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没感觉她动作,他了眼,直直对上她眼里缱绻的温情。

眯了眯眼,他抬手握住她执刀的手腕,带开些,了然莞尔。

她如此痴痴然看他,贪慕他容色,非是头一遭。

她倏尔脸热,偷看他是一回事,当面被他撞破又是另一回事。

另一只撑在他肩头的小手,先捂了他眼睛,顺势抹下来,将他轻佻的嘴角压平。

少刻,他唇上又传来剃刀刮胡须微微的刺麻感,还有她欲盖弥彰,软软的嘀咕。

“严肃些,破了皮,妾身可不理。”

第三九九章 成长的烦恼(三)

姜婕妤晋位,不管后宫妃嫔如何不乐见,该送的礼,却是一个不落,热热闹闹,到了个齐整。 M这其中,就属七姑娘送的最是与众不同。在一大堆绫罗绸缎,珠宝玉石之中,七姑娘独独送来份儿簇新的字帖。

乍一看,区区几页的蓝皮册,十分不起眼。与动辄数十、上两银的首饰头面相比,实在显得寒碜。

可翻开来一瞧,入目尽是遒劲潇洒,强则雄浑,柔则清远,附有朱红印章的手书。其字气韵内藏,风乎举,若鸷鸟乍飞;孤寒兮,若冰河危石。

单单这册只誊抄古体的字帖,放在外间,因是出自那位手笔,价值已是不可估量。况七姑娘有言,这册乃是她借花献佛。若然姜昭仪不嫌弃,兴许除赏看外,还能派上些用场,可供公昶闲时练笔临摹。

别看这礼于七姑娘而言,也就几句好话的工夫,唾手可得。可在姜昭仪眼中,这册份量却是重,足矣令她惊喜莫名。

照姜昭仪所想,那位既肯允了七姑娘所请,即是说,那位亦默许了,与公昶结下一份善缘。

莫不然,这帖不会好巧不巧,誊抄的恰是小儿开蒙用的千字,更不该堂而皇之,盖上他的印章。

与其说这礼是≒,姊的情面上,额外费心了一回。姜柔宁可相信,这是七姑娘骨里那份善心,使得她对公昶如今在宫中的处境,多了分关怀。

姜柔心知这册背后的深意,遂命人好生收拣。平日只管大方摆在公昶案头,稍稍震慑敲打一番那些个自庄容华小产后,暂且蛰伏,实则从未打算放过她母的魑魅魍魉。

即便这威慑只能保一时安稳,长久不了。可至少在掖庭,吓唬吓唬掌管各宫用的奴才,还是做得数的。

朝露殿内,昭仪娘娘正着人清点入册各宫送来的贺仪。两个时辰不到,御书房中,大总管刘高已捧着本记得密密麻麻的奏疏,中气十足,高声唱诺着各宫及京中世家贺昭仪娘娘晋升之喜,都送了哪些稀罕的珍。

“哦?姜氏替公昶求了顾卿的墨宝?”怀王抬头,微微顿了顿笔。片刻摇一摇头,并不多言。

顾衍终究是顾衍。那份洞若观火的本事,从未出过错。他刚透出抬举姜昭仪母的意思,那人已窥得苗头,在他眼皮底下,大大方方,行了最恰当之事。

单凭他这份揣摩人心的城府,虽则可恼,然则比起另一人私底下行事,却也不是不能容忍。

想起朱家连日来小动作不断,怀王笔下一搓,笔尖墨渍晕开,快便乌黑一片。正如他此时引而不发,积压在心头,挥之不去的阴郁。

朱家当真越发放肆,连他一手提拔的御医,都敢妄自打探。

怀王不知之前左相误会侯英暗中投靠顾衍,只以为朱家派人到蒲县,偷偷打听侯英的来历,与家中老小,便是存了不轨之心,妄图以亲眷相要挟,逼侯英就范。

一念至此,怀王停笔,向后靠进宝座。望着御案右上角一摞批好的折,怀王嘴角抿了抿,接过刘高奉上的龙井,扣了扣盖沿。

“顾家那头可有动静?”

