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丫鬟,早就被主子许配个人家嫁了,可紫惜一直伺候的严夫人很舒服,没舍得把她放走。

于是紫惜已经三十多岁,却还在严夫人的身边,做个丫鬟不丫鬟、仆妇不仆妇的尴尬位子。

“夫人,您这到底是怎么了?”紫惜立即去打来冷水,准备为严夫人擦一擦脸,也是冷敷一下消肿。

严夫人哭够了,起身擦干净脸,“我要去见老爷。”

“老爷?”紫惜听了这话很是奇怪,“奴婢刚刚喂了老爷吃过饭,正歇下了。”

严夫人转头看向紫惜,扬起手便是一巴掌,“我说要见就见,你在这里多什么嘴?看到我受了委屈便心里笑开了花?别以为你的贼心我不知,没门!”

紫惜捂着脸也掉了几滴眼泪儿,她根本不知为何自己一句话就挨了严夫人的打,可她却知道,自己成了出气筒。

转过身,紫惜好似根本无事一般,立即准备着为严夫人更换衣裳,随后陪她去前院见严景松。

自严景松重病卧床,一直都是紫惜贴身照顾,夹在老爷和夫人之间本就难做人,偶尔还会落下很多埋怨,她这日子早就受够了。

严夫人也知道自己是拿紫惜当了出气筒,可她却根本没有挂在心上,心中只记恨着徐若瑾的点点滴滴,更想着要不要请个什么妖道画符来咒她一下。

紫惜打开了门,严景松仍旧在床上躺着,听到门响,他以为是紫惜,直接吩咐着:“惜儿啊,拿水,另外吩咐晚上为我做一碗面,素一点。”

严夫人顿了下,摆手让紫惜去忙,她则直接走到严景松的面前坐下来,那一副狰狞红肿的脸让严景松吓了一大跳,“你这是见鬼了?怎么搞的!”

“还不都是因为你!”严夫人声严厉色,“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肯出严府?你即便是装疯一辈子,你的那个孽种也早晚有一天要让我们家破人亡!”

第五百二十七章 往事

听严夫人提到徐若瑾,严景松立即缩紧眉头,感觉自己的胸口又有一些发闷,着实透不过气的压抑。

他当初得知徐若瑾进了京都,的确是吓昏过去,病卧不起,他无法想象徐若瑾的身世若被揭露的话,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将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心郁成疾,那一段日子,严景松真的感觉随时随地都面临着死亡的来临。每一晚的噩梦都是听到圣旨全家抄斩的讯息。

他真的被吓疯了,是真真正正的疯了!

时日过去,他索性闭门不出,为了保住几个儿子,辞去官位彻底隐退,这时他已经不去妄想有什么权臣的抱负,只想保住家人的性命就是最大的心愿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严景松的身体调理的差不多,索性也在家中吃吃喝喝,有丫鬟伺候着,颐养天年,有严弘文出去为家拼闯,也已经足够了。

只是严景松已经准备窝到终老,可严夫人却总有不甘心的怨怼。只觉得这辈子美好的生活都因为徐若瑾的存在而委屈了。

原本严景松想着给她找个人家嫁了,也算是圆了心愿,宫中的那位惹不起的主子也不会有什么怨怼。

可孰料,她居然嫁给了梁霄,而且还进了京都,这可谓彻底打乱了严家的谋划和节奏。

难道要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这是严夫人曾抱怨过的,可抱怨过后她却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只能一日一日的熬着,时不时找寻与徐若瑾有关的人和事发泄一番。

可今日,徐若瑾的一顿嘴巴,让严夫人已痛恨无比,此时喋喋不休的与严景松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严景松听了个懵懵懂懂,待严夫人说过之后,他则声言厉喝,“那可是怀着咱们孙子的女人,你居然如此对待?疯了吧?”

“你、你说什么?”严夫人当即愣住,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说我疯了?你在说我?”

