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和吴太医商量之后,决定打道回猎宫,也带上雷掣马场的那匹红马。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终于又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神龙山一带,这时,太阳已经快要从西边的天空落下。

他们没急着回猎宫,而是暂时先把那匹红马放在了猎宫外的一个庄子里,跟着才回了猎宫,并在空的宫室里用浓浓的艾叶汁沐浴更衣,把换下的衣服全都焚了,又服了预防的汤药,那之后,才去了杏林堂与其他三位太医会谈,而萧奕则回了永华宫,到明日早上以前,他还需要待在永华宫里。

一进屋,他们就发现其中的气氛不对,吴太医已经到了,脸色看来非常的凝重。

南宫玥心里“咯噔”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苦笑道:“吴太医,有什么事你就说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无论是再坏的情况,她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吴太医叹了口气道:“郡主,一个时辰前,蒋大姑娘也开始发烧了,已经被转移到了九安斋。”

继原令柏以后,蒋逸希也出现了疫症的初期征兆!

希姐姐,居然是希姐姐!南宫玥脸色一白,连身体都微微摇晃了起来。

南宫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提议道:“吴太医,我想以那匹我们带回的红马的血为药引开几个方子尝试一下,你们觉得如何?”

太医们也已经知道了那匹红马的事,但一时却没人敢答应,虽然那匹红马是雷掣马场里唯一没有任何异样的马,可是谁能保证它的血中会不会因此带有某种毒素呢?这猎宫中的病患多为达官贵人,又有谁能随便拿他们的性命试药?

刘太医想了想提议道:“郡主,吴太医,司天监利大人和御史令府的一个下人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按照之前的病例,他们最多熬不过明天天亮……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上一试!”

其他的太医也没有意见。南宫玥即刻命百卉去庄子取了马血,又亲自和吴太医一起斟酌出了一个方子,熬了药,宫女伺候病人服下后,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报:病人虽然没有苏醒,但呼吸平缓了许多,似有好转。

难道说他们真的找到了治愈疫症的良方?无论是南宫玥还是几位太医,眼中都掩不住喜色。

“那要不要给其他人……”刘太医喜形于色地提议道,却立刻被吴太医打断:“我们还是别鲁莽冒进,再观察一日吧。”

众人又商讨了一番,南宫玥就和萧奕一起离开了杏林堂。

一出门,方才还自信果决地南宫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些蔫蔫地说道,“我们去一趟九安宫吧,我想去瞧瞧希姐姐。”

两个丫鬟应了一声,跟在她的身后,走向九安宫。

夕阳在她们的身后拖下三道长长的影子,宁静却又透着淡淡的悲伤……

……

第二日,萧奕的隔离正式解除。

虽说昨日刚刚才又去过雷掣马场,但当时已经做足了防护,并不比上一次完全没有防备,所以,萧奕的隔离期还是按上一次来计算。

只是他们几人在与其他人接触的时候,还是得保持一定的距离。

萧奕一解除隔离,就跑来了清夏斋,与南宫玥一起前去杏林堂。萧奕已经打定主意,除了睡觉的时间,到哪里都跟着她。

南宫玥从太医那里得知了关于司天监和那名小厮的最新病况,他们俩熬过了一晚,但仍然在昏迷中。昨日服药后病症虽然稍有减缓,但是现在已经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全身浮肿,呼吸急促。

众人本来以为找到了生机,可是现在看来,前途仍是一片渺茫,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杏林堂中一片沉寂,连空气都沉甸甸的,直到南宫玥率先开口道:“吴太医,看来这马血或多或少应该有些效果。”

“郡主说得是。”吴太医振作精神道,“我们要不要加重一下马血的分量?”

刘太医跟着说:“今早又有一名病患陷入了昏迷,不如给他们三个都尝试一下不同的用量?”

接下来,南宫玥和四位太医分别给三个昏迷的重病患者开了加入不同分量马血的药方,还吩咐咐照顾他们的宫女仔细记录他们服药后的反应,以及那之后每隔半时辰的变化。

直忙到巳时,两人才出了杏林堂,急匆匆地赶往永华宫。

萧奕是一解除隔离就大摇大摆的自行走出了永华宫,但其他人还是很守规矩的没有乱跑,直到御林军放行。

两人缓步朝永华宫前进,等他们抵达那里时,原玉怡、韩淮君和傅云鹤正好从里面出来。

这么多天不见,三人看来都憔悴、消瘦了不少,眉宇间掩不住愁绪与忧虑。

“玥儿!”原玉怡一见南宫玥,就惊喜地冲了上来,着急地问道,“我二哥和希姐姐呢?”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种怀疑,却不敢去深想……

南宫玥一个眼神示意,一个宫女就在她俩距离近一丈的时候拦住了原玉怡。

原玉怡不解地看着南宫玥,南宫玥缓缓地解释道:“怡姐姐,我和阿奕昨日刚去过雷掣马场,你还是不要与我们太靠近的好。”

“玥儿!”原玉怡不由惊呼起来。

可是南宫玥还没说完:“怡姐姐,还有一件事是关于希姐姐和原二哥,你千万要冷静!”

原玉怡心里咯噔一下,颤声道:“玥儿,你……你的意思是……”

一旁的韩淮君没有说话,但面色也是一白,瞳孔猛地一缩,不敢置信地朝南宫玥看来。

南宫玥艰难地颔首道:“怡姐姐,原二哥前日夜间出现了发热的症状,而希姐姐是昨日傍晚……”

原令柏是原玉怡的二哥,而蒋逸希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她最亲密的两个人一瞬间都走到了鬼门关前……原玉怡乌黑的眼眸黯淡无光,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呢?”

原玉怡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隔离的那些日子,她日日惶恐,唯恐自己会得了疫症。好不容易她终于可以从永华宫出来了,可是等待她的却是一个更残酷的消息。

去年的秋天,她还以为她面容被毁,已经是人生最痛苦的事,已经是人间地狱,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地狱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存在!

等等!