刘高退开来,恭恭敬敬,垂手回禀,“这会儿蒲县倒还没发觉有顾氏探出没。只奴才听说…”

刘高偷偷了了了眼皮,觉得这话这时候回禀,总有那么些个不大妥当。

“怎么?何事吞吞吐吐,直说便是。”看刘高一脸犹豫,那神情颇为古怪,怀王来了兴致。

“是。”刘高应诺,这才叉手道,“昨日下了早朝,顾相命人寻胡御医讨要了几包甘草。说是拿了回府,捣碎了泡水,涂在小儿两手,以防小儿吃手指头磨牙。”

怀王闻言一怔,瞠目好半晌,怎么也没料到,于朱家频频动作之际,顾衍倒好,一门心思全放在家中大身上。

前有为稚发热告假,旧事未消,这眼下讨药讨到宫中来了?怀王眉心跳了跳,好笑斥责刘高,“也不掂量掂量场合,往后这等小事,私底下说来。”

刘高慌忙跪倒,像是知晓犯了错儿,连连磕头应是。只在座上君王看不见处,嘴角微微勾起丝诡笑。

“罢了,还不起身。”看惯宫中奴才这副诚惶诚恐,惜命的嘴脸,怀王不以为然,另下旨道。“你即刻去宣侯英来见,不得有误。”

拿起那摞批好的折,在手心敲了敲。怀王眸色一冷,终是下定决心,某些人再不收拾,怕是要翻了天的。

七姑娘不知御书房如此严肃了得的地方,她儿已悄无声息,在君王面前一再露了脸。

这会儿她正笑嘻嘻挽着那人臂弯,眼看诜哥儿往嘴里塞拳头,被手上糊的药水儿苦了舌头,顿时眼泪汪汪瘪了小嘴儿,却不哭闹。那模样,小脸皱得朵花儿似的,看得她直乐。

“大人您儿真不机灵。吃了苦头,竟不记教训。”就这么会儿工夫,小家伙已被苦了回。

她没说完的话还有:您儿吃了苦头,居然光打雷不下雨。不知会哭的孩,才有奶吃的道理。

这般隐忍,是随了谁?

这不,她一旁瞧着小家伙的可怜样儿,没觉着有多心疼,光乐呵去了。笑倒在他怀里,怀疑御医教的这法,搁她儿身上,倒是管不管用。

与七姑娘不同,顾大人一脸专注看着诜哥儿。像是恼了她幸灾乐祸,他拍拍她脑门儿,不赞同瞥她一眼,将她扶端正站好。

回身吩咐照看诜哥儿的陶妈妈,“再观察两日,若是他仍旧不改,尽快遣人来报。”

七姑娘心想:这时候这人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作风,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了。宠孩是一回事儿,教养又是另一回事儿。

这样的顾大人,至少在养儿这问题上,真是令她放心。

正感概自个儿生下诜哥儿,本该由她这内宅妇人担下的担,他自觉自愿分去一半儿。便听这人似不经意道,“今秋宫宴,阿瑗可愿往?”

七姑娘笑意凝在脸上,实诚摇摇脑袋。不愿意,不愿意,自然是千个不愿意的。

一提宫宴,她心里就直颤悠。除了头一年进京,他带她进宫登高望远,相顾祈愿。之后每年,总没遇上好事儿。

宫里那地儿复杂。可这宫宴,是她说不去就能不去的?皇家颜面,又置于何地?

疑惑盯着他,不明白他怎会突如其来,生出这么稀奇古怪的一问。

读出她眼底探究,他捉了她手,轻捏了捏。垂眸一刹,眼底意味难明。

“既不愿意,便随我提早离京,到京畿各地巡察汛期工事。带上诜哥儿并一众仆妇,四日后启程。”

第四百章 偶有小疾,谁人心疼?

屋顶稀稀落落的雨声,扰人清梦。七姑娘翻身打了个呵欠,慢腾腾睁眼。入眼尽是灰濛濛的天光,因着落雨,又隔了层纱帐,瞧起来越发显得晦暗。

她愣着醒醒神,这才从傍晚的错觉中恍然,如今已是第二日清早。

人睡得迷糊,再睁眼,竟有些分不清昼夜。

刚欲起身,胳膊肘一支,头皮竟被扯得微微发痛。这么一下,人倒是全然清醒了。

回头一瞧,却是自个儿发丝被他压在枕上,他面朝她的侧脸,刚好压住她几缕弯曲软和的发尾。

这画面惹人遐想,就仿佛他一整夜都埋头在她脑后那捧乌黑的长发里,睡容安然。

她心间有一股淡淡的甜蜜淌过,挪一挪身,悄悄探手回去,指尖向回勾弄。

此时已是离京二十余日上头,出门在外,他无需早朝,她也就渐渐习惯清早一睁眼,立时便能见到他的身影。

这份恬淡中的舒适安宁,得之不易,仿佛是偷来的。她只盼这般安稳闲适的日,再长久些才好。

“几时了?”

