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儿子和女人看到仵作,颇有几分畏惧,可此时人群围的熙熙攘攘,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

衙役们上前,让围观的人们退后几步,随后让死者的家人站在一旁,仵作才上前揭开了死者身上蒙着的白布。

白布掀开,一股腥臭的味道让人们不禁后退,沐阮也站在一旁仔细的看了过去。

脸色青紫塌陷,嘴唇惨白之色中更夹杂了一股暗淡的黑。身体瘦弱干瘪,初步看去,这就不是一个身体康健的人。

沐阮在一旁看着未吭声,仵作上前,从头到脚将死者的身体仔仔细细的摸了一遍。

“初步判断是醉酒而死,具体的死因需要破开死者的喉部至尾部详查才能确定!”

仵作的说辞不免引起一片哗然!

还要开膛破肚?这…人们都有完整入土未安的心态,谁也不乐意死了还被割上几刀再埋啊!

“不行!”

死者的女人立即叫嚷起来,“不是已经作准是醉酒而死了吗?怎么还要给我男人来几刀?这简直、简直太过分了!”

“我绝对不允许别人这般欺侮我爹,除非你先在我身上割几刀!”

死者的儿子流了眼泪,“我即便是做鬼,也绝不能容许我爹被你们糟蹋!”

顺哥儿在一旁没理睬,仵作也站在一旁不吭声。

衙役上前看他道:“此事已经由京都尹接管,你如若再强行阻拦,那就去衙门里说话!”

衙役伸手把他扯开,他哭喊不停,扑上去搂着他爹的尸体不肯离开,“我绝不答应,休要拿大老爷吓唬我,我坚决不答应!”

“没天理了啊,哪有查案子偏要把人大卸八块的,这还让我们怎么活啊,索性也一头撞死了去,不活了!”

妇人哭天抢地,歇斯底里,一时之间,事情又被掀起一阵议论,让衙役们也颇有几分顾虑。

“没有别的办法,必须下刀吗?”顺哥儿问着仵作,仵作点了点头,“没有别的办法。”

“去拿几块碎银子来。”

沐阮在旁边半天没开口,此时突然吩咐,春草立即动身折回“灵阁”之中,很快就拿了两块碎银子出来!

沐阮找了一根绳子,将碎银子中间打了孔,随后要塞到死者的嘴里。

死者儿子立即上前阻拦,“你想干什么?”

“你不让开膛破肚,我用另外的方式验一下是否中毒,有何不可?”沐阮面色平静,对他根本不予理睬,“如若这你再不答应,那我只能认定你是故意讹诈了。”

“你凭什么如此就认定他是中毒?我爹就是喝酒喝的,你不许动他!”

“你当老天爷是你爹么?”沐阮看着他,“还全都得按照你的要求来?我就不答应!”

沐阮伸手一捏死者下颚的关节,死者嘴巴张开,他直接将捆好的银子塞了进去。

仵作立即凑过来仔仔细细的看,沐阮用自己独有的手法按在死者的身上,让银子就此顺下几许。

时间有些过长,可此时周围却越发的安静起来!

因为这种法子没有人见过,倒是听说过银子可以验毒,但还没见过给死人这么验的。

死者的儿子和女人都被衙役们拦在身后,不允他们上前,二人在一旁也不作声,更有几分心虚遮掩不住。

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沐阮的手突然停下,他直接开始拽起线来。

只是拽着拽着,线丝“咔”的一声断掉了!

银子没办法再取出来…

仵作略有几分遗憾,衙役们本是看的聚精会神,却被这一幕突然打断,更有几分失望!

围观的众人不由得“且”了一声,还以为这个什么医正大人的传人能有外人不得而知的本事,孰料却是办砸了?

白让人惦记这么久了!

顺哥儿和春草虽讶异的瞪了下眼睛,但见沐阮并未就此停下,更没有理睬身边之人的唏嘘,继续在拽着那一根长长的线,便停下来继续的等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度过,衙役颇有几分着急,问着顺哥儿道:“还是在想别的办法吧?”

顺哥儿不等开口说话,沐阮则把那根线抽了出来。

他举在仵作的面前,认真道:“这是一根银丝线,丝线上端有几分酒的味道,但并没有变成其他颜色,仍旧是银色,可丝线的低端…”

沐阮将银线举得更高一些,更是周身转了一圈,让所有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底端已经变成了黑色,更有几分腐绿,我有九成的把握,这个人并不是饮酒而死,乃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我不清楚!”

