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亲自送他出城。”

“什么?”赵承颖气得肺疼,这该死的女人,根本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他快步往外走,“通知底下,不许开枪。”

“晚了少爷,刚刚我们找不到您,张忠良已经先下了死令,这会追过去也晚了。”

赵承颖正走着,猝然转身挥了他一拳,“你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拦着少奶奶。”

“那样计划就败露了。”

又是一拳,张少恒不敢再说话。

李贵儿小跑着过去拉开车门,他钻进车子一遛烟的开走。

阿兰看着这一阵风似的人,好长时间才缓过神来,直拍胸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翠竹摇头,说不出话。

阿兰也不敢久留,告辞先走。

翠竹回想今日种种,确实有些蹊跷,客厅空无一人,她坐在沙发上,心有余悸,听刚刚说开枪什么的,别不是少奶奶做了傻事?心神不宁,手底里忽摸到一个硬物,她捡起来,见是普通药装瓶子,想起阿兰刚刚来过,怕是她的,她将那药瓶好生收起来,待她下次来还给她。

曼明乘坐的车子顺利通过重重关卡来到承州车站,远远已看见那边乔装过了的接应人,雷宇痕穿着黑长大衣,混迹于人群中,朝他们走来,曼明一眼认出了他,扶霍晋铭下车。

雷宇痕看见她,心里涌起一阵热浪,“曼明。”转脸瞧见行动不便的晋铭,叫了声大哥。

霍晋铭看看四周混迹了不少他们的人,说道:“都怪我大意,着了他们的道。”

“别说这样的话,回来就好。”雷宇痕说着就请他们走,“来罢,我都安排好了,先上车。”

曼明止步不前,对他道:“我就送到这里了,你们一路顺风。”

宇痕停下来,失望的看着她,霍晋铭适时的道:“你们先聊,我到那边。”他在他肩上重重拍了拍。雷宇痕看着她,内心感慨良多,准备了许久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有一句,“曼明,谢谢你。”

曼明微笑,“就当是还你替我做的。”她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袋子,“你跟丁丁结婚我没有准备礼物,这是我给丁丁的礼物,你代她收下。”

雷宇痕看着那熟悉的盒子,心里明白几分,有些心痛,“曼明,跟我走,你这次回去北冥军不会放过,让我来照顾你…”

曼明摇摇头,“宇痕,没用的,我若能走得了很多年前就走了。”

雷宇痕看着她,久久不语。

曼明朝他摆手,“保重。”

她转身离去,看着她大衣下飞扬的一末藕荷色裙角,他大声问:“究竟是你走不了?还是你从来都不想走。”

曼明脚步顿了顿,停下那里,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笑了笑,眼泪却崩然流下,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不想走而已。

不远处那个人的脸越来越近,像是真的似的,曼明泪眼朦胧,忍不住笑,“怎么现在白天也要梦见他了不成?”

定睛瞧了瞧,才看清是赵远之。

他怎么来了。

曼明转神的空档,见他神色紧张,迈开大腿朝他奔来,大吼,“快躲开…”

曼明如梦方醒,但为时已晚,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人群,枪声响起,巨大的声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曼明吓得傻了,忘了要躲,子弹飞射过来,高处一方台上,狙击手喵准一个方向,唯有角落一人喵向了人群中间的她。

赵远之的位置刚好看到那个方向,他圆睁双目,大叫一声,“不要…”

飞身扑过去,将她压倒在地,曼明感觉背上一片疼痛,五脏六肺似要震出来,“你怎么跟过来了?这是怎么回事?”

赵远之伏在她胸口,良久不起来,曼明推推他,他抬起头,却冲她笑,“如果有下辈子,你愿意嫁给我吗?”

