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太医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捋着胡须赞道:“白姑娘真不愧是郡主的表妹,果然也是聪慧过人。”

“吴太医过奖了。”白慕筱得体地微微一笑,她没有再去纠结口罩之事,而是自信地说道,“吴太医,玥表姐,其实我还有些想法,若是说错了,还请表姐指正。我刚刚听说那些病患和接触过病患的人已经被专门隔离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调查过那些病患这些天来的行为轨迹?”

“行为轨迹?”吴太医疑惑地念道。

“我的意思就是这些病患在这几天去过哪些地方,接触过哪些人,也许可以因此找到疫症的源头。”白慕筱滔滔不绝地说道。

吴太医怔了怔,含笑道:“白姑娘确实聪慧,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什么意思?白慕筱也呆了一下,这一次脸上的尴尬之色掩也掩不住。她又多此一举了?

吴太医打开随身的药箱,手隔着帕子从中拿出一叠纸放在了桌上,对南宫玥道:“郡主,这是所有病患的名单,并且按照时间顺序,详细列举了他们到猎宫以后曾经去过哪些地方,做过哪些事。”

还真的是……白慕筱咬了咬下唇,坐立不安,真是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里。

南宫玥根本没心思注意白慕筱,她没想到太医院这边的效率这么高,才不到两个时辰就调查清楚了。

南宫玥戴上一只手套,急切地接过那叠纸,一张又一张地翻着,第一张就让她注意到那个让她胆战心惊的四个字。

她心中一凉,仿佛被倒了一桶冰水似的。她紧张地连续翻了好几张纸,在那些最先发病的几个人的名单下面,都写着同一个地点--

雷掣马场!

一瞬间,南宫玥几乎是无法呼吸,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心似的,捏着其中一张纸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

果然是雷掣马场吗?

南宫玥的最后一丝侥幸在这一刻也荡然无存了。

为什么会是雷掣马场?!

萧奕、傅云鹤、原令柏、韩淮君、原玉怡和蒋逸希他们才刚刚去了雷掣马场啊!

哪怕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得了疫症……

南宫玥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萧奕,还有萧奕……

南宫玥的心仿佛又被刺了一下,生生的疼痛。

南宫玥深吸一口气,又仔仔细细地把那份名单翻看了数次,这才放了下来,向吴太医说道:“目前来看,最先发病的几个人,都曾与病马有过接触。而那些刚刚发病,病况较轻的,都是在病人发病后曾与他有过接触的。在发病前与他们接触过的人中,并无人有症状出现。这是不是可以判断,病人只有在发病以后,才具有传染性?”

“目前来看确是如此。”吴太医也同意地说道,“但疫症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有所变化,暂时还是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

南宫玥点点头,霍地站起身来,“吴太医,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即刻去光明殿回禀皇上。”

“是,郡主!”

南宫玥和吴太医再也顾不上白慕筱,匆匆地离开清夏斋,赶往光明殿求见皇帝。

内侍将两人引入殿中,还不等两人行礼,皇帝急急地喊了“免礼”,表现得比他们还要急切,“玥丫头,吴太医,你们可是有了什么进展?”

南宫玥按耐住内心的波涛汹涌,沉声道:“回皇上,经过玥儿和吴太医的分析,这疫症来源的确是马,而且应该是从附近九宫山下的雷掣马场传出来的,最初得病的几个人都去过雷掣马场,马房第一匹患病的马也是来自于雷掣马场。”

“雷掣马场?”皇帝眼中闪过一抹急色,果断地下令道,“朕马上派人封了那个马场!”

“皇上,猎宫中其他去过雷掣马场的人,不管有没有染上疫症,目前全都需要隔离。至于具体需要隔离几日,还待玥儿稍后看过所有人的病程再定。”南宫玥郑重其事地道,“请皇上即刻命人去收集去过雷掣马场的人员名单。”

“来人!”皇帝不敢怠慢,马上招来了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着手去查。

锦衣卫出手,果然是雷厉风行,仅半个时辰陆淮宁就回来复命。

刘公公亲自从陆淮宁手中接过名单,神色恭敬地送至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凝目看着名单,越是往下看,眉头就拧得越紧。

去过雷掣马场的人还真是不少,官员、宗室、女眷,还有各家子弟……当皇帝看到中间一连串的名字时,脑袋嗡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似的,神色骤变地站起身来,声音颤抖道:“怎么他们也去了!?”

一个个令皇帝都触目惊心的名字赫然其中,萧奕、傅云鹤、原令柏、韩淮君、原玉怡,还有蒋逸希!

刘公公忙大胆地上前,瞟了一眼,也是心惊不已。萧奕、韩淮君他们六人都跟皇帝和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亲密关系,要是他们都……刘公公简直不敢想下去。

皇帝深吸一口气,不敢相信地说道:“镇南王世子、齐王大公子他们几人也去过雷掣马场?”

陆淮宁自然知道这几个人的分量,更知道他现在所做的事可说是吃力不讨好,但是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绝对马虎松懈不得。

“是,皇上。”陆淮宁躬身作揖应了。

一听到萧奕的名字,吴太医便不由地看向了南宫玥,见她半垂着小脸,看着面色还算平静,可是双手却是紧握成了拳,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显然内心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吴太医心里不免为她担心,生怕她接受不了这个打击。镇南王世子可是南宫玥的未婚夫,又是皇帝赐婚,若是他有个万一……吴太医不敢想下去了。

殿内静悄悄的,等待着皇帝的宣判,或者说,大家都已经知道皇帝会如何选择,这自古帝王都要以大局为重,这孰轻孰重,早已经是一目了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闭了闭眼,最终还是硬起了心肠,下令道:“陆淮宁,那就先把名单上的人员都单独隔离开来。”

“是,皇上。”陆淮宁神色恭敬地应了,然后快步退出了光明殿。

当皇帝说出决定的那一刻,南宫玥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吴太医,”眨眼间,皇帝好像是老了十岁一般,看来很是疲倦。他揉了揉眉心,把目光投向了吴太医,语气艰涩难当,“无论如何,要尽快研究治疗疫症的对症良方。”

单独点名自己,吴太医并不意外,毕竟这摇光郡主身份高贵,虽会医术却不是行医之人,自然也不需要冒险,而自己身为太医,这是应尽之责。

吴太医目光坚定,恭敬应道:“是!”

