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让夜微言有些不知所措。

朝霞公主忍住了咳,连连说道:“皇上、皇上不要怪罪她们,这、这都乃是罪人、罪人应承受的。”

夜微言看在眼中,颇有些忍不下去,他看向了田公公,却见田公公虽有不忍,却仍旧朝他摇了摇头。

夜微言叹了口气,“居士休息,朕先去忙了,好生休养,朕会派太医定期来探望居士。”

“恭送皇上!”朝霞公主又跪地行礼,夜微言立即转身,簇步离开,再也没有初来时的体面,反而有些惊慌失措的逃离。

朝霞公主站起身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第五百三十二章 心慌

“我不应该这样慌的。”

“我为什么这样慌?”

“我慌什么啊?”

夜微言一步一语,终于在离开了禁地,走出祭堂之后才停步站稳,说至最后一句,甚至有些自我训斥的意思,而且觉得自己丢人。

“不过是、不过是见一下而已。”夜微言左右看看,其余的随从都跟在后面,他拽着田公公超前走两步,私问道:“朕刚刚是不是有些丢了体面?按说,皇姑母没那么可怕啊,为何会让朕心慌意乱呢。”

田公公也是一脸的尴尬,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自嘲两声道:“奴才、奴才慌的更厉害,都没敢看…”

夜微言倒嘶一口凉气,斜眼看看田公公,见他说的也不是假话,对自己的失态也没那么纠结了。

仔细思忖半晌,夜微言突然道:“其实皇姑母说的没错,朕不应该纠结在朝臣们的非议之中,更应该撂下暂无子嗣对列祖列宗的愧疚,一旦功成,还有何人能说朕无用?敢说朕无用?”

夜微言说此话时,闪亮的目光中透着前所未有的兴奋,甚至带了一丝调侃的道:“瑜郡主的确和她长得很像,可惜,她们的性格却完全不一样,难怪之前那么多人赞赏皇姑母,她的确与众不同,的确…”

见田公公不说话,夜微言笑着道:“也对,你根本就没敢看,可惜,真是可惜了啊!”

田公公眼角抽搐,心里憋屈,可挤兑自己的是皇上,他哪敢还嘴?

“都是奴才没福气,没福气。”

“朕的心结解开了。”夜微言没有了早间的忧郁,反而多了几分昂扬斗志,他转过身看向先帝的祭堂,双手作揖,朝着祭堂行了三个礼,随后吩咐着田公公,“找最好的太医为皇姑母调理,有什么问题,直接回给朕。”

“喳。”

田公公应答的简单,可心中却翻云倒海,为皇上的决定感到惊骇,甚至有一丝可怕的不安全感。

皇上可只是见了朝霞公主一次,就做出这么大的转变?朝霞公主的魅力,已经无穷大了吗?

田公公虽有疑问,可他问出的同时,就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

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怕,好在瑜郡主的性情并不像她,可瑜郡主,似乎也很可怕。

因为那是个毫无禁忌的泼辣女子,与朝霞公主乃是两个极端。

这母女俩,真的都很可怕!

田公公的无限感慨,夜微言并不知道,他回到宫中已经开始去整理奏折,准备正月十五的宫宴之后,便励精图治,完全按照他自己的心意来做事,而不是瞻前顾后,仍旧承受着多年之前,被澶州王打压时的影响和阴影了。

夜微言因朝霞公主的几句话就变得如此纯粹,这其实是在朝霞公主的算计之内的。

送走了夜微言,朝霞公主便到禁地的佛像之前,静静的盘坐。

司徒男过了半晌进入禁地之中,递给了朝霞公主一封信,朝霞公主却并没有看,拿来之后,用香点燃,直接扔在香灰盆子里烧了。

“这些事情没必要告诉我。”

“十三王在这件事上插了手…”

“那又如何?他的那一丝小伎俩是无用的。”朝霞公主脸色淡然,似根本不把此事看得多么重要,“如果无事,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了,这么一点小事都承受不住,还谋图什么大业?岂不是笑话。”

司徒男脸色讪讪,不知该说些什么,“梁霄曾来找过,但他现在应该也查到十三王的头上,或许,也会想到事情与您有关。”

“想到又如何?”