“不说你说谁?你还能不能有一点儿理智了!”严景松的谩骂,也是心里的一股火儿,他早就受够了严夫人的眼里不容沙子,若不是因徐若瑾乃朝霞公主所生,她不得不容,徐若瑾早就被她弄死了!

“你才不理智,这些事情到底是谁惹出来的,你还指责我?!”

严夫人气急败坏,当场又哭了出来,“这辈子跟了你,我就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我…我怎么这么倒霉!”

“你即便哭瞎了,也回不去从前,又有什么用!”严景松对这一番话已经说得麻木不已。

因为这一句话他已经说了不知多少遍。

严夫人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呢?我被那个贱种打成这样,难道你就一句安慰都没有,有的却是指责,严景松,你还是个人吗?!”

“是不是有一天我死了,你才能彻彻底底的不再说这句话了?啊?!”

严景松也有些忍受不住心中的怨,朝向严夫人发了脾气!

这些年他忍得还不够吗?

当初知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他就知道自己不敢下狠手要了她的命,因为朝霞公主想要这个孩子,他就必须听着!

无论是先帝的话,还是朝霞公主的警告,都在他的耳边回荡,那是他的梦魇,是他不敢面对的事实,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该死的畜生!

严夫人没想到严景松会发火,而此时紫惜刚好拿了物件进门,看到两位主子又在争吵,她面不改色,只当做自己是个聋子。

严夫人气得要立即离开,严景松呆呆的躺卧在床上,没了一丝心气,他似是自言自语的说着,“我为什么要清醒过来,醒着,并不舒服…”

此时此刻,蒋明霜也已经从昏迷中醒来。

睁开眼便看到身边的是徐若瑾,她的眼泪儿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哽咽颤抖,想憋着眼泪,却又发自内心的委屈,根本憋不住。

“好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腹中的胎儿也没事儿,我不是在这里呢么?”徐若瑾用帕子为她擦着眼泪,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让她看在眼中,疼在心中。

蒋明霜听到腹中胎儿无事,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又给你添麻烦了。”

她看到徐若瑾虽然心中感动,却也因为徐若瑾出宫一次就遭到那么多人追杀而心惊胆战。

一定是自己出了事情,她急匆匆赶来,这也是实在太过危险,所以才觉得是为徐若瑾添了麻烦。

徐若瑾自当明白蒋明霜的心思,轻轻捏了下她的小鼻尖,“跟我还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小心打你。”

蒋明霜笑了,笑得很俏皮,很开心。

她不知自己多久没有这般发自内心的笑过了,只是想到严夫人,她的笑容收敛了些,“她没难为你吧?你千万不要与她有什么争吵,倒不是说怕她,根本犯不上…”

“都被我打跑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徐若瑾自当知道蒋明霜是怕自己生气,“居然不肯让我见你,而且还蒙骗我说你是昏了过去,简直就是笑话,就从没见过这么狠心毒辣的女人,好歹你也怀着她的孙辈,却还这般对你?简直就是畜生!”

“啊?你还是跟她吵了?”

蒋明霜自当是不信徐若瑾真的动手打了严夫人,还以为她是在说笑话,“你别生气,原本公主一直都没空招待她,也是公主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进了门,而且…而且一直问我驸马的事情,我不肯说。”

“然后她就推了你?”徐若瑾仍对她额头上的伤耿耿于怀。

蒋明霜摇了摇头,“没,是我自己撞的。”

“你当我傻啊,你自己撞?疯了吧你?”

“真是我自己撞的…”

蒋明霜又重复一遍,徐若瑾认真的看着她,沉默了半晌问道:“是不是她又说了什么与我有关的?你才做出这样的傻事?”

“才不是。”蒋明霜否认,也是不想让徐若瑾太过担心。

徐若瑾攥紧了她的手,极其认真的承诺着,“放心,从此以后,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丁点儿委屈,绝对不会!”