她眉头一皱,突然想到了什么。

昨日,都是昨日……

她焦急地朝南宫玥看来,“玥儿,你……你难不成是为了……”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说道,“才去了雷掣马场?”

确实是因为原令柏出现发热的症状才让南宫玥下定决心去雷掣马场,但是也不是全因为原令柏。南宫玥若无其事地笑道:“怡姐姐,你别多想了。我和太医们已经研究了好些天都没找到对症之法,想要治好疫症,这一趟是必须的!”

“玥儿……”原玉怡复杂地看着南宫玥,心里说不出的酸楚。

南宫玥笑着安慰她:“怡姐姐,虽然很冒险,但是我们这一趟没有白去!”

“玥儿,难道说你们……”原玉怡顿时精神一振,那二哥和希姐姐岂不是有救了?

“总算是有了一丝希望。”南宫玥把用马血实验的结果一一告诉原玉怡,最后道,“虽然至今为止还不太理想,但总算是不像之前一样毫无头绪,我相信那匹马应该就是此次疫情的关键!”

南宫玥没说的是若是想要找到真正的对症之方,必须经过反复的无数的尝试,偏偏这个疫症的发病周期实在太短,谁也不能保证病人能不能撑到那一日……

几人又说了会话后,南宫玥命人送原玉怡去了瑶华宫暂住,韩淮君低声在傅云鹤耳边说了一句,傅云鹤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便先离开去了雎阳宫。

“郡主,”韩淮君定定地看着南宫玥,问道,“可以让我去见见蒋姑娘吗?”他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是态度却非常坚定。

南宫玥没有意外,也没有劝阻,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可想明白了?”她定定地看他,既是问他是否确定自己的心意,也同时问他是否想明白疫症的可怕之处!

韩淮君毫不躲闪地回视,眼中一片赤诚,道:“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去,一定会后悔。”

“好,我带你去。”南宫玥说着就率先往前走去,她看似平静,不知道该为蒋逸希有生死相随之人感到高兴,还是为她此刻的病情而悲伤。

他们俩最后会如何呢?

自己和萧奕又能逃过这一劫吗?

……

次日一大早,百卉就来禀报南宫玥,说是那个御史令府的小厮没了,但司天监还是昏迷不醒。

南宫玥差点连早膳都吃不下,但还是强迫自己咽了半个馒头,这才急忙地赶忙了杏林堂。

“郡主,你知道了?”吴太医一见南宫玥的脸色,就知道她已经得到了消息,把几张纸交给了南宫玥。

这几张纸上详细地记录了三个昏迷不醒的重症病人的用药分量、以及之后的详细反应。

南宫玥很快注意到那个死掉的小厮用的马血的分量是最多的,也就是说过犹不及,而司天监和另一个病人每次服药后,症状都会减轻,但是三个时辰后,病情又会渐渐地转坏……

往好的方向说,司天监又多活了一天,这个时候,哪怕多一天,也是多了一点机会。

南宫玥和太医商量着用最保守的办法缓缓增加马血的用量,并开始给其中几个有呕吐、腹泻症状的危重者也服用加入马血的汤药,同样令宫女记录他们在服药后的反应。

起初,那几个危重者的病况也有明显的减轻,呕吐和腹泻都得到了显著的控制,甚至在四个时辰后,都没有再呕吐或者腹泻。

太医们欣喜不已,感觉眼前终于出现了希望的火苗,尝试把马血药推广到病情中度和重度的患者,很快,他们的病情都出现了缓解……

这个良好的征兆将猎宫中原本死一般的气氛扭转了过来,不止是病患们的眼中燃现希望,连那些伺候的宫女、内侍都因此振作了起来,感觉这场疫症终于快要结束了。

可是这希望只维持了仅仅十二个时辰,次日,这些病患的情况又像司天监他们一样渐渐转坏,即便马血的分量一点点地增加上去,可是病人的状况却还是依旧,一旦药效过后,就再次重蹈覆辙!

又过了两日,苟延残喘的司天监在昏迷中过世了,当天下午,另一个病人也在病榻上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多拖上了几天,但是那些病患最终还是改变不了死亡的命运,好不容易看到一丝希望却又瞬间从天堂坠落至地狱,猎宫上方的阴云仿佛更浓密了……

算算日子,从原令柏和蒋逸希发病那天起,已经过去四天了,倘若不服用马血药,疫症的周期约为十天,也就是说,接下来,留给南宫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南宫玥心里越来越焦急,只能用更多的时间去查阅医书,与太医商量治疗方案,为病人诊脉,甚至亲自煎药……她就像是一个旋转的陀螺似的,忙得没有一点空闲时间。

眨眼又过了两天,这一天早上,南宫玥又在杏林堂与太医商量病情,突然,百合匆匆地闯了进来,焦急地禀告道:“三姑娘,蒋大姑娘开始呕吐了!”

什么!?

南宫玥小脸发白,猛地站了起来,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

她甩了甩头,试图振作精神,可是一阵虚软的感觉忽然袭来,身子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三姑娘!”

“郡主!”

“臭丫头!”

众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想告诉他们她没事,却发不出声音,跟着她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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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曙光

“水……”

等南宫玥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虚软,嘴唇干涩,口中更是苦涩难当。

她才发出一个音节,坐在榻边的萧奕已经激动地把脸凑了过来,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臭丫头,你醒了?……你要喝水,我给你倒!”他松开南宫玥的手,急急地跑去桌边倒水。

跟着,便听到百合欣喜若狂的声音响起:“三姑娘醒了!吴太医,三姑娘醒了!”

萧奕才喂她喝了半杯水,吴太医就急匆匆地走进内室,释然道:“郡主,您可总算醒了!”

萧奕赶忙让开,吴太医在榻边的杌子上坐下,细细地为南宫玥把了脉,面色一松,道:“脉相温和,没事了,烧也退了。郡主只是太累了,才会病倒发烧,没有传染上疫症!”

