脸也甚是不爽,总想扳回点儿颜面来…

“春草,你先带着她们去认认院子里的事,我与黄妈妈再说会儿话。”

徐若瑾把人打发走,黄妈妈眼中闪过一抹好奇。

私自留她,这是要说什么?

徐若瑾也没着急,亲自在身边给黄妈妈倒了一杯茶。

黄妈妈连忙上前接过,忐忑的笑了笑,“二小姐这是折煞老奴呢,您有什么吩咐直说就行了。”

“妈妈可别跟那种小丫鬟生气,刚进门的不懂,还是要教教才行,”

徐若瑾心中笑的很灿烂,脸上满是安抚,“不过那个小可看着是个性子直的,我再多瞧她几天,免得母亲嫌我挑剔怪罪。”

“只要二小姐看着顺心就行,老奴都是为了二小姐。”

黄妈妈也不敢再自称“我”,她多年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被当众揭了遮羞布,她总要收敛才行。

徐若瑾微笑着看着她,突然问道:

“陪嫁的丫鬟已经定了,不知道母亲对陪房的事如何打算的?妈妈先给我透个底?”

黄妈妈没想到二小姐居然提到陪房,怔愣下连忙笑着缓和,“二小姐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这是哪儿的话,之前黄妈妈不是也答应了我,陪房的事帮忙挑选的吗?所以这件事才私下问问您,丫鬟是身边伺候的,陪房是几家子人,我却是完全不懂了。”

徐若瑾故意装嫩扮不懂,她就是想看黄妈妈在这事上是否已经计划好了。

她让春草打探禾苗的消息还没有信儿,上一次问杨氏陪房,她还不肯说。

思忖很久,徐若瑾仍旧便打算从黄妈妈这里下手。

春草已经探问明白黄妈妈的家人,黄妈妈一共有两个孩子,闺女已经远嫁到外县,儿子在中林县做着小营生,并不在徐家当差。

黄妈妈的眼神中闪过惊讶。

她没想到二小姐居然还记着这等事,原本以为她是随意的说说,难道是真心的么?

徐若瑾面目清莹,分毫没有作假。

黄妈妈犹豫后,倒说出了实话,“老奴有心向夫人推荐一家,夫人那边还没答复,所以老奴也不敢多说。”

“是哪一家人?”

徐若瑾直接问。

“说起来也臊得慌,是老奴儿媳妇儿的娘家人,不过她老子娘都是踏实肯干的,这一点老奴绝对能作保,只是毕竟是亲眷,也实在没脸说。”

“那岂不是正当好?有黄妈妈作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若瑾当即拍了胸脯,“这事儿我就定了,等母亲说到这件事,我直接向她提。”

黄妈妈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二小姐还是不要多说,事情都由夫人决断更好。”

“怎会让母亲起疑心,黄妈妈的为难,我是知道的。”

徐若瑾一副慷慨配合的模样,让黄妈妈也起了疑,试探道:

“二小姐是不是对这事儿也有想法?”

徐若瑾笃定的摇头,“没有,我都听母亲的,绝无私心!”

第五十三章 暗手

二小姐的回答让黄妈妈心底气闷。

凭借多年与人交际的直觉,黄妈妈始终认为二小姐对此事另有心思。

可二小姐坚决不肯说,却还答应了自己的提议。

这种感觉好似给一甜枣、再敲一闷棍,让黄妈妈很不舒服。

徐若瑾才不理睬黄妈妈是否高兴,寒暄几句便亲自把她送走。

把春草叫到屋中私谈,四个丫鬟都在外面候着…

徐若瑾立即低声吩咐:“打探到禾苗到底嫁了什么人家么?”