朝霞公主看着面前的如来天尊,静静的叩拜,随后才道:“他可以想到所有人,也可以想到我,可他却不知皇上想干什么,能做什么,有时想置身事外,那都是黄粱美梦,根本不可能的。”

“可似乎这一次,梁霄还是没有入局的想法和动作,难道,他就由着涪陵王一步步的谋成?”

司徒男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这是他心中始终猜度不清的疑问,只有朝霞公主能够为他解答,因为布局的人,就是朝霞公主。

“你永远都不要小看梁霄。”朝霞公主看向司徒男,“在他面前,涪陵王的手段毫无用处,他只是不屑于入局而已。”

司徒男立即道:“现在国舅爷已经开始动手了,而且与梁霄走得很近。”

“那是你被误导了,不可能。”朝霞公主断然否定了此事,“不要被表面的事情迷惑。”

司徒男还想继续再问,朝霞公主却没有允他开口,“曹嬷嬷被误伤了性命,我是容不得的。她跟随我多年,劳苦功高,可不是一个小小的侯府之女就能动手拿捏的。”

“那您的意思是…”司徒男心中一凛,他知道公主殿下这是要处置了楚嫣儿。

当初,他查明楚嫣儿敢对曹嬷嬷下手,也着实心头震惊,即便楚嫣儿不知道曹嬷嬷乃是朝霞公主的人,那也是涪陵王妃的教习嬷嬷,是当初皇上选送的人。

她说杀就给杀了?

这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当然,如若胆子小,她楚嫣儿也不会与涪陵王勾结在一起,只是胆子太大的女人,并不见得有好下场。

司徒男豁然想到了身边的朝霞公主,立即把这点儿心思收敛起来。

朝霞公主的胆量更是无人能敌,而她的谋算,也更是无人能及。

而此时的瑜郡主府内,严弘文又一次醒来,特意要见梁霄,沐阮纠缠不过,只能让梁三去把梁霄找来。

好在今晚徐若瑾是带着孩子睡的,否则梁三也不敢去喊,梁霄本是与姜必武聊着那几具尸首的安置,听到梁三的说辞,他则迈着四方步去见了严弘文。

“要回公主府?我这就去叫车夫。”

严弘文白愣他一眼,也只能白他一眼,因为除了眼珠子之外,他动一动便浑身疼,“我觉得徐耀辉没死,他就在涪陵王的手上,而且就在西北躲藏起来。”

他看着梁霄,“有徐耀辉在,他可以将我整得人不人鬼不鬼,更可以随时揭露多年之前的那桩隐秘的皇家疮疤,逼迫皇上斩断我这条手臂,他的心机太狠毒了,真的太狠毒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一夜

严弘文与梁霄提到徐耀辉的同时,十三王爷此时也在听着手下的回禀。

“涪陵王仍未有动静儿,姜中方这两日也并没有离开府中,只有楚嫣儿迎来送往,颇为忙碌,但出行之人只有她一个,并未有澶州王小世子跟随。”

“这几日来往瑜郡主府最多的乃是熙云公主,而那一日瑜郡主亲自到熙云公主府一趟,打了严夫人,公主归府之后并未有任何动作,严夫人再未与公主府有来往。”

十三王爷冷哼一声,做派与寻常在外人面前夸赞“灵阁”时截然不同。

“胆子还真是够大的,被刺杀都没吓到,还敢出家门。”十三王爷说得自然是徐若瑾,“只是没想到梁霄还什么动作都没有,他难道真的打算忍了?”

十三王爷对此很是诧异。

依照他的设想,徐若瑾都被姜中方安排人行刺了,梁霄那么护短的人居然没有立即找上夜微澜,将他们的谋划打乱?

这超出了十三王爷的预判了。

“会不会是梁左都督已经查到,事情与您有关了?”属下对此有些担心,“他的探查能力,无人能及。”

“查到老子又能如何?老子不过是推波助澜了一把,让他们警醒警醒,别整日还沉浸在吃喝玩乐的情啊爱啊的事情上,更何况,要是连自己女人进宫他都不派人守着,那也就不是他梁霄了。徐若瑾进宫他们就能立即派人动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十三王爷颇有几分口渴,端起一旁的水灌了一口,孰料却是酒!