皇帝跟着又下令道:“怀仁,命人即刻准备起驾回宫!”

刘公公匆匆应了,赶紧下去准备。

“玥丫头,你也回去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就起程。”

“皇上。”南宫玥上前一步,正色道,“恳请皇上让玥儿留下。”

此话一出,在场的数人皆惊讶地望着她,此地疫症横行,别人想走都来不及,她竟然自动要留下?

“玥丫头。”皇帝不赞同地说道,“你虽会医术却并非医者,无需留在这里。”

南宫玥语气温和却铿锵有力,“南宫家从无再嫁之女。”

皇帝有些动容,显然他听懂了南宫玥的意思,萧奕已经注定会被留在猎宫,哪怕经过隔离确认他没有染上疫症,在疫情得到控制之前恐怕也再难回到王都。而现在疫情如此险峻,在这里多待一日就是多一日的风险,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保住性命。

而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南宫玥与他虽有婚约,却并没有过门,按规矩守上个三年也能再嫁。然而,她却表示自己不会再嫁……

“皇上,请让玥儿留下吧。”南宫玥平静地说道,“玥儿懂医术,也能帮着吴太医他们。玥儿相信,疫症一定能够控制住的。我们能够活着回王都。”

皇帝深深地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玥丫头,你可考虑好了,一旦有什么万一……”

“若有万一,玥儿也不愿守那望门寡。”南宫玥毫不犹豫说着,同时也在心里说道:若有万一,在最后的日子里,她也愿意与萧奕在一起,绝不后悔。

她的眸中闪过一道柔光,这一生,她会陪着他,永远陪着他,无论发生什么……

“玥丫头,你是个好孩子……”皇帝温和地点了点头,这小丫头竟然如此的有情有义,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他顿了顿说道,“那你就留下吧……奕哥儿他们几个,朕就托附给你了。”

南宫玥跪了下来,郑重地磕了一个头,说道:“谢皇上恩典。”

“这哪是什么恩典啊。”皇帝苦笑着说道,“朕这是在把你往死地里推啊。”

南宫玥抬起头,含笑着说道:“皇上,请相信玥儿的医术。说不定您刚回王都不久,我们就能回来了。”

“你起来吧,玥丫头。”皇帝抬了抬手,语气沉重地说道,“若是以后奕哥儿敢负了你,朕会替你做主的。”

南宫玥笑盈盈地说道:“多谢皇上。”她的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为这生死之劫而有丝毫的惶恐。

“吴太医。”皇帝又说道,“疫症之事就交由摇光郡主与你全权负责。此次疫症,朕于你们先斩后奏之权。”这也就表明,若是疫情加重,他们甚至可以下令焚毁附近的村镇以杜绝疫症蔓延。

吴太医完全震惊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才不过金钗之年的小姑娘竟有如此的勇气和决心,要知道,他们一旦留下,将面临的将是九死一生啊!吴太医看着南宫玥的眼神更加的钦佩,与她一同躬身应命。

皇帝赐了令牌,南宫玥接过后,这才离开了光明殿。

按道理,皇帝此刻正在疫区,并不应该随意来去,以免疫症扩散,可皇帝乃是大裕的基石,又怎可能留在这种危险的地方,于是南宫玥便和吴太医商量着,开一张方子,让皇帝和所有的随行人员日日服用,以把危险降到最低。

之后,南宫玥便直接去了萧奕的住处。

萧奕此时正要迁往辛夷堂附近的永华宫,守在外面的御林军远远的见到南宫玥过来,都有些意外,本想拦着,但见她手中的令牌,还是纷纷退开了一步。

此时,竹子正在替萧奕整理着衣服,一见到南宫玥进来,惊讶地张大了嘴,随后便退了下去。

“阿奕,你这儿真乱。”南宫玥笑着看了一圈说道,“真是辛苦竹子了。”

“臭丫头,你怎么来了?”萧奕愣了好一会儿,有些慌张地说道,“快点出去,那些御林军都在做什么啊,居然放你进来了。”

南宫玥拿出那块令牌在萧奕的面前晃了晃,那样子就与萧奕经常在她面前显摆的时候如出一徹。她抿唇笑着,故作轻松地说道:“皇上已经命我全权负责猎宫的疫症一事,从现在起就连你都要听我的。”

萧奕的目光一凛,说道:“我去见皇上。”他的样子已经有些杀气腾腾了。

就算臭丫头的医术再好,又怎能让她负责疫症之事,万一……他不敢去想这个万一。萧奕知道,按皇帝的性子,肯定这两日就要回王都的,他必须得让皇帝带上臭丫头一起回去,绝对不能让她留在这里!

南宫玥拉着他的衣袖,“阿奕。”

仅仅是这个动作,原本就能让萧奕愉快好久,可是现在,他避之唯恐不及,连忙把衣袖扯了出来,退后一步说道:“臭丫头,你别靠近我……”

“阿奕。”南宫玥收敛起笑容,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是我让皇上允许我留下的,所以,我不会离开。”

“臭丫头。”萧奕呆呆地望着她,连忙说道,“不行。”

南宫玥上前一步,主动拉住他的手。萧奕的手有些粗糙,指上还有茧子,但却十分的温暖,南宫玥紧紧地握着,微笑着说道:“我可是考虑了整整九日才答应与你的亲事的。从答应的那一刻起,我便决定了,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陪着你。更何况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疫症。”

萧奕想要挣开,又怕弄伤了她的手,站着没有动,口中依然不赞同地说道:“不行,你不能留着。”

“若今日是我被留下,而你能走,你会走吗?”