“配给了大少爷院子里做杂活的,人倒是个老实人,就是…日子过的不太好。”

春草似是想到自己,悲从心中来,“听说家里都吃不饱饭,还要伺候着婆婆,奴婢如今伺候着您被看得紧,也没找出功夫去见她。”

“二小姐,陪房的事,您跟黄妈妈说了?”春草对此事很惦记。

“这件事不能让禾苗出面,否则母亲一定不会同意,找机会让她男人给黄妈妈送礼,最好是直接送了黄妈妈儿媳手中,银子送到,拖黄妈妈说上两句话,事情也就成了。”

徐若瑾见春草还没理清楚,解释道:“绕两个弯子,黄妈妈也不会太在意,她和母亲会盯着我,却想不到我会从她们那边下手,等我真的出了门子之后再让禾苗露面,前期都让她男人出来应酬,这件事千万要叮嘱好她。”

春草脸色一喜,虽然没见过禾苗,更没有交往,但见二小姐对她这般用心,春草的心里也高兴。

做奴婢的,不就求着能跟随个好主子?

她伺候过太多人家,唯独二小姐是最善良的人…

“可是…”春草想起另一件事,脸色犯难,“可是他们家恐怕付不起给黄妈妈的银子。”

“咱们出。”

“咱们也没有。”

徐若瑾走到妆奁台子那里,挑挑拣拣,选出一个不起眼的银钗,银钗的坠子上有几颗珍珠粒,虽然不大,却将银钗增色不少。

“我会找机会让你出去,把这个物件去当铺里当了,我再想办法弄点儿银子,咱们还有一些时间,一定能筹够钱。”

徐若瑾的一片心让春草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收好物件,也告诫自己要尽心的办。

豁然想起了外面的丫鬟,春草连忙提起红杏,“奴婢认得她,她之前是伺候柳姨娘的,上一次传话就是她主动来找奴婢的。”

“是她?”

徐若瑾对此也颇有吃惊,她若伺候着柳翠,怎么会给送来自己的院子做陪嫁?

春草不等徐若瑾问,便把事情都说了:

“奴婢刚刚也悄悄问她了,红杏说,她之前也是在夫人院子伺候的,与柳姨娘关系一直不错,分小院子时,柳姨娘特意点了红杏去伺候,这一次夫人留下了五个丫鬟,新派了两个给了柳姨娘,把她要过来为您做陪嫁。”

徐若瑾满脸无奈。

杨氏想治柳翠,所以特意的把她身边交好的丫鬟支走,派了新丫鬟伺候,完全把柳翠掌控在手里。

红杏模样不错,跟着自己早晚是要离开徐家的,无论柳姨娘怎么惦记,都再也够不着关系交好的…

女人心,海底深,杨氏下手还真够狠的。

“其他几个人,你看着怎么样?”徐若瑾问起了其他人。

春草琢磨半晌,“还得再看看,都是生手,之前没伺候过人,规矩、礼仪、活计都不懂,全都要您教才行。”

徐若瑾瞪大眼睛不敢信,春草很肯定的点头,“奴婢挨个问的,除了小可,另外两个是家生子,刚进府做事。”

“我滴个乖乖,这是看我太闲了,想给我找麻烦吧。”

想着杨氏的惯用手段,徐若瑾才不会把她往好了想,这会儿她倒庆幸还有红杏在。

不管怎么样,她是从杨氏身边出来的,性格抛开不提,起码做事定是利落的。

若是四个全都要人现用现教,她和春草两个人就得累瘫了。

“都叫进来吧,我见见再说。”

徐若瑾揉了揉眉头,随即正经的坐好。

四个丫鬟进了门,也都知道要齐齐的给二小姐请安。

“既是来了这个院子,往后便都要朝夕相处的过日子,如今我只知道你们的名字,其他的一概不知,不过这种事也不急着问,先说说你们都会什么,然后好分派活计?”

徐若瑾直接点了红杏,“你是一直在府里做事的,就给她们做个样子,先说吧。”

红杏应下后,迈一小步上前,“奴婢五岁时进府,在夫人院子做杂活,刚被派去伺候了几日柳姨娘,就又来二小姐院子了,十来年什么活计都做过,二小姐可随意指派。”

说话干脆利落没有拖沓,徐若瑾满意点下头,示意白梅继续。

白梅思忖下,才开了口,“奴婢十三岁,在家时跟随母亲学过侍弄花草,其他的便是跑跑腿、传个话,其余的还都不懂,还请二小姐和各位姐姐们教。”

“奴婢擅长织绣,在家时与姐姐一同在绣坊接杂活补贴家用。”杨桃说完,便看向了小可。

小可搓搓手心,一脸茫然,吭哧半晌才开了口,“奴婢爹是酒楼里的切工,我从小只被教了做饭菜,别的都不会。”

“那你家境应该不错的,怎么会来徐家做丫鬟?”徐若瑾多问了她一句。

“赌钱都输了…”

徐若瑾没再继续。

一个擅长花草的,一个擅长织绣的,小可会厨房的活计,红杏则什么都能做,听候自个儿分派。

这几个人看似没什么问题,其实隐藏的问题都不小。

四个丫鬟从模样上来说,都不错,可从没在大户人家侍奉过的带去张家,岂不是等着让张夫人笑话斥骂?

