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玉怡忍不住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这个捉狭鬼!”跟着又看向了其她姑娘,“各位姑娘,若是有什么好想法,请尽管说来。”

渐渐地,陆续有姑娘说出了自己想的花名,只是原玉怡都觉得不甚满意。

什么云黄,黄玉白,花黄……听着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一直到南宫琤说了一个“御衣黄”,原玉怡不由眼睛一亮,拍手叫好:“好。御衣黄,最尊贵之黄,莫过于御衣之黄,端的是气势逼人。”

众人也纷纷点头叫好,气氛更融洽愉悦了。

南宫玥一边含笑旁观,一边也注意着白慕筱的动作,从始至终,白慕筱一直在自顾自地赏花,既没有去迎合公主,也没有与众人同乐,仿佛无欲无求,只是为了来芳筵会赏牡丹似的。

南宫玥眸光一闪,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难得今日三皇子也在此,希望他们这对前世的佳偶可以再续前缘才是!

另一边,原玉怡又命人取来笔墨纸砚,让南宫琤亲手写下了“御衣黄”三字,然后交给了一个丫鬟道:“你去把这个交给母亲,就说是南宫大姑娘为那盆黄牡丹命的名。”

丫鬟领命而去,跟着又有一个丫鬟走来,附耳在原玉怡耳边说了一句,原玉怡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而一旁的几位姑娘已经围着南宫琤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南宫大姑娘果然才学过人。”

“御衣黄,这株牡丹确实担得起此名,甚妙啊。”

“……”

姑娘们聊得正欢时,一道有些耳熟、有些娇蛮的女声突然从后方传了过来:“你们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一惊,纷纷循声望去,只见明月郡主曲葭月款款而来,她穿了条掐牙撒花软缎凤仙裙,一朵牡丹花样的宝石珠花,斜斜地插在发髻里,娇艳无双。

“见过明月郡主!”

姑娘们连忙向曲葭月屈膝行礼,而南宫玥只是与她微微颌首,算是行了平礼。这时,只听后方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叫:“明月。”不远处,二公主笑盈盈地看着曲葭月。

曲葭月忙快步走到二公主跟前,行礼后,一脸惊讶地说道:“二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

二公主笑道:“本宫是和三皇弟一起来的,父皇与母妃自然是放心的,再说,今天这里的主人可是皇姑母,能出什么事呢。”

“二公主殿下,三皇子殿下也一起来了?”曲葭月更惊讶了。

“是啊。”二公主微微勾唇。

周围其他姑娘一听三皇子居然也来了,顿时眼睛都亮了,心想:若是给二公主留下好印象,没准还能透过二公主的口因此让三皇子记住自己!于是,她们很快就都围过来,与二公主行礼说话。一时,气氛热络极了,倒是让曲葭月受了冷落。曲葭月眸中闪过恼色,但立刻恢复正常。

“郡主,”南宫琤并没有去二公主那里,她迟疑之后,还是上前了一步对曲葭月道,“几月不见,不知郡主近来可好?”南宫琤虽然心里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当初在翠微山时,自己与明月郡主如此亲近,也算是患难之交,怎么说,自己也不该因为兄长之事疏远了她。

曲葭月看了看南宫琤,故意面露迟疑:“这位姑娘是……”说着她又好像想起来似的,“原来是南宫大姑娘啊!”她的态度分明是在讽刺南宫琤不熟装熟。

其他的姑娘没人想要得罪这位骄横跋扈的明月郡主,便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退了退,不想遭到池鱼之殃。南宫琳缩了缩身体,躲到了人群中,生怕曲葭月下一个炮口对准了自己。

去年在翠微山郊游那日,曲葭月对南宫琤的亲热,蒋逸希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翻脸像翻书似的做出这种态度。蒋逸希虽然不知道明月郡主又在犯什么公主病,但实在有些看不下去,正欲开口,却被南宫琤按住,苦笑着对蒋逸希摇了摇头,心想:看来去年在翠微山时明月郡主之所以对自己那般亲热,果然是同大哥南宫晟有关啊!

既然南宫琤不打算计较,蒋逸希也没有说什么。

气氛正尴尬着,就见一个丫鬟捧着一张纸匆匆到了众女面前,跟原玉怡行礼道:“县主,这是长公主殿下吩咐奴婢带过来的,说是男宾那边也为黄牡丹命了名,请姑娘们一观。”

众人一听男宾也为这黄牡丹取了名,也都纷纷起了好奇之心。

原玉怡接过纸张,但见其上之字骨力遒劲,结构严谨,自成一体,心中先暗赞了一声“好字”,这才念道:“御袍黄。”

御衣黄和御袍黄只差了一个字,南宫琤怔了一怔。

“御衣黄,御袍黄……”蒋逸希笑着抚掌道,“这还真是巧了,不知是何人命的名?”

丫鬟立即回道:“是今科的棎花柳公子。”

“这是柳探花写的?”听闻柳探花之名,一位姑娘好奇地凑到原玉怡面前:“县主,不知可否让我们欣赏一下柳探花之字。”

原玉怡自然不会拒绝,把那张纸交到了那姑娘手中。

春闱才刚刚过去一月多,这一甲的头三名可是王都中众人关注的焦点,尤其又以年轻俊美的柳探花最为人津津乐道,有人煞有其事地说,当日金銮殿上,皇帝是想点他做榜眼的,只是看程榜眼中年白胖,那模样实在与探花不衬,便将程、柳两人的名次调了一调,这才有了柳探花的探花之名……

虽然明知这些市井间流传的轶事多半是假,但是闺秀们还是听听津津有味。

一时间,牡丹园中热闹了起来,亦有其她姑娘听说这里有柳探花的墨宝,也都跑过来想要一睹为快。

见状,曲葭月心中更为不快,为着南宫晟和柳青清的婚事,她是连柳青云都厌恶上了,双手不自觉地在体侧握成了拳头。

可恶!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笑道:“南宫大姑娘和柳探花还真是心有灵犀,御衣黄,御袍黄,有异曲同工之妙。”说着她似笑非笑地看向南宫琤。

这芳筵会本意就是相亲会,曲葭月这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在场那些不明就里的姑娘们还深以为然,觉得这芳筵会也许要再成就一段佳话了,纷纷交头接耳。

“哎呀!”曲葭月突然惊呼一声,好像想到了什么,“我记得最近南宫府和柳府刚办了喜事吧?”

南宫琤俏脸煞白,娇躯微微颤抖着,几乎是羞愤欲绝。

有知情的姑娘已经悄悄与身旁的姑娘说道,一个多月前,南宫府的大少爷与柳探花的妹妹刚办了喜事。

其他姑娘一听立即明白了过来,这名门世家可不讲究换亲,既然南宫府的大少爷与柳探花的妹妹结了亲,那南宫琤和柳探花就是绝对不可能了!