“我请求仵作开尸查验!”他看向了死者的家人,“都在这里口口声声的喊冤,可如今冤的是谁,可真是不知道了!”

第一百八十一-一百八十三章 利用

徐若瑾此时正在屋内听着方妈妈在外吩咐着婆子们为即将撵离郡主府的下人们收拾行囊包裹。

从后罩房搜出来的金银首饰和与他们身份不相符的古玩字画全都铺洒在院中的青石砖地之上。

阳光洒下,折射在物件之上映出的光芒格外刺眼,让徐若瑾将目光从窗边收了回来。

她没有想到,今日这一次清洗,居然会查出来这么多人。

不单单是洒扫的婆子,还有厨房管采买的下人,角门的婆子,管理府内植物树木的妈妈,还有门外传话的小厮,为四爷喂马的马夫…

前前后后一共十几个人,找过来仔细查问,可问得越多,徐若瑾却越觉得心中冰冷。

府内的月例银子并不少,为何偏要收外面的贿赂,瞪着眼睛盯着自己?

哪怕是对方妈妈的言行、对红杏和杨桃的行踪,哪怕是对白芍都有人盯着,这着实让徐若瑾有些不能忍,心中微微动了气。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也不能生气,索性把事情全部交给方妈妈,而她则回了屋中静静的听着,可此时,她连听都不想听了,恨不得把耳朵捂起来。

因为越听心中越冷,而搜出来的证据让她更是不愿看到被眼前洗脑的人们。

她不愿去谴责这些人,因为在财富面前,个人的底线到底是多少没有办法去衡量,是生存的压力重要,还是生命的尊严重要,她无法替别人做决断。

可是她不会留下这种人在府中与自己相依相伴,即便查出来,她也没有打板子罚银子,而是让他们收拾东西全都离开郡主府。

红杏此时已经把这些人的来历全都查了明白,全都写在了一张纸上递给徐若瑾,徐若瑾摆了摆手不想看,甚至有点儿逃避,“稍后交给方妈妈就是了,不必给我看了,沐阮那里怎么样?有消息传来了吗?”

徐若瑾对沐阮的惦记,多过于对“灵阁”的惦记,毕竟他的身份也不是个简简单单的大夫,而是前朝太医的遗腹子,这个身份暴露出来,不知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而且这乃是沐阮第一次亲自出门办事,谁都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红杏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人来回话,估计过一会儿也应该有消息传回来,如若您着急的话,奴婢这就派人去问一问?”

“算了,也不必问了,你去帮着方妈妈把事情尽快的处理干净,不要拖延,如今府内需要的是清静,也免得其他人也乱了心思。”

徐若瑾如此说,红杏立即应下,而她刚刚出门,杨桃从外走了进来,“…是白芍有话想与您单独的谈一谈。”

“这次不是没查出有她的事儿吗?”

徐若瑾知道方妈妈不会放过白芍,可这一次白芍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异常的动作。

看来她也是个规矩的,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以及与忠勇侯府的瓜葛而做出违背良心的事情。

“让她进来吧!”徐若瑾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安置这个丫头。

她也是个可怜的,可有时候老天爷赏赐的身份就是这般身不由己,自己不也是个例子?

白芍从门外进来,杨桃则把屋门轻轻地关上,徐若瑾看着她,指了指身旁的小杌子,“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白芍微微一愣,随后立即福身谢了谢,脚步轻轻的走到小杌子旁,规规矩矩的坐下。

“奴婢是来谢谢郡主您的,本以为这一次,您会将奴婢也就此撵走,但却没想到您反而把奴婢给留下了,其实,奴婢与您说句真心话,被撵走反而能轻松一些,所以这一次,奴婢是来向郡主您请辞的,可惜奴婢并没有赎身的银子,只能来求郡主的恩典了!”

白芍说着话,又重新站起身,要为徐若瑾磕头。

徐若瑾立即拦住了她,“我可没有说要放你走,也没有赏你恩典的责任,我之所以这一次没有把你撵走,并非是因为你与忠勇侯府的关系,而是因为你这个人。”

白芍愣愣的看着她,徐若瑾继续道:

“至于你的生母,我虽不知道她如今的状况,可你是否有想过,即便你离开了郡主府,你的生母可能回到你身边吗?”徐若静看向白芍的目光十分认真,“我说一句不中听的,如若你没有了半点儿被利用的价值,或许你的生母会过得生不如死。那里只是一个牢笼罢了,进进出出,哪有那么容易,是你想的太简单了吧!”