察言观色、眉眼高低、接人待物、寒暄应酬,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教出来的,都需要日积月累的默契。

红杏虽然是四个人里最出落的,可她在夫人身边伺候久了,又从柳翠身边被弄了这里来。

徐若瑾看得出她脸上的傲气劲儿,压根儿对来自己身边很不满意…

“大概的情况我也了解了,”徐若瑾思忖后,看向了红杏:“刚刚她们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身边没了春草跟着不行,她们三个人如何分派就都交给你了,你是母亲特意挑来我身边的,我自当信得着你。”

红杏讶然的张着嘴,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她有心推脱,却又听徐若瑾道:

“柳姨娘的院子里已经有了新人,用不上你再回去伺候,夫人身边有黄妈妈,你也无处施展,一身的本事也别藏着掖着,还是用在我这儿吧,你说呢?”

第五十四章 折腾

红杏没想到二小姐会对她说这样一番话!

她的心不由轻抽了下,被说到痛处,露出几分惊愕后的慌张。

红杏的确不太服气。

她侍奉了夫人多年,领的是一等丫鬟的月例。

夫人只听黄妈妈一人的话,故而在夫人面前,一等丫鬟形容虚设,反而被夫人看管的极严。

衣装素淡,脸上胭脂粉都不许用,否则会被骂为有贼心魅惑老爷和少爷。

柳姨娘的事在红杏心中猛敲一下。

可红杏没想到,柳姨娘谁都没有选,偏偏把她选到身边做伴儿。

夫人看着自己的冷笑,让红杏心底恐惧,而柳翠与老爷的整日的旖旎甜蜜,让她心里更堵的慌。

柳翠原本有意找机会向老爷推举红杏,红杏虽表面上拒绝了,心里却不免撬起了那根情丝。

只是还没想好是否要走柳姨娘的路,她就被夫人指来为二小姐当陪嫁丫鬟。

红杏明白了一个道理。

那便是她不应该有什么痴心妄想,活上一日算一日,谁让老天爷没赏她个好人家投胎?

来到二小姐面前,红杏漫不经心,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

二小姐的院子穷的破烂如杂院,比夫人和两位少爷那里差了不知多少倍。

何况张家对二小姐那般瞧不上,主子都不见得有好日子过,做了陪嫁丫鬟还有什么可惦记的?

破罐子破摔,她只做好自己便罢,到了年纪给小姐磕头,找一户人家嫁出去也就了事。

这辈子也没什么苛求的了。

红杏本没仔细关注过二小姐,脑中的印象都是夫人的碎念和下人们的轻视。

如今听她说出那句话,再看她眼眸中清亮的目光,红杏豁然有一种错觉。

二小姐绝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徐若瑾看着发呆的红杏,也没急着催促。

只由她自己缓过神来再说也不迟。

小可、白梅和杨桃静静的等着,可见红杏傻站在那里不吭声,小可终归没忍住,小声提醒着:“红杏姐,二小姐问你话呢。”

红杏缓回神来,见二小姐在笑着看自己,忙收敛住自己的惊慌,“二小姐看的起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三个有事都去找红杏,若有什么办不了的,红杏再来告诉我就是了。”

徐若瑾把事吩咐下去,也不想再多谈,端起了茶杯,示意她们可以离去。

红杏福身后转头要走,却发现另外三个还站在那里,这会儿没法子教,只能开口道:

“都走吧,还在这里站着干嘛,出去再说。”

小可点头答应下便往外走,白梅愣了下才出去,只有杨桃规规矩矩行了礼…

徐若瑾看着她们离开,一张小脸立即耷拉下来。

见春草也一脑门汗,徐若瑾长舒口气,“瞧见了吧?都得慢慢教,若真让咱们两个人来动这个脑子,什么都不用做了!”