第五百二十八章 引火

蒋明霜已经醒来,徐若瑾安抚她片刻,便带着人离开了公主府。

冯嬷嬷亲自送她到门外,徐若瑾也并未多说什么,只说会交代丫鬟们来每日送药,冯嬷嬷也点头答应了。

徐若瑾回到郡主府,进门就瞧见了熙云公主。

而此时熙云公主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冯嬷嬷派来的丫鬟说得比徐若瑾知道的还要详细,包括严夫人如何威胁的少夫人,少夫人才一头撞了墙上宁可寻死。

熙云公主七窍生烟,她虽知道事情一定与蒋明霜有关,但却没想到严夫人居然做得如此过分,这简直是…

明明是个刚烈的性子,却被气的坐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

她此时再看梁霄,对他之前话语的意思可谓理解的更加透彻了…严夫人这等人,也就只有徐若瑾出手教训一番才对。

换成是她的话,还真不好下这个手。

见到了徐若瑾,熙云公主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谢谢你”,这也是梁霄之前曾说的。

徐若瑾微微一愣,看到背着手一脸淡漠的梁霄,便知这定又是他与熙云公主说了什么。

别看他那一张冰冷冻死人的脸,说服别人可是相当有一套功夫的,譬如当初的沐阮,不就是被他忽悠到七离边境上去了?

“说什么谢不谢的,只要你不嫌我鲁莽蛮横,把公主府折腾的乱七八糟就行。”客套话总是要说一句,徐若瑾也并不希望因为此事,与熙云公主有了隔阂。

毕竟这件事的起因是严夫人,犯不上因为她影响太多。

熙云公主听了这话,心里也着实的长舒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把徐若瑾瞧低了,还以为她回来之后,会劈头盖脸的把事情分个孰对孰错。

可其实徐若瑾并没有这样做,是她心里狭隘了。

时辰不早,熙云公主也准备回了,今日能够看到严弘文醒来,她也是发自内心高兴的,“天天来见,也的确不合适,待后日或者大后日,明霜缓和了些,我再带她一同来叨扰你。”

顿了下,熙云公主补话道:“我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即便不是我,也会让冯嬷嬷陪着。”

“我送你出门。”徐若瑾并未再针对那件事纠结没完,她也很累了,只想送走熙云公主快些的回去休息。

熙云公主今日喜悲交加,外加严夫人闹出来的这档子事惊的筋疲力尽,也很想一头倒在床上去歇着。

两个人心思不谋而合,索性也不再过多废话,上了马车便立即启程,对于告别,一个字都未说。

徐若瑾回了自己的主院倒在床上便一句话都不想说。

梁霄并未马上跟来,站在门口听了梁六的回禀,他的神色凝重。

“我知道了,这件事暂且放下,一切都待正月十五之后再议。”

“是。”

梁霄刚要回来,孰料梁七又来传讯,“国舅爷突然来了,偏要见您,说是事急。”

这个时候来见?

梁霄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犹豫了下,“不见了,什么事能比他与皇上推心置腹要急?明日再说吧。”

梁七嘿嘿嘿的傻笑几声,他的身后却响起了陆凌枫的声音,“就知道你小肚鸡肠,这就要与我划清界限了?”

梁霄站在原地未动,“谁许你进内院的?”

梁七侧开身子,陆凌枫才露了脸儿,但他只站在门口,没有迈进一步,“谁说我进了内院的?站在这里说话都不行?之前我在郡主府可是畅通无阻的。”

“那只是你自己认为的。”梁霄朝着梁七摆了摆手,梁七暂先退下,只留了这两位爷在此闲聊。

只是屋中徐若瑾已经睡下了,梁霄是不可能带他进去的。

杨桃和黄芪在院中的亭子处摆好了烹茶的炉子,原本黄芪还想拉来屏风和暖炉,红杏正从屋内出来,把她给拦住,“咱们爷不怕冷,用不着这东西,还嫌碍事儿,撤回去吧。”

黄芪抿嘴一笑,当即把物件又抬了回去。

陆凌枫嘴角抽搐,翻了一个大白眼儿,“你府上的丫鬟还真知道疼人。”梁霄不怕冷,可他怕冷啊!