徐若瑾如此说,让白芍呆呆的愣住了。

她的确没有想过生母是否还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她如若离开郡主府的话,去忠勇侯府求见生母,恐怕都不会被答应。

可如若自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他们留下生母又有何用?

她带着疑虑看向的徐若瑾,徐若瑾继续道:“当你与郡主府毫无瓜葛之时,你并不是自由之身,想要把你拿捏在手中,岂不是易如反掌?毕竟你乃是从郡主府出去的,那时想做什么可由不得你,而是你的生母在他们手中,他们想如何拿捏你都可以,你想过吗?”

白芍仍旧呆呆的愣住,想了明白之后,她的眼中不免蕴含了泪花,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奴婢不过就是个奴婢而已,为何偏偏要这样作弄我?难道我就没有了一点期盼和生路了吗?”

“把你的心思放下,老老实实的在郡主府内做工,只要你不乱动,他们自当也不会对你的生母下狠手,若有机会,我会把她要到身边,但这个几率十分渺小,你也不要有任何期望。”

白芍的眼泪刷刷落下,她跪在地上,默默的又为徐若瑾磕了三个头,“奴婢对天发誓,如若做出半点儿对不住郡主之事,天打雷劈,下辈子也当牛做马,永世不得翻身!”

“这等狠话不要轻易出口。”

徐若瑾又看向了窗外的人们,“把心思放平,日子总会好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怀疑

楚嫣儿此时正在听着下人回禀“灵阁”门前的消息。

待听得是沐阮出面,更是找了京都尹的衙役和仵作,她轻轻舔了一下嘴角,“看来梁霄表哥的确是不在郡主府的,亦或许也不在京都了。”

“那母子二人已经被带到京都尹衙门,只是怕他们口风不严,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

“就算是京都尹知道此事是我做的,你也问问他到底敢不敢管?还能跑到澶州王府来找本妃问罪不成?这件事情不必过多担忧,郡主府有什么动作吗?”

楚嫣儿对那母子二人毫不在意,她更多的乃是关注徐若瑾的动向。

她这一次可谓孤注一掷,就是为了要徐若瑾的命,其他的事情她毫不在意。

之前有表哥在,那个女人总能逢凶化吉,这一次表哥都不在京都了,就不信她还能有那么大的造化,难道还是神仙了不成?

“郡主府正在清洗人,一批一批的撵出来,没有打板子也没有罚银子,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

楚嫣儿点了点头,“楚阳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吗?掐算着时日,他们也应该从中林县往回返了。”

“暂时还没有消息,想必是梁大将军与姜家老太爷严密封锁了中林县,舅少爷想出来的话,也需要耗费一定周章,没那么容易。”

“这事情还是要办得快一些,不然梁霄赶回去了,他就没那么容易走了。”楚嫣儿微微皱了眉头,“算了,那件事情不用多管,今天我必须要让徐若瑾死,绝对不能留她到明天。”

下人没有接话,而是等候着楚嫣儿的吩咐,楚嫣儿仔细思忖半晌,突然问道:“那个张纮春如今是什么样子了?”

没想到世子妃会突然提到张纮春,下人对他的动向也并不清楚,“那一日被拖走之后,便不知道他的下落,皇上曾责令礼部侍郎好生教管便再无下文,世子妃如若想知的话,奴才这就去查一查?”

“那么一个杂碎罢了,还能逃到哪儿去,想必也就是在家里闷着,他把我上一次的计划全都给搅和乱了,就是个祸害,留着干什么?”

楚嫣儿的眼睛望向窗外飘拂的杨柳,“今天三更时分让他死,再留下一封血遗书,怎么写你们想就是了,其实,我了结了他的命也是为他好,不然他三番四次的被徐若瑾欺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早死早托生,这乃是好事。”

下人心领神会,立即拱手应下。

楚嫣儿摆了摆手,他们便立即前去办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楚嫣儿自言自语的道:“徐若瑾,你不是满怀善心吗?我就看看你的善,能用到什么时候?”