一口呛了鼻子里,让十三王爷咳了很久,脸色紫红,连嗓子都咳得沙哑无声,“这特么的…”

下人立即端上来清水,十三王爷尝了一口才敢汩汩灌进最终润润喉咙,一抹嘴,他长叹两声,“跟梁霄和徐若瑾沾边儿的,都没好事,咳死我了!”

“王爷,接下来怎么办?一直等着吗?”

下人等候指示,十三王爷沉了半晌,“等吧,还有两天的时间,能不能惊到他们是其一,其二也要看宫内的那位到底是什么心气儿,一切只能听天由命,就看他有没有他爹的魄力了!”

十三王爷没有说出夜微言的名姓,也没有指出老皇帝,在他的心中,充满了对老皇帝的怨怼,对小皇帝的失望。

只是没人知道十三王爷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只藏于心底,没有告知任何人。

下人得了十三王爷的吩咐,便立即下去做事。

十三王爷看着刚刚呛了自己一口的酒,斟酌下端起来一饮而尽,最后倒在榻上闭上眼静静的思索,只是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严弘文与梁霄在秉烛夜谈,只是他的很多猜测,还是被梁霄鄙视的五体投地,甚至让严弘文很想撵他离开。

可这里是瑜郡主府,梁霄才是主人,他想跑又不能动,只能听着梁霄喋喋不休的嘲讽,心里只感慨,梁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话多了?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徐耀辉在夜微澜的手中,这件事不应该在你当初从中林县回京都就应该知道了?”

“若不知道他在夜微澜的手中,严景松为何要装病不出?若不知道他在西北,你为何要接钦差之任,去西北抗灾?”

“难道你不知,皇上之所以派你前去,一是为了西北救灾之事,二来也是让你扫清严家的孽债,否则你如何能当得起皇上的左膀右臂?难道你根本没想过查一查徐耀辉的下落,只琢磨把徐子麟干掉就无事?”

梁霄一本正经的看着严弘文,“好歹你也是大魏的驸马爷,你怎么这么蠢?”

“我…”严弘文被他一番话险些噎得想撞墙一死了之,“我怎可能事事皆之?你以为我是你?”

“我的确是比你有能力,更聪明,可不代表你不是个蠢货。”梁霄的表情仍旧那般冷漠,“当初,就不应该救你。”

“算了吧,救我也不是你拿得注意,是若瑾妹妹。”严弘文好不容易逮到个能反驳的机会,“你巴不得我死的快一点儿。”

“这倒没有,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与若瑾也没多大关系,但如若你老子要能死得快点儿,这笔账还能算得清楚。”

梁霄的回答,让严弘文险些背过气去,躺了床上还要听他咒自己老子快死,这简直是无比煎熬。

严弘文闭口不言,梁霄却不打算这么放过他,“那一天还没说完,你继续,西北的地形特征以及城内城外的守卫布置,我要知道的更详细。”

“我不想说话。”严弘文严厉拒绝,梁霄微微点头,朝着一旁沐阮准备好的药碗便去,拿来之后,他当着严弘文的面儿,将另外一种黄了吧唧、烂乎乎的东西混入其中,搅和搅和准备给严弘文灌下去。

“你、你干什么?你疯了?梁霄,你好歹是个爷们儿,你玩这等把戏,你…”

严弘文被吓得眼睛险些瞪出来,可他又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梁霄整自己。

梁霄端着药碗看他道:“以为我想杀了你?我可没闲心弄得这么麻烦,不如一刀了结了痛快。”

“那你想干什么?”严弘文的声音都抖了,在梁霄面前,他宁可认怂,这可不是有骨气的时候。

“不过是加了一勺黄连汁而已,你若忍得住,下一碗药之前,就痛痛快快回答我的问题。”

梁霄冷冰冰的样子,让严弘文刚想爆发,孰料被捏起鼻子,口中一流常人无法忍耐的苦药顺着喉咙进入胃腹,他瞬间作呕,却被梁霄一巴掌拍了回去!