闻言,百合、百卉都是喜极而泣。

百合双手合什,一脸庆幸地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等回了王都,我一定要去药王庙拜拜!”

“三姑娘,您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把奴婢们都吓坏了!”百卉也是长舒一口气。幸好三姑娘得的不是疫症……

想着,她不由朝一旁的萧奕看了一眼,这一天一夜,萧奕几乎没有离开过半步。

她几乎是不敢去想,如果三姑娘有个万一,三姑爷又会如何?

命运中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把这两人牢牢地栓在了一起……

百卉的嘴角微微勾起,既为南宫玥感到高兴,也同时有一丝艳羡。

“郡主,您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吴太医温和地对南宫玥叮嘱道,“您也是学医之人,应该明白身体若是太疲惫,容易让病邪入侵!您要是也倒下,这整个猎宫的病人就真的没救了!”

吴太医是关心她才会说这么多,南宫玥乖乖地应道:“吴太医,我会注意的。”

吴太医欣慰地点了点头,对百合和百卉吩咐道:“郡主刚醒,最好先吃点粥一类的流食,我开的药方让郡主再服上一帖。”

百合、百卉齐声应了。吴太医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告辞。

百合很快把一直温着的白粥小心地端了过来。

萧奕原本还想亲手喂南宫玥喝粥,不过总算在南宫玥的再三坚持下,放弃了。

看他有些惋惜的表情,南宫玥三两下就喝完了那碗温热刚好的白粥,这才问道:“阿奕,现在希姐姐和原二哥他们怎么样了?”

萧奕一霎不霎的看着南宫玥,他就知道她放不下这些事,虽然他也很担心小柏他们……

“百卉。”萧奕给了百卉一个眼神,百卉有些迟疑,但还是去了,没一会儿就拿来了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萧奕接过后,转交给了南宫玥,“这是刚刚吴太医带来的脉案,你看看吧。”

一旁的百卉和百合互看了一眼,说实话,南宫玥才刚退烧,论私心,她们并不想南宫玥劳神,可是想到原令柏和蒋逸希的病况,她们也知道是劝服不了南宫玥的,最终只能沉默不语。

南宫玥接过那叠纸,一目十行地翻看了好几页,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短短的一天一夜,居然又死了两个人,还有五人也出现了发热的症状,被太医确诊为疫症。

当南宫玥看到原令柏的脉案时,她浏览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左手的手背紧绷得青筋都凸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沉声道:“阿奕,原二哥的情形很不好……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萧奕不由一惊,从太医口中,他也知道原令柏如今是每况愈下,却没想到居然严重到了这般地步。

“阿奕,”南宫玥眉头紧蹙,迟疑地说道,“……这两日,我其实想过一个方子或许可以让病情暂时稳定下来,可是这方子非常之凶险,若是不慎,恐怕反而会让病情加重。只是现在,原二哥的情况已经拖不下去了,我想试一试。”

南宫玥记得外祖父曾说过,有时候,病人最缺的其实是时间,所以,只要能够争取到时间,使用任何险招都不为过。

萧奕沉吟一下,果决地说道:“让小柏自己决定吧。”事关性命,谁都无法为他做主。虽然萧奕知道,以原令柏的性格,绝对会同意冒险的。

南宫玥点了点头,待萧奕退到外间后,百合百卉服侍着她起身换了件衣裳,又加了件斗篷。

南宫玥的脚步还有些虚浮,用了药后,由百卉扶着,与萧奕一起去了八咏堂。

南宫玥把其中的风险一一告诉了原令柏,最后又一次强调道:“原二哥,我只有六成的把握。”

原令柏靠着迎枕半躺在床上,疫症的折磨让他短短几日就清瘦了很多,脸色略显苍白,但是嘴角却还是带着笑,很乐观地说道:“六成,那就是一半以上的几率了。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就依你的法子试试吧。我可不信我原令柏是个短命鬼。”

他轻松坚定的态度不自觉地感染了其他人,屋中的气氛仿佛轻快了不少。

既然原令柏已经下定了决心,南宫玥也不再耽搁,当场开了两张方子,她把一张方子交给百合道:“抓好药,三碗煎一碗。”然后又把另一张药方交到了百卉的手中,“去杏林堂找好这些药材拿到这里来,再准备一个浴桶,装满刚烧开的热水,我要给原二公子做药浴。”

“是,三姑娘。”百合、百卉领命而去,在宫女的协助下,很快就把东西准备齐全了。

百合在院子里亲自煎起了药,百卉则指挥着众人把浴桶、热水、药材什么的搬进内室……没过多久,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香味。

等百合煎好药,就先给原令柏服下,少顷,他的面色却比服药前更苍白了,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

南宫玥让原令柏的小厮服侍他药浴,跟着又含蓄地对原令柏说道,“药浴至少要两个时辰,原二哥,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一行人退到了外室。

南宫玥有些心神不宁,甚至无法安心地坐下。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自己的方子,想确信自己确实没有疏漏。

她给原令柏开的汤药和药浴的核心仍然是马血,过去这些天一次次的试验下来,证明这马血有暂缓病症之效,却也极为凶猛,一旦过量,反而会加速死亡的过程。

南宫玥仔细思索研究过,觉得御史令府那个死去的小厮当时已经处于病症的末期,五脏六腑俱损,所以才会承受不住药效过猛的药物。所以,她改进了药方,并选用药浴,为了让药物能够更加温和的被吸收,可既便如此,她也依然没有把握病人可以承受住这药性……

她甚至来不及用更为妥当的方式来实验药效,就已经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内室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声,但立刻就被咬牙吞下。南宫玥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朝内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祈祷原令柏能够熬过这一关,否极泰来。

此时,泡在浴桶中的原令柏已经痛得五官都要变形了,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移位似的,让他恨不得就这样晕过去算了……

最终,他终于如愿地晕过去了,可是不一会儿,他就又被痛醒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原令柏是在痛了晕,晕了痛醒之中度过的……