“……”

“我也一样。”

“这不一样!”

南宫玥紧紧地拉着他,目中透着一丝柔光,说道:“阿奕,你相信我吗?”

“臭丫头……”

“相信吗?”

“……信。”

南宫玥的笑容又深了一分,“那就让我陪着你吧……只是小小的疫症而已,我们都能活下去的,你别想让我一个人离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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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不弃

王都的安逸侯府内,官语白一身素服,站在一张舆图前,这是大裕全境的舆图,是由一个颇富盛名的制图大师所制,整个大裕也找不出第二张比之更加详尽的舆图。

他的书案上铺着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内容,而在另一边则堆放着一些摊开的书册。

官语白的手指在舆图上的一角缓缓滑过,目露沉思。

“语白。”这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依然是一身黑衣的司凛走了进来,见他还在舆图旁,不免有些无趣地耸耸肩。本以为沉浸在思考中的官语白一如既往的不会搭理自己,没想到,官语白却一反常态地开口了,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来得正好,我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有趣?”司凛走了过去,在舆图上看了一会儿,有些头痛的摊了摊手说道,“你就直说吧。反正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官语白不答反问道:“司凛,你觉得这次疫症是怎么回事?”

司凛想也不想地说道,“卷土再来?”

“这是前朝疫症最先发病的三个村子……”官语白修长的手指在舆图上一一点过,“从这里到这里,是当年疾症波及最严重的地方。它们的位置有一个共同点……粮仓!”

司凛面色一变,脱口而出道:“粮仓?”

官语白点头,神情温和而又平静地道:“这几个县是前朝在西北的粮仓所在,当年因为疫症封死了这几个县镇,所有的一切全都焚毁一空,自然也包括朝廷囤下的大量军粮……”他说着,又指向了神龙山,并说道,“而这次,同样的疫症又在这里发生了,发生的时机恰好是皇上秋猎之时……”

司凛神色一紧,目露凝重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不单单是疫症?”

“前朝在那次疫症后,曾有过一次经时五年的战争,几乎灭国。”

“……”

“我要去一趟神龙山。”

“你疯啦?!”司凛不赞同地说道,“你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虽挂了个侯爷的头衔,也不过是个江湖儿女罢了。这大裕会如何与你何干?哪怕改朝换代,江湖也依然是江湖,不会有任何影响。……好吧,就算你记挂那小姑娘,可指不定人家已经在回王都的路上了。还是先等小四的消息……”

官语白声音温和地说道:“刚刚已经收到了小四的飞鸽传书。阿奕去过了雷掣马场,摇光郡主与他一同留下了。”

司凛抚额,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一定要去?”

官语白微微颌首,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润,却又十分的坚决,“这次不单单是疫症,仅仅依着疫症的法子来治,哪怕摇光郡主医术超群,他们恐怕也难有进展。所以,我必须去……”

……

……

就在官语白准备起程往神龙山而来的时候,皇帝也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摆驾回宫。

此次随驾秋猎的一共八名太医,其中四名随皇帝回王都,剩下的以吴太医为首的四位太医则留在猎宫医治病患,皇帝还下令留下了大部分的药材。

猎宫中,已经发病的病患经过详细统计已经有十五名,除了一开始的六人外,其余的几人多是一些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他们大多刚刚发烧,因地位低下,也不可能去传唤太医,只是自己吃些姜茶想压下去,直到疫病事发,他们才被找了出来。

除了这十五人以外,二十几名去过雷掣马场的人,五六十名与病患或病马有过亲密接触过的人,以及上百名略有接触的人也都被留在猎宫暂时隔离,不得离开。

此外,所有病患的近身伺候者,一半的御林军,上千的骁骑营,以及所有原本就在猎宫里留守的内侍宫女近两百人也全都被留了下来。

一时间,猎宫中人心惶惶,弥漫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气息。

谁都知道,除非疫症被彻底控制住,否则,为免疫症扩散,被留下来的这些人恐怕都难以离开,直到死亡……

皇帝起驾回宫的当日,南宫玥一大早就去了清风阁为裴元辰做临行前的最后一次诊脉,并告知建安伯夫妇她已经把膏药的方子给了张太医,还与张太医解释了治疗方案。

建安伯夫妇显然松了一口气,感激之余,又叮嘱了南宫玥一切小心后,便与她一起赶往了猎台。

这时才刚过辰时,但大部分人已经在猎台整装待发。

南宫玥是特意来猎台与众人送别的。

“三妹妹,你还是同我们一起走吧。”南宫琤柳眉紧蹙,犹豫地道,“二叔和二婶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担心的。”她咬了咬略显苍白的樱唇,掩不住忧心。她心里其实怀疑南宫玥会想留下也许跟萧奕有关……想到这里,南宫琤的眉头蹙得更紧,只希望萧世子将来不会辜负三妹妹的一片心意。

“大姐姐,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南宫玥笑着安慰她,“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我会做好预防措施,绝对不会出事的。”

她的语调很轻松,但是谁也知道这话只是用来安慰人的,这个疫症至今还没找到对症之法,无论是谁染上了此症,也不过等死而已。

“可是……”

南宫琤还想再劝,南宫玥却是握紧了她的双手道:“大姐姐,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阿奕、怡姐姐、希姐姐……他们都在这里,而且,还有这么多得了疫症的人等着救治,我既然学得一身医术,又怎么能因为惧怕疫症而退缩!”

