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姜冉自作孽,伤了元气,少则要在床上躺小半年工夫。

姜婕妤紧紧拥着公昶的胳膊,微微哆嗦。不该想像,若是今日叫那祸头硬闯进了门,而今她母会是如何下场。

宫外七姑娘得知此事的时候,正抱着诜哥儿在廊下喂阿狸。

四姑娘顾臻出嫁,阿狸便不好继续寄养在四姑娘先前住的园里。待得七姑娘平安诞下大,便又将阿狸接回西山居里,由专门的侍人喂养。只寻常不许它进正屋,怕它爪一个不当心,误伤小儿。

阿狸倒也不会主动去扑诜哥儿。整个院上上下下,能叫阿狸黏糊的,也就唯独那人。相反,倒是诜哥儿见了阿狸,总是瞧得目不转睛,咿咿呀呀,似很欢喜它。

“还是咱们诜哥儿命好。诜哥儿说是不是?”七姑娘笑着捉了诜哥儿的小手,递到嘴边,佯装咬一咬。逗得诜哥儿张嘴冲他娘直乐。

那人回的时候,便见她笑呵呵抱着大,脚下蹲着阿狸。

“何事这般欢喜?”他自身后揽上她,陶妈妈几人识趣退开些,便见世从世妃怀里接了大过去。

阿狸吃了鱼没擦嘴,便要往他腿边凑。被他抬脚用脚背轻碰了碰,阿狸那胖呼呼的身,委屈缩成个团儿,再不敢放肆。呜咽两声,退回去,趴在碗边,伸爪刨小黄鱼。

她向后倚在他臂弯,笑而不语。心里默默答一句:与公昶比起来,诜哥儿生在赵国公府,算不算喜事?

“明日冉青生辰,府上宴客。妾身出门赴宴,需得晌午用了饭再回。”

她没提宫中之事。想也知道,必与这人脱不了干系。姜柔母既安好,她也就没了过问的必要。

他低应一声,见诜哥儿虫般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眼底露了丝柔色。放开她,双手将诜哥儿稍稍托举起来,果然见得奶娃娃兴奋蹬了蹬腿儿,在半空手舞足蹈,又蹦又跳。

“您这般惯他,您不在府上时候,小家伙来拱我,妾身可是托不住的。”她在一旁含笑观望,并不怕他失手摔了诜哥儿。他做事向来有分寸,便是纵诜哥儿耍闹,也自有他的稳妥。

她也乐得见他父俩亲热,捏帕替诜哥儿抹一抹嘴角的口水。正要收手,眼珠一转,将沾了诜哥儿口水的绢帕,迅速塞他镶美玉的腰封里。

他手上一滞,斜她一眼,暗含警告。因腾不出手来,倒也未与她计较。

只到了晚间,他将她压在窗前,窗户微微掀开条缝隙。外间凉爽的夜风吹进来,拂在她的肌肤上,她又羞又怕,身一缩,便叫他沉了眼。

“回里屋。”她软声央求,又娇又媚。“叫人听见,还怎么见人。”

“那便不见。”他轻而易举将她制住,从褪去的那堆摆在绣榻上的袍服里,翻出她白日塞给他的锦帕。几下便系了蒙住她眼睛,只叫她双手扶在窗边,却是与她秋后算账了。

她眼睛瞧不见,余下的感官却分外敏锐。娇声浅吟,雪白的身颤个不停。

他自她身后时急时缓的挺送,鼻息微喘,目色又深又沉。

这一晚,他尽情摆弄她产后丰腴的身。以致七姑娘隔日赴宴,甫一露面,那娇艳如花,滋润粉嫩的容色,看在燕京贵妇们眼中,颇有几分又妒又羡。

此处大多都是过来人,姜氏得宠,可见一斑。

已嫁做人妇的冉青性依旧直爽。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笑得意味深长,将她好一番夸讲。之后迎她进花厅,一边走,一边埋怨。

“怎么不见那位的大?早盼着的,真是叫人空欢喜一场。”

七姑娘不好意思笑笑,总不能说,许氏担心夫人小姐们见了诜哥儿,喜欢得个个儿都围上去掐一把。

于是赶忙岔开话头,“今日你寿辰,给仆大人家下了帖不曾?”