当他做完两个时辰药浴后,原令柏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离水的鱼儿似的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来了,整个身体更像是被人抽了筋似的,虚软无力,一躺回床上,他就沉沉地睡去了。

南宫玥面色凝重地再次为原令柏把脉,屋子里的人都紧张地看着南宫玥,只见她脸上很快露出了一丝释然之色,众人高悬的心也稍稍放下。

“除了身体虚弱了点,从脉象上看,原二哥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接下来只要再按方服药就行了。”她开了三张方子,对原令柏的小厮叮嘱了用药之法,便和萧奕一起离开了八咏堂,打算去九安斋看看蒋逸希的情况。

原令柏这边的好消息让两人的心情都好了一些,尤其是南宫玥,这次的疫症中一次次的受挫、一次次的失败让她一次次地怀疑自己,但又努力地再次振作起来,试图从眼前的重重阴霾中找到一条生路。

虽然至今还是没有找到对症之法,但是这一次的成功却再次肯定了南宫玥之前的想法,重点还是在那匹长狄良驹上,只可惜……

她不由地叹了口气。

萧奕眉梢微挑,问道:“臭丫头,阿柏不是好多了吗?你为什么还叹气?”

怕他担心,南宫玥立刻解释道:“原二哥确实好多了,脉相平稳了许多。若是我估计没错的话,他的病情应该可以稳定两到三天……”此刻,就算多一天也至关重要!

她咬了咬下唇,声音有些虚弱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可惜……这药的药性还是太烈,所以不适合姑娘家、和年老体弱之人。”也就是说,不适宜用在蒋逸希的身上。

话语间,两人往右拐去,九安斋便出现在前方,映入他们眼帘的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韩淮君!

这段时间,韩淮君每天都会在这里等着南宫玥,等着南宫玥来,再等着南宫玥从九安斋里出来,从她口里得知蒋逸希的病况,每一天都是如此。

韩淮君对蒋逸希的心思,他们几个都已经是心知肚明,只是谁也没有挑明。

今天亦然……

看完蒋逸希后,南宫玥就和萧奕回了清夏斋。等萧奕喝了预防的汤药后,南宫玥就把他赶回烟雨斋沐浴更衣,如今这状况,可绝不能再马虎。

不到半个时辰,萧奕就迫不及待地又回来了。

“三姑爷!”百卉一见萧奕,忙行礼,声音却压得极低,“三姑娘睡着了。”

萧奕显然是刚刚沐浴完毕,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艾草味,乌黑的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看向南宫玥的眸中闪过柔和的笑意。

南宫玥此刻正趴在书案上,双眼紧闭,浓密而长翘的眼睫垂下,在眼下打出一片扇形的阴影,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平稳的呼吸显示她睡得正是香甜。

“百卉,你去拿条毯子来。”萧奕一边轻声吩咐百卉,一边动作轻柔地将南宫玥抱起,置于美人榻上。

而他自己就坐在旁边,静静地陪着她,看着她,心里庆幸不已:还好她没事,还好!

时光静谧而美好,让人不忍打破……

一直到二更天的时候,百合急匆匆地来了,愁容满面地说道:“三姑爷,蒋大姑娘的情况突然恶化,她……她……”

一看百合的样子,萧奕就知道情况不妙,忙摇了摇南宫玥的肩膀,唤道:“臭丫头!”

南宫玥的眼帘动了动,眼神一开始还有些迷茫,随即便打了个激灵坐了起来,急急地问道:“怎么了?”

“蒋大姑娘她吐血了!”百合不止担心蒋逸希,更担心南宫玥,之前三姑娘晕倒的画面还仿佛犹在眼前。

按照之前的病例,一旦吐血就代表内脏开始败坏,然后很快就会转入昏迷……至今为止,那些昏迷的病人还没有一个醒来过。

怎么可能?蒋逸希的病症应该还没有到这一步啊,怎么会突然就恶化了?!

南宫玥的双手在颤抖,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猛地起身道:“百合,你给我拿一件头蓬,我们现在就去九安斋!”

百卉和百合服侍南宫玥围上斗篷后,一行人匆匆赶往了九安斋。

等他们到那里时,韩淮君已经等在了蒋逸希的屋外,他没有说什么,但是目光已经无声地说明了一切:

郡主,一切就拜托你了!

南宫玥微微颔首,跟着让萧奕留在外面等候,自己和百卉进了屋里。

“郡主!”蒋逸希的丫鬟青依惶恐不安地看着南宫玥,慌得手足无措,“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姑娘啊!”

“你家姑娘咳了几次血?咳出来的血是什么颜色的?”南宫玥一边疾步走向内室,一边问道。

青依慌忙地答道:“咳了两次,血是暗……”

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内室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

南宫玥面色一变,小跑着冲了进去,只见蒋逸希正趴在床头,用一块素白的帕子捂着嘴巴,激烈地咳嗽着,她的身体因此微微颤动着。

“希姐姐!”南宫玥正要冲到蒋逸希榻前,却见身旁一道蓝影大步闪过,比她还要快一步地走到了蒋逸希的榻边。

是韩淮君!

南宫玥怔了怔,不由缓下了脚步。

蒋逸希好不容易止住了咳,不敢置信地看着榻边的韩淮君,颤声道:“你……你怎么进来了?”她的眼中浮现一片湿润的水光,嘴唇微颤。

韩淮君看着蒋逸希,只说了一句:“我想来看看你。”

“你……”蒋逸希苍白干涩的嘴唇被暗红的鲜血染红,看来分外的触目惊心。她想说什么,却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鲜血染红了她素白的帕子……

“百卉,银针。”南宫玥焦急地说道,也顾不上韩淮君,从百卉手里接过银针包,就熟练地对蒋逸希的几个大穴连连刺下……片刻后,蒋逸希就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疲倦地睡了过去。

南宫玥又替蒋逸希把了把脉后,把她的手臂又放回了被子下。

“郡主……”青依想问什么,可是看南宫玥面无表情的样子,突然就不敢问了,更不敢去深想,只能对自己说:没事的,自家姑娘一定会没事的。

南宫玥默不作声地从蒋逸希的房间走了出来,几乎是一出门,她的泪水就忍不住流淌了下来,疲倦在一瞬间席卷全身,感觉仿佛随时就要倒下。

自从疫症爆发以来,她还未觉得如此疲劳,如此无力过……

“臭丫头!”萧奕紧张又担忧地看着南宫玥。他的臭丫头一向坚强,坚强到他有时候觉得她可以稍稍再软弱一点,依靠他一点……可是现在他的臭丫头竟然哭了?