这么一想,姑娘们总算明白明月郡主那几句话根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明月郡主明知真相,还要在众人面前这么说,根本就是在羞辱南宫琤。

南宫玥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就听白慕筱浅笑着说道:“我有一位表妹名为辜月,”说着又朝蒋逸希看去,“蒋大姑娘,我记得你有一位表兄名为仲冬吧?说来,葭月,辜月,仲冬,难得三人如此有缘,理应义结金兰才是。”

众女闻言顿时朝白慕筱看了过去,兴味盎然。

这“辜月”、“葭月”和“仲冬”都是一个意思,代表十一月。明月郡主拿“心有灵犀”说事,这位白姑娘就以“有缘”应对,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曲葭月的目光狠狠地往白慕筱瞪了过去,心道:什么阿猫阿狗竟然也敢挑衅自己?

可是白慕筱却不动如山,不避不闪地对着曲葭月道:“郡主,您意下如何?”

曲葭月没有应下,只能生硬地说道:“有机会真是要认识一下才是。”说完甩袖而去,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好你个南宫琤!先是你哥哥亲自上平阳侯府羞辱于我,如今你指使表妹大庭广众之下折辱我,这个仇我曲葭月若是不报,决不干休!

南宫琤一脸感激地看向了白慕筱,没有说话,但心里已经记下了白慕筱的出手相助。白慕筱回以一笑,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

而南宫玥却陷入了沉思,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在外祖父家了,等再回南宫家的时候,白慕筱早已随母大归数年,因着大家都年纪渐长,对于白慕筱性格的变化,她也没有太过在意。然而,现在再回想起来,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后来的白慕筱与小时候其实有着很大的区别……是因为失忆的缘故吗?

这时,一阵微风突然吹过,那株黄色的牡丹随风摇摆,在灿烂的阳光下,仿佛渡上了一道金光,显得金光灿灿,仿佛不是凡间之物。

“咦?”

南宫琤忽然双目半眯,看向那黄色的牡丹,她怎么觉得好像其中有一朵牡丹花有些鹤立鸡群,好似真的在发光似的。

南宫琤仔细一看,发现那朵牡丹花的确是要比同株的其它牡丹花显得更加耀眼夺目。她惊讶不已,细细端详着……

一旁的原玉怡注意到南宫琤的举动,掩嘴笑了,低声吩咐身边的丫鬟道:“去把那朵牡丹花取下给南宫大姑娘。”

“是,县主!”丫鬟应了一声,快步上前,摘下那朵牡丹花,恭敬地送至南宫琤的手中,“南宫大姑娘,还请收好这朵牡丹!”

南宫琤一入手,已然发觉不对,再一看,不禁笑了:“好精致的手艺!”原来这竟是朵牡丹绢花,而不是真牡丹!

原玉怡但笑不语,眼中带着一丝骄傲。

蒋逸希走到了南宫琤身边,一脸稀罕地看着她手中那朵牡丹绢花,啧啧称奇:“确实是好手艺,做得太像啊,也难为琤妹妹居然能看出它们的不同之处!”说到这,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突然看着原玉怡,指着她手上的那朵牡丹绢花道,“流霜,莫不是长公主殿下说的游戏就是找出牡丹花丛中混的牡丹绢花?”

原玉怡莞尔地点了点头:“没错,正是。”

南宫琳一脸羡慕地道:“大姐姐运气真好,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这么快就完成了游戏。”

其他的姑娘也都恍然大悟,既佩服又羡慕地看向了南宫琤。

南宫琤再次成为众人的中心,只见她粉颊若霞,好似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显得越发明艳动人。

原玉怡笑着补充道:“这牡丹园中每种牡丹都只有一朵绢花,希望今日到场的每位姑娘都能找到一朵牡丹绢花,半个时辰后,我们就去沉香水榭。”

姑娘们一听时间紧迫,都四散开去,走到不同颜色的牡丹丛前。

这大部分姑娘都还顾忌着形象,只是命丫鬟与自己一起细细查看过去,但也有性子急的姑娘伸手就想要碰触牡丹花。

见状,一个粉衣丫鬟立马道:“姑娘,请恕奴婢失礼,长公主殿下说了,不可用手碰触牡丹花,不然,则示为违反游戏规则,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那姑娘只好讪讪地收回了手。

南宫玥不紧不慢地在花园里走着,她对这个游戏并没有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情,因而随意极了,倒是鹊儿比她还心急,忙不迭地四下搜索起来。

南宫玥也不拦着她,难得可以出来玩,能尽兴而归便是足矣。

鹊儿与百卉一起东找找,西找找,最后还真的找到了一朵浅红色的牡丹绢花。

“那朵!就是那朵!”鹊儿惊喜地低呼,小脸兴奋得染上一片漂亮的飞霞。

一个粉衣丫鬟立刻替她们把那朵绢花摘了下来,递给了南宫玥,恭贺道:“恭喜郡主,找到一朵‘银红巧对'。”

南宫玥接过那朵“银红巧对”,百卉立刻赏了那丫鬟一个牡丹花样的银祼子。

“谢过郡主!”丫鬟脸上笑成了一朵花,恭敬地接过了。

既然找到了牡丹绢花,南宫玥便去和南宫琤、蒋逸希等人会和,因而谁也没注意到刚才那个丫鬟转身就撩开白纱去了男宾那边,附耳对着另一个月白衣裙的丫鬟说了一句。

月白衣裙的丫鬟点点头,飞快地去了男宾这边的牡丹丛也取了一朵“银红巧对”,跟着悄悄地去找了原令柏,把绢花给了他。

原令柏拿着那朵“银红巧对”,心里感动极了:娘亲对自己可真好啊,都不用自己费心去找了。果然是亲娘啊!

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可是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张挂着懒散笑容的脸,他立刻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哥……”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您今日这玉佩的络子还是一样好看!”

原令柏觉得自己可怜极了,身为小弟,要时刻听候差遣不说,最近这位大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成天在他们面前显摆那条新络子,非要他们每天用不同的语句来夸它!老实说,这五蝠络子打的确实不错,至少用了十来种深浅不一的黑线,又掺杂着银线,编得细细密密的,和大哥那始终带着的玉佩极其般配,可也经不住每天想不同的词来夸啊!