丫鬟们把茶煮好,便齐齐退去,这两位爷要说的事情可不是她们能随意听的,所以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终归自家四爷是不需要有人一直在身边伺候的,至于国舅?

没人管他是不是舒服,谁让刚才四爷对他态度不怎么好呢?

茶水汩汩翻腾,冒出了徐徐缓升的热气,两个人坐下之后并没有马上说话,就这样沉默着,你一杯茶,我抿一口,不知过了多久,陆凌枫才率先打破了静谧的和谐:

“今日急忙前来,是想与你说一说十三王爷,可来到之后,突然觉得我有些多余,因为你应该已经查到,刺杀瑜郡主的事情与他有关了。”

梁霄并没有否认,“只是证实一下猜测而已,但我还未想透他的目的是什么。”

“你证实事情有他参与就行了,可你却还来调查我?”陆凌枫说此话时略微有些气恼,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居然认为我会派人去刺杀徐若瑾和熙云公主?你是怎么想的?”

陆凌枫的脸上还有一分浓重的失落,“这件事情你不解释清楚,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不是我猜的你,是若瑾。”

梁霄说出这话,让陆凌枫惊的瞪大眼睛,一碗茶没端稳,把手都给烫了!

用帕子急忙擦了下手便撇在一旁,陆凌枫翕了下嘴,“是她觉得我要杀她?这什么想法?在她心里,我就这么无耻卑鄙吗?”

“你以为呢?”

梁霄看向陆凌枫,“你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陆凌枫气的站起身原地转圈,“可我会做那么蠢的事?她把我想的太荒唐了!”

“不荒唐,她想的没错。”梁霄看向陆凌枫,“其实我更期望做这件事的人是你,因为那会简单很多。”

陆凌枫埋怨的看了梁霄一眼,“你想纵容夜微澜,是不是?”

“这不是纵容。”梁霄说得格外确定,“我这是看他引火烧身。”

第五百二十九章 改变

“你就这么肯定他一定会败?”

陆凌枫对梁霄的坚定持怀疑态度,“除非你告诉我,你已经提前有了布置!”

“没有。”

梁霄仍是那一派淡然的神色,端起茶轻抿一口,啧啧两下不觉有什么滋味儿,“我一个被罢了官职的人,能有什么布置?”

“你为何那么笃定是正月十五?”陆凌枫趁着这个机会,想要把所有的心头疑问全都问个清楚,问个透彻。

他不愿再猜测梁霄到底想干什么,他古怪无比,猜度他的心思实在太耗费精力,不如当面质问,看他会否亲口说出来。

“我猜的。”

梁霄的回答让陆凌枫恨不能掐死他,“我在认真的与你说话!”

“我也很认真,只是你不信而已。”梁霄看着他,“我真不知道,在你心里,到底还信任什么。”

梁霄的质问,让陆凌枫又沉默了。

静静的抿了两碗茶,他才道:“我只信自己看到的。”

“你既然已经准备好了,我不会阻拦你动手,但前提是你不要把我掺杂在内,更不要利用我的家人。”

梁霄说此话时很认真,认真到陆凌枫蹙了下眉,“刺杀徐若瑾的事情真与我无关,只是我得到消息后去查了下,难不成你还真信徐若瑾的胡乱猜测?”

“我指的不是她,而是梁鸿。”

梁霄看向陆凌枫,“他虽然渴望战场,却不渴望被人蒙蔽。”

提到梁鸿,陆凌枫有些不知如何回应梁霄的话。

他这几日的确与梁鸿走得颇近…

“他知道,我与他联络得紧密都是为了你。”陆凌枫这话说的有几分幽怨,“只有你这个面冷心冷的人不懂罢了。”

“别摆出这么一副怨妇的模样,我又不是个女人。”梁霄受不了他的不要脸,“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看着,不想插手,如今朝堂太乱,局势不明,深入进去太过危险,特别是…皇上也有征战之意,我又何必阻拦?”