曼明不解的看着她,觉得掌心一片粘腻,她抬起手,发现满是血,怵目惊心的红色刺痛了她的眼,“远之,你会没事的,不要怕,你会没事的。”

☆、大结局

他的头沉沉的砸在她胸口,曼明躺在那里,推不开他的身子,眼泪不住的落下来,胸口如何撕裂般,这么真实的疼痛,叫她怎么接受,伯仁因我而死,她怎敢当。

周围越来越混乱,她听不清,枪声震得她耳膜疼,硝烟阻隔了视线,混沌中,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曼明想要应一声,却无从开口,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她只能痛哭。

她忘了赵承颖是怎样把她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也忘了那场枪战挂续了多久,她只是机械的随着他走。

赵承颖来时已晚了一步,当他看到现场已经开战时心跳露掉一拍,又见曼明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他着人拉走赵远之的遗体送回宣城厚葬,他拉住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许曼明木然跟着他。

感觉到掌下温热的力量,她仿佛才刚醒过来,定定的止步瞧着他,“承颖。”

赵承颖回身看着她,表情依旧的冷漠,声调也无起伏,“没事了,都过去了。”

许曼明吃笑,眼泪簌簌落下。他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一切都结束了。”

◇◆◇

曼明病愈可下床走动,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她搬回租界的外宅居住,赵承颖偶尔回来,对那天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

赵远之的死是个意外,赵夫人与他不亲厚,只感叹两声,给他操办了丧事,便过去了。葬礼那一天,曼明一身素服前往,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路随行,仿佛也在为他流泪,看着墓碑上那张笑得灿烂的面容,曼明心里一阵绞痛,她努力微笑。柔媛已知内中隐情,对她很是同情,悄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六少爷也是个痴情的人,这样的结局也好,若有来生再报答他不迟。”

赵承颖在那边招呼客人,赵夫人走到她面前,神色平静的说:“承颖同我说要与张玉茹和离,我答应了。”

曼明目光看着远处,没有回应。

赵夫人道:“还有一件事,他不叫我同你说,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阿兰你还记得吗?那个护工,经常看护你,前些天发现她对你下毒的证据,拉出幕后主谋是忆妃,她两年前就在你药里加重剂量。”

曼明听着这些事,如同听着别的故事,脸上一点表情都无。

赵夫人叹息,“我知道你怨我,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万事皆有因,你当时承受种种,莫不可说是上天给你的一种磨练,人活在世上,总人经历一些苦楚,才能得到幸福不是吗?”

她说完,转身走了。

柔媛扶着她道:“妈自从病了那一场,安心理佛,心境已跟从前在大不相同了,大屋那边的事也都交给我来办了。”

曼明看着她的背影,恍如隔世,她说:“我们走罢。”

忆妃留下的儿子由赵夫人照顾,曼明偶尔过去,正值暑天,看见那孩子独自在院子里玩一只球,她走过去,朝他招招手,“天佑。”

天佑走过来,怯懦的看着她,“大娘。”

曼明见他身上衣服脏乱,头发长至耳下也没打理,头上满是汗,不由的心疼,对他道:“太阳大了,回屋罢。”

天佑听话的抱着球回屋,曼明看过赵夫人,挑了个时候,对柔媛道:“那孩子你也该多操操心。”

柔媛叫冤道:“天地良心,谁说我没有理他,你别看他面子上一副软柿子,性子野得狠,有一次我家孩子办生辰,请了一班小朋友过府玩,不知谁说一句他是姨娘养的,他当即就冲过去把那孩子压在底下,死死捶了一顿,下手忒狠,那些照顾他的奶妈老妈子,个个都不敢碰他的东西,我稍一教导,他就拿那副仇恨的眼睛瞪着我,那么小小的孩子,像只狼一样的叫人害怕。”

曼明回想刚刚他看他的眼神,全不是她说的样子,不过柔媛也不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于是道:“无论怎样,你多操些心罢了。”

柔媛苦笑,“依我说,不如送出去给他娘。”

忆妃的事,夫人念在旧情,看在天佑还小的份上,并未交给外人办,只远远的撵到了乡下,事后曼明求情,没有重罚阿兰,让她追随忆妃过去侍候。

关于从前的事,曼明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如何了,只是说出这真相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人心险恶程度可见一斑。

柔媛看着她的肚子,“我看你也有三个月了,看身形象是男孩罢?”

曼明笑着摇摇头,“承颖说了,不拘男女。”

柔媛笑,一脸的羡慕,“你真好,经过了这些风风雨雨,总算可以安心了。”

曼明低下头,听楼上木鱼声渐起。她朝上望了望道:“妈这一阵子倒很安静,家里大小事一概不问,放了实权给你。”

柔媛道:“我也是没办法,你们不在家住,我只得在这里。”

曼明想起她的苦处来,关切的问:“四哥那里怎么说?还不能调回来吗?”