“三妹妹……”南宫琤的眼眶有些湿润,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南宫玥继续说道:“大姐姐,我爹爹和娘亲那里,就要麻烦你带话给他们了,让他们别担心,我一定会没事的。等疫情过了,我会和阿奕一起回去亲自向他们请罪!”说到这里,南宫玥心里一阵酸涩……

“琤表姐,”一旁的白慕筱突然出声道,“既然玥表姐心意已决,我们就别再劝她了。”

白慕筱看着南宫玥的眼神中有一丝复杂,她也没想到南宫玥就因为这一道圣旨促成的婚约,就能对萧奕情深义重到生死相随的地步……以致连她都不知道应该佩服南宫玥不畏生死,还是应该说她犯傻。

白慕筱朝南宫玥走近一步,一霎不霎地看着她,慎重其事地说道:“玥表姐,你一定要小心,我们会在王都等你的!”

“多谢筱表妹吉言。”南宫玥微微一笑,“我一定会回去的。”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幸福,她又怎么舍得去死呢!

见南宫玥态度坚定,南宫琤也不再多言,担忧地说道:“三妹妹,保重!”

南宫玥亲自送南宫琤和白慕筱上了马车,这时,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阿玥!”

南宫玥回头一看,只见咏阳、云城和傅云雁正站在不远处,出声叫她的正是傅云雁,而另一方向,韩绮霞也朝她这边走来。

南宫玥急忙迎了上去,可才走了几步,就见韩绮霞身后一个圆脸嬷嬷一把拉住她向后方的朱轮车走去。

韩绮霞频频回头,只能向南宫玥投来歉意的眼神,用口型说了两个字:“保重!”

南宫玥冲着她微微颔首,意思是自己会没事的,她的长兄韩淮君也会没事的。

一旁的齐王妃冷冷地向着南宫玥望来,那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幸灾乐祸,看她的样子显然是巴不得韩淮君就此死在这场疫症之中。

南宫玥淡定地与齐王妃对视,自信而坚定。

齐王妃没趣地头一甩,上了朱轮车。

“我这个弟妹,真是心胸狭隘!”云城沉着脸道,对齐王妃完全看不上眼,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打这种龌龊的心思。

云城眉头紧蹙,想到自己的一双儿女正被隔离在猎宫,她的心就一阵阵的抽痛。云城是一万个不愿意离开,但皇帝下了严旨,就连她也反抗不了。若是柏哥儿和怡姐儿出了什么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云城身为皇帝的长姐,可以这么数落齐王妃,但南宫玥却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阿玥,”一向开朗的傅云雁此刻也笑不出来了,满面愁容地说道,“二哥他们会没事吗?”

她心里明明知道南宫玥也保证不了什么,可是还是忍不住去寻求保证,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安心一点。

几天前,他们本是约好一起去雷掣马场的,她和南宫玥意外没去竟逃过一劫,但现在……离开猎宫的却只有她一人!

傅云雁并不觉得自己幸运,反倒是有一丝愧疚,仿佛自己抛下了大家,独自逃跑了……

“阿玥……”

傅云雁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却被南宫玥打断:“六娘,你放心吧。”南宫玥一霎不霎地看着她,郑重其事的保证道,“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南宫玥这句话不止是说给傅云雁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咏阳和云城听的。

傅云雁眸中含泪,艰难地说道:“阿玥,一切就拜托你了。”

一旁的云城和咏阳眼眶中都闪烁着泪光,咏阳沉声道:“我们走吧。”

“珍重!”

慎重地告别后,咏阳三人上了各自的朱轮车。

一辆辆马车按着品级的高低排列成长长的车队,在御林军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皇帝临行前下了旨意,疫症一事由南宫玥全权负责,因而,所有留在猎宫中的人全都以她马首是瞻。

但南宫玥却知道皇帝定是还有后招,这疫症如此恐怖,一旦猎宫中的疫症情况失控,那么等待他们所有人的恐怕不过是一把大火,玉石俱焚!

不过,这一切暂时还不需要去考虑,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把疫症控制住。

南宫玥命令宫女们缝制了大量的改良版口罩,让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跟着又令众人把被隔离的那些人分成了几组,分别为重病、初期症状、中度症状、无症状、密切接触者和非密切接触者,这些人按分类和男女隔离到不同的宫室中。

南宫玥和太医们已经大致商量过,打算根据实际病发的情况再来判断具体隔离的时日,现在初步计划至少隔离观察十天到半个月。

宫女、内侍们也迅速地行动了起来,不止是将隔离人群分类,还重新在猎宫中撒了生石灰,喷洒了艾草水……一时间,众人所到之处,都散发着浓重的药香味混合着石灰味,让人不由就凝重压抑了起来。

那十五名病患是南宫玥和太医们的重点关注对象,每个病患身边都配备两个宫女,时时刻刻照顾并检查病患的病情,上报给太医。

太医每日一次视察病患,望闻问切,然后沐浴更衣后,再到杏林堂与南宫玥一起会诊,商量了几个方子,按病程让不同的病患服用。

可就算是这样,事态还是再一日日地变坏……

皇帝离开的当日,就有两名去过雷掣马场的人出现了发热的征兆,被转移到了“初期症状”的院落。

第二日,一名照顾重病患者的宫女也开始发热,那些宫女已经开始人心惶惶,若不是皇帝下了逃跑者杀无赦的命令,恐怕已经有人要逃了……

第三日,出现发热征兆的人又增加了五名,还有三名中度症状的病患又咳又吐又泄,其中一人甚至出现了吐血的症状,一名重病患者昏迷不醒,呼吸困难……

当南宫玥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杏林堂和太医会诊,她沉吟了一下,淡淡地说道:“我去看看李姑娘吧。”南宫玥口中的这位李姑娘正是御史令府的李姑娘,李姑娘就是那位昏迷不醒的重病患者。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南宫玥的身上,百合更是不敢置信地脱口而出:“三姑娘!?”