“自是下了的,就知你会问起四姑娘。说也可惜,仆大人家一众女眷,来得比你还早些。唯独四姑娘,说是昨儿夜里吹了风,今早头疼得厉害。只托人送了礼,人却是没到。”

七姑娘很是遗憾,又没能与顾臻见上。自顾臻出阁后,很少回国公府,分明是嫁在京中,除逢年过节不忘往府里送些贺仪,竟是比顾芸几个远嫁的,也没多见上几回。

直到七姑娘在花厅里坐下,由冉青引荐,相互间见了礼,这才明白,此番四姑娘避而不见的缘头。

“侯夫人。”七姑娘客气与来人打招呼。

只见眼前这位江阴侯夫人覃氏,眉清目秀,年岁比她略长。描画得十分精致的眉眼间,不知是否七姑娘看错,总觉得,少了分新妇的甜蜜娇羞。

如覃氏这般,能嫁得江阴侯为正室,想也知道,定然家世不错。覃氏年轻貌美,举止大方,身后还跟着两名梳妇人髻的美姬。

这两人跟在覃氏身后,畏畏缩缩。连见礼的时候,都不大敢抬头,怕抢了覃氏的风光。

“这便是侯爷的新妇?”七姑娘盯着覃氏离去时婀娜的背影,再想到顾臻,不由便多瞅了几眼。

“听说是个厉害人,不过这事儿也不能全怨她。换谁刚进门没两日,夫君便抬举妾室,这一抬还是一双,谁脸上也不会好看。”

冉青唏嘘,继而附在七姑娘耳边,疑惑不解的嘀咕。

“早年侯爷虽风流浪荡,在燕京也是出了名的。可之后几年,颇有浪回头,收敛的迹象。怎么成了亲,得了这么个体面的夫人,反倒像是…故态复萌了?”

第三九四章 要不您再顺道一回?

七姑娘此番赴宴,无意,在京中又出了回风头。

那人命车夫将马车停在长街巷口,稍事等待。他从宫中出来,特来接她,只侯在府外,却不使人通传。

午后宴席散去,夫人们纷纷告辞。自正门而出,登上自家的轿辇,经巷口,偶然一瞥,却惊觉树荫底下那辆瞧着眼熟,朱红宝顶的马车,不是右相大人的尊驾,来人还能是哪位?

果然不会儿便见世妃带着婢,匆匆向马车行去。

七姑娘脸上灿烂的笑颜,无形中,不知叫多少暗处观望的夫人们,心头不是个滋味。

天儿热,她疾走一节,额上微微出了层细汗。俏生生立在车窗下,仰头看去,正好对上他自半卷的竹帘后,沉静望来的目光。

他倾身扶她登车,待她坐稳,给她递去盏温热的白菊茶。

茶汤入腹,满口生津,先苦后甜。这时节用菊花茶,清洌而甘醇,正是得宜。

解了渴,暑热也退了些。她掏出锦帕擦一擦汗水,直直盯着他,笑得狡黠。

“大人你专程来接妾身,莫不是昨儿就想好了的?”

想起她昨日跟他提及赴宴一事,这男人不动声色,如今却等在此处。她眼中光华更盛,支肘笑看他。

他从矮几上拾起一卷倒扣的帛书,显是先前等她之时,已翻看过小半。

“顺道罢了。”

她唇角绽开的笑意更浓。顺道么?她怎不知,何时城南城北是一个方向了?

也不说破,他乐意这般给她惊喜,她安心受用就是。探头过去追问道,“待会儿回府,大人您是先去书房,或是再顺道一回,陪妾身回屋小憩?”

许久没听他回应,好半晌,他探手松松揽上她腰肢,训一句,“多话。”

她终是没憋住,笑倒在他身上。

还记得多年前,她与他相识,他身上总带着一股清冷的梅香。而今这人身上依旧干净,不同却是,他熨得笔挺的朝服上,染了她好新鲜,近段时日来偏好的乌木檀香。

眼下乘的这辆马车,多是他平日上朝时用。故而车中摆放的矮榻,仅能供一人歇息。她跪坐在他腿边,手臂交叠抚在他腰上,歪着头,舒服的半眯了眼。

夏日午后,整个燕京都没精打采,街上少有人。

她透过悠悠摇晃的竹帘,望见道旁只敞了半幅门面的布庄,忽而记起一事。

于是转过头,切切相询。

“大人您何时得空,可否给妾身画一条一眼看去,便威风凛凛的蚺蟒?”