为了想词汇,原令柏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书房里待这么久,让他娘亲都感动极了。

可夸了一个多月,他还是词穷了,就这么一句“一样好看”,大哥肯定是不满意的,原令柏欲哭无泪。

原令柏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是有急智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忙说道:“大哥,今日这芳筵会可有一个有趣的活动!”他比划了一下手上的牡丹绢花,一鼓作气地解释了找牡丹绢花的游戏,最后还补充了一句:“待会儿,找到同样牡丹绢花的姑娘和公子要合作表演一项才艺……”

萧奕果然没有计较他夸得太草率的行为,立刻打了个响指。

下一瞬,一个暗卫就出现在了萧奕的面前,恭敬地问道:“世子爷,有何吩咐?”

“去打探一下摇光郡主得到了什么牡丹绢花?”萧奕吩咐道。

“是。”暗卫领命而去。

萧奕心情大好,这个游戏规则简直太棒了,只要他找到和臭丫头一样的牡丹绢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和臭丫头在一起了!

原令柏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不知怎么的,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题外话-

萧奕:终于要见到臭丫头了!

原令柏:总觉得这个世界对我充满了深深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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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不换

“主子,摇光郡主得到了一朵‘银红巧对'。”

暗卫禀报完后,无声无息地退下了,只留下萧奕和原令柏两人。

原令柏顿觉手上拿着的不是绢花,而是一块火炭,他呵呵干笑着,有些不敢去看萧奕,紧接着,他的肩膀被用力拍了一下,那一掌差点没把他拍得摔坐在地。

原令柏抬起头来,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恭恭敬敬地把手上的“银红巧对”送了上去,说道:“大哥!小柏觉着,这朵绢花和您的气质更配,您就收下它吧,不然连花都会哭的……”

萧奕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把绢花拿了过来,手勾住了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道:“小柏,你最近的武艺好像松散了不少,连云阳伯家的小期都打不过,这样实在不好。等芳筵会结束了以后,大哥我亲自来指点你几招!”

原令柏欲哭无泪,云阳伯世代武将,他能打得过云朝期才有鬼呢!

原令柏忍不住想起上回在咏阳大长公主府比箭的事,就为了他不小心赢了摇光郡主,大哥就把他拖去了演武场陪练,害他浑身的肌肉足足酸痛了快十天!

他以后一定躲摇光郡主远远的才好,免得又遭了无妄之灾……

“小柏啊……”

那刻意拖长的语调让原令柏打了个冷颤,紧接着,就见萧奕一脸怀疑的瞪着他说道:“你娘为什么给你准备了‘银红巧对'?”

他哪里知道啊!原令柏干笑着说道:“我……哈哈哈,巧合,一定是巧合!”

“莫不是你娘看上摇光郡主了?”

那充满了危险感的语调让原令柏直打冷颤,忙不迭地摆手道:“没!一定没!我娘不会看上摇光郡主的!”

萧奕不开心了。

他的臭丫头绝对是最好的姑娘,哪里都好,没有半点缺点,凭什么云城看不上她?!

萧奕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原令柏极有察言观色的能力,立刻意识自己说错话了,但到底错在哪里呢……

“你说你娘看不上她?”

“对……”原令柏这个“对”字一说出口,他就感到萧奕的眼神像刀一样剜了过来。虽然他飞快回味了一遍,觉着自己应该没说错,但为了生命安全,还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怎么可能对。我娘说,摇光郡主德才兼备,秀外慧中,是王都最好的姑娘……”他见萧奕表情稍缓,又赶紧接着道,“只是我娘说,我这个儿子太不争气,完全配不上摇光郡主,害得她都没脸求娶,实在遗憾……”

“哈哈哈,云城长公主真有眼光!”

萧奕满意了,拿着“银红巧对”,施施然地走了。还留在原地的原令柏心有余悸地擦了擦脑门的汗,心想:大哥不愧是大哥,就连想法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

先不提萧奕正如何期待着稍后的见面,此时西苑的姑娘们正在丫鬟的带领下,去往沉香水榭。

姑娘们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三三两两地缓步前行,鹅卵石小径的尽头便是一片辽阔的人工湖,温暖的阳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湖畔种了一排垂柳,柳枝垂落水面,仿佛一个个临水而立的少女。

众人沿着湖面上曲折的长廊,便到了湖中心的沉香水榭。这湖面上还有一座云烟水榭,两座水榭一大一小,以短廊相接,看来相得益彰,巧妙与水景融合在一起。水榭的周边设有美人靠,以供倚水观景。

两座水榭中也像牡丹园中一样,都隔了半透明的白色轻纱,层层叠叠,朦朦胧胧,白纱随着微风飘动不已,仿佛一个个舞娘正随风起舞。

隔着那层层白纱,姑娘们可以看到众位公子穿过另一边的水上长廊陆续抵达了隔壁的云烟水榭,也往沉香水榭这边走来。

众位姑娘公子都不免有些惊讶,这云城长公主虽然喜欢为年轻的少男少女牵线,但是也怕弄出私相授受的麻烦来,一般很少给公子姑娘如此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而南宫玥、蒋逸希等人对云城长公主的了解比旁人自然是要多几分,她们已经隐约猜到今日的芳筵会恐怕是不简单。

既然有外男,姑娘们纷纷取出白纱,蒙在脸上,这才缓步走进了沉香水榭。

沉香水榭中已经放置了不少桌椅,备好了各式的茶水点心水果,穿着一式粉色衣裙的丫鬟们在一旁随侍着。

云城长公主和原驸马分别坐在一把红木圈椅上,两人之间隔着一张小桌,时不时相视一笑,交谈几句,充满了柔情蜜意。

“见过长公主殿下,驸马爷!”

众人纷纷向长公主夫妇行礼,待云城令他们免礼后,才都直起身来。

“各位不必如此拘谨,都随意些,坐下来用些茶水点心。”云城示意众人都坐下,跟着才又道,“想必刚才大部分公子、姑娘都在牡丹园中取得了牡丹绢花!”

立刻有一位公子起身拱手道:“回殿下,不才正好取得一朵‘紫龙杯'。这‘紫龙杯'真是栩栩如生,让不才方知这制作绢花亦是一门绝学。”

娥眉附耳在云城耳边说了一句,云城饶有兴味地打量了那位公子一眼,道:“原来是今科传胪于公子啊,果然是少年才俊!”