“阿奕,”南宫玥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艰难地说道,“希姐姐她恐怕撑不过两天了……”蒋逸希好不容易躲过了和亲的命运,却逃不过疫症这一劫吗?前世,至少在自己死之前,蒋逸希还好好地活着,可是今世却……

萧奕轻柔地拍着南宫玥的背,什么都没有说。这个时候,任何的安慰都是空乏无力的。

“三姑娘,”百合突然快步走了过来,附耳在南宫玥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公子来了。”

公子?!

百合口中的公子自然是唯有官语白!

南宫玥和萧奕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百合看了过去,心里都浮现同一个念头:

官语白怎么会亲自过来了?!

“公子正在清夏斋的书房。”

百合刚说完,南宫玥赶紧擦干眼泪,和萧奕匆匆地赶回了清夏斋,就见小四正站在书房前,冷漠依旧。推开书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一身素服的官语白正背对着门,站在书案前,手上拿着一本医书翻看着。在书房的一侧还坐着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他无趣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但萧奕却能够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危险锋芒,显然这个人的功夫不弱。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官语白放下了书,转身望了过来。他微微一笑,单薄的身形让他显得如同嫡仙一样,仿佛随时就会羽化而去。

官语白笑着问候道,“阿奕,摇光郡主,你们看起来精神不错。”

“官公子。”南宫玥微微蹙眉,说道,“你怎么来了?外面的御林军……”

官语白身体虚弱,疫症对于他而言,更像是毒蛇猛兽一般,比之普通人更容易被传染上。

“御林军没有发现我。”官语白面带温和的笑容。在这寒冷的秋夜,他的笑容仿佛带来了一阵温暖的春风,就听他声音温润地说道,“关于这次的疫症,有些事我需要亲口告诉你们。”

当初有疫症之事,也是远在王都的官语白先一步发现的,而现在……莫非官语白知道该如何治疗这次的疫症?!

想到这里,南宫玥不禁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萧奕一边招呼官语白坐下,一边望着他问道:“小白,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

小白?听到这个称呼南宫玥不由一愣,她倒没想到,萧奕和官语白的关系已亲昵到如此地步,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在前世,也是一对至交好友。只是这“小白”……总让南宫玥想到自家的那只蠢猫。

“此次的疫症在一百五十年前的前朝也曾经发生过,当时……”官语白并没有耽搁时间,而是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最后又总结道,“……所以,我怀疑,这疫症的背后有人在暗中操纵,就如同一百五十年前一样。”

南宫玥震惊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起表面上还算普通的疫症,背后竟有隐藏着如此的深意。南宫玥只觉心底深处有一股寒意正腾腾地蹿了起来,让她的四肢一阵冰冷。

若真如官语白所说,这次的疫症是人为的阴谋,那简直太可怕了。

南宫玥的嘴唇都在颤抖,有些说不出话来。

萧奕依然冷静,在官语白说完这一切后,脱口而出道:“莫非是长狄?”

南宫玥惊呼道:“长狄?”

“阿玥,你还记得那匹马吗?”萧奕把他们从马场里得到那匹长狄马的经过告诉了官语白。

南宫玥当然记得那匹长狄马,并且几乎可以肯定是这马带来了这场疫症,可是,她又怎么能想到,这并非是偶尔或者意外,而是一场阴谋呢!

官语白微微颌首,声音轻缓地说道:“那马既然自长狄,那应该没错。……在前朝的那一次的疫症后,长狄军长驱直入,若非之后长狄内乱,这江山恐怕就易主了。可就算如此,前朝其后也足足休养了近五十年才恢复元气。”

南宫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并说道,“既然这场疫症是来自长狄,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去长狄寻法子?”说着,她神色有些黯然,“只是,长狄距这里太远了,哪怕快马加鞭的来回,恐怕原二哥和希姐姐他们也拖不到那一天。”

“或许不用那么麻烦。”官语白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叨着,话锋一转,问道,“……那匹长狄马与我大裕马有何区别?比如在饲养上……它的草料、它的饮水,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许我们可以从它的身上找到突破口。”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南宫玥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如何才能救人,在看到那匹马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想到的是,它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以让它保持健康,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它与别的马之间有什么区别。

“我们再去一趟雷掣马场。”萧奕眼睛一亮,当机立断道,“趁现在马场里还有人活着的时候。”

南宫玥也忙站起身来说道:“我随你一起去。”刚走到门口,她又忙收住脚步,叮嘱道,“官公子,这猎宫中疫症横行,你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一会儿记得让小四用艾草叶熬些水服下。”

官语白含笑点头应了。

萧奕和南宫玥匆匆出了书房,带上吴太医,又点了二十个御林军陪同,当夜就赶往了雷掣马场。

官语白是偷偷潜入猎宫的,他的到来,萧奕和南宫玥没有告诉任何人,因而对其他人的说辞仅仅只是南宫玥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立刻赶去雷掣马场。

一行人趁夜而行,赶到了雷掣马场,本想让守在外面的御林军把姚管事叫出来,但却被告知姚管事也已经病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南宫玥也是不由叹了口气。

这疫症发展的太急了,太医的人手也不够,对马场,他们最多也只能提供了一些药材和大量的艾叶,口罩之类的必需品,可是,对于疯狂传播的疫症而言,这也只能起到短暂而有限的保护。

南宫玥冷静地问道:“目前这里有多少人还是健康的?”