龙是用不得的,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讨要个与国公府级相衬的试试。

因她鲜少主动向他讨要何物,此时一张嘴,便叫他上了心。

之前听闻京中有大胆的妇人,以向夫主求画为名,只等对方应承,入画之时,却着薄衫亵衣,搔弄姿,实为邀宠。

这般手段,不止后宅妇人喜欢,便是京中弟,也好这等风流艳事。

他不是未曾为她作画,只意想不到,好容易等她开口一回,照她的性,求的不是花草虫鱼,亦非山水奇石。

这般要求,与旁人迥然不同。大是出乎他意料。

求一条蟒?

他沉吟片刻,似乎有些明白,她求的为何是此物。

知她懂事,以为她是为诜哥儿所求。讨要了来绣花样,给诜哥儿做衣裳。有感于她对诜哥儿长大成材的期许,他又何尝不是望成龙。

于是轻拍她手背,欣然应下。颇有宽怀之意。

直到几日后,他见她在屋里摆弄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两张小弓,其上雕刻蚺蟒纹理。弓身打磨光滑,手握之处,细心包了软和的棉布。

这才知晓,她命府上匠人制了小号木弓,却是为赠与燚哥儿、顾熵两人。

“还差几支竹箭。等各自凑齐一壶,妾身便借您的名义,使人给他二人送去。”

那****在布庄亲眼所见,燚哥儿无比羡慕,在一旁看着他与诜哥儿,父亲热。她便打定主意,回头得好好想想,他与燚哥儿这份难得的血脉亲情,不该因诜哥儿的到来,渐行渐远。

她心疼燚哥儿,更心疼他。他在府上,也就难得对燚哥儿和颜悦色,他这份关爱之心,不该被人误解,继而有所辜负。

“之前妾身见燚哥儿好玩儿弹弓,想他年岁渐长,课业上有关夫人督促,习武一事,想是不远。与其让他偷着把弄弹弓这般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何不正正经经,教他骑射?且同在国公府,燚哥儿该有的,便没有短了四弟的道理。他两人若能好生相处,日后不论读书习武,彼此都能做个伴儿,岂不更好?”

上回叫她撞见两人险些动手,虽未向任何人告状,心里却一直记着。

顾熵在府上横行霸道,却也是幼时被骄纵出来的坏毛病。观他在这人跟前老老实实,半分不敢顶嘴,便知不是矫正不过来。

顾熵看他的眼神,既怕且敬。

这般年岁的少年人,若由他信服之人,多些鼓舞指点,或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她当他跟前,言之凿凿,怕他不应,抢着说话。这时候她伶牙俐齿的工夫,可见一斑。

他眼里有异色流淌,端看她的眼色,渐渐幽深。

等她一股脑吐露完心事,他拿起另一张弓,随手试了试,轻易便拉满了弦。

“若是燚哥儿与四弟精于射猎,往后您若忙于政事抽不开身,便叫几个小的自去玩去。偌大个国公府,诜哥儿也不会寂寞。”

她搬出诜哥儿来,期望能说动他。

他在手中颠了颠这张弓的份量,衔接处仔细察看一番,正视她,干净利落,应了声“善。”

她心里喜滋滋的,只觉这人越发好说话了。

晚些时候,公孙到书房请见。

“刘高暗地送来消息,怀王这月,已是第次宣召御医。且每逢传召,都是那刚选进御医院不满两月的侯英。刘高曾暗中刺探侯英此人,只道此人实为怀王提拔之心腹,嘴严得很。您看这侯英,要不要…”

“且莫妄动。说不得,这侯英来得,正是时候。”

商议完正事,他留公孙弈棋。

一头落,一头随**代,“今岁北边进贡,交代人给府上留两匹好马。性情温和,小马为宜。”

第三九五章 猴子与佛陀

一大清早送那人出门,之后拾掇一番,七姑娘便抱着诜哥儿,到许氏屋里小坐了会儿。 近午时回来,不料竟在西山居门外,撞见正巧等得不耐烦的顾熵。

七姑娘只见这位顾家四爷背着手,埋头在她院门口来来回回的走动。许是等得久了,性暴躁,一脚将道旁的小石儿踢开,冲杵在他身后,摄于他威风不敢吱声儿的侍人喝到,“再去里头问问,那女人临去前,可确是说了,要回房用饭?”