陆凌枫把心底的担忧说出来,“若姜中方真的统领军权,你猜他会马上谋反,还是会真去攻打七离国?”

“你太高估他了。”梁霄笑了,“他若有直接谋反的勇气,不需要等到现在家破人亡,被逼上绝路的地步才动手,更何况,一个盼着若瑾死的人,却只派了两名杀手吓唬吓唬而已,这种人,做任何事都会一败涂地。”

“你就这么确定?”陆凌枫目不转睛的看着梁霄。

梁霄格外肯定,“因为他没有赢的气质。”

“这还要看长相不成?”陆凌枫白眼翻上了天。

“那当然。”梁霄端详着陆凌枫,“你,也没有。”

“就你有,可你也不肯站出来做这个领路人啊!”陆凌枫的三角眼已经快被气的全是白,“真不应该来与你对话。”抬头看着已经圆润的圆月,“还有两日便是月圆,可我看今日已经足够了。”

“有时候做事会错在心思太多。”梁霄并未避讳陆凌枫,“楚嫣儿害怕夜微澜提前,所以杀了曹嬷嬷,想让我们转移注意力,不去关注涪陵王府的动作,姜中方也是如此目的,却选择了刺杀若瑾,想吓唬住他,却没想到十三王爷是等在远处的那只黄雀,不过是推波助澜,反而让姜中方吓破了胆。”

“而你。”梁霄指着陆凌枫,“你不过是没抢上罢了,而不是你没这心思。”

陆凌枫立即举起手来朝天道:“我陆凌枫对天发誓,我绝没有想刺杀徐若瑾的心,你当我傻吗?我不知有随身护卫她的人吗?培养一个人不容易,我是不会做让手下人去送死的事情的!”

“要说得这么直白么?明明就是你知道熙云公主在马车上没动手。”

梁霄对他的说辞格外不屑,“不过好在你没动手,否则你便没想再进这个家门了。”

陆凌枫看着他,“就这么决绝?”

“这是底限。”凌霄给出了很明确的回答,“不容一丝一毫的妥协。”

“可你不觉得,这事情的背后,宫里的那位也有瓜葛么?”陆凌枫已经知道了梁霄给出的警告,索性转移了话题,他说的宫中,指的并不是夜微言,而是朝霞公主。

提到朝霞公主,梁霄的情绪终于出现了转变,因为那是徐若瑾的亲生母亲,无论她做出什么,都不得不影响到徐若瑾的心情和行动。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

“囚禁于宫中的鸟儿,却总想扑腾几下翅膀。”

梁霄的语气颇为惆怅,“不利己,又害人,这才是败家的婆娘…”

陆凌枫一口茶喷了出去,看向梁霄的目光充满了异样的光彩,却又觉得他很伟大,“有本事,你当着徐若瑾的面儿说这句话。”说自己的丈母娘是败家婆娘?也就只有他敢说出口了,其余的人顶多在心里想想,谁真敢说?

梁霄看着他道:“你该走了。”

“这就撵我?”陆凌枫想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了,事情与他无关也解释清楚了,其实他也没什么留下的必要,只是听梁霄这么说,总是不爽,“府上又不是没有客房,我住下了。”

“走。”

梁霄望着他,“今儿不想看见你。”

“这么绝?”

“对。”

“我若不走呢?”

梁霄拇指和中指一响,“梁五。”

“我走!”

陆凌枫自当知道梁五是个什么样的存在,虽然不知他的身份,更没有见过他本人,可是听到这个名号,他便立即起身走向院外,不想多停留一刻。

陆凌枫离开,徐若瑾呆呆的坐在床上,并没有睡着。

其实从陆凌枫进院说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醒了,贴在窗边儿听着二人的谈话,其实她也很想知道,那件事情中到底有没有陆凌枫的参与。

虽然没有,可她却听到了梁霄对朝霞公主的评价。

不利己、又害人,他指的是自己吗?