严弘文只感觉浑身抖酥颤不停,这种痛苦比徐子麟当初装鬼吓唬他还要更加可怕。

“你、你就是想弄死我!”

“我本来也不盼你活着。”梁霄坐在一旁,看着严弘文道:“最好说得细致一点,府上别的药材没有,黄连还是不少的。”

严弘文头脑晕厥,他巴不得自己一转眼就昏死过去。

可惜老天爷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只能仔细的回忆着在西北探查的所有讯息,极不情愿的说了出来。

这一夜,是严弘文多年之后回忆起还浑身颤抖的一夜…

第五百三十四章 忧心

徐若瑾一早醒来,亲自为小悠悠换好了尿布、穿上了干净的衣裳,只是呆呆的坐在窗榻那里看着她。

一句话没说,甚至有几分沉闷。

今日的云层很低,让整个天空都浮着一缕苍白,期盼的雪花并未落下,只是一缕寒风让房檐上挂着的灯笼摇曳飞舞。

红杏从昨晚又去侍奉姜必武,所以也没人在徐若瑾的耳边多嘴,杨桃和黄芪都是懂眼色的,见主子似有心事,都默默无语,只闷头做着手里的活计。

方妈妈处理完府上的杂务一进门,就看到徐若瑾在发呆。

走过去抱着小悠悠拍了拍,小家伙睡得香甜无比,那一张白皙中透着红润的小脸格外美丽,好似冰透的白玉,让人忍不住便想亲上两口。

似是感觉到有人在逗弄自己,小家伙儿忍不住皱皱眉,小嘴刚要裂开嚎两嗓子表示抗议,奶娘立即抱过去把她的小嘴堵上。

有了吃,那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方妈妈让奶娘将孩子抱去了隔壁,徐若瑾才把飞散的心神收了回来。

“怎么一早上情绪如此低落?可是昨儿四爷没来陪您,耍了小脾气?”方妈妈难得的逗弄调侃,让徐若瑾惊讶一下,随后不肯承认的道:“才不是想他,整天都在一个府里,有什么可想的。”

即便不承认,她却也是脸红了…

方妈妈看出她的情绪不对,“那是为了小主子?也不应该啊,吃的好,睡的香,长的也是白白胖胖,人见人爱的,您还有什么不顺心的?”

见方妈妈刨根问底儿,徐若瑾抿了下嘴,才把心里的事儿说了出来,“我昨晚梦见了她,这个梦很奇怪,好似是真的发生过,可我却知道那是梦。”

“从来也不是这般自怨惆怅的人,可不止为何,就是提不起精神,感觉做什么都很无趣。”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您快说说我,让我能清醒清醒。”

“梦也好,现实也好,又有什么区别?您都不能光明正大的见到她。”

方妈妈揭开了疮疤,徐若瑾虽觉心痛,却也知道这是要面对的事实,“其实您说的这些我也懂,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可我现在弄不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儿?”方妈妈追问。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她貌似已对外界失去了向往,可我的梦中,她却总是那么充满怨恨的不甘心,我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真的她、哪一个是假的她了。”

“您这又是钻了牛角尖儿了。”

方妈妈知道一言半语说不明白,索性坐了榻上与徐若瑾聊了起来,“老奴问您,在四爷面前的您、与在皇上百官面前的您、与小主子面前的您,有什么不同?”

“那自是不同的,因为面对的人不一样,哪能是一样的心情。”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您的意思我明白,一个人在面对所有人时,自是有不同的面具挂着,可我指的是,她在我面前,似乎也是口不对心,总有…总让我有一种不安全感。”

方妈妈一声长叹,“老奴知道您想的,可公主殿下她不是安心颐养天年的人,她自生下的那一日起,就乃天之骄女,她根本不懂外面的平淡生活是什么样子。”

徐若瑾屏住气半晌都没缓过来,“您是说,我强人所难了,是吗?”