说罢骂骂咧咧,嘀咕着抬头瞅瞅天色,越发觉得肚饿了。

看顾熵犹豫着,想走却又不甘心的模样,七姑娘好笑弯一弯嘴角,拦下春英,远远打个招呼。

“四弟来了?可是来寻世?”款步行至顾熵跟前站定,七姑娘这才发觉,也就几月的工夫,眼前这少年,个头儿已又窜了一大截儿,几乎齐她眉毛高了。

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从背后冒出来,顾熵又埋着头,被她这么一惊吓,顾四爷兔似的蹦离两步。回头见她笑意盈盈,身后还跟着一众仆妇婢,顾熵深感丢了人,鼓着眼睛瞪她一眼,重重哼一声。

“谁说我是来寻阿兄,爷是来寻你。”

对那人自称是“我”,换了她,见风使舵成了“爷”。

七姑娘只当没听出这里头的差别来,好脾气冲他点点头,越过他,邀他进门。“如此,天儿热,四弟不妨到屋里坐坐。”

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对顾熵这别扭的性,七姑娘可从没打算一味谦让。

就这么叫人抛在身后,顾四爷愣了愣。仿佛又回到当日他与燚哥儿起了冲突那一幕。彼时也正是她,浅笑嫣然带了燚哥儿走。走得那般从容有理,独独抛下他,就仿佛她从头到尾,关心的只是燚哥儿。而他,她是连说教都懒得花心思。

七姑娘的息事宁人,在被人恭维惯了的顾熵眼里,成了不可一世的傲慢无礼。无异是瞧不起他。

如今又被她撇在身后,再吃了一回冷落,顾四爷横眉冷目,想骂人,可怪异的,不知为何,只看着她远远比不得他父亲那些个姬妾婀娜多姿,妩媚妖娆的背影,他眼珠盯在她略显娇小,却笔直端正的脊梁。赌气的话默默咽回去,别开脸,莫名有些底气不足。

分明是那样一双温和安静的眼睛,为何看着他,却会叫他生出自惭形秽来?

顾四爷暗骂声见鬼,心头赌气,脚下却乖乖跟着。

进了花厅,真真坐下来,隔着条几,与她面对面了,顾熵在外间早积攒的火气,这才泄愤般冲口而出。

“谁稀罕你送礼。那破弓爷不要,你拿回去!”烦躁挥挥手,叫人捧了装弓箭的匣上来,总算道明了来意。

早看见侍人手中那物,七姑娘也不动气。毕竟她差人送去的时候,虽借用了那人的名头,跑腿儿的却是她跟前的婢。

明眼人一看便知,赠弓的主意,十有八九,是她吹的枕边风。

见顾熵一副退了礼,急着走人的样,七姑娘眼底眸光一闪,摇摇团扇,慢条斯理道,“四弟既明说了不喜…春英。”

说着便要春英接过手,干脆利落到直叫顾熵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在他想来,她不是该好声儿好气儿的哄他,劝他收下吗?就如他生母曹氏,他说了夫人给的丫头生得不讨喜,他要撵人出去。曹氏便拉了他手,生怕他脾气上来,一脚踹在那婢心窝,闹出人命来。好说歹说,对他又劝又哄,更许他少写几页功课,方才将他安抚下来。

相比起曹氏与屋里一干伺候的人,便是身为一家之主的赵国公,也没有哪个,如她一般,丁点儿不顺从他性。

本欲抬腿走人,打算报复般昂离去的顾四爷,如今哪儿还记得较劲儿一说,只僵直坐着,颇有些下不来台。

眼角瞥一瞥已然到了春英手上的木匣,顾熵抿唇,脸色难看。只觉今儿这趟就不该来。他这厢敲锣打鼓,来势汹汹,哪知人压根儿没将他放在眼里,轻描淡写接了招,倒衬他心胸狭隘,无理取闹了。

春英余光瞟见顾四爷脸上,乌云一般黑压压的面色,暗叹一声,心里不由觉着他可怜。

这顾四爷虽跋扈了些,可到底是男,比不得女儿家牙尖嘴利,什么明嘲暗讽,锥心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她家姑娘在老宅那会儿,上头有老压着,底下有看老颜色,捧高踩低的,拿姑娘的断掌说事儿,恶意中伤人。

那会儿姜春、姜柔几个姑娘,仗老的势,没少为难姑娘。

可结果呢?

春英抱着匣,规规矩矩立在七姑娘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等到顾四爷发发气气,跺脚走人,春英弯腰问自家主,“您就这般任四爷走了?那您之前的用心,岂不白费了么?”