百合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百卉拉住了,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才勉强把话咽了回去。

“郡主,你考虑清楚了吗?”吴太医深深地打量着南宫玥,他一向佩服南宫玥的医术,但此刻除了佩服之外,又多了一丝敬重。

南宫玥坚定地颔首,她早已经考虑清楚。虽然他们做了力所能及之事,但是这疫症还是以不可阻挡的势头扩散开来,除非现在就把所有病患和隔离人群一并烧死,否则如此下去,最终还是会走向无法控制的结局……到目前为止,都是由太医来转告脉象和症状,她若不是亲眼看到,恐怕也无法进行最精确的诊断。

既然已经留了下来,那么为了她和阿奕能够活着回去,她不能就这样“安逸”的躲在杏林堂里,等着太医每日送上的脉案。

南宫玥换了一身用艾草水泡过的衣裙,用口罩蒙了口鼻,包了头发,戴了手套,前往李姑娘所在的睦元堂。

睦元堂气氛比外面还要沉重,连空气都好像阴森森的,无论是守在院门口的御林军,还是院中行走的宫女都是面目阴沉,整个院子就像是义庄一样。

引路的宫女带着他们走到朝西的一间屋子前,道:“郡主,吴太医,这间就是李姑娘的房间。”然后对守在屋子门口的两个宫女说,“你们快开门,郡主和吴太医要进去看看李姑娘。”

两名宫女看向南宫玥的目光掩不住的震惊,她们留在这猎宫都是不得已的,但是南宫玥身为高高在上的郡主,根本就没有必要留下来,更别说现在以身犯险地来接触病患了。现在所有的病患中可是有一半以上是姑娘家,太医早就说老弱病少最易感染疫症,这几日的发展也确实证明了这点。

见那两个宫女呆立当场,引路的宫女不由皱了皱眉,微扬嗓门催促道:“还不开门!”

“是!”那两个宫女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开了门。

随着“吱呀”一声,两扇门被缓缓地推开,房中昏暗的一片,似乎散发出一种死亡的气息。

南宫玥提着裙摆走了进去,房间中除了艾草的味道,还夹杂着一股恶臭。

“见过郡主,吴太医。”李姑娘的两个贴身丫鬟忙福身行礼,她俩看来非常疲倦,眼中更是掩不住又忧又愁又恐。

“免礼。”

南宫玥在丫鬟的指引下到了病榻前,眸色一凝。

才几日不见,李姑娘已经瘦得不成形了,脸颊瘦到凹了进去,面色枯黄,却又潮红一片,呼吸极其艰难,双目紧闭,显然失去了意识。

若非早知道她就是李姑娘,南宫玥早已认不出眼前这个人就是曾经娇嫩如春花的李姑娘。

就算南宫玥前世已经见识了不少生生死死,但这一刻,她的心还是为之一震。

吴太医见南宫玥呆立了好一会儿,以为她被吓坏了,心想:摇光郡主虽然一向表现地理智成熟,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看到这样的场面被吓到了吧。

“郡主……”吴太医小心翼翼地唤道,已经开始考虑是否劝南宫玥回去,却见南宫玥在榻边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她先为李姑娘诊了脉,心中一沉,从脉象来看……

她稳住心神,又掀开李姑娘的眼皮看了看,她的双眸布满红血丝,脖颈以及臂弯更是布满了青斑,身体略显浮肿……

南宫玥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李姑娘的两个丫鬟在一旁欲言又止,但最终被南宫玥释放出的气势镇住,终究没敢问出来。

出了李姑娘的屋子,吴太医终于问道:“郡主,李姑娘她……”虽然吴太医没有给李姑娘搭脉,但是从李姑娘的气色,也隐隐感觉到她已经是奄奄一息,恐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南宫玥沉声道:“吴太医,如果我没诊错的话,李姑娘怕是撑不到明天天亮……”

虽然早知道死亡迟早会降临,但还是比南宫玥预计得要早,而且这还仅仅是个开始而已,恐怕接下来那些上吐下泻的病患也会渐渐走上同样的道路……

另一方面,南宫玥更担心的是,这猎宫之中本来就已经是人心惶惶,李姑娘的死亡也不知道会在众人心中溅起多大的水花。

“百合,”南宫玥吩咐道,“你去通知御林军柳副统领最近务必要加强猎宫中的警戒!”

吴太医显然也想到了,亦是面色凝重。在这场疫症的大战中,他们所要应对的不仅仅是病症,还有被病症逼疯的人心!

“是,三姑娘。”

百合匆匆去了,南宫玥和吴太医分别后,就回了清夏斋,用热的艾草水沐浴更衣……

这一晚,南宫玥毫无睡意,却又不敢不睡。这个时候,缺乏睡眠只会让身体疲倦,最后抵抗力变差,遭病魔入侵。她干脆就自己起身点了安神香,终于沉沉地谁去了。

第二日一早,百卉就传来了一个消息:李姑娘在天亮前就没了。

南宫玥静坐了许久,才缓缓地说道:“命林副统领尽快焚尸!”

“是,三姑娘。”

百卉正欲领命而去,南宫玥突然又叫住了她:“等准备好了,也叫我一声,我也一起去。”李姑娘在此无亲无故,就让自己送她最后一程吧!