“你们母女二人都很强,都想让对方依照自己的想法来生活,可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方妈妈握住徐若瑾的手,“您心里都懂,只是您即便不理解,却可以接受,但公主殿下…她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

“是啊。”

徐若瑾没有反驳,“想到当初见她那一次,她心中对先帝的恨意极其浓,甚至…甚至已经有些歇斯底里,我阻止不了,更接受不了,我是在担心,皇上替我去探望她的话,会不会…”

顿了下,徐若瑾摇摇头,“也许是我把皇上想的太软弱了,而她,其实也是个软弱的女人。”

“这一切都由不得您来做主,您想也没用,即便你说出来,都无济于事,因为她就是祭堂中困囚的一只鸟儿而已。”

方妈妈笑着道:“您之前不是想明白了吗?安安心心做四爷的夫人,做小主子的娘。”

“之前事情接连而至,我也没有细想,更没有反思,只是这一次,我进宫出宫,却遇上了那么多刺客,若没梁五护佑,我可能是一摊肉泥,一具尸体。”

徐若瑾看着方妈妈,“我觉得自己被设计了,而设计我的人,或许就是她。”

方妈妈听了此话,心中“咯噔”一下,虽然她第一反应也是如此,但这话实在伤人,只能往好的方向劝慰她,“您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不。”徐若瑾说出来之后,虽然觉得心结得以解脱,可是这种感觉却反而更加强烈,“直觉也好,是我心思狭隘了也罢,或许、或许她就是想见皇上,所以才布置了重病这么一出戏。”

“她知道我的性情,更知道我即便明白她能自医,却也要去找皇后理论清楚,而不会置之不理。”

徐若瑾似在自言自语的捋思路,又似在茫然的为方妈妈讲故事,“她在宫中那么多年,对皇上的性情了若指掌,她能够算得出皇上对待此事的态度不会干脆果决,更有可能为了堵我的怨怼,答应亲自去探望她。”

“或许刺杀我与她无关,可我不愿自己成为被利用的工具。”徐若瑾说着说着,眼圈不由得蕴染了泪水。

她强忍着不让泪珠儿滑落,因为她不愿因为朝霞公主而哭泣,“特别是不想成为被她利用的工具。”

方妈妈伸手将她拥在怀中的安抚,因为除了默声无语的拥抱,她不知该如何安慰受伤的郡主。

她如何不知,郡主所说都乃是实情,只要细心推测,都能够想得出其中的可疑之处,除却朝霞公主自己设计,外人根本无法做得到?

徐若瑾并没有在方妈妈的怀中痛苦不已,她抹了下眼角的泪,低声道:“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说出来也是痛快,我会坚强的,因为,我也是个母亲…”

第五百三十五章 听话

正月十五宫宴的前一晚,夜微言有些犯了难。

所有府邸官员的宴帖让礼部全部派发下去,只有梁霄和徐若瑾的宴帖放在御案之上,夜微言不知怎么送才合适了。

请梁霄夫妇来,郡主府的安危就成了问题。

单请梁霄?他肯定不会一个人前来,更何况,梁霄自从被免职至今,还从未到宫中来见,甚至田公公到郡主府去,都没有看到他。

这不得不让夜微言担忧,梁霄是不是真的心中存怨了。

原本夜微言还想与他说起征讨七离国之事,仔细思忖了下,他则吩咐田公公去送个帖子,特意叮嘱道:“一定要见到梁霄,无论他来不来,朕的话是要递到的,朕想见他。”

田公公当即应下,知道这件事皇上格外看重,“那公主殿下的状况,是否要奴才传给瑜郡主?”

夜微言自当知道田公公指的乃是朝霞公主,他点了点头,“只提一句即可,不必多说。”

“喳。”田公公得了令,立即带着人出宫奔向瑜郡主府。时辰已经不早,田公公也不敢过多耽搁,他倒不是怕宫禁关门无法回来,而是害怕瑜郡主府的大门落了闸,那这差事可就办砸了。

田公公离去,夜微言独自坐在御书房内准备继续看着奏折,此时皇后却在查着,朝霞公主重病,为何会传出自己不肯派太医的谣言。

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有哭的,有直接晕过去的,千奇百态,被皇后挨个训审。

可无论她怎么审、怎么训,都无法查出蛛丝马迹,让皇后气得眼睛都泛绿了!