徐若瑾对此哭笑不得,更不知该如何反驳梁霄,想想自己生母做下的那些事情,的确并不讨喜,而且有些残忍薄情。

可那是自己的生母…

自己,能改变得了她吗?

第五百三十章 直觉

夜微言此时正准备去祭堂之后的禁地,探望朝霞公主。

多年未见过自己的皇姑母,夜微言对这件事情十分慎重,特意在去之前沐浴更衣,更是选了一套正式一些的便服。

田公公为其整理着衣襟,夜微言对着镜子道:“可以么?够规整么?”

他摸了一把浅淡的胡须,“可惜没有刮得干净。”

田公公哭笑不得,“皇上您日理万机,忙碌不堪,这一番整洁已经是对长公主殿下十分恭敬了。”

夜微言斜眼看了下他,“还说朕?你今日不也是早早就沐浴梳洗,甚至连新换的衣裳都特意喷了熏香。”

“这…”田公公颇有尴尬,一张老脸微红,认了这个怂,“老奴敬重先帝,更…思念朝霞公主殿下。”

夜微言长叹口气,“朕印象中的她还是那副魅力无比的样子,即便过去这么多年,朕还记得无论何人提起她,都一副艳羡崇敬的模样,似乎连朕与她说话时,都会脸色羞红,不好意思。”

田公公放肆的笑了起来,“那时您还不满十岁。”

“咳咳…”夜微言感觉到这个话题并不太合适,轻咳两声,准备早些把事情做完,可就这会儿功夫,门外有小太监前来传话,田公公听了后,脸色尴尬的走到夜微言的身边:

“皇后娘娘派人来问,您是否过去用午膳,娘娘会提早派人准备。”

提及皇后,夜微言的好心情顿消一半儿,“朕今日很忙,皇后好生照顾好自己就行,不用寻思朕了,朕忙完自会去看她。”

田公公立即领了令,走到门口传给了小太监,小太监恭恭敬敬退下,可田公公再转身时,却见皇上已经没了早晨那一派兴致勃勃的心情。

田公公也收敛了心底对能见到朝霞公主的期盼,恭恭敬敬的跟随在夜微言的身旁,朝上一扬拂尘,唱名道:“起驾,祭堂!”

夜微言前去祭堂的路上,小太监也已经回到宫中,向皇后娘娘回禀了皇上的传话。

皇后的脸色当即落了下来,因那一天的晕倒,她虽然醒了过来,可仍旧脸色苍白,虚弱无力,仍需要调整一阵子才能完全康复。

只是听到身边的老嬷嬷说起那一日跟随田公公去郡主府请瑜郡主,瑜郡主根本不见,反而是方妈妈单独与田公公谈了什么话,他们就折身回宫了。

皇后原本就对徐若瑾充满了敌意和仇视,再听到宫嬷的话,心情哪里能够痛快?只能恨上加恨,本想在夜微言面前痛斥几句,可孰料皇上根本就不理睬她,甚至已经两天都没有到宫中来了…

“哼!”皇后的心情不虞,可皇上说忙,她又不敢执意要求皇上来见自己,“若是容贵妃的话,肯定会执意去赖着皇上,本宫却还是要多体恤皇上的艰辛的。”

宫嬷听到皇后的话,在其身边轻声道:“娘娘您深明大义,知道皇上辛劳也不多叨扰,皇上心中是感激您的,不妨,午膳让御膳房做了皇上做爱吃的粥菜?皇上知道是您吩咐的,心中定会记得您的好的。”

皇后点了点头,随后便吩咐宫女去吩咐御膳房两道菜。

宫嬷见皇后的脸色好了些,也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些日子皇后的焦躁让她们的心里也都一惊一乍的,不能平稳。

只盼着皇后腹中的胎儿平安无事的早些诞下,她们也能喘一口气,彻底的把心撂了肚子里。

可不等宫嬷喘口气,便听皇后又埋怨起徐若瑾来,“…这事儿本宫的心里始终过不去,本宫都已经危在旦夕了,连老太医都快没了辙,她居然根本不肯离开郡主府?到底谁才是主?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二字了!”