柔媛道:“前两日跟老七提了一嘴,像是要调回来的样子,不过这赵家人的脾气真叫人活活气死,自己兄弟,下个调令也要做足了规程,一点不肯放松。”

曼明推着她道:“反正快熬出来了,你还怕再等这两个月?”

柔媛笑而不语,拿指头戳她。

说着话,听外头喇叭声响,柔媛朝外看了看道:“是老七来接你了,你瞧瞧,一会不见就急成这样。”

曼明被她说得脸红,两人走出去,见赵承颖抱着静恩跳下车,他的衬衫扣子松开几颗,满身是汗,静恩也是,小小的脸上晒得红扑扑的,曼明道:“你们打哪来?弄成这样?”她接过静恩,用帕子替她擦脸。

赵承颖道:“马场。”

柔媛呦了一声,“这么小的人儿你就敢让她骑马。”曼明在旁瞪他,“你野惯了把孩子带得跟你一样,我们静恩是女孩子你晓得啊。”

赵承颖呵呵笑的被她数落着,也不回嘴,曼明叫他进去梳洗换衣服,自己进去替静恩洗了脸,换上干净衣服,“静恩,以后不许再这样,很危险。”

静恩理直气壮的道:“爸爸说没事,有他呢。”曼明一气话被她噎死,正气得不知说什么,腰上一热,被他圈在怀里,他的手在她渐隆起的小腹上摩挲,“回去罢,不早了。”

曼明道:“等下陪我过去看看奶奶,先才我过去她在午睡。”

“那…一会再去。”

曼明见他气絮紊乱,警觉的道:“你干什么?让人看见,这不是在家里?”

“没人。”

“静恩在呢。”曼明叫,狠狠的推开他,赵承颖看见静恩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笑嘻嘻的看着他,他俯下身,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小坏蛋,你瞧什么?”

“我瞧你们不羞。”

“不羞?爸爸要给你多要几个小弟弟呀。”他抱起她,曼明瞪他一眼,率先往外走,由着赵承颖跟在后头。

父女两个一问一搭的说话。

“爸爸,我喜欢小妹妹。”

“小弟弟生出来再生个小妹妹。”

“小妹妹也有小马吗?”

后堂静得怡人,殿里燃着檀香,老太太午睡起来喝了碗燕窝,这会精神正好,瞧见他们过来,喜笑颜开,“我们嘉怡来了,快来,叫曾奶奶瞧瞧。”

赵承颖把她放到她炕上,在旁坐下。

“快叫曾奶奶好。”

“曾奶奶好。”

“喛,好,乖。”老太太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样子,很是欣慰,双喜端了空碗出去,笑着道:“老太太胃口好,还要吃酸梅汤,全家都知道数七少奶奶的酸梅汤作得好,少不得麻烦你一趟。”

曼明笑着跟了过去。

赵承颖双手撑在身后,一副闲适的样子,赵老夫人看着他,嘴角抿不住笑意,“老七,这下称心了。”

赵承颖呵呵笑着。

赵老夫人拍了拍他道:“别再乱来了,曼明不容易,两个人走到一起不容易,要珍惜。”

“谢谢奶奶教诲,孙子记住了。”

回去路上,赵承颖一直笑呵呵的,曼明看看他道:“奶奶跟你说了什么?笑成这样?”

“秘密。”

曼明也不再问,过了一会,赵承颖道:“东晋军正比发战帖了。”

曼明心里一沉,上次的事后,她从赵承颖的口中得知,宇痕他们虽受了伤,但都无碍,此时听到这样消息,也不惊讶,政治从来不分人情。

她道:“我只希望,能手下留情的时候要网开一面。”

“我知道。”

车子走进闹市,渐渐的人潮开始多起来,曼明看着前头道:“前面发生什么事?”

前排坐着的侍从官回道:“今天是处决张师长的日子。”

曼明呵了一声,想起来,上次的事牵连后查出张忠良勾结外党,究竟这件事真假与否不清楚,外面也有传说是赵承颖使的陷害,为了要除掉他,反正政治就是这样,反想自己父亲的事,说不定也是这样的陷害也未可知。

她将头靠在他肩上,轻轻闭上眸。

他的声音遥遥自头顶传来,“曼明,你为何肯原谅我?”