人死如灯灭,便是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死亡却会在活着的人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就像南宫玥之前所担心的一样,当晚就有两名宫女和一名内侍试图从猎宫逃走,最后被御林军杖毙,以儆效尤。

众人虽一时被御林军所震慑,但接下来的两天又死了三人,尸体同样被焚烧成灰烬……整个猎宫都被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片绝望的气氛,在恐怖的疫症面前,人命便如草芥一般。

每一天都有人试图从猎宫逃走,无一不被杖毙,这种情况下,猎宫之中的气氛更为压抑……

南宫玥和众太医虽然心急如焚,但在病魔之前却也深感无能为力。

这一日已经是皇帝走后的第六日,原令柏出现发烧的症状,被转移隔离到了八咏堂--八咏堂是专门隔离处于初期症状病患的宫室之一。

这个消息炸得南宫玥久久没回过神来。

虽然南宫玥早就知道疫症的噩梦很有可能会降临到萧奕、原令柏他们几个身上,可是当真的得知这个讯息的那一刻,她还是觉得无法接受。

百卉担忧地看着南宫玥,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百合、百卉,”南宫玥突然道,“我们去杏林堂。”

两个丫鬟连忙应了一声,百卉拿起一件披风为她披上,一同出了清夏斋。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迎风而来的秋风透着瑟瑟凉意,南宫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加快了脚步。

杏林堂中,一见到南宫玥,四位太医便起身相迎,恭敬行礼,随后,吴太医犹豫着开口说道:“郡主!原二公子的事……”

众人都知道南宫玥与流霜郡主、原令柏等人都关系不错。

“我已经知道了。”南宫玥淡淡地说道,她平静的反应让众人意外,不由互相看了看。

可是紧接着,南宫玥却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让他们无比震惊的话:“我明日一早准备去一趟雷掣马场!”

“郡主!”

“三姑娘!”

四位太医和百合的声音交叠在了一起,尤其是百合,语气中充满了不赞同。

百卉拉了拉百合的袖子,可是这个时候百合已经不想压抑了,微扬起声音道:“表姐,我们不能由着三姑娘胡来!”她急匆匆地对着南宫玥道,“三姑娘,您不能去,这太危险了!”这里的人,谁都知道这雷掣马场是疫症的源头,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为何三姑娘就偏偏要撞上去?

南宫玥用冷静得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追本溯源。只有搞清疫症真正的源头,才能找到对症之道。这件事情我必须去做!”

这一点太医们又何尝不懂,古有神农尝百草,这医术之道便是在阎王手中救人,想要有所收获,自然要付出相应的风险与代价!

只是没想到南宫玥这个小姑娘是第一个想通这一点的。

“那老夫陪郡主一起去。”吴太医轻松地含笑道,慈爱地看着南宫玥,已经把她当孙辈来看。到他这个年纪,早就置生死于度外。

南宫玥没有拒绝,这个疫症乃未知之症,她一个人毕竟会有所疏漏,吴太医肯陪她一起去,那是最好。

“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南宫玥说着,向他们微微颌首,交代一些对原令柏的用药后,转身离开。

“三姑娘。”一直走出杏林,百合依然一脸不赞同地说道,“您还是别去了吧……”

“若是疫症控制不住,会发生什么?”南宫玥平静地说道,“所有的病患会死,原二哥会死,就连我们都早晚会被传染上疫症,然后死在这里……最后,为了控制疫症扩散,皇上下旨一把火焚了猎宫和神龙山、九宫山附近的所有村镇乡县。”

百合一阵心惊,声音也随之有些颤抖,“三姑娘?”

“百合。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我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等死的。”南宫玥唇角微微弯起,眸中透着一丝柔情说道,“我留着这里,是为了和阿奕,为了和你们一块儿活着回去。”

南宫玥声音轻缓地说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其实不多,有些险必须得冒,不然,说不定以后连冒险的机会都没有了。”

百合和百卉面面相觑,片刻后,异口同声道:“三姑娘,我们也去。”

留在猎宫,本就是意味着九死一生,也没有什么可以忌讳的,南宫玥想了想,点头应了。

她没有回清夏斋,而是脚步一转,直接去了永华宫的方向。

萧奕就被隔离在永华宫中。

经过南宫玥和太医们这些日子来的记录研究,基本上可以确定,一个人若是感染上疫症的话,会在七到十日内出现病症的初期症状,也就是发烧。十日后,若是无恙,那就可以基本确定是健康的了。

这个消息也清楚的告知给了每一个被隔离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在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

而萧奕他们几个,到今日为止,距离去雷掣马场已经过去了整整九日。

自从他被隔离后,南宫玥每日早晚都会去永华宫见他一次,以致守在门外的竹子一看到她,就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臭丫头!”

南宫玥一走到门外,萧奕就出声道。

“阿奕。”南宫玥没有平时一样,与他笑着说自己今日做了什么,而是声音略显低沉地说道,“原二哥发烧了。”

萧奕很快就能从这里出去,与其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这件事,南宫玥宁愿选择亲口告诉他。

南宫玥从来没有想过要欺骗萧奕,也没有想过要隐瞒他任何事。无论善意亦或恶意,欺骗终究是欺骗,只会在他们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如同被墨溅上的白纸,哪怕只是芝麻大小,都可能渐渐渲染开来,留下永远也无法清除的痕迹。

萧奕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还有几日?”

南宫玥眼眸微垂,回答道:“第一个病死的李姑娘从出现发热的征兆开始,一共是十日,其他的两个也都是九日,或者十日……”顿了顿后,说道,“阿奕,虽然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药都没有任何效果,但我们还有时间,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会放弃的。”

萧奕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沉声问道:“你是要去雷掣马场吗?”