“不才正是,谢殿下夸奖。”那公子又道。

一听说那位隔纱与云城对话的公子是今科的第四名于传胪,那些闺秀们起了一片骚动,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起来。

紫龙杯?南宫玥却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朝身旁的叶蓉蓉看去。不止是她,蒋逸希和原玉怡也心有灵犀地看向她,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蒋逸希右眉一挑,似怒似嗔地睃了原玉怡一眼,原玉怡必然是知道母亲云城在打什么主意的,却硬是瞒着她们,没有透露最重要的讯息。

云城似笑非笑地朝姑娘们那边扫了半圈,视线在叶蓉蓉的手上停顿了一下,道:“本宫今日准备了数十种牡丹绢花,每一种都有同样的两朵,这一朵‘紫龙杯'既然在于公子手中,那另一朵便在众闺秀那里……”

云城这么一说,顿时在水榭中激起一片浪花,无论是白纱那边的公子们,还是这边的姑娘们,都是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云城给了身旁的娥眉一个眼色,道:“娥眉,接下来就由你来解释吧。”

“是,殿下。”娥眉福了福身后,走到了中间,恭敬地与那位于传胪行礼,“于公子,请恕奴婢失礼,以您为例来解释一下今日‘以花会友'的规则。”

“姑娘请便。”于传胪忙道。

娥眉这才扬声道:“各位公子,各位姑娘,为了给今日的芳筵会助兴,长公主殿下特意安排了‘以花会友'的环节,比如于大人得了紫龙杯绢花,便可与得了另一朵紫龙杯绢花的姑娘合作表演一项才艺。若是有哪位公子或姑娘不想参加的话,只需悄悄将手中的绢花藏起即可。”

娥眉说到这里,众位公子姑娘大都生了兴趣,没想到云城长公主想出了如此新鲜有趣的玩法,今日的芳筵会果然是没白来。

自然也还是有不想出头的闺秀悄悄地把手里的绢花交给了身旁的丫鬟,南宫玥正欲如此,却被原玉怡一把按住了手。

原玉怡不好意思地看着南宫玥,目光中透出几分祈求的说道:“玥儿,母亲叮嘱我一定要让你参加的。”

只是这短暂的一个停顿,娥眉已经吩咐丫鬟们拉开了隔在中间的白纱,那些公子手执不同的绢花走向对应的闺秀。

这其中有人欢喜有人忧!

南宫琤一眼就看到了对面那手执“御袍黄”绢花的男子,对方正含笑与自己对视,眼眸似夜空的星辰般璀璨,明亮。

她与他共执同一种绢花,莫非这就是缘分?

她粉面含羞地半低下头,感觉心跳砰砰地加快……

一直跟在南宫琤身边的白慕筱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异状,顺她的目光看去,见到的是一个眉目深刻、带着异域风情的俊朗男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心想:南宫琤快十五岁了吧。也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也难怪……

手执“御袍黄”绢花的男子缓步朝南宫琤这边走来,目光灼灼,仿佛视野中只有她一人。

“见过诚王殿下!”南宫琤力图镇定,端庄有礼地屈膝行礼。

诚王温柔地看着南宫琤,“南宫姑娘请免礼!”

与此同时,南宫玥身前也多了一人,伸出了一朵“银红巧对”,在她眼前晃了晃,笑眯眯地望着她。

南宫玥飞快地看了原玉怡一眼,一瞬间还以为是原玉怡被收买了,却见她的眼中也是一片诧异。

难道真是巧合?

虽说对旁人而言能得到一样的绢花应该是一种巧合,但任何巧合一碰上萧奕,南宫玥就有种他在作弊的直觉,想到这里,她不由轻轻一笑。她的笑容虽被面纱遮掩,但在萧奕的眼中,周围的一切依然全都黯然失色,只余下她一个人。

坐在上首的云城长公主一脸惊讶,她明明安排了柏哥儿和南宫玥拿同一朵绢花啊,可是……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云城长公主内疚极了,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儿子了!现在总不能抢下来吧……

“阿奕!”

正在这时,一个透着欣喜的软糯女音突然响起,一道银红色的身影快步冲到了萧奕跟前,双目熠熠生辉,正是二公主。

她那软糯娇嫩的声音听得男子心中一荡,而在女子耳里,却是有些刺耳,一时吸引了四周不少异样的目光。

但更多的人,还是在意她对萧奕那一声亲昵的喊叫,心里揣测着:二公主看来与镇南王世子很熟的样子,难不成……

萧奕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他已经有一阵子没见到他的臭丫头了,是谁这么没眼力劲的冒出来?

萧奕看都懒得看一眼,依然双目灼灼地望着南宫玥,倒是南宫玥抬头看向了二公主,只见在那薄薄的面纱下,二公主的脸上带着一丝红晕。

二公主同时也注意到了南宫玥手中的那朵“银红巧对”,又看了看萧奕的那朵,眸中闪过一道不悦,跟着却笑了,笑容分外甜美:“玥妹妹,我瞧你这‘银红巧对'甚为喜欢,不若你与我这朵交换一下如何?”她把话说得好听极了,好像真的只是想跟南宫玥换一朵牡丹绢花而已。

说话的同时,她把手中的一朵“赵粉”递向了南宫玥。

南宫玥心中有一丝说不上来的不快,她淡淡地说道:“二公主殿下,摇光也甚为喜爱这绢花,请恕摇光不能与您交换了。或许您可以看看别的有没有您喜欢的,以您的身份,说不定会有姑娘愿意交换,但……”她故意抬手把绢花放在胸口,扬唇微笑,声音虽轻却铿锵有力,“摇光不换!”

南宫玥的那一声“不换”,让萧奕顿时心花怒放,笑意一直达到了眼底。

这二公主着实碍眼的很,没事跑来这里惹人嫌,要不是怕影响到芳筵会,让自己没法和臭丫头一块儿表演才艺,萧奕真想找暗卫把她扔下湖算了。

不过,能被臭丫头维护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你……”二公主恼羞成怒,她不由地攥紧拳头,暗恨南宫玥的不知好歹。但让她就此退让,她也不甘心。

于是,二公主抿唇微笑着,凑到南宫玥耳际,志在必得地说道,“玥妹妹,本宫不会让你吃亏的,本宫用和三皇弟相同的绢花与你换,可好?”她虽然还不知道三皇弟韩凌赋拿到的是何种绢花,但只要她出面,绝不会有人像南宫玥这般不识抬举的。

南宫玥轻笑一声,二公主以为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正得意之际,就见南宫玥退后了一步,说道:“二公主殿下,您身为皇家公主,当为世间女子之榜样,如此强人所难,有何意思?”她说着,向坐在上首的云城长公主行礼道,“长公主殿下,正所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摇光觉得,虽是游戏,但也应有规矩才是。”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一旁的好几个姑娘、公子都深以为然。

“确实如此。别胡闹了,二公主。”坐在上首的云城对于二公主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行为甚是不满,身为皇家公主,居然想要用身份去“抢”别人的绢花,这种小家子气的事,也亏她做得出来,庶女就是庶女,哪怕给了她最高的身份都没用。

云城此话一出,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二公主微咬着下唇,周围一道道审视的目光更是看得她难受。

见二公主有些下不了台,手执一朵“月宫花”的韩凌赋忙走了过来,试图缓和气氛:“二皇姐,看来我的‘月宫花'和你的‘赵粉'今日时运不佳,都是形单影只,不如我们姐弟俩一起表演一项才艺如何?”