沐阮此时已经赶回了郡主府内,他与徐若瑾絮絮叨叨地把事情说了,反而一惊一乍的样子,让徐若瑾没有对此寒心反而还笑了起来。

因为沐阮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实在太过丰富了,好似台上的戏子一般,活灵活现,仿若又把发生的事情重演了一遍。

沐阮演了半晌见徐若瑾在发笑,很是不满的道:“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如若没能解决的话,对你有多大影响吗?你这也太没心没肺的了。”

“小师哥都帮我处理妥当,我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原本不让我出面不就是怕我着急吗?有你在我还急什么,只听个乐呵就是了。”

徐若瑾这一番话让沐阮听得甚是舒坦,“这话也对,不过春草和顺哥儿跟去了京都尹,没有再让我也跟去,我就回来了,只是不知道京都尹会如何判定他二人的罪名,等晚间再派人去问。”

“恐怕没有那么快判下来,小师哥也不必着急,都已经把他二人带去了,还怕没个结果吗?”

徐若瑾并没有与沐阮说实话,因为她知道,这两个人要么咬死了不说,即便供出了楚嫣儿,京都尹又能把楚嫣儿如何?

顶多是说他二人故意污蔑打死了事,否则京都尹那个官帽也就甭想要了。

但这话还是不必与沐阮多讲,否则依着他的脾气一定是忍不了的。

沐阮倒是没有继续追问,折腾了这一件事,他心中颇有感慨,又说了几句闲话,便回到他的小院儿去歇着了。

事情果然不出徐若瑾所料,京都尹当场便把那母子二人活活打死,罪名定的乃是他二人谋害亲夫亲父,讹诈“灵阁”和瑜郡主。

事情貌似是为徐若瑾做主,但其实只有徐若瑾知道,他之所以将那二人打死,不过是为了帮楚嫣儿脱罪罢了。

否则放他二人出来,指不定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哪怕是风言风语,对澶州王世子妃都有影响。

如今郡主府的风头正盛,楚嫣儿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抢风头的…

只是她接下来会怎么办呢?

吃过晚饭,徐若瑾坐在窗前的榻上仔细想着,而此时杨桃突然从外进来,“主子,有事情。”

“怎么了?”徐若瑾提高了警惕,杨桃便立即说:“是白芍的生母找上门,说是刚刚从忠勇侯府逃了出来,有事情要回禀给郡主。”

“从忠勇侯府逃了出来?”徐若瑾对此甚是讶异,更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他看向了方妈妈,方妈妈皱眉道:“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见的好,谁知道是不是个陷阱?”

徐若瑾微微点头,“我也正有此意,不过毕竟是白芍的生母,没有办法这样赶出去,就在后罩房先歇一日,先跟着红杏住一晚。,明日再说。”

杨桃刚要领命离开,孰料白芍从外进了门,跪在门口道:“郡主,我母亲说,郡主府上虽然撵走了一批人,但府内仍然有忠勇侯府派过来的人,请您多多注意安全!”

方妈妈皱了眉头,拦在门口看着白芍道:“这等隐秘之事你母亲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她在忠勇侯府,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身份,能够这般轻易逃出来都已经很是让人意外了!”

白芍满眼震惊,没想到方妈妈会说出这样薄情的话!

“妈妈这话是何意?难道您还怀疑我的亲娘不成?别人我不敢做保,但我娘绝对不会干那种丧尽良心的事情,您若不信,您自当可以亲自去问,如若事有虚假,奴婢这条命就赔给郡主!”

第一百八十三章训问

白芍撂下如此狠话,方妈妈的情绪和缓下来,但态度依旧坚定:“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你也早些回去歇了,有什么话明日一早再说,郡主今日已经很累,你便不要在这里不依不饶的,如今府上候着的人很多,有那么一个半个漏网的,都待明日一早再查。”

方妈妈的不容置疑,让白芍跪在地上仍旧不肯起来:“奴婢知道,我生母这个时候从忠勇侯府逃了出来,郡主待她难免会起疑心,可奴婢娘刚刚说,是有人吩咐了今晚在郡主府纵火,奴婢娘无意间听到之后,便特意从侯府跑了出来!”