南宫玥将手掌贴在了窗纸上,隔着窗户与他说道:“……我不是来与你道别的,而是来问你,要不要陪我一块儿去。”

室内的萧奕笑了,笑意一直达到了眼底。

隔过窗纸,萧奕将自己手与她贴合在了一起,他仿佛能够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是那样的暖,让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愿意放开。

萧奕毫不犹豫地说道:“当然。我们当然一块儿去。”

无论会面对什么,无论是生是死,他们都不会分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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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转机

瑟瑟秋风中,枯黄的落叶飞飞扬扬,说不出寂寥清冷。

从猎宫到雷掣马场近一个时辰的路程,除了南宫玥,萧奕,吴太医以及随行的一名姓王的兽医和二十名御林军外,再也没有看到其他人。

萧奕稍稍放缓了马速,与南宫玥并行,并说道:“阿玥,前面应该就是雷掣马场了。”

萧奕说得不错,很快前方的路边就出现了一个石碑,上面刻着“雷掣马场”四个大字,原本的红漆已经在风吹雨淋下褪色。

再往前,就看到一个个身穿盔甲的御林军几步一人地沿着长长的围栏守卫着。

雷掣马场不愧是西北最大的马场,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围栏的尽头,围栏中郁郁葱葱的绿草在微风中摇曳着,只是这片原本应该万马奔腾的地方此刻空荡荡的,只余下萧索与死寂。

守卫马场的御林军自然也认得萧奕和南宫玥,见他们前来很是震惊。

这个雷掣马场如今正是疫症肆虐之地,太医来这里,他还可以理解,可是堂堂的世子、郡主跑这来凑什么热闹,不要命了啊?!

护送南宫玥等人的御林军中走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上前走向一个高个短须的青年,拱了拱手说道:“洪队正,世子爷、郡主还有吴太医他们想进马场看看情况。”

洪队正一阵心惊,忍不住道:“李强,你在开玩笑吧?”

洪队正忍不住朝南宫玥三人看了一眼,心里嘀咕着:这还真的来了不要命的了!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这些御林军,谁都不想留在这种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的地方,却有人居然想要往里闯!

这时,南宫玥、萧奕和吴太医下马走了过去,洪队正忙向三人行礼:“见过萧世子,郡主,吴太医。”

“免礼。”萧奕上前一步道,“你找个人给我们带路,我们要进去。”

洪队正犹豫了一下,抱拳对着萧奕提醒道:“世子爷,这个马场里面还有不少疫症患者……”

吴太医捋了捋胡须解释道:“这位小哥,最先暴发疫症的就是这个马场了,我们必须进到里面调查疫症的源头。说不定就能找到医治疫症的对症良方。”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往那龙潭虎穴里闯啊!洪队正顿时肃然起敬。

南宫玥直接问道:“洪队正,你可知这个马场中现在还剩下多少人?疫情如何?”

洪队正恭敬地答道:“回郡主,里面的具体情形卑职不知,只听马场的姚管事说,已经病死了一百多人、八百多匹马,所有的尸体都已经遵圣旨全数焚烧。”

南宫玥心底一沉,这里的状况比她想得更为惨烈,若是任由疫情继续扩散,那恐怕是……

洪队正继续道:“现在还有五十几人病着,也就姚管事他们七八个人命大,到现在还没被感染,每天的吃食我们都交给姚管事。若是世子爷、郡主和吴太医真要进马场,卑职就把姚管事唤出来,由他领路比较妥当。”

萧奕颔首道:“如此就有劳了。”

洪队正走到了一道小门边,拿出一个铃铛摇晃了起来。

“叮铃,叮铃……”

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不一会儿,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就从马场内走来,一直到距离围栏三四丈的地方停下,对着洪队正作揖道:“不知洪大人唤小的前来有何吩咐?”

洪队正介绍了南宫玥三人的身份和来意后,姚管事显得诚惶诚恐,忙行礼道:“小的见过世子爷,郡主,吴太医。”他原本浑浊黯淡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希望,既然太医来了,是不是代表他们有救了?

南宫玥等人戴上口罩掩好口鼻,包裹上头发,又穿了一件特意带来的外套后,便示意洪队正打开围栏的大门,随着姚管事进了马场。

南宫玥边走边道:“姚管事,那些病人现在都在哪里?”

“被移到马场的后罩间了。”姚管事神色恭敬地道。

“那就先带我们去看看。”

姚管事看着他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头叹了口气,带着他们去了。

马场的后罩间有十几间房,原本是马场的一些下人们的居所,而现在则成了隔离之地。

每一间房的门窗都被死死地闭锁着,就算是隔着口罩,那让人闻之欲呕的恶臭还是传入南宫玥的鼻中。这样的环境怎么能住人呢,更何况这些人还病着。难怪这里的病症传染得如此之快!

或许是听到了声音,猜到姚管事带了人来,有几间房的人开始重重的拍击着门板,神色惶恐地叫了起来:

“姚管事,救救我们啊!”

“给我们找个大夫吧。”

“我不想死啊!”

“……”

姚管事忙解释道:“世子爷,郡主,吴太医,也不是小的不给他们找大夫,实在是……”这御林军封锁了马场,不准进亦不准出,又如何请大夫!更何况,这疫症乃绝症,又有哪个大夫愿意来呢?别说这些病人,连姚管事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会染上疫症。

“老夫明白。”吴太医沉重地颔首,“不过他们现在的环境也太差了,这样只会加速病情的恶化……”跟着吴太医跟姚管事讲了一系列疫症的注意和预防事项,姚管事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

随后,吴太医正想让人打开门,亲自检查一下这些病人的状况,却被萧奕拦住了,就听萧奕正色道:“……你现在只要一打开门,他们就会从里面冲出来,谁也拦不住,你可想过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

被关在这里的人几乎是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来临了,吴太医的到达,可以说是黑暗中唯一的希望。一旦打开门,这些被压抑到极致的人,为了活下去,足以疯狂,而疯狂之下,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吴太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承认他说的没错,也只能打消了主意。

其实从姚管事的描述中,就可以判断,这些病人的症状和猎宫里的人并无什么差别。现在的线索只剩下马了!