“您把她们交给红杏,行么?”春草对此略有不放心。

徐若瑾无奈的摇了摇头,“反正折腾的不是咱们,咱们忙乎自己的事,让她们乱腾着,母亲或许看到这样更放心,也借这个机会看看红杏到底有多少斤两。”

春草了解的点点头,“那奴婢还一心伺候着您,然后去盯着禾苗的事。”

“那就都交给你了。”

徐若瑾如今身边最能信得过的,也就是春草了。

仔细思忖下没有什么遗漏,徐若瑾便又翻开书本,继续琢磨方子。

既然要把酿酒这门手艺拾起来,她绝不能平庸碌碌,一定要学出个响动。

黄妈妈送了人回去后,杨氏已经在等着她。

“…都留下了,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老奴都觉得挺顺当的,只是…”黄妈妈想到那个小可,“有的丫鬟实在不懂规矩,真闹出事来,会不会被老爷责怪?”

“老爷的心思都在后院的小妖精身上呢,哪有空来怪咱们?”

杨氏想到柳翠就牙根儿痒痒,“红杏被弄去二丫头身边,就没说点儿什么?”

“二小姐与她不熟,好似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红杏一路上也没什么话,定会有些不甘心,她是个懂眼界的,哪能不知道二小姐的日子不好过。”

黄妈妈思忖下,“但若是她肯动手帮二小姐的话,应当也能置办的井井有条,不会出大错。”

“都不是省油的灯,我就等着看她们乱,只要那丫头没心思琢磨别的事就行。”

杨氏掰手指头算计着日子,“纳吉已经过了,张家下一步该送聘礼了,不过咱们该先准备着回礼,这事儿还不能让张家挑错儿,还得寻思省银子…”

“那就把物件往大了置办?”黄妈妈的提议让杨氏满意的点点头,“过阵子便让人拿单子,咱们要挑东西了。”

张仲恒到张夫人院子里请安时,正听到丫鬟在报物件列表。

林林总总,都不是便宜货,张仲恒进门便问,“母亲,这是准备什么礼?居然这么贵重,伯父家又有什么喜事了?”

“都是准备的聘礼,这是张家的第一要事,其他事哪能与这个比?”

张夫人见儿子的脸色落下来,叮嘱道:

“你父亲那边也来了消息,让你不要再胡闹了,梁家这一支虽被贬到了中林县,京都仍有亲戚势力,不要让他们为难。”

“我胡闹什么?是他先辱文官,我才跟他对峙起来,一个不能再习武的废物,还有什么嫌弃的?有本事他再去打仗啊?”

张仲恒满脸不耐,“跳进湖里把那个死丫头救上来,他不又带死不活的养了七八天才下了床?还逞什么英雄?就是废物一个!”

“胡说!”

张夫人猛斥一句,“这等话都憋回肚子里,再让我听见一句,绝不饶你。”

“行了,我不说,我走了。”

张仲恒起身便走,张夫人追问,“你去哪儿?”

“我?”

张仲恒一时没想到什么好主意来搪塞,脑中突然蹦出来徐若瑾的影子。

那一张惹人恨的脸蛋,让张仲恒紧咬着牙,“我回院子里睡觉。”

张夫人满面无奈,只得放他离去。

张仲恒出了门,他身边的小厮鬼祟的过来,凑他耳边道:“…已经派进去被选上了,就伺候在徐姑娘的身边。”

“好!”

张仲恒吩咐着:“她的一举一动,我都要知道个详细!”

第五十五章 误会

徐若瑾把丫鬟们全都交给了红杏,她便把注意力又投入到书中去。

方妈妈与杨氏提前打了招呼,故而徐若瑾列单子买酿酒的用料也格外顺利。

但这一次徐若瑾并没有马上动手酿酒,而是写下了几个酒方子,等候着来为她探病的大夫。

上一次醉酒之后,徐耀辉特意吩咐,隔上十天便让大夫来为二丫头诊一次脉,该调养身子不许吝啬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