“你们就欺负本宫心慈手软,就知道本宫拿你们没有办法,所以全都闭口不言,是吧?”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吩咐身旁嬷嬷道:“把他们全都拖出去,一个不留,都送了冷宫去吃糠咽菜的,宫内全部换了新人,这些个不中用的,全都给本宫滚!”

宫嬷一听这话,当即吓了一跳,皇后寻常发发脾气也就罢了,赏几个板子事情也便过去,可把所有宫女太监全都撵走,这事儿可不行…

她立即凑到皇后的耳边低声道:“娘娘,都撵走这事儿使不得,不提皇上那边是不是点头同意,即便是换了新的,不知根知底儿,难保更不安全,娘娘要三思啊!”

皇后听了这话并不满意,眉间皱成了一把锁,难不成刚刚说出的话就要收回来?往后谁还能服她?岂不是都当成了儿戏?

“这事儿谁求情本宫都不能给这个面子,居然诬陷本宫苛待皇族之人,这是多么大的罪名?”

皇后对此不依不饶,“本宫根本不知此事,可祭堂却说的确派人来传话,是本宫给回绝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该有个苗头,哪怕是失踪了几个人、死了几个人,也好歹有个线索,难不成就让本宫把这个亏咽了肚子里、整日提心吊胆的过吗?”

皇后发泄了一通,也是将心里的那股怨气嚷出去,可仔细想想,宫嬷说的事情也有道理,她也不能因一时之气,真的让身边的人都离开…

宫嬷伺候了皇后多年,自当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气,“您总要为腹中的小主子想一想,光发了脾气没有更好护着您的办法,也是不行的呀,更何况,明日正月十五宫宴,您也是要陪着皇上赏宴群臣的,此时犯不上因为这件事情耽搁了明日…”

宫嬷这也算是为皇后找寻个台阶,皇后微微点头,“你说得也算有道理,皇上还是很重视明日的宫宴。”

她目光扫过所有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但你们也别寻思明日宫宴,本宫不得不放过你们,都老老实实在这里跪上一宿,仔细琢磨下往后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摆了摆手,皇后极其不耐的把人都撵了出去,“别在本宫眼前跪着,想着你们本宫就烦,都出去!”

“是。”

宫女和太监们齐齐离开,出到外殿之处准备跪上一宿。

脸色晦暗无比,颇有一番生不如死的煎熬,可命是自己的,整日要承受着皇后的喜怒哀乐却还得尽心尽力伺候着,能怨何人?怨皇后的无情、还是怨爹娘没给一个好出身?

这是一个难解的命题,所以他们只能浑浑噩噩的度过。

而这些人离开之后,宫嬷则劝着皇后娘娘早些休息,整日跟随着皇后提心吊胆,宫嬷即便是一心一意对待皇后娘娘,也颇有些力不从心了。

“本宫明日出席宫宴的物件都备好了么?”皇后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感受着皮肤不似之前那般水嫩,只能哀叹几声,可这都是为了给皇上诞下子嗣,只要能生下龙子,即便让她苍老十岁,她也乐意付出这个代价。

“明日宫宴,徐若瑾想必也一定会来。”皇后想到徐若瑾便心气难顺,“本宫倒要看看,她现在的架子到底有多么大,派你去请都请不来,好歹本宫也是皇后,病重急难,却不肯理睬,哼!”