七姑娘手腕慢悠悠的转动,美人扇正反两面儿,交替在她指尖打着旋儿。丝丝缕缕,暗香浮动。

“匣搁那儿,不出两月,他自会主动登门讨要。”

这事儿也就没在那人面前,再去提起。

果不其然,八月末,府中进了几匹好马。大管事许德顺请四爷与燚哥儿到马厩挑马,只道是世有命,会择日教他二人骑射。若是两人用心习练,开年春,便准他二人同各府弟一道,带上随扈,到京郊围场狩猎。

燚哥儿当即欢呼出声,小跑着奔到几匹被拴在横梁上的小马驹前,逮着个养马的侍人,兴致勃勃讨教起来。

只留下顾熵,袖口底下,紧紧握拳,眼底隐隐浮现出一抹悔意。

同时也奇怪,听大管事这口气,那妇人似不曾在世跟前告他无礼之状?

顾熵心里有事,回头私下叫人买了张弓回来。真上了手,这才发觉,那弓骨架重不说,且弓弦强韧生硬,他使足了吃奶的劲儿,也不过勉强拉开分。

于是趁那人不在,七姑娘第二回在自个儿屋里等到顾熵前来,便听顾四爷支支吾吾好半天,张嘴却是向她打听,上回她赠他的小弓,何处寻的工匠。

七姑娘眼底闪过丝笑意。抱着诜哥儿,任由刚满了八月的小儿,在她膝上活蹦乱跳的踩踏,锻炼腿劲儿。

歪着头,假作回想状,“四弟突然这么一问,妾身却是记不得了。”夹着咯吱窝将诜哥儿提了提,微微带了分歉意。“平日都围着他转呢,小儿淘气,一门心思全放在他身上,旁的些许小事,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起来。”

以为她是以牙还牙,还记着他上回的冒犯。顾熵拉着脸,想拂袖走人,却又舍不得那人亲自教导,准他出门游猎的机会。

正涨红了脸,心想不如先服个软,嘴上道了歉,往后再想法讨回来不迟。

便听那人道,“之前那弓,妾身还收捡着。做工虽粗糙,若是四弟有急用,你看可否先凑合着,救救急?”

心知他来意,打听匠人,不过是如他这般年岁的少年人,一时放不下脸面的幌。实则投石问,醉翁之意不在酒。

七姑娘顺水推舟,也不把人逼得无而退。凡事留两分余地,低头逗诜哥儿,顺带等他回话。

春英在门外埋头做针线,听姑娘与四爷厅里一席话。心里默默数数。

一,二…刚数到六,便听四爷声若蚊蝇,趁端茶那一低头的工夫,快应了声“善。”

之后四爷在春英略显惊愕的目光中,匆匆带着抱了匣的侍人自门前离去。那样,怎么看,怎么有种落荒而逃的不自在。

七姑娘望见顾熵疾走的背影,温婉的眸中,隐约蕴着通透人心的精明。

那头顾熵大步出了西山居院门,紧走几步,忽而转身回望。心里有陌生的情绪在滋长。

几番接触下来,顾熵非蠢人,大致有些明白,这妇人如此待他,不过是她堂堂正正,行得正,坐得直。

她对他既无需像下仆一般,事事讨好;亦无需像他生母曹氏那般,饶是关爱他,却免不了念及他生而为男,后半生需依仗他养老这层,对他或多或少,有所图谋。

顾熵扭头,再看一眼侍人怀中的酱紫木匣,无声咕哝:她,好似也不那般令人生厌。

此事了结,晚间她原原本本,将事情原委说与那人知晓。

“四弟虽行事蛮横,骨里却没坏到无药可救。与其疾言厉色的说教,不若大方直白相待,令他慢慢儿领会惭愧的道理。古人言,知耻而后勇。他几番在妾身面前,几近无言以对,想是开了个好头。”

她懒懒趴在他怀里,因着入暑帐里闷热,小脚偷偷探出去,撩起被扇风。

他垂眸,深深睨她一眼。腿伸过去,牢牢治住她不老实的脚丫。挑眉反问,“这道理放阿瑗身上,得用否?”

御医几番叮嘱,她产后需调养,不宜贪凉。他好言说教,她屡教不改。

没想这话突然扯到她头上,心虚犯了错儿的七姑娘讪讪闭了嘴,乖乖卧在他胸膛。

“此刻阿瑗可是如你先前所言,‘无言以对,知耻而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