“奴婢知晓这不是小事儿,所以便特意前来告诉郡主,如若郡主执意不见我娘的话,那奴婢就告退了。”

白芍说此话时,心中不免有着小小的怨怼。

瑜郡主对她的宽容,白芍感恩戴德,她本想一心一意的为郡主效力,却没有想到她的亲娘特意从侯府跑出来告知郡主消息,郡主却要对他的娘有所怀疑。

那可是她的亲娘!

即便知道郡主和方妈妈怀疑都不无道理,可白芍仍旧无法忍受隔离的鄙夷,那会让她觉得是自己亲娘受到了侮辱!

听到“起火”,方妈妈转身看向了徐若瑾,示意这件事情是不是真要见一见?

徐若瑾对此也颇有疑虑,正在揣测是否是自己多疑了,却见门外突然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怎么擅自到郡主的院子里来了?”说话声音乃是黄芪。

一个格外柔弱的声音响起,“奴家乃是白芍的娘,有话要亲自回给郡主,事情紧急有所冒犯,都是奴家的错,奴家就在这里跪着向郡主回禀就好,不敢执意要见郡主的面,还望这位姑娘通融一下。”

说话的声音传入,徐若瑾和方妈妈对视一眼,看向了白芍。

白芍的情绪激动,立即起身想要走出门口,可又觉得怠慢了徐若瑾,立即转回身道:“郡主不要生气,或许是奴婢的娘实在太过着急,所以才贸然前来,如若您不想见的话,奴婢这就带她回去。”

徐若瑾并没有开口,而是给红杏使了眼色,示意她先到门口去看一看。

红杏走出屋子,见院子里的确只是一个中年的妇人,转回身到徐若瑾耳边道:“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是个角门的婆子领来的。”

徐若瑾微微点了点头,“先去把梁三他们喊来,说是有人要放火,却不知道这火要从何而起,这话还得听白芍的娘仔仔细细的说一下才行。”

她并没有马上就让白芍的娘进门,如若是白芍刚刚所说,徐若瑾的确有心要见一见,可却没想到她自己就找来了?这反而让徐若琪有几分怀疑。

倒不是她心思狭隘,而是觉得白芍的娘为自己犯不上冒如此大的风险。

毕竟素未谋面,而且白芍在府上也并非是自己格外亲信的丫鬟。

得知了消息,从忠勇侯府跑出来把事情告诉给白芍也就罢了,却反而让角门的婆子带她到自己的院子来?这不得不引人思忖了。

让白芍传个话就是了,这么千方百计的,是何居心呢!

红杏前去传话,杨桃看着白芍站在那里犹犹豫豫的,反而有几分心疼,因为白芍的身世实在可怜…

方妈妈出了屋子到院子里,仔细的问起白芍娘。

她才不顾白芍是不是高兴,该问的,她必须要问个清楚,郡主的安危哪是一个丫鬟的命就足以偿还的?

真出了事情,即便是死的人再多也毫无用处,所以那等天打雷劈的狠话,根本就是废话,方妈妈是从来不信的。

眼见屋中有位妈妈出来,白芍的娘立即为她扶了扶身,“奴家见过这位妈妈…”

方妈妈上下打量了她半晌,却不让白芍出来与她相见。

“刚刚白芍已经向郡主回过那件事儿了,可她毕竟不是当事人,说得也囫囵吞枣,没有那么仔细,你既然来了,倒不妨说一说,是怎么听说这件事情?又是怎么从侯府里逃出来的?”

听到方妈妈的质问,白芍的娘并没有太过惊讶,沉了一下,便回答道:“其实是被带回忠勇侯府之后,侯夫人找我私谈了一次,便把我留在她身边做帮手,说是帮手,其实不过与仆妇没什么两样,只是给了我一个姨娘的名分,但并没有让我过去伺候。”

白芍娘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也才能听到隐秘之事。”

方妈妈微微点头,“你继续说。”

“前些时日,府上的四少爷被世子妃召去做事,便一直没有再回来,这两日侯夫人格外担忧,天天都在念叨,而今天,王府又有人到侯府去,找的乃是侯府的三少爷,三少爷那时正在侯夫人的院子里喝茶,奴家原本是被撵了出去的,只是侯夫人有物件找不到了,便又把我叫了回去,只是奴家多了个心眼儿,在走之时,见外边也没有什么人,就躲在了角落里偷听。”

“听到原来今晚是要给郡主府放火,我吓的立即就跑开,根本不敢在那里继续呆下去。”