提到徐若瑾,宫嬷的心里也有几分不快,“瑜郡主的确是逾越了,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怎能连身子都不起?只让那方妈妈来应对老奴和田公公,的确有些过分了。”

“但娘娘您犯不上与她生气,还是多顾好您的身子,您腹中乃是龙子,那乃是大魏的将来,犯不上因为她再伤了身,那才是得不偿失啊。”

皇后听宫嬷如此骂着徐若瑾,心里仍有一股气没能发泄出来,“你说得对,她徐若瑾根本不够这个身份,若是因为她让本宫伤了胎气,就算是要了她的命都还不起本宫的孩子!”

“就是,娘娘您先歇一歇。”宫嬷劝了两句,便希望皇后能快些的睡下。

皇后点了点头,缓缓慢慢的躺下,临闭眼之前,不忘吩咐宫嬷去找国舅爷,“记得让他来见本宫,说是守了本宫一整晚,也不知他歇的怎么样了,就一个人在外,必是饮食不定,还是来宫中,本宫吩咐御膳房做点儿好的给他补补身子才行。”

“您放心吧,老奴这就吩咐下去。”宫嬷应答,皇后才算罢了。

而此时,夜微言已经来到了皇宫内的祭堂之中。

虽是来探望朝霞公主,但夜微言并未将此事公开,而是说来祭拜先帝,并且不需要其他的家人跟随,只想在此地静一静,捋一捋心神而已。

虽然这是借口,但夜微言对先帝的尊重也是发自内心的。

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夜微言恭恭敬敬的为先帝上了香,站起身时,他感觉近些时日的杂乱好似彻底的烟消云散,父皇的牌位在上,那股杀伐决断的气势好似也传到了他的身上,让夜微言精神鼓舞。

站起身,他自己掸了下衣襟,看向田公公,只是使了个眼色,田公公自当明白该做什么。

田公公亲自去与司徒家族的人递了话,随后便等着朝霞公主的回话。

夜微言在等待的时候,心里也有几分期待和紧张。

这种紧张来自何处,他并不知道,待田公公得了消息,引着皇上朝着禁地内走去。

之前夜微言来到此处,还是因六王爷上一次闹出的荒唐事件,只是那一次他并没有见到皇姑母。

而这一次,他说是替徐若瑾前来探望,可他知道,自己的心里,也期待着这一次见面。

这是直觉,夜微言第一次依照直觉来做事。

这是他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的…

第五百三十一章 一见

朝霞公主重病卧床,身体不健,但得知皇上驾到,也披上了一妆白衣,在佛堂之地恭候夜微言。

夜微言走进这冰冷的禁地之时,也不禁打了一个寒蝉。

冷,冷得钻透人心,这么个鬼地方,皇姑母是怎么住下的?

心中腹诽,夜微言感觉到父皇的冷漠,但他并未感觉这是冷酷,倒是好奇当年到底是因为什么,皇姑母会让父皇下如此狠手。

依着他心目中的印象,父皇不应该如此狠厉,因为父皇也是很疼爱皇姑母的。

可眼前的现实,让夜微言心中一震,可他毕竟也有几分城府,面不改色的继续向前走着,余光观察着禁地之内的各处空旷、凄凉,他一早上的好心情,也跟随着沉了下来。

身旁两名司徒家族的人搀扶着,朝霞公主面容素色,却仍端庄的站在原地,望着前方拥着身着正装的夜微言簇簇走来的人们,即便是刻意的低调,却也没丢了身为皇者的架子。

与他的父亲一样…

夜微言看到远处的人影,心中一怔,立即加快脚步。

朝霞公主在他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由身旁的人摆好蒲团,跪在其上,为夜微言行礼请安,“罪人为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微言快走几步,上前扶起朝霞公主,“快快请起…”他突然磕绊住,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其实朕早就应该来探望您的。”