屋里骤然响起他微哑的嗓音,人没睁眼,被底下先前因她转身而滑落的手掌,自然又搭拢回她腰上。

她很是泄气,饶是自个儿如此小心,仍旧逃不过这人的警醒。

本没想吵他好睡。

要瞅更漏,需得靠坐起身来,掀帘往外瞧。她轻推推他,小意提醒,“压着头发了。”

他这才睁眼,眼底除残留的慵懒外,目光清明沉静。看着她,很是自觉抬了抬肩膀,待她抽回发丝,复又躺回去。听着廊下滴滴答答的雨声,没起身的打算。

“辰时快到了。”她缩回脑袋,欲批了衣裳到隔壁屋去看诜哥儿。

这时候想来诜哥儿也快醒了,她还能赶着过去给小儿喂奶。虽则这趟出门也带了乳母,可诜哥儿认人,每每由她喂,都能多吃几口。

他闻言轻应一声,二话不说便将她翻转过身,揽回怀中。

“外间落雨,天凉,多睡会儿。”

低垂的目光自她雪白的脖向下游走,顺着松开的衣襟,掠过她漂亮的肩胛骨,终是定在她高高隆起,饱满的胸脯上。

最近这段时日,随着小儿长乳牙,喂奶时一不当心,便能弄疼了她。

而她一心只顾多喂诜哥儿奶水,即便疼得受不住,皱了眉头,当他面前,她也强忍着,不肯叫唤。似怕他不答应,要将诜哥儿扔给乳母带。

七姑娘正急着起身呢,不妨被这人又摁回去,连忙冲他讲好话。

“您先躺着,妾身去去就来。”

也不知怀王如何就准了他所请,这人打着巡查的幌,早晌午不出门办事,连带她也被跟他赖床,一日比一日起得迟了。

“勿闹。”他止了她挣扎,大手捧住她胸脯,轻轻一握。

“这儿不疼了?”

昨夜与她温存,见她乳珠竟被咬得破了皮,红彤彤,煞是惹人怜爱。他当即便俯身含在嘴里亲吻,情热是有,更多还是心疼。

打定主意让她将养些时候,诜哥儿那头,自有乳母代劳。并非非她不可。

至于乳母会否受罪,此事顾大人从未放在心上。不过是一养在国公府的仆妇,差事办得好,当赏;若然办得不好,只管撵出府去,换人就是。

她轻叫一声,小脸涨红,身霎时便软了。即使他刻意避开她****,碰着不疼。可另外一种令人羞耻的感觉,却兹兹攀升,止也止不住。

她这般情态看在他眼里,只觉心头一热,目色也变得幽暗起来。

今日春英比往常晚起了半刻钟,下雨天总是好眠。先前还担心世妃屋里少人伺候,急急忙忙穿戴齐整,匆匆赶到上房门口。却发现冬藤那丫头满面赤红,紧贴墙根儿站着避雨。鹌鹑似的埋着脑袋,颇有几分不自在,却不敢跑开耽误了差事。

春英脚下一顿,跟着姑娘久了,哪里不明白屋里是怎生一回事。上前去叫冬藤到伙房看着人备吃食,自个儿替了冬藤的位置。扣着手,目不斜视,努力仿效陶妈妈那份不动如山的定力。

偶尔听见里边儿传来男低低的话语,离得远,听不真切,然则里间缠绵的情味儿,与姑娘嘤嘤的应答,即便春英努力摆出一份老练的架势,终究还是个黄花姑娘,面上再镇定,通红的耳根还是泄露了她心底的赧然难为情。

约莫小半时辰过后,门吱呀一声推开。

却是那人一身华服,衣冠楚楚,亲自开门唤春英进去伺候。独留七姑娘浑身乏力,软绵绵趴在榻上,他自个儿却精神抖擞,抬脚去了隔壁探诜哥儿。

经了早上这么一闹,七姑娘整个儿都软软的。他在书房会客,她便在内院陪诜哥儿。待诜哥儿玩得累了,这才靠在榻上,临窗得闲翻书。

此处是凤县的一处两进老宅,属邺城治下,离燕京已有里开外。她随他绕着京畿,沿途经四五个郡县,走走停停,多是在当地守、郡丞安排的院下榻。

他身居高位,出行自是不容小视。每到一处,恭迎巴结之人,无不削尖了脑袋往他跟前凑。

他非好酒之人,然而应酬多了,好几回回屋,身上都带着淡淡的酒气。

不难闻。他本就自律,且无人敢没个顾忌的灌他酒吃。若非她熟知他,断然瞧不出他眼底浅浅的醉意。

望着窗外接天的雨幕,雨越发下得大了。她曲腿儿在榻上蹭蹭,换个姿势。不知为何,总感觉他此次离京,竟好脾气到应允赴宴,罕有推脱?