“可回了后罩房,奴家怎么想都不对劲儿,就赶紧去了后院子的角门,把守门的婆子灌醉了,偷偷的跑了出来。”

“出来之后,我也根本不知道何处才是郡主府,索性一路跑一路问,才找到了这里。”白芍娘看着方妈妈,“事情说复杂也并没有那么复杂,其实让奴家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过是刚刚发生一般。”

“侯夫人是什么物件儿找不着了,让你又回去帮她拿?”徐若锦突然在屋中开口,白芍娘立即道:“是一个她习惯随身携带的镯子不见了,其实是放错了地方,侯夫人自己忘了。”

“你的瞎话编得倒是不错,侯夫人到底派你过来干什么的?扯出这么多谎,你就不觉得亏心吗?”

徐若瑾声音清冷,吓得屋中的白芍死盯盯大眼睛的看着她!

怎么郡主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白芍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奴家说的都是真的,根本就不是说谎。”

方妈妈厉喝,“来人,把他给我压下…”

白芍娘慌乱之下,直奔徐若瑾的屋中扑去,她的动作实在太快,众人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将门口的那一盏角灯扑倒在地,举起角灯上的烛火,便往自己的身上点燃!

怀中藏着的酒抛洒各处,火势猛起,一时间,整个郡主府都乱了起来…

第184章 施舍

郡主的院子着起了火,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白芍娘居然会把自己点燃冲向屋中!

方妈妈立即吩咐喊人马上打水来灭火,而此时屋中只有杨桃,白芍和徐若瑾三人,此时白芍娘已经强忍着爬起身,又往屋中疯狂的冲了过去!

白芍也傻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她娘会做出这样的事!

只是在她娘冲向郡主的时候,白芍突然冲了过去,把她的亲娘拦住!

白芍娘惊慌之余,连连把她推开,“你快让开,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快让开!”

“我不让,你这是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白芍的脑子也乱了,她根本不知道为何娘要做出这种事情!

把自己浑身点燃,更是拿酒泼向四处,说什么有人要给郡主府放火,可放火的却就是她!

这让白芍如何忍受?她俨然以为自己是在做什么噩梦,可身上火辣辣的疼,让她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梦,而是发生的现实!

杨桃早已经把窗户打开,更是把里间的门紧紧关上,把所有能推动的东西全都搬到门口挡在那里!

徐若瑾也没有想到白芍的娘会做出这样的事,只是此时屋中已经浓烟滚滚,他如若想逃出去只能从窗户离开。

可窗棂封闭得很是严实,她如今的身子根本没法跳出去。

一个身影突然闪现,将窗棂彻底砍碎,双手托起徐若瑾的身躯,迅速的从窗户跳了出去。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徐若瑾便已经在院子里出现,仔细回想一下,根本没有被晃动颠簸的感觉。

救徐若瑾于危难之中的自当是梁五。

梁霄离开之后,梁五便守在徐若瑾的院子之中,不离开半步。

无论府外发生了什么事情,或是谁把谁杀了,谁又死了,这都与他无关,他要照看的只有徐若瑾一个人。

郡主已经安然无恙,杨桃从窗户很利落地便跳了出来。

此时的火势已经被赶来的梁三等人扑灭,只是呛人的浓烟仍旧没有消散,方妈妈则立即让人抬着徐若瑾先到其他的院子中去。

屋中紧紧纠缠在一起的母女二人此时也被带了出来。

白芍娘瘫软在地,整个人已经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白芍的身上也有了很大的伤痕。

没有人去理睬二人,红杏和杨桃带着婆子们立即把郡主的屋子收拾干净,尽管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但清理起来却没有那么快。

梁三看着白芍的亲娘恨不得一刀剁了,可郡主恐怕还有话要问,只能暂时留她一命。

方妈妈也被吓得心险些跳了出来,此时坐在一旁,喝水压着慌乱不停的心神,指着白芍和她亲娘便骂道:“郡主的良善都被你们这些狗东西给糟蹋了,口口声声说是来报郡主的恩,居然做出了这等事,简直让人无法容忍,如若郡主有了什么不妥,哪怕是把你二人凌迟了都不为过!”

“这件事情与白芍无关,都是我一人做下的!”白芍的娘根本不需再捆绑,因为她已经浑身动弹不得,只有一张嘴还能说出几句话。

白芍早已哭成了泪人,看着他的亲娘道:“你这是为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郡主?为什么?!”