这一对容姿昳丽、身份高贵不凡的龙凤胎站在一起,男的俊,女的俏,看来赏心悦目极了。

二公主抿了抿嘴,暗暗地瞪了一眼南宫玥,总算是识趣地顺着台阶下来了:“算了,三皇弟,我们一起表演,岂不是对其他人不公。”

二公主和三皇子走开了,这个小小的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一旁的娥眉悄悄松了一口气,她环顾四周一圈,见除了弃权的以外,其他公子和姑娘们都已经找到了持有同一绢花的对方,便又道:“现在还请各位公子上前抽取表演的次序。”说话的同时,另一个丫鬟捧着一个红木盒走到了娥眉身边,而那些公子则一个个上去抽了签。

之后,娥眉扬声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公子抽到了首位?”

“应是我了。”一个诚王爽快地举起了一张写着“一”的纸条,顿时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也就是说,第一个表演才艺的就是诚王与南宫琤。

“原来是诚王殿下。”娥眉笑着说道,“接下来,诚王殿下与南宫姑娘有一炷香的时间商量准备,有什么需要奴婢协助的地方,还请殿下切勿客气!”

一炷香时间?这时间实在有些紧迫……听到这个时间限制,其他人几乎都有些同情诚王与南宫琤了。

南宫琤秀眉微蹙,这美人蹙眉是别有一番美感,但也看来分外惹人心怜。

诚王不知道低声对南宫琤说了什么,她考虑了一下,微扬唇角地点了点头。

跟着,诚王对娥眉道:“可否请姑娘给南宫姑娘准备一把琴?”

娥眉自然是忙不迭应下,吩咐一个丫鬟去取琴。

显然,诚王与南宫琤表演的项目中,南宫琤将负责抚琴,那诚王又打算做什么呢?

这是在场很多人心中的疑问,但诚王显然是没打算声张,更令人费解的是,他甚至再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没有吩咐娥眉什么,也没有与南宫琤再多说什么,仿佛已然成竹在胸。

虽然好奇,但需要表演的众人此时也没有心思去继续关注他们俩,毕竟,时间对他们来说一样很紧迫。

眼看着众人心急燎火的样子,萧奕得意洋洋地对着南宫玥晃了晃手中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廿一”,就见他悠哉悠哉地说道:“臭丫头,我的手气很好吧!”

南宫玥抿唇轻笑,在这么多人之中,拿到最后一个,这运气,真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不过,这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萧奕和南宫玥退到了一边说话,而此时,有几个公子也开始有所动作,这个让人准备笔墨纸砚,那个命人准备玉箫……丫鬟们一个个都忙碌了起来。

没一会儿,一个粉衣丫鬟就取来了一把琴,其他的丫鬟帮着放好琴案,又架好了琴。

待南宫琤焚香净手,又调试了琴音后,娥眉见诚王还是没什么举动,倒是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上前问道:“诚王殿下,您可还有什么吩咐?”现在已经过去半柱香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谁想诚王竟然爽朗地笑了,比大裕子民略微深邃了些许的五官带着一丝异域风情,说道:“只要南宫姑娘好了,我这边随时可以开始。”

众人一头雾水,本来这一场表演就吸引了无数眼球,诚王这一卖关子,也令众人更为好奇。

南宫琤点了点头,目若星辰,薄薄的面纱被清风吹的扬起了一角,她的姿容绝色若隐若现。

诚王呼吸一窒,但随即便恢复正常,右手一展,众人这才发现他掌中多了一片翠绿的叶子。

一瞬间,众人都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叶笛!

本来,若只是单人吹叶笛,肯定是上不了台面的,但是以南宫琤的琴曲为主,辅以叶笛,那倒是有些意思,更重要的是配合起来肯定相对简单些,不易出错。

这个长狄的诚王倒是有些急智和巧思。

南宫琤与诚王交换一个眼神后,置于琴上的双手就开始拨动琴弦,一阵流畅、欢快、悦耳的琴声自她指下流泻而出……

紧接着,诚王已经将叶笛放在双唇之间,一段清脆悠扬的叶笛声加了进去,笛声既透出饱满的生命力,又极富酣畅淋漓的惬意……

众人很快沉醉其中,无论是这琴声,还是这叶笛声,都令人自叹弗如。

这首是……南宫玥若有所思。她还记得去年的芳筵会上,南宫琤在阿丽娜郡主的要求下一展琴技,弹的正是这首《日出草原》。也因此,诚王才能准确抓住南宫琤的节奏,与她完美地合奏在一起。这个诚王确实有点意思!

蒋逸希、原玉怡等也参加了去年的芳筵会,因此也想到了这一点,心道:南宫琤与诚王开了如此一个漂亮的头,后面的人恐怕是要相形失色了!

琴声还在继续,已经到了高潮的地方,少女骑马肆意奔驰,嘹亮高唱……而叶笛声先静了下来,然后又时不时地点缀几声,一时像树林间的小鸟啾啾,那样婉转;一时又像小溪流淌,那样明澈;像风儿拂动,那样欢悦,让那琴声变得更为生动,更为形象,那只在书中、画中见过的大草原仿佛已经出现在众人眼前……

曲毕,水榭中悄然无声,直到原驸马一边大力鼓掌,一边豪爽地笑道:“好,真是好!琴好,叶笛也好!”

云城也含笑点头,赞道:“诚王,你与南宫姑娘一叶一琴真是搭配得甚妙,这琴声便如我大裕,这叶笛声就似你长狄,两族携手共进,其乐融融。你们俩在短短时间就能做出如此的配合,实在是不错!”

“谢长公主殿下、驸马爷夸奖!”诚王与南宫琤忙行礼谢过云城夫妇。

见云城和原驸马对二人甚为赞赏,这其他人的表情、心思就复杂了。他们这时才意识到后面表演的人所面临最大的难题,就是必须避免和前面的人表演同样的才艺,否则便是落了下乘!

这个时候,抽到签号数字较小的人已经开始同情后面的人了。

别人想到了这点,南宫玥自然也想到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介意,本来也不过只是游戏罢了。

因着需要各种商量表演什么,沉香水榭的众人都离得比较开,萧奕和南宫玥也避到了一旁,萧奕的目光就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甚至连刚刚表演都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注意,此时他的桃花眼中满是笑意的说道:“臭丫头,你送我的络子真好看,小柏他们都赞不绝口,羡慕极了。”

南宫玥抿唇一笑,目光在他腰间的玉佩上停顿了一下。逼宫那日,她一时心软答应了在他生辰那日,亲手为他做一碗面,可是后来想想,总还是不太妥当,毕竟她的院子里没有小厨房,于是便亲手做了条络子作为生辰礼物在那日咏阳大长公主府的时候,送了给他,倒没想到他还一直戴着。

萧奕的双眸熠熠生辉,注视着她说道:“臭丫头,我们一会儿表演什么?”