宫嬷想到皇后明日不肯放过瑜郡主,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刚想开口去劝,却又立即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刚刚已经劝了皇后娘娘没把所有的宫女太监撵走,这会儿如若再阻拦瑜郡主的事,恐怕连她都要被责骂,若是为此再遭了皇后娘娘的埋怨,就得不偿失了。

宫嬷如此思忖,便由着皇后等候明日的到来,而此时田公公已经赶到了郡主府,见到了梁霄递上了帖子,特意的把皇上交代的话递了过去,“皇上说您想见您,有重要的事情与您商量。”

梁霄拿了帖子,看都未看,“正月十五乃是犒宴群臣,我一个被免职的就不去了,免得去丢人。”

“别啊!”田公公当即就惊了,“皇上特意嘱咐咱家一定要请到梁左都督,而且也让咱家告诉瑜郡主,皇上已经去探望过她惦念的那位,一切皆平安,请瑜郡主不要担心。”

梁霄微微一怔,似没想到皇上真的去探望了朝霞公主。

“容我想一想。”梁霄把拒绝的话收了回来,“我得听媳妇儿的…”

田公公一口咬了舌头!

这个回答,他还真是无力反驳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旁观

没能得了具体的回音,田公公也只能讪讪的回了宫内,向皇上回禀,因为梁霄根本不打算问了瑜郡主之后再告诉他。

梁霄其实早已经猜到夜微言还是会派人来送帖子给自己。

拒绝,是必须要拒绝的,但他也是临时改了主意,因为田公公提到了朝霞公主。

旁人觉得这并不是个重要的角色,可在梁霄看来,这件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了。

徐若瑾本来都已经安心的睡下,只是梁霄突然进门,她也只能起身,让杨桃为他铺好了被子,这两日梁霄没在主院住,徐若瑾一直是带着小悠悠同睡。

让奶娘将小悠悠抱走,她才坐了床上,看着梁霄催促他更衣睡下,“时候也不早了,这个时候谁找来了?”

“田公公。”梁霄说到他,徐若瑾一怔,“什么事儿?”田公公这么晚上门,准没什么好事儿,这件事徐若瑾敢有十成的把握。

梁霄一边宽衣一边道:“明日正月十五宫宴,皇上特意让他送来了帖子,而且叮嘱我一定要去,说是有事要谈。”

“能有什么事儿?是看你这段日子一直都没什么音讯罢了。”徐若瑾耸了耸肩,“反正我是不打算去的。”

“你还必须要去一趟。”梁霄很少如此要求徐若瑾,更多时候都是由着徐若瑾的性子来决定。

待他说完,徐若瑾也愣住了,但她却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点头,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既然是要去参加正月十五的宫宴,那必须要准备妥当的衣装,徐若瑾本没有吩咐杨桃和黄芪准备,这个时候只能去找方妈妈,对自己的物件,还是方妈妈更为清楚,由她来做主,徐若瑾也放心,而且也能省了很多时间。

只是她刚要转身出去,又被梁霄一把拽了回来,“难道你就不问问,为何我要你去?”

“你既然这么决定,我为何要问那么多?”徐若瑾倒是想了下,“还是要带着悠悠一起,家中要准备护卫么?呵,我们离开,这府上的人可就热闹了!”

云贵人是其一,另外还有驸马严弘文。

这两个人都不能被外人所知,更是不易碰面,寻常她和梁霄都是不同时出入郡主府,这正月十五的宫宴要是全部离开,夜微言和熙云公主还不得提心吊胆?

好在熙云公主不知道云贵人的事情,可是皇上知道啊!

想到这里,她突然看向梁霄,“田公公是只来请你一个人的吧?”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有什么分别么?”梁霄的模棱两可,让徐若瑾察觉到他诡异的笑,捏了捏那张冰冷的脸,她怨怼道:“又有什么坏心眼?还不如实的告诉我?”

梁霄一把将她搂紧怀里,双手捏了捏她柔嫩的屁*股*,“还是你懂我。”

“别闹,快点儿说。”徐若瑾想躲,却根本躲不开他的魔爪,只能任他肆*意的揉着。

梁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皇上去见了朝霞公主。”

徐若瑾一怔,嘴唇轻微的颤抖,“然后呢?”

“没有然后。”梁霄爱抚的摸着她及腰的长发,“我觉得你应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日我们只是旁观者,什么事都不参与。”

徐若瑾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原本白天就在想着昨晚的梦,却没想到今日就得到这样一个消息。

她一直想知道朝霞公主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可却又担心夜微言真的去看她,会不会中了她设下的局。

此时看来,事情真的按照自己设想的那样发展下去,那梁霄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为何要刻意说起,明日他们都是旁观者呢?