吴太医吩咐姚管事带他们去马房,跟着南宫玥问道:“姚管事,你可还记得当初第一匹马生病是在什么时候吗?”

姚管事仔细想了想后,答道:“那至少有一个月了。”

南宫玥跟着问道:“那么在那匹马生病之前,马场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特别的事?”姚管事沉吟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那段时间,我们引进了一匹长狄良驹的作为种马,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长狄良驹?”

萧奕和南宫玥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忙追问道,“姚管事,疫症是在长狄良驹来之前发生的,还是来之后?”

姚管事思索着说道:“……应该是之后。”

南宫玥继续问道:“带马回来的人现在在哪儿?”

姚管事叹了口气说道:“那批带马回来的人几乎都死了,哦,还有一个辛管事还病着,他偏说自己没有染上疫症,不肯和其他人隔离在一起,逃到了一间空的马厩里,那附近的几间马厩刚死过几匹马,我们也不敢过去。昨天送馒头的时候,发现他又咳又吐,已经病得很厉害了。”

南宫玥理了理思绪,继续问道:“那几个去长狄进马的人是什么时候得的病的?又是什么时候死的?在他们病死之前,可有其他人得病?”

姚管事回忆了一下后,皱眉答道:“回郡主,小的记得那几个去长狄进马的大概是在三到七天前没的,在他们之前,已经有几十人陆续得了疫症,而那辛管事是五、六天前开始发烧的。”

南宫玥心中一沉。难道说疫症和长狄来的那匹马没有关系?

按照常理,若是那长狄良驹带来的疫症,那进马的那批人就该是最先得病的那一批!可是现在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吴太医也明白南宫玥在想什么了,捋了捋胡须道:“郡主,您难道是怀疑那匹长狄良驹……”

“不,应该不会!”姚管事直摇头,信誓旦旦道,“那匹长狄良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现在还活的好好的?

萧奕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沉声问道:“其他马呢?现在马场还有多少马还活着?”

南宫玥明白萧奕为何要这样问,不由也紧张了起来。

“马场本来有近千匹马,现在已经只剩下百来匹了,不过也大都是病马了。还有几匹就算是暂时没病,也是精神萎靡……不过那匹长狄良驹的精神倒是一直不错。”姚管事负责马场多年,也是唏嘘不已,怎么也没想到曾经繁荣的雷掣马场竟会走到这个地步。

萧奕和南宫玥看了看彼此,两人的眸中都透着欣喜。

不管这疫症是不是长狄马带来的,但现在,显然这匹马是最最与众不同的。

萧奕直接吩咐道:“把那匹马牵过来!”

“是,是,小的这就去牵马。”姚管事连声应了,吩咐一个小厮一句。不一会儿,那小厮就牵来一匹矫健的红马,只见它浑身皮毛发亮,精神抖擞,还时不时地打个响鼻。

一看到这马,既便南宫玥不是兽医,也几乎可以确定它确实没病。

“王兽医,麻烦你去检查一下这匹马,看它有没有得病?”南宫玥对着王兽医说道。

“是……郡主。”王兽医面色发白地走向了那匹红马,心惊胆颤地为它做起检查来,看那样子就像是见了鬼似的。

用最快的速度给马做完检查后,王兽医如释重负地走到南宫玥他们面前禀报道:“回郡主,以小人的经验所见,这匹马确实没有生病,还非常健康。”

南宫玥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匹红马上,感觉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曙光,道:“吴太医,万物相生相克,既有疫症,也必有解疫症的法子,只是我们暂时没找到而已。这匹马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活得好好的,说不定我们在它身上能找到治愈疫症的方法,我们先把它带回猎宫吧。”

吴太医也是若有所思,颔首道:“郡主,说得在理。”

之后,吴太医给姚管事留下了几个治疗和预防药方和不少药材,尤其是留下了大量的艾叶,并细细地说了用药和防护的注意事项。那姚管事千恩万谢地告退了。

南宫玥特意远远去瞧了一眼那辛管事,只见他独自蜷缩在马厩里,病得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了,显然撑不了几天。

一行人出了雷掣马场后,便把把外套脱下,和口罩、手套等物一起焚烧了,又换上了一套新的。随后,南宫玥提议道:“吴太医,我们去附近的村子看看吧?”

吴太医自然没有异议。

由洪队正手下的一名御林军引路,南宫玥、萧奕和吴太医一行人又改道前往距离雷掣马场最近的李家村。

“世子,郡主,吴太医,”那士兵指着前方说道,“前面就是李家村了。”

小路的尽头可以看到一个略显破旧的村庄,远远地,就能看到一面面白幡在风中飞扬,大部分人家门口都挂着白幡,看起来触目惊心。

村子门口就有二三十名御林军和四五十名骁骑营的官兵把守。

众人行礼后,由一名御林军副队正站出来回话,简单地交代了如今村子中的情况,如村中的人口、病死的人数、如今还剩多少人等等。

南宫玥他们没有进村,只是找来了里正,留下了药方和一些药材,跟着一行人便离开了李家村。

那之后,他们又连续探访了五个村子,可是每个村子的情况都不甚乐观,虽然那些村子还有没发病的健康人,但是此刻这些爆发了疫症的村子都已经在御林军和地方官兵的主导下封村,这些人即便暂时没感染疫症,那也是迟早的事。最让南宫玥和吴太医感到忧心的还是至今还没发现一个得了疫症后痊愈的人。

难道这个疫症真的是一个无药可医的绝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