洪队正一脸苦笑着说道:“回郡主,可能一个也没有了吧。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下令一把火焚了这里了。”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道,“……对了,有一位姓辛的管事,昨日还说自己没有生病,非要出去的。”

“姓辛的管事?”辛这个姓并不常见,南宫玥记得那个去长狄进马的管事也姓辛,不由有些激动起来,“我要见他。”

“他就住在那边的马厩里,只要他不往外闯,我们就没管他。”

洪队正说着命人打开了围栏,南宫玥一行人做好了所有的防护后,又一次踏入了雷掣马场这个堪比地狱的地方。

此时的雷掣马场比他们上一次来时更加寂寥,就连迎面而来的风中仿佛都带着死亡的恶臭,显然,那些人尸马尸已然很久没有人处理过了。正像那洪队正所说,等里面的人都死绝了,便是一把火了断一切。

“别担心。”萧奕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温和而又坚定,“我会陪着你的。”

南宫玥轻轻应了一声,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们很快就到了最靠外面的那排马厩,与他们一同来的几个御林军先行过去寻了一遍,回来回禀道:“世子爷,郡主,找到人了,还活着。”

南宫玥郑重地说道:“多谢。”随后就走了过去。

御林军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意,他们一脚踹开马厩的门,冲里面喊道:“出来。”

一个穿着青布衣的中年男人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他缩了缩肩膀,胆怯地说道:“大、大人……小的没想逃出去,大人……”他的布衣上满是泥土和干草,还有一股臭味,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混浊的双目充满了恐惧。

“别啰嗦。”陪他们一同进来的一个御林军喝了一声说道,“世子爷和郡主有话问你。”

“世子爷?”

辛管事看到了萧奕和南宫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横泪的磕头道,“世子爷,郡主娘娘,小的真的没有染上疫症,请让小的出去吧。”

“我问你。”南宫玥开口了,问道,“是你去长狄进的马吗?”

“马?”辛管事愣了一下,忙不迭地说道,“是小的。是小的!”

“这马你是从哪里买来的?”

“小的、小的……”

见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萧奕冷哼一声说道:“问你话就老老实实的说,不然你以为自己逃得过疫症就能活下去吗?”说着,他使了个眼色,一个御林军猛地拔出了手中的剑,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辛管事被吓傻了,瑟瑟发抖地说道:“世子爷饶命,小的说、小的说……”

雷掣马场是西北一带最大的马场,但这几年来,他们因为没有培育出出色的马种,以至于声望每况愈下降,于是,雷掣马场的主人皇商李家急了,命人花重金去各地寻一些出色的种马回来作为繁殖和培育之用。辛管事也领了人出发了,在途经长狄的时候,无意中在马市上见到了一匹马,极其神峻,辛管事当即就买了下来,带回了大裕。

辛管事恐慌地说道:“世子爷,小的当时是找了长狄的掮客,是他带着小的去了长狄最大的马市……”

“然后你一眼就相中了那匹马?”萧奕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当我是傻子吗?!”

辛管事连忙磕头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抵在他脖子上的剑逼近了一分,立刻留下了一条细细地血线,辛管事被吓得屎尿全流,“小的、小的……”

萧奕声音冰冷,散发着浓郁的嗜杀之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世子爷饶命……世子爷饶命!”辛管事怕极了,哭喊着说道,“小、小的去长狄的时候,带去的钱在赌场里输光了……后来在赌场里认识的一个朋友,看小的可怜,就把自家的马送给小的,让小的带回来交差。”

自从马场爆发马瘟开始,辛管事就觉得可能是自己带回的马惹的祸,可是他哪里敢说,到了后来,开始有人死了,他就更加不敢说了,眼看着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生病、死去,他生怕下一刻就轮到自己。他也想过逃走,可是他一家老小都是李家的家生子,他逃出去的话就是一个逃奴,就连他的家人也会被发卖。后来他也病了,再后来马场被皇上下旨封了……

萧奕继续问道:“除了马以外,你还带回来什么?”

辛管事畏畏缩缩地说道:“只有马,因为只带回了一匹马,小的还被大管事教训了一通,扣了三个月的月钱。”

萧奕冷冷的问道:“草料之类的呢?为了避免水土不服,在长途跋涉的时候,都会带一些当地的草料,甚至马药。尤其是这等神峻之马,更是需要细心照顾,若是不小心死了,可不糟糕?!”

辛管事反应了过来,忙道:“有、有!小的带回来整整两车的草料。就堆在那边的马厩里呢。”

“拿些过来瞧瞧。”萧奕示意御林军放开剑,辛管事忙连滚带爬的回了马厩,捧出了一把草。因时间久了,草料也都已经成了干草。

萧奕拿过给了南宫玥,她细细地辨认了一下,说道:“这好像是日目草,山上到处都有的一种野生杂草。”

萧奕点点头,问道:“那匹长狄马到了这里后,一直用的是这个草?”

“一开始是,后来也慢慢混了些其他马的草料。”辛管事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到小的生病以前,几乎快要过渡完了。”

“你是何生病的?”

“十多天前。”辛管事颤抖着说道,“小的听说所有生病的人都会被关进后罩间等死,就跑到这个空的马厩里躲起来了。”

“所以……”萧奕确认着问道,“你这些日子就一直躲在那个马厩里?”

“是、是的。”

萧奕与南宫玥交换了一下眼神,声音越发慎重了起来,“吃喝呢?”

“马、马厩里有给马准备的一些山泉水,黎管事还没有病的时候,每天会扔两个馒头进来。后来黎管事也病了,就没人管小的了,小的那时候病得糊里糊涂,饿极了,就吃了干草。”

果然是干草吗?!

萧奕依然冷静地问道:“你是何时开始吃干草的?除了干草之外,你还吃过什么,用过什么?”