南宫玥思索了一会儿道:“琴棋书画,我倒是都会,可棋书画拿来表演总是不妥,至于琴……应该不少会都会选择抚琴吧,似是没有新意……你说呢?”

萧奕完全不在意,“都行。”

南宫玥“噗哧”一笑,说得倒也是,他们又没想过要拿魁首,表演什么其实都一样,于是,她笑盈盈地说道:“既然你说都行,那不如,我抚琴,你舞剑如何?”

萧奕很认真的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不会给臭丫头丢脸,便应道:“听你的。”

“那我们择首曲子吧……”

两人轻言细语的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正有一道恼怒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他们,就见二公主一脸不甘的咬着下唇,心想:这南宫玥平日里惯会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也不过是一个不要脸,爱抢别人心上人的贱人罢了!父皇和皇祖母全都被她蒙蔽了!

想到这里,三公主就暗暗有些着急,母妃明明答应了会把父皇叫来的,可是怎么还没有到呢……

此时,第二组的公子姑娘已经走上前去,分别是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和陈大学士府的陈姑娘。这两人比起前面的诚王和南宫琤,可谓是黯然失色。由陈姑娘画图,侍郎公子提字,这一炷香的功夫等得众人差点没打哈欠。虽然最后出来的牡丹图确实画得不错,字也写得挺好,但着实乏味得紧,云城随口赞了一句,便传给原驸马。

跟着便轮到了第三组、第四组……

第五组是威远侯家的公子姑娘,两人虽出身武将,却是一人抚琴,一人轻唱。

“狼烟起,江山北望……”

曲调一起,不少姑娘和公子们都忆起了官语白扶灵归来那日,街道上不知由何人所唱的歌。

联想起这些日子西戎咄咄逼人之势,此刻再听,都不禁为歌声所震撼。

待到一曲毕,云城出声叫好:“曲好,歌好,抑扬顿挫、荡气回肠!”

原驸马亦是含笑点头道:“虽比不上扶灵那日由埙所奏的更具气势,但确实不错。只可惜不知这是何人作词谱曲之作……”说到这里,他便有些遗憾。

“谢长公主殿下,驸马爷夸赞。”两兄妹双双行礼拜谢,然后退到一边。

娥眉正要叫下一组,一个丫鬟突然急步而来,匆匆地对着云城和原驸马行礼道:“殿下,驸马爷,皇上、皇后、张妃娘娘,还有两位西戎使臣到了!”

这一句话仿若平地惊雷,让众人都不禁一震。

众人纷纷起身,待皇帝的身形出现在水上长廊的另一端时,尽皆跪下。

皇帝大步朝沉香水榭走来,他身后跟着皇后、张妃,以及两个身穿异域戎服、五官深刻的男子,这两个男子从衣着、长相、气质来看,一文一武,一斯文一粗犷,想必就是西戎的使臣。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众人齐声拜见,心中还有些不敢置信:皇上和皇后居然来了芳筵会,岂不是代表他们有机会在帝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惊讶过后,他们不禁纷纷猜测,皇帝、皇后和张妃来此,会不会是想要帮三皇子选妃?

“平身!”皇帝笑眯眯地挥了挥手,大步地走了过来,“皇姐,朕正好与两位西夜来客说起皇姐这芳筵会,一时兴起,就过来凑凑热闹,希望没扰了皇姐的兴致。”

西夜便是西戎,只不过,“西戎”一词是大裕对其的称呼而已,而他们真正的国名是为西夜。

云城举止得体地回道:“陛下、皇后娘娘,还有两位使臣能光临芳筵会,是云城的荣幸。”

“皇姐,驸马,”皇帝亲自为云城夫妇介绍两位西戎使臣,“这两位是察木罕大人和契苾沙门大将军。”

那察木罕五十来岁,身形有些干瘦,着文臣的戎服,瞧他一双三角眼中闪烁的精光,显然不好对付。

而另一个名叫契苾沙门的大汉,四十余岁,铁红色的脸,几乎半边脸都长满了卷曲的胡子,看来就像是一头大熊。

双方见过礼后,就各自坐了下来。

云城和原驸马自然是把上首的座位让给了皇帝和皇后。丫鬟们忙搬来了更多的圈椅,张妃、云城、原驸马和二公主按照分别在皇后身侧坐了下来,两个西戎使臣则坐在了皇帝的左侧下首。

水榭中的众人也或多或少地知道此次西戎使臣来到王都是为了议和以及和亲一事,这想到和亲,就有很多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向了二公主。

二公主几乎要变了脸色,幸好脸上的面纱遮挡了她大部分的表情。想着张妃对她的承诺,她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大裕皇帝!”坐在皇帝左侧的西戎使臣察木罕冷不丁开口道,“刚刚不是说这里正在表演吗?怎么还不开始?久闻大裕的姑娘美貌动人,多才多艺,今日也让本大人和契苾将军见识一下,看看比起我们西夜的姑娘又是如何!”

这察木罕的大裕官话说得十分流利,也难怪会成为西戎派来的使臣。

满脸大胡子的契苾沙门也是点了点头,扯着嗓子嚣张地说道:“察大人说的是,我们都干坐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开始表演?你们大裕的人做事就是这么磨磨叽叽!”相比下,这位武将模样的契苾沙门说的大裕官话则生涩许多,不过语调虽然僵硬,句子倒是说得挺溜的。

云城微蹙眉头,目露不悦。这芳筵会是她举办的,谁在这里闹事就是对她的不敬!云城身为嫡长公主,太后是她亲娘,皇帝是她亲弟弟,从小到大,就没人敢对她如此无礼!

这两个西戎使臣实在是太嚣张、太没规矩了!

这里可是大裕,而不是他们西戎!

云城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头,正欲发作,身旁的原驸马立刻按住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莫要冲动。现在两国交战,西戎占了上风,就连皇帝也只能姑且忍耐。

云城朝皇帝看了一眼,见皇帝嘴角仍带着笑意,看似没把使臣的无理放在心上,但云城却从他的眼底寻到一丝愠色--很显然,皇帝也在忍耐着。

云城深吸一口气,只能暂且压抑怒气。她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娇女,自然知道如今两国战事吃紧,而她虽是女流之辈,不议朝政,但也不能逞一时之气,需以国事为重。

下方的众女三三两两地互相看了看,却是没有人动弹。

这芳筵会本是一个雅致的聚会,给了王都中的名门公子、世家贵女展现才艺的机会,可是如今这西戎使臣颐指气使地命令她们表演,那轻蔑的态度仿佛她们只是卑贱的乐妓供人亵玩!实在是有失体统!