曼明笑笑不语。

“为什么我求你那么多次都不肯原谅我,后来为什么原谅了?”

静恩乖巧坐在他腿上,手里把玩着一个军官证,里面掉落出一张照片,是她十几岁时很青涩的模样。

曼明拾起来,记得自己从未见过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她竟一点都不知道。

全剧终

作者后记:

无论过程如何,总算圆满结局,感谢亲们一直以来的追随与不放弃!!!

☆、番外1

夏日郁蒸,刚洗完澡出来,身子头发永远粘在身上,怎么也吹不干似的,早起电路坏了,佣人放了冰块在房里消暑,时间久了冰块逐渐化开,在清瓷盆里滴水,嘀嗒,嘀嗒,无休止延续下去…

许曼明将四肢摊在床上。外头走廊里隐约传来王芸佳喝呼下人的声音,“快点快点,老爷就要回来了,老爷最见不得这样不整洁,墙上的佩剑说了多少次了要每天拿下来抹拭干净,曼孝,曼君,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进去换衣服?记着用那条我刚给你们买的领带。”

一家子被她指使的团团转,好容易收拾停当,又觉得曼君身上那套西服皱了些,忙催促着上去另换一套下来,便听见外头汽车声音,王芸佳拍手道:“大帅回来了,快,接你父亲去。”

带领一家大小迎出门去。

许振山一身戎装前来,衬托得英武不凡,看到妻儿满堂,阴郁一上午的脸色总算有了些喜色。

“老爷,您回来啦。”

曼孝曼君拘谨的上去叫了声父亲,这两个孩子向来跟他不亲近,总是怕怕的,一见了就躲得远远的,王芸佳恨一声,将他们推上前去,“这孩子,刚才还说父亲回来要给他看奖牌呢,老爷,曼孝在学校演讲比赛拿了第一名。”

许振山朝人群里瞧了瞧,嘴里嗯恩的,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只问:“小姐呢?”

王芸佳脸上笑意凝在那里,眸子里骤然浮起恨意,巴巴等了一上午,操持里操持外,他眼里就只有那个宝贝女儿。

张妈说:“小姐在楼上。”

许振山没察觉她的别扭,径直朝楼上走。

他来到楼上,抬手叩了叩门,推门进去,“曼明。”

曼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许振山脱了帽子搁在一旁,走到床边坐下,“又闹什么脾气?过了年都是十六,还长不大。”

他扳着她的身子,曼明如死猪一样任他摆布,脸耷拉着,眉毛嘴角全都耷拉着,眼神无光看着他。

许振山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好了,你要怎么样就说嘛!”

“我要他们走。”曼明扑到他怀里撒娇,“父亲,王芸佳整天吵吵嚷嚷,她带来的那两个小混蛋整天跟她一起欺负我。”

许振山板起脸孔,“放肆,一口一个王芸佳,那是长辈,你要叫她姨娘,那两个是你的哥哥。要说欺负人,我看全家加起来也比不上你,早有人告诉我了,前天是你在曼孝的鞋里放胶水了罢?还有我们卧室里那个古董花瓶,也是你打破的罢?还赖到曼君头上。”

“父亲…”

“好了,我都知道,你不许再任性胡闹,听见没有?一家子人我总不能让大家都迁就你一人,我知道接她们进门你不舒服,可总要有个度数,你也这么大了,要学会多忍让,你姨娘不容易,一直维护你,你还这么不懂事。”

许曼明也着实气起来,大声道:“我不要她维护我,这是我的家,凭什么我要事事让着他们,难道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吗?”她从床上下来,“我知道,母亲去世了,您有权利追求您自己的幸福,您的新家庭,可我也有权利追求我自己的幸福,这里容不下我,我去我外婆家去。”

说着就去开柜子装衣服。

许振山见她这么不懂事,也有些生气,“你回去静静也好,吃了中饭再走,下午我让司机送你,想清楚了再回来。”

曼明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居然会真的让她走?她真是太失望了,背对着他,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父女丙个僵持一会,许振山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曼明扶着衣柜的门,手心全是汗,她回身扑到床上,大声哭起来。

许振山听到哭声,脚步停顿了一下,没回头直接走了。午饭时,大家见他脸色不好也都不敢开口,眼睛不时瞄向饭桌上空着的位置,许振山没什么胃口,吩咐佣人把小姐的饭送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