“五、五日前。其他什么都没吃了……”辛管事带着哭腔说道,“所有人不是病了,就是死了,没有人再给小的准备吃的了。”

南宫玥与吴太医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郡主,老夫去为他诊个脉。”

吴太医说着,自行上前,替他诊脉,过了片刻,吴太医回头向南宫玥点点头,说道:“郡主,从脉象上来看,他除了有些营养不良以致身体虚弱外,并未感染疫症。”

南宫玥大喜,在这一刻,她看到了希望。

她紧紧地捏住了手上的干草,这看起来似乎毫不起眼的杂草,或许就是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

“吴太医,劳烦你把这些日目草带回猎宫,让其他太医也瞧瞧。我记得医书里从未有以它入药之说,无论如何还是要慎重一些。还有……”南宫玥向着随他们同来的御林军说道,“你们把这人带回猎宫,看管起来。”

南宫玥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那是因为激动而引起来,“阿奕,你陪我上神龙山。我们去寻些新鲜的日目草回来。”

-题外话-

感谢订阅! 2014-12-13*/

第214章-治愈

虽不知在长狄如何,但在大裕,这日目草是一种在山腰避光处可以轻易寻见的野草,萧奕和南宫玥两人连夜上了神龙山,到天色将明的时候,便顺利的找到了一大把,他们不敢耽搁时间,带着日目草匆匆赶回猎宫。

太医们全都闻讯而来,众人在杏林堂汇合。

一见面,吴太医就告诉南宫玥一个坏消息,蒋逸希已经陷入昏迷了。

幸而,南宫玥和萧奕带回了日目草,总算为这阴霾重重的猎宫带来一丝曙光。

只是,无论是南宫玥,还是其他太医,都没有从任何医书上见过这种杂草可以入药之说,但时间不等人,以蒋逸希不断恶化的速度,恐怕难以撑到明日了。

“用吧!”

南宫玥当机立断,众人丝毫不敢耽搁地行动了起来。

南宫玥吩咐百卉称了一两的日目草,用小火熬出一碗淡绿色的汁液,然后南宫玥和四名太医协商后,决定选择保守的策略,先给昏迷的蒋逸希服用了半碗,另外半碗则送去了给了另一名昏迷的病患。

与此同时,百卉继续熬煮日目草汁,而南宫玥和吴太医特意留在蒋逸希的房中观察她用药后的反应。

时间在这个时候过得尤为缓慢,这日目草几乎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南宫玥和吴太医几乎是有些坐立不安,时刻留意着蒋逸希的每一丝变化。

一炷香后,蒋逸希昏迷的睡脸看来安详了许多,连呼吸都渐渐地平缓了下来。南宫玥和吴太医分别给她了诊脉,也发现脉相稳定了一些。

日目草汁起效了!

南宫玥和吴太医互看一眼,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继续观察。另一方面,另一名病人那边也传来喜讯,说是病情一样有好转的迹象。

又过了一个时辰,蒋逸希都没有再咳再吐血,虽然她依旧昏迷不醒,但显然已经是大大的改善了。

青依一直在蒋逸希的身边贴身服侍,对于蒋逸希的好转,当然是感觉最显著的一个,脸上掩不住的欣喜。

眼看着日目草在蒋逸希和另一个病人身上的反应不错,南宫玥和吴太医立刻回去杏林堂与其他太医商议,最后由南宫玥拍板,果断的决定让其余十几名或昏迷或腹泻的重病者也酌量地尝试日目草汁,并斟酌了数个药方配合日目草汁服用。

谁也不知道日目草汁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鉴于马血药的教训在前,南宫玥和四位太医还是选择更为保守的治疗方式逐步推进……

这一商量便又是一个时辰,等到南宫玥和萧奕从杏林堂出来,已是快到正午了,灿烂的阳光仿佛扫去了连日的阴霾……

因她刚烧退不久,又是一日一夜未眠,萧奕赶紧把南宫玥回了清夏斋。

南宫玥本只想小憩片刻,谁知足足睡了两个时辰,等她醒来的时候,百卉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三姑娘,蒋大姑娘半个时辰前醒了……”

“希姐姐醒了!?”南宫玥面露惊喜,“你怎么不叫醒我?”

百卉忙把话说完:“才醒了一会儿,又昏过去了。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情况有好转,所以奴婢就没叫姑娘。”

南宫玥定了定神,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消息。之前陷入昏迷的病人还没有一个苏醒过,蒋逸希是第一个……

南宫玥匆匆地喝了粥,先和萧奕去九安斋给蒋逸希探了脉,这才去了杏林堂。

那之后,蒋逸希时昏时醒,醒的时候能说上几句话,但还是全身乏力,很快又会疲累地睡去,叫也叫不醒。

无论是蒋逸希醒着还是睡着,青依都不辞辛苦地不断喂她喝下南宫玥和太医开出的汤药,两日两夜下来,蒋逸希清醒的时间明显在不断变长,从一盏茶,到一炷香,半个时辰……

这显著而稳定的进展让众人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开,脸上都开始有了笑意。

这一日清早,吴太医又一次给蒋逸希探了脉,片刻后,他欣喜地对南宫玥说道:“郡主,蒋大姑娘的病情稳定好转,看来这日目草真的有用,这一次真是用对药了。”

虽然蒋逸希仍然虚弱得不能下床,但是从她现在的气色,已经能明显出来她是大好了。

南宫玥亦是大喜,说道:“吴太医,看来可以放心扩大日目草的使用范围,尝试给症状轻的病人服用。”

“没错,老夫这就去杏林堂与刘太医他们商议。”吴太医越说越兴奋,兴匆匆地疾步走了。

百卉识趣地退了出去,把内室留给了蒋逸希和南宫玥。

“希姐姐,”南宫玥走到蒋逸希的榻边坐下,心疼地看着她凹陷进去的眼眸,柔声问,“你现在觉得如何?”

“我已经好多了。”蒋逸希试图给南宫玥一个宽慰的笑容,真诚地说道,“玥妹妹,这次真是辛苦你了。”这两日她渐渐好了起来,青依在她清醒的时候,告诉了她许多。

原来在她生病的期间,南宫玥小小的身躯竟扛下了这么多事,不仅因为过度疲劳而发热晕倒,甚至还两次亲赴疫症的起源地雷掣马场……

蒋逸希简直无法想象这么多条人命压在南宫玥的肩膀上是何其大的重任,但她的玥妹妹挺了过来,还在足以把一个大男人压到的重压之下为这猎宫中的数百人,不,同时也是为外面千千万万的百姓,找到了生机!