这些姑娘每一个都是从小娇生惯养,如珠似宝般养大的,哪里受过别人如此明目张胆的羞辱。好一会儿过去,都没有一个人站起来身来。整个水榭寂静无声,连空气都越来越沉重,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契苾沙门轻蔑地朝众女看了一圈,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道:“莫不是大裕的姑娘都耳朵不好,没有听到本将军说的话吗?”

“大裕皇帝,你们大裕的姑娘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西夜?”察木罕冷笑着看向皇帝,三角眼阴险地半眯起来,显然想把一件小事挑大。

“啪!”

契苾沙门重重地拍了拍圈椅的扶手,拔高嗓门对皇帝道:“大裕皇帝,你特意把本将军和察大人叫到这里,莫不是就为了羞辱我们!”

这两人好像事先排练过似的,一唱一和,对着皇帝步步紧逼。

“使臣言重了。”皇帝沉声道,跟着威严的双目看向众人,下令道,“下一组是谁?继续表演!”

-题外话-

萧奕:臭丫头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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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牵手

皇帝都出声了,若是还不作出反应,那可就是违抗圣命,就算是在场的人不在意自己一条命,也要顾及他们的家族。

“回陛下,乃是学生(臣女)!”

一个着月白锦袍的公子和一个着鹅黄衣裙、梳着双丫鬟的姑娘同时站起身来,恭敬地行礼应道。

那位公子是户部尚书家里的大公子,他倒还算镇定,而那位工部侍郎家的姑娘却是浑身僵硬,就算是她脸上覆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也掩饰不了她惨白的肤色和六神无主的眼神。

南宫玥不由凝眸,心里担忧以这位侍郎姑娘的现状,还有没有办法聚精会神地好好表演。

其他大部分人却是没心情同情侍郎姑娘,他们与侍郎姑娘的差别,也就是早晚而已,迟早得上场受使臣的羞辱。想到这里,姑娘们面纱下的脸庞都是花容失色,娇躯微颤,心里对已经表演过的那五组羡慕不已。

这时,水榭中待命的丫鬟们已经手脚利落地将琴架和琴移到了中间的空地,而那位尚书公子也在一旁执箫而立,显然这两位打算表演的才艺是琴箫合奏。

侍郎姑娘在琴案后坐下后,双手置于琴弦上,可是双手几乎不听她的使唤,指尖一直在微微颤抖着。她深吸一口气,心绪却始终没法平静。可是她越急躁,心就越乱……

“到底还要本大人等到什么时候?”察木罕冷冷地说道,“再等下去,本大人都要睡着了!”

契苾沙门故意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屑地说道:“大裕皇帝,到底还表演不表演?莫非你大裕子民连你这个皇帝都不放在眼里?把你的话当做耳边风?”

这一句可就是字字诛心,若是真的落下这个话柄,这芳筵会后,这位侍郎姑娘也算是毁了!

侍郎姑娘顿时瞳孔猛缩,浑身一颤,终于拨动了琴弦,清越的泛音自她指下流出,那轻巧的节奏、优雅的曲调对在场众人而言,都熟悉极了,是《梅花三弄》。

作为琴箫合奏之曲,《梅花三弄》是极为稳妥的选择,它节奏较为规整,宜于合奏双方相互配合。

很快,一阵幽幽的箫声加入琴声中,轻柔,涓细,云卷云舒……无论是这琴声,还是这箫声,都是娴熟流畅,论技艺,均为上乘。

可是南宫玥却是微微皱眉,敏锐地听出侍郎姑娘的琴声其实慢了半个调,现在只是开篇,所以不甚明显,待曲调走到激昂之处,恐怕是……

情况比南宫玥预想的还要差。

侍郎姑娘本就是琴艺高手,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出错了,于是脸色更差,心也更乱了。她下意识地加快了抚琴的节奏,却反而让琴音变得生硬、突兀。

她越错就是越是慌,又想缓下节奏,结果一不小心漏了一拍……

这么大的疏漏,就算是不懂琴的契苾沙门也是听出来了,眉头紧皱,目露不悦。

这时,琴声和箫声已经错开了一个节拍,尚书公子忙调整节奏试图配合琴声,可是--

下一瞬,只见一道白影闪过,一个酒杯已经飞出,狠狠地砸在了琴案前。

“砰!”

白色的瓷杯四分五裂,酒液更是飞溅了一地。

侍郎姑娘吓得往后一仰,右手一个哆嗦,只听“铮”的一声,一条琴弦猛地断开了,琴音停了下来,箫声也倏然而止。

“真是听不下去了!”契苾沙门指着侍郎姑娘狂妄地叫嚣道,“原来所谓大裕的姑娘多才多艺,就是如此啊!和我们那儿的飘香院相比,都差远了!”

这飘香院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无论是在场的公子还是姑娘都面露愤然,若非是皇帝在此,年轻气盛的公子怕是要上前与西戎使臣理论了。

侍郎姑娘完全说不出话来,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眼眶中湿漉漉的,盈满了泪水……终于,晶莹的泪珠自她眼角滑落。

她的自尊心再也无法容许她继续留在这里。

“请恕臣女失礼!”她起身福了福身,就狼狈地跑走了。

“姑娘!”她的两个丫鬟忙追了出去。

“大裕皇帝,你们大裕的女子还真是小家子气!”察木罕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契苾将军才说了她几句,她就甩袖走人!不仅是心胸狭隘,还粗俗无礼!”

“察大人说的是。”契苾沙门不屑地扫视着着众女,“依本将军看,这些姑娘就没一个拿得出手的,与我西夜女子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来今日也看不到什么像样的表演,只能败兴而归了。”

当使臣轻蔑的视线在南宫玥身上滑过时,原本似笑非笑的萧奕眸中闪过一抹锐光,心中很是不悦:这头西戎黑熊竟然敢用如此的目光看他的臭丫头!简直是不想要那双狗眼了!

萧奕的嘴角依旧微勾,但身上却骤然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坐在他身旁的南宫玥立刻敏锐地感觉到了,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时候,可不能让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乱来……南宫玥不动声色地将右手垂到身侧,在萧奕的袖子上轻轻拉了一下,然后再拉一下,意思是--

乖!冷静点!