她手上再翻一页,全然没看进去,只在心里默默揣他的用意。

这时候守在门外的冬藤来报,说是前头世派人传话,今个儿有事出门,午饭不在府上用。还请世妃按时用膳。

她坐起身,将书摊在膝头,叹一口气。唤春英从四方柜里取出厚实的大氅,交由传话之人递交世。

眼看便要入秋,这雨一下来,真就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天儿也跟着凉飕飕浸人。他出门时衣衫单薄,尤其他那腿,她得好生相劝着。

如此这般接连落了日的雨,他每回出去,她或亲自为他更衣,或着人仔细叮嘱。

他也由着她,仅为她宽心。

七姑娘千防万防,本以为将他照料得好。可没想到,她如此用心,到头来,致使他着凉病倒,腿疾发作,那罪魁祸首,竟是她自个儿!

第四零一章 默默,君心醉

昨夜风急雨大,他回得晚,便是乘了软轿,一从府门口到内宅,短短一节,大风刮得油纸伞都险些撑不住。

进屋那会儿,他肩上与膝下袍脚,已淋湿一大片儿。布料湿哒哒紧贴在他身上,光只这么站着更衣,他脚下已淌了一滩水。

灶上的热水是一直备着的,她赶忙推他进屋漱洗。又叫春英端了姜汤进来,既驱寒又能解酒。

因他酒气有些上头,加之泡了热水澡,甫一躺进暖和的被窝,碰着她,她便觉出他身上有些发热。

反倒是她,他回屋过后,她披了衣衫,起来忙活一通。原本煨暖的手脚,再钻回去,便显得有些浸凉。

他如往常般,颀长的身形包裹住她,将她冰凉的小脚夹在两腿之间,如每逢北地的腊月,她畏寒,他便体贴的,用体温暖着她。

单只如此,他底好,原本不该出事儿。

奈何事有不巧,多少巧合凑在一块儿,事情就不妙了。

此地只是暂居的宅院,底下人备的被褥虽干净,却不如自家府上的舒适宽大。这时候不仅棉絮,便是布头也金贵。小地方哪里比得国公府用。

加之她睡觉有个坏毛病,身上暖和了,若没他压治着,她便爱颠来倒去的翻身。

这毛病在小选进宫那会儿,因有姑姑严厉教导,她怕挨罚,本是改好了的。可后来他急于接她出宫,她刚刚有些个被矫正的习惯,被这么一打岔,还没彻底养成呢,一回他身边,她心头那根儿紧绷着的弦便松了。于是故态萌发,又过上听之任之的舒活日。

坏就坏在这晚他吃了酒,倦怠之余又淋了雨,人便睡得有些沉。半夜她裹了被在他身边闹腾,他哪儿来的精力管她?于是如此一来二去,她跟蚕虫似的,自个儿捂了被睡得香甜,倒把他一双长腿露在外面。

待他梦里被冻得惊醒,一切都迟了。

知晓自个儿闯了祸,七姑娘缩着脖,一旁闷闷坐着待大夫看诊。直到开好了方,唤冬藤送了人出去,七姑娘这才扣着两手,指头搅来搅去,无比惭愧偷眼看他。

他披了外袍靠在床头,面色倒还好,不仔细瞧,不会发觉他眼底减了分凌厉。只这人板着个脸,一字儿不发,淡淡凝视她。

如此不说话也不训人,颇有几分引而不发的威势,莫名就令她羞愧不已。

“大人您腿酸不酸,疼不疼?”边说小手边摸进被窝,照着管大人教的手法替他揉捏。

那人挑眉睨她一眼,见她霜打的茄似的,无精打采。便是有心训她,见她这么一副知错悔恨的模样,这气也撒不出来。

“大人您生妾身的气了。”不是问他,而是垂头丧气,自个儿认定了,啄啄脑袋。

他不是没在此事上提点过她,可她屡教不改,仗着他纵容,何时当成回事儿。

他是该气她的。

这一声“大人”,她唤得可怜十足。口气像她早年犯错,呆呆杵在他面前,聆听他教诲。

只手上不停,仍旧一板一眼专注按摩,仿佛异常忧心他腿疾会发作得厉害。

揉着揉着,见他还是不吭声,她眼皮耷拉着,眼眶慢慢儿就红了。以为他受凉不说,腿是真的遭了罪,她比谁都心疼他,心里也跟着难受了。

赌咒发誓这毛病一定得改,却不知自个儿委屈瘪嘴儿的模样,看在他眼里,只引得他怅然一叹,抬起手,轻抚她发顶。

“罢了。下回在外,非是必要,定滴酒不沾。等阿瑗改过,着实难矣。”