白芍的娘躺在地上不吭声,眼中流出的泪水落在她脸部的伤口上,让她微微扯了扯嘴角。

白芍哭嚎着爬了过去,把自己身上残缺不全的衣裳褪下,盖在她娘的身上,因为火势凶猛,已经烧得她娘衣不遮体,可此时,她的亲娘早已没有心思顾及是否丢脸,她只盼着早早死去。

徐若瑾此时被从院子外抬了回来,梁五早已消失在人们面前,跟随徐若瑾一同归来的还有沐阮。

沐阮没想到刚刚这里居然走了水?

听着下人说起的时候,沐阮当即气得七窍生烟,看到白芍的娘便过去狠狠踹了一脚,“你个贼心贼肺的妇人,郡主让你进了门,你居然做出这等恶心的事情,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白芍哭着去抱紧沐阮还要踢上去的大腿,“沐少爷,我娘一定是受人指使的,她一定另有苦衷!”

转过身,她看向徐若瑾,“郡主,请您容我娘解释两句,她一定不是自愿这样做的!”

“娘你倒是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郡主是心地善良的人,她一定不会难为你的,你倒是说呀!”

白芍已经泣不成声,徐若瑾走上前两步,刚刚的事情她除却震惊之外,的确有几分被吓倒了!

只是她知道有梁五在,所以并没有太过紧张,震惊大于委屈,她惊得乃是放火的居然是白芍的娘,她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容你解释一句,你说吧!”徐若瑾看着她,“你难道就不想想做出这样的事情,白芍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觉得我心慈良善,只要把过错都揽在你自己身上,我就会放过她?”徐若瑾的声音有几分激动,微微颤抖,“我的善良不是被你这等人利用的。”

“没有人逼迫我,是我自愿这样做的。”白芍的娘声音柔弱,却没有看向徐若瑾,“侯夫人已经答应我,要给白芍一个正式的身份,只要我做成这件事情,白芍就不再是奴婢了,她就可以回到侯府做她的小姐了,往后她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不必再被这烦人的身世所困扰!”

“娘!”白芍扑在她娘的身上,泣不成声,更是捶了几拳,“您这是被骗了,这是被骗了呀!”

“不管是不是被骗了,如今我已经是姨娘的身份,即便是死了,也是老爷的人,不再是孤魂野鬼了,而娘这辈子能给你留下的只有这些,白芍,娘对不住你,可你不要相信这些人的良善,他们的善良都是虚假的,都是有代价的,你见过哪一个府邸的主子是对下人好的?他们都另有目的!是瞧不起我们这些奴婢出身的人的!”

白芍连连摇头,“瑜郡主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一定是个善良的人!”

白芍的娘眼巴巴的看着她,说出了一生最后的一句嘱托,“所有的善良都是施舍,得利的永远是他们,即便她善良又怎样?你不依然是郡主府伺候的奴婢吗?听娘最后一句,是因为郡主虐待你,明知你的身份也要囚禁你,明日老爷就会把你接回侯府,你毕竟有老爷的血脉,只要你点点头,娘也就去的安心了…”

 

第185章 代价

白芍看着她的亲娘慢慢的合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她没有再冲上去嚎啕大哭,也没有去不停的撕扯,呼喊她快些醒来。

因为娘的那一番话,让白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是真的。

用性命为自己换来这一个荒唐的身份又有什么用?忠勇侯府对待她那般狠毒,可为何她只回去了几日,就又被洗脑得如此白痴?

尽管这两个字用在自己母亲身上极为不合适,可白芍除却这两个字之外,不知该如何形容她做出的这一番荒唐之事。

徐若瑾没有再理睬白芍,而是召唤了身边的人吩咐着,“想办法查一查,白芍她娘的身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快一些来回话。”

“是!”