“皇上日理万机,朝事繁忙,罪人怎敢劳皇上探望。”朝霞公主被夜微言扶起身,缓缓的站起,缓缓的抬头,夜微言看到那一副秀美容颜之时,突然双手一颤,险些让朝霞公主踉跄一步。

“抱歉,都是朕…”夜微言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松开双手,换了个话题,“得知居士重病,朕心难安,所以前来探望一下,其实…如今皇族的长辈已经不多,还望居士能够保重身体,如此朕才能安心理国。”

他看向朝霞公主,提起了徐若瑾,“瑜郡主也很惦念您。”说到此话,夜微言目不转睛的盯着朝霞公主,就是想看看她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朝霞公主面不改色,但却并未马上说话,而是沉默了半晌才道:“皇上能如此信赖瑜郡主,也是她的福气,这也是皇上宽宏大量,能容万事百态,百姓宏福,指日可待。”

这一番话说得规规矩矩,夜微言竖着耳朵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反而觉得那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让他格外的舒服。

“居士此言说得正是,但这也乃是朕的本分,为天下苍生谋福,也是皇族历来的家训。”

夜微言这一番自警,让田公公在旁边很是额头冒汗,刚刚他偷偷看了朝霞公主一眼,便不敢再抬头,此时想想今日的她似和多年之前的她没什么区别。

十几年的今日仿若昨日,若不是他已佝偻蹒跚,真以为自己就是在十几年前惊鸿一睹的那时。

或许人这辈子,真的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还争什么呢。

田公公只是刚刚看了朝霞公主一眼,便心生如此感悟,可惜夜微言却不知道,和颜悦色的打量着朝霞公主,甚至带有着规矩的恭敬。

只是他刚刚那一番话,却并不讨朝霞公主之喜,“天之龙子,乃是神启之明,皇上即便为天下百姓谋福,却也要多多注意身体,不要为此操劳而无后继之人,想必这也是历代君王不愿见到的景象。”

这话可谓直直的刺痛到夜微言的痛点,让他呆呆的望着朝霞公主没缓回神来。

朝霞公主微微行礼,“罪人冒昧妄言,还请皇上恕罪。”

“你说得没错,朕的确应该更注意到这件事。”夜微言嘴唇哆嗦了下,“可这也乃是天命,只看朕是否有此机缘了。”

“皇上也不必为此过多烦忧。”

朝霞公主虽自称“罪人”,可却并未真把自己当成罪人,“想当初大魏的开国之祖开疆扩土,为大魏打下这一片江山,也迟迟未有子嗣,年过五旬有四,才与新入宫的妃子诞下一子,那便是后来正式为七离国划下边境之尊,为史书上的霸君,青史留名。”

“而后又过三代,便是魏孝帝当政,他一辈子有十六个儿子,可惜,他却将大魏江山丢了一片,直到先帝之时,才将丢失的江山抢夺回来。”

夜微言没想到朝霞公主会说这一番话,仔细琢磨了下,他道:“居士认为朕该完成祖宗留下来的伟业,青史留名?”

“罪人不敢为皇上建言,不过胡言乱语几句,皇上不要过于怪怀。”朝霞公主说着,忍不住咳嗽几声。

旁边司徒家族的人冷冰冰的递了个帕子,便不再过多理睬。

夜微言一怔,看着她们道:“干什么呢?不知道为皇…为居士倒水润喉么?”

司徒家族的人茫然的看着夜微言,“启禀皇上,卑职等人奉命看守居士,是不允掺杂她的起居生活,递个帕子,已经是触犯条规了,若被族长知道,二十大板,撵出禁地,也因这些时日居士身体不适,所以才逾越了,请皇上明察。”

夜微言愣住,他这才想起,面前的皇姑母真的是个罪人,而不是名义上的被囚。

这么多年,死冷寒天的禁地,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他一直以为宫中处处奢华安静,却没想到还有如此冷清、甚至冷酷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