他本也不好酒,无非场面上的应付,推便推了。

明明是七姑娘自个儿烦的错儿,顾大人这心长偏了,怪罪到旁人劝酒上。这要让那些个一心奉承他的人知晓,还不得扼腕顿足,跪地鸣冤。

听他终于肯搭理她,她倏然抬头,傻傻盯着他看了半晌,仿佛要将他感概叹气的模样,印到心坎儿里去。

这人先前还给她脸色看呢,怎么一转眼,听这口气,似心软原谅了她?

她觉得自个儿真不厚道,他还病着呢,她竟似吃了蜜一样甜。有他这么宽容待她,她心里的不舍得与愧疚更深了。于是揉捏起来越发用心,仿佛掺杂了些许情意绵绵的意味在里头。

“这两日莫叫小儿进屋。”看她泪濛濛的样收了回去,杏眼水润,只顾盯着他腿瞧。与阿狸讨好依赖他,一般无二。

他嘴角几不可察的一弯,不忘叮嘱她,以防过了病气给诜哥儿。

“省得的。”她点头,暗道他果然比她心细。她还没想到那上头去,他已考量周全。

有他这般夫君,真如背地里拉她絮叨:他是她此生的福气,她该惜福。

七姑娘自省己身,犯了错,先检讨自个儿,反过来念及他的好。想起他之前还没给她个准话,于是着急追问道,“腿怎样了?酸疼不曾?”

对上她格外固执认真的眼神,他眸光闪了闪,掌心覆上她揉捏他膝盖的小手,含糊道,“尚可,略有不适。”

果然,她眼里的急切更甚了。

之后围着他忙前忙后,端茶递水,又亲自喂他服了药。拿帕替他擦了嘴,她如哄小儿般,好声好气劝他遵医嘱,躺下去,便是养神也好。

伺候他去了外袍,躺平,仔细替他掖好被角。她出去交代陶妈妈照看好诜哥儿,自个儿却拿了针线,寸步不离守在他榻前。

不时瞅瞅更漏,时辰到了便扶他起来喂水喂药,午时进了些清淡好消克的肉羹。

午后睡了约莫一个时辰,待他醒来,半眯起眼。只听得梁上雨打瓦砾,这一场雨,竟是没完没了,不见消停。

天气阴冷潮湿,又正逢季节交替,他膝盖有些僵直,稍稍一屈张,不当心牵动筋骨,竟有些钻心的疼痛。远不似他嘴上轻描淡写,既算计又宽慰她那句“稍有不适”。

他挺过最初那阵胀痛,尝试着掩在被底下,挪了挪腿脚。

他本性刚毅,幼时随武师习武,受的磨难何止这些。忍忍便过了。透过帐偏头看她,只见她就着油灯橙黄的光亮,正聚精会神,带着顶针,穿针走线。

手上缝的物件,不是前几日赶着给诜哥儿制的围兜。而是新裁了一块儿厚实的毛皮料,已然做好一只搁在一旁,手上这只也完成了大半。两只一双,俱是直直卷成个筒,两头分别穿了系带。

这式样…他虚眼,脑中灵光一闪。

如他这般洞若观火之人,哪里猜不出这颇为新奇古怪之物,十有八九,是她为他缝制,暖膝盖用的。

这确是比单只搭了毛毯在身上,更便利些。

这时候春英蹑手蹑脚,端了熬好的汤药进来。碗口还冒着热气,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立时便弥散开去。

她起身搁了针线,接过药碗。执起汤匙搅了搅,放到嘴边试了试。许是嫌烫嘴,便将药碗放下,屏退春英,自个儿慢慢搅动,埋头吹气。

又怕晾久了,药汤凉了,吹两下再尝一口。

换做平时,她最怕吃药。哪回她身不爽利,不是非要他督促着,她才肯乖乖用药。可此时她做来,虽皱着眉头,却甘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