她看向了梁霄,寻思着是否把自己心里想的事情告诉给他,可还未等开口,梁霄便催促她去整理明日出行的衣装,以及小悠悠需要带着的物件,“我先去吩咐一下明日随行的安排。”

徐若瑾点了点头,只能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两个人分开之后便各忙各的。

方妈妈得知明日徐若瑾要带着小主子一同去皇宫,则主动的要求留下,“老奴明日便不随从郡主了,让黄芪跟着您也能有大用,毕竟她是刚从宫中离开不久的,很多相识的人还都未有变动,比老奴知道的更多。”

“她虽知道的更多,但却不如您在身边的时候更安心。”徐若瑾虽如此说,心里却知道,事情能这么安排,否则留在府上的云贵人怎么办?

明日皇上见到自己的时候,一定会惊的眼珠子都掉下来。

可徐若瑾还真就不想要他过的那么舒坦,凭什么凡事都要自己和梁霄来承担数不清的压力,而他稳坐在皇宫之中,就能想什么来什么?

她的心里可没有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忠心,有的只是情分二字的重量。

可现在夜微言很没义气,更没情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也许久没有带着悠悠出去走走了…

心思这般撩定,徐若瑾和方妈妈定下明日的安排,她便早早的躺在床上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的朦朦胧胧之时,感觉到身边突然有一个重量压上。

感觉着对面的气息,她连眼睛都没睁,就知道是梁霄归来。

似是不把心里的那些话说出来,她便憋得格外难受,“我有事情要告诉你,我觉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

徐若瑾没有提朝霞公主的名字,她知道梁霄一定知道自己说的是何人。

梁霄摸摸她的头,“你聪明。”

“你也这般想?”徐若瑾睁开眼睛看着他,他拉低她的头,轻啄了一口她红润的小嘴儿,“听我的话,明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只做旁观者,好吗?”

徐若瑾对此并不确定,“你确定我们只做旁观者吗?这似乎不依你我二人之意。”

他没有回答,大手扶着她的小脑袋瓜,凑上自己的嘴唇,翻身而上,似是想用这种办法来为她催眠和化解心中的忧郁。

窗棂透进屋中的微风吹动着红烛那一缕光芒摇曳。

这一晚,她睡得格外踏实,没有任何梦境的骚扰,睁开眼睛时,已经天色大亮…

第五百三十七章 出行

这一晚的满身倦意,让徐若瑾醒来坐在床上时还有些头晕脑胀。

方妈妈早已经起身为小主子收整妥当,黄芪也已经将徐若瑾出行的物件备齐等候她醒来清点。

揉了揉眼睛,徐若瑾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可这却无法驱散她浑身的酸痛僵硬,心里只埋怨着,早知会这么累,昨晚就不该跟他说什么心中所想,他明明已经知道,却还拿这个方法来对付自己。

太讨厌了!

就没见过他这么…徐若瑾也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羞涩,只能揉了揉身上的僵紧,起身更衣,准备跟随梁霄一同进宫去了。

收拾妥当,徐若瑾只等候梁霄归来。一早醒来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徐若瑾仔细算算,似乎自己从嫁给他至今,睁眼发现他在身边的日子都能数得过来,神出鬼没的。

若别人恐怕还不觉得如何,徐若瑾还是希望每日醒来都能有个温暖的怀抱可以依靠。

只是这话,她从未说过而已。

没过多大一会儿,梁霄便从外进来,一身整装早已穿戴完毕,黑色盘鹰的锦衣外,是一件宽大的黑色狐裘,发髻高高竖起,用一条银色的丝带捆绑,让他那两道剑眉的硬朗面庞,显得更加冷峻慑人,英武霸气。

“奴才给郡主请安了。”顺哥儿从梁霄的身后侧迈了半步,为徐若瑾请了安之后,他才笑着走上前。

徐若瑾微微吃惊,“把你给找回来了?”她本还惦记着梁霄会怎么安排府里的看守,但顺哥儿如若回来,他可以省了很多心思。

梁霄微微点头,“他在府中,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