萧奕一愣,锐气瞬间收敛,从一只蓄势待发、伺机而动的老虎又变成了慵懒的大猫,一双桃花眼陶醉地微微眯起了一些,就差傲娇地发出“喵”的一声,使唤主人赶紧过来给他顺毛。

南宫玥松了口气,正欲收回手,却发现自己的小指被人勾住了,身体僵住,心道:这家伙……这家伙!

萧奕的嘴角翘得更高,眼眸如一汪春水,突然心情大好,甚至觉得这两个讨厌的西戎使臣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嗯……看在他们让他牵到臭丫头的小手的份上,他可以让他们再多蹦跶一会儿。

他乐滋滋地想着,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朝南宫玥睃了过去,将她的侧脸收入眼中。他的臭丫头微微低首,长翘的羽睫半垂,将那双美丽清澈的眼眸遮住了一半,薄薄的面纱将她俏丽的脸庞遮了大半,却遮不住她的灵动,她就是她,独一无二,即便是站在一群蒙着面纱的姑娘中,他也能一眼就认出她!

他半眯着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的臭丫头,久久不愿收回视线……

南宫玥被萧奕灼热的视线看得她脸上热热的一片,不自在极了。她又羞又恼地勾了勾右手的小指,意思是:喂,你看够了没!

萧奕从那指尖快速晃动的频率感受到他的臭丫头的恼意,不觉惶恐,反而雀跃无比。若非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他真想再次抱起他的臭丫头飞檐走壁,享受一下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可惜,他不能!

他气鼓鼓地朝水榭中的众人瞪了一圈,觉得他们真是碍眼极了!

于是,他只能愤然地勾了勾左手的小指,小幅度地晃了两下,显示自己的委屈。

这厮……居然还撒起娇来了……南宫玥一时有些无语了。他还真是一次次地刷着他的下限,不遗余力地破坏着他前世留在她心中“冷面杀神”的印象。

两人一来一回,无声地交流着,而另一边,见众人鸦雀无声,两位西戎使臣越发狂妄了。

契苾沙门眼珠一转,不怀好意地说道:“察大人,这大裕的姑娘既然是不会表演,也不知道容貌是如何?”他咋了咋嘴又说,“这若是表演不好,脸蛋还算好看,那本将军也就勉强忍着了。哈哈哈!”

察木罕与他一搭一唱,用力地鼓掌道:“契苾将军所言甚是,这才艺不好,若是美人,我们看着赏心悦目,也就姑且随意看看就是!”说着,他不客气地直接指着水榭中的众女道,“快,都快揭下你们的面纱!让本大人和契苾将军瞧瞧你们大裕的姑娘到底长得是如何标致!”

这西戎使臣竟嚣张至此,简直是完全没把皇帝放在眼里,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若是继续屈服于西戎使臣,任由他们颐指气使,那大裕的脸面何在!难道以后大裕永远要对他西戎俯首称臣?

这时候,在场大部分人心里都想到了,这两位使臣的嚣张恐怕是三分真,七分假,真正的意图一来是蓄意羞辱大裕,二来也在试探大裕的种种底线。这微妙的关系一个处理不好,不止是会使大裕在两国议和的协商中完全处于低人一等的劣势,更有可能再次挑起两国之间的战火……

皇帝面沉如水,表情凝重极了,久久没有表态。而皇帝一刻没有表态,其他人也不敢随便作为。

这偌大的水榭中又一次安静了下来,双方僵持在那里。

皇帝不说话,那两名西戎使臣也不着急,悠闲地喝着茶水。

气氛凝滞了许久,百卉趁人不注意突然从水榭外悄悄地潜到南宫玥身旁,附耳对她耳语道:“官公子让小四来传话……”

南宫玥面露惊色,下意识地往水榭外的湖面看了一眼,湖面上空荡荡的,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百卉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以萧奕的耳力还是清晰的听到了,他的唇角勾起,向她微微点了点头。

南宫玥心中一定,向萧奕微微一笑,那笑空让萧奕的心里一阵荡漾,而紧接着,他就看到他的臭丫头目光清明的望着皇帝,微启双唇。

南宫玥正欲起身开口之际,一个清脆悦耳的女音却突然早了她一步,说道:“皇上,请容民女为两位使臣表演!”随之,一个身着雪色衣裙的姑娘从女宾中走出,抬首挺胸,就算是在西戎使臣轻蔑的目光下,她每一步仍然是不疾不徐,优雅而赏心悦目。她从容地对着皇帝盈盈一拜,白色面纱外的眼眸如星辰般闪闪发光。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有诧异,有释然,有兴味,也有的等着看好戏……

筱表妹?!南宫琤差点叫了出来,一双纤白的素手不禁握成拳头,心中为白慕筱的不知天高地厚而感到忧心。这皇帝且应付不了西戎使臣,更何况白慕筱不过一纤纤女子,就算会弹琴奏曲,可是这好坏也不过是使臣一句话。若是使臣出言不逊,污言秽语,毁的那可就是表妹自己的名声!

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中,白慕筱仍然镇定自若,静候皇帝的决定。

白慕筱当然明白自己是在冒险,而且有可能一步错,满盘皆输。可是现在的她也没什么输不起的,她手上本来就不是一副好牌,生父亡故,没有兄弟,父族贪婪丑陋以致她不得不随母大归……现在她最差的结局也不过是随母终身不嫁而已!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又有什么不能赌的!

所谓“富贵险中求”,以她的身份,想要见到皇帝、皇后这样的贵人,也许这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稍纵即逝,她必须把握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皇帝定定地与白慕筱直视片刻,深沉如大海般的目光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若是胆小点的女子,在皇帝如此威严的目光下,怕是要气弱,可是白慕筱没有,她维持着屈膝的姿态,一眨不眨地与皇帝对视。

终于,皇帝缓缓地点了点头:“好,那就由你来吧。”

“谢皇上!”白慕筱躬身谢恩,嘴角在面纱下弯起一个弧度,心道:她求的就是这个机会!只要皇帝愿意给她,她相信以她的本事,定可以让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西戎人大开眼界!

跟着,白慕筱盈盈地向云城长公主行礼道:“长公主殿下,可否与民女一柄长剑。”

很显然,她应该是要表演剑舞。女子表演剑舞并不能说特别稀奇,只是白慕筱并非武将家庭出生,看她的身段、气质也纤弱得很,根本就不像会使剑的人。

南宫琤心下焦虑不已:筱表妹怎么可能会使剑呢!这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生是好?

那两位西戎使臣对看了一眼,眼中闪着轻蔑,这么个小姑娘,她能拿得动剑?简直不自量力!

云城向娥眉使了一下眼色,不多时,娥眉便拿来一把剑交到了白慕筱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