梁三领命而去,方妈妈则要徐若瑾进屋去歇一会儿,“已经烧了半天的清香,屋中应该没有了怪异的气味,还是进去躺一躺,再让沐公子为您瞧瞧,这么大的事儿,身体可千万不能大意了,都怪老奴,真是没想到居然…”

“这事谁都不怪,要怪只怪那出主意的,真是不怕遭了天谴了。”徐若瑾没再说什么,由红杏扶着便转身进了门。

婆子们已经拿来草席子,将白芍娘的尸体裹住准备抬走。

白芍连忙喊住他们,把身上所有带着的物件儿全部摘下来,塞在婆子们的手里,“劳烦你们为她选一个好一点的棺木埋了,我知道这事儿着实难为了你们,可求求你们了,我也没有什么指望,就这一个亲娘了,如若这些不够,待我回去拿来所有的积攒的物件再给你们…”

婆子们不敢收,因为这事儿可不是收了银子就行的。

这个人可险些害死了瑜郡主,用草席裹裹抬出去已经不错了,还要给买棺木葬了?这事儿可没有人敢立即答应!

白芍转过身来便朝着郡主的屋子不停的磕头,磕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她仍旧不停。

徐若瑾在屋中一直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却是方妈妈站出来道:“你不要再磕下去了,根本没有用,难道你还要让郡主去饶恕一个险些害死她的人吗?人都已经死了,自己做贱自己,又有什么颜面用一副好棺木入土?”方妈妈看向婆子们,“还等什么?扔出去!”

婆子们立即应下,抬起白芍娘的尸体便往外走。

白芍瘫软在地,整个人呆呆的,却没有了眼泪流出,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更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活在世上。

她突然有些怨怼母亲,母亲还不如一刀把自己给杀了,留下这样的日子让她如何过?难道要一直心怀痛苦吗?

方妈妈看了她半晌,摇摇头没有说什么,而这会儿红杏从屋中走了出来,手中拿了个包袱,递给白芍,“这是郡主给你的,拿了就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白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那暗青色的包袱格外刺目。

可仔细的想一想,瑜郡主也的确没必要再留她在府上,否则看到自己,便能想起今日之事…而过了今日,她在府上还有何颜面与姐妹们安然无恙的生活下去?

原本听到郡主的话,她的心也松下来些,对未来的生活也有了几分期许。

可如今呢?她所有的憧憬,都被母亲给打散的支离破碎,再也没有重塑之日了。

打开了包袱,里面除却她的卖身契之外,还有几件衣物和银两。

白芍的眼泪止不住,伏地痛哭,更是向徐若瑾默默地磕了几个头,“奴婢这辈子没有造化伺候郡主,郡主吉人天相,老天一定保佑您长命百岁,保佑小主子福寿安康,奴婢这辈子没法子还你的大恩大德,若有来生,一定好生的伺候您!”

白芍磕完了头,拿起包袱便走出了这个小院儿,更是走出了郡主府。

白芍一脸坚毅的离去,好似她心中已经有了去向的目的地,但没有人去问她的去向,好似这个人就根本未在郡主府存在过一般。

徐若瑾在屋中沉了许久都没有说话,而沐阮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嘴一直没有停过,“你居然还放她走了?你就不怕她真的和侯府的人勾结起来,再歪曲事实对你不利吗?”

“我怕过吗?”

徐若瑾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无论白芍走不走,他们的诟病已经是定了的,那又何必把这丫头留下,所有人看着她都不舒服,她自己更不舒服,上一辈子的恩怨,何必让她来背呢!”

最后这两句,沐阮听过后便沉默了。

因为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上一辈子的恩怨,让他背着罪臣之子的恶名,好在是由徐若瑾出面,已经为他把名声洗净,有了新的身份,否则要背着包袱压制一辈子,只能窝在中林县苟且偷生。

“算了,我不多说了。”沐阮起身道:“我去为你熬药。”

“晚间的药我不是已经喝过了吗?你怎么还要熬啊?”徐若瑾自喝过他的那几副苦药之后,心里着实留了阴影。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之前在中林县时,你何时嫌弃过药难喝?这会儿就开始穷讲究起来了。”

沐阮看她训斥道:“受了这么大惊吓,当然要喝一碗安神的,你没事儿了,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是需要安抚的。”说着话,他便折身往外走,“哪里像一个要当娘的,太粗心大意了!”

徐若瑾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瞠目结舌的呆了。

愣了好半晌,她才看着方妈妈道:“不安抚我几句也就罢了,居然还挨了一通训斥?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郡主也的确是不能再大意了,往后除却杨桃和春草、红杏几人之外,哪怕是稍微有点儿陌生的人就不要近身了,其实也是怪老奴,她突然到了您的院子来就应该当即撵出去,哪能因为是白芍的娘就忽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