蒋逸希心中有心疼,有敬佩,有庆幸……也还有千言万语,但那些最终都化成了一句感激:“谢谢你,玥妹妹!”南宫玥的好,自己在心中记下便是!

看到蒋逸希渐渐恢复,南宫玥心中的巨石终于放下,握着她的手含笑道:“一句谢谢岂不是便宜希姐姐了!等回了王都,希姐姐你要亲手给我做你最拿手的核桃酪和桂花红豆糕才行!”她用轻快的语气保证着,她们一定会一起平安地再次回到王都!

“好!”蒋逸希乌黑的眼眸中一片湿润,坚定地颔首道。

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自外室传来,两人下意识地循声看去,只见青依捧着一个红木托盘快步走了进来:“姑娘,该喝药了!”

蒋逸希怔了怔,不由朝青依的身后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抹失望,但立刻恢复了正常,接过药碗。

南宫玥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不由含笑。等蒋逸希喝完了药,南宫玥突然道:“永华宫已经快要人满为患,幸好,等疫症过去,他们也就可以出来了。”

蒋逸希当然知道永华宫中隔离的是那些之前去过雷掣马场的人和接触过疫症病患的人,只是南宫玥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些?

难道是他现在被隔离在永华宫中?

想到那一天他握着她的手,蒋逸希一瞬间明白了,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不知道是怒还是嗔地瞥了南宫玥一眼。

两人又说了几句,见蒋逸希脸上露出一丝倦意,南宫玥便起身道:“希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玥妹妹,你去忙吧。”蒋逸希忙道。

南宫玥走出内室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百合:“百合,你去永华宫通知韩公子一声吧。”她口中的韩公子指的当然是韩淮君。

百合立刻领会,俏皮地笑了:“奴婢这就去。”

百合笑嘻嘻地去了,南宫玥一转头就对上了萧奕含笑的眼眸,她扬唇回以笑容,两人并肩一同出了九安斋,此刻,他俩的表情都是一派轻松,持续这么久的噩梦终于快要过去了……

两人又去看望了原令柏,作为第二批服用日目草汁的原令柏,或许是先前那一次的险方把他体内的疫症压了下去的缘故,在服用了日目草汁后,他的身体状况恢复的比其他人更快,只是还有着大病初愈的消瘦和虚弱。

南宫玥为他诊了脉,脸上的笑意又盛了一分,叮嘱了他要准时用药后,这才与萧奕一起回了清夏斋。

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两道隽秀袖长的身影,一白一黑,一个斯文,一个狂放,两人看来如此迥然不同,却又有一种奇妙的协调感。

正是官语白和他的朋友司凛。

官语白的到来依然只有萧奕与南宫玥,以及百卉百合知道,而这几日来,他与司凛也就直接住在了清夏斋里。

此时,官语白不知道向司凛说了什么,虽然两人看来都面色如常,但是南宫玥却敏锐地感觉到似乎有一种凝重的气氛环绕在两人身旁。

官语白说完后,司凛点了点头,随后朝南宫玥和萧奕看了过来,嘴角一勾,微微颔首,就算是打了招呼了。跟着,他便纵身一跃,轻盈优雅地飞上房檐,黑袍在风中飘飘仿佛雄鹰展翅,他几个纵身,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留下官语白一人静立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奕的目光在司凛离去的方向停顿了一下,眼中闪烁起了一抹跃跃欲试的战意,随后,又笑着快步上前,走向官语白,“小白!”

官语白微笑着说道:“阿奕,郡主,看起来今日的状况应该更好?”

三人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南宫玥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并说道:“希姐姐的脉象已经平稳了,其他几个用了日目草的人,也在一天天的好转。我们看来真的过了这一劫了。”她说着,真诚地感激道,“官公子,这一次多亏你来得及时。”若非他及时赶来,她很可能永远也找不到日目草,那么蒋逸希和原令柏就会……

倘若蒋逸希和原令柏真的葬身于此,哪怕自己和萧奕从疫症中苟活下来,自己也永远无法释怀吧。

回想过去,自从和官语白相识以来,自己为他做的实在有限,而他做的实在太多太多了……良师益友,大约就是如此吧!

……

从这一天起,猎宫中所有的病人都开始按照病症服用日目草汁,效果立竿见影。

与此同时,南宫玥也吩咐御林军上山采集日目草,一部分留作猎宫用,而另一部分则送去雷掣马场和马场四周的村子,并附上几剂她和太医们商量出的方子。

自服用了日目草汁后,除了一个原本就奄奄一息的病患,再也没人死亡,其他病人的病情都在稳定的康复中,新增的感染者也越来越少……

十一月二十,在皇帝离开近一个月后,南宫玥和四位太医在杏林堂听一名内侍说一名仅仅还只在发热症状的疫症感染者终于退热痊愈时,不止是太医们欣喜不已,整个猎宫都震动了。

虽然自从服用日目草汁后,所有病人的病症都在减轻中,但这还是第一例完全康复的病例,这个消息对于那些曾经沉浸在绝望中的病人是最好的良方益药,整个猎宫仿佛都被注入了一种活力,无论是病人还是那些宫女内侍,都振作了起来。

短短几天,猎宫中的疫症病人便逐步康复,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而且猎宫内再无一例死亡,无一例新增感染。

之后数日,也均无感染及死亡。

十二月初十,猎宫中的最后一位病人被确诊康复。

与此同时,猎宫外也传来了好消息,雷掣马场和附近的几个村子中也出现了好几个痊愈的病人,如今在雷掣马场的姚管事宣扬下,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是摇光郡主不顾生命危险二访雷掣马场,才总有找到了疫症的对症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