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几百条命都是多亏了摇光郡主才捡回来的!

据说,现在附近的村子中有好多户人家都给摇光郡主立起了长生牌位,日日供奉香火。

据说,有个李家村的人一起对着猎宫的方向跪拜,感谢摇光郡主的救命之恩。

据说,那些村子都称摇光郡主乃是天上的药仙下凡,来拯救病痛中的众生。

……

这些话传到南宫玥耳中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直到此刻,疫症终于算是控制住了,南宫玥写了折子,命人快马加鞭送回王都,细说了疫症之危已解,恳请皇上允许他们返回王都。而就在同一日,南宫玥做主,解除猎宫中的隔离,但众人还是必须禁闭在猎宫中,不准随意出入,等待圣旨。

虽然行动依然受限,但是疫症得消,众人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哪怕是那些往日高傲的王公贵族如今都不会在意那么多,众人这些日子来阴云密布的脸上终于再度露出了笑容。

南宫玥和众太医也没闲下,那些重症病患虽然从疫症中康复了过来,但是五脏六腑却都受了程度不一的损伤,如果听之任之,那么这些人以后就会体质虚弱,容易病邪入侵,甚至可能会短命!

这些天,南宫玥和众太医的工作焦点已经开始渐渐转移,着重于为从疫症中康复的众人调理身体……

十二月十二,为了彻底切断疫症的源头,南宫玥下令将患者接触过的家具、生活用品等一并进行焚烧。

这一晚,炽热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火光冲天,几乎将夜空染红了大半,四周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几乎连大地都随之震动了起来:

“太好了!我们得救了!”

“我们马上又可以回王都了!”

“……”

众人都是喜极而泣。

南宫玥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中,四周不止是那些宫女、内侍,连那些官员、公子、贵女等都围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那直冲云霄的火焰,所有人的心思在这一瞬间同步了,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昨日的一切,都似乎恍若隔世。

烈火无情,就如同双刃刀一般,虽然会伤人,但也同时将病痛彻底焚烧成灰烬,为人们带来新的希望。

大火足足烧了半个时辰,才渐渐熄灭,人群也慢慢四散而去……

夜渐渐深了,月上中天,整座猎宫陷入了沉睡中,静寂无声,只有少数巡逻守卫的御林军还在猎宫中走动巡逻。

猎宫的西南方就是神龙山,夜晚的山上分外的阴森,那些在白天碧绿青翠的树木此刻在黑暗中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兽。突然,树林间起了一番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又一个矫健的黑影训练有素地从山林之间一路往下,就像是滚滚的泥石流似的汹涌而下。

那些黑影最后都聚集在猎宫外的猎台下,黑压压的一片,看来有好几百号人。

为首的黑衣人目露精光地看着猎宫门口两名守卫的御林军,弹了一下手指。

这细微的声音立刻引来其中一名御林军的注意,上前一步,同时锐利的目光射了过来,厉声问道:“谁?”

而另一个御林军没有在意,悠闲地说道:“阿力,别那么紧张。这是猎宫,应该又是什么野兔之类的吧。疫症总算平息,应该也不会有人偷跑了,我们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本来还以为这次的任务九死一生,没想到还是平安度过了。

那个叫阿力的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正要回到原位,却听“嗖嗖”两声,两支手指长短的吹箭突然从黑暗中破空而出,而那两个御林军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分别被刺中了脖子,两眼一片茫然,僵直地倒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弹指间!

跟着,那些躲藏在猎台下的黑衣人一个个从浓浓的夜色中流窜而出,飞快地来到猎宫前。那为首的黑衣人不屑地踢了踢其中一人,得意地说道:“大裕的官兵果然是无用!大家都给我上!”

他打了个手势,黑衣人们鱼贯而入地进了猎宫,他们全都是训练有素,这么多人一起行动起来,却是乱中有序,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猎宫之中,就像外面的山林一样静悄悄的,黑黢黢的,一座座院落错落有致地分散其中。

虽然早知道猎宫大,却不曾想竟真的有如此大,一眼看去,其中的院落多如天上繁星。

“大裕皇帝果然奢靡!”为首的黑衣人不屑地撇嘴道,幸好他们早有准备。

“往西北角去!”

他果断地下令道。据他的调查,自从大裕皇帝离开后,猎宫中的人都集中转移到了猎宫西北角的院落,巡逻的御林军要每隔两个时辰才转一圈,这些时间已经足够他们做很多事了!那些大裕的贵族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他手下这三百精兵可都是沙场出来的好手,每个手下都有好几条人名,他们一出手,恐怕是不用一炷香,就可以把这些大裕贵族生擒活捉!

“是,将军!”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忙应道,双手一挥,大部人马就快速轻盈地朝西北方进军,没一会儿,他们眼前就出现了点点烛火发出来的微弱光芒。

那为首的黑衣将军更是心中大定,自己的情报过来没错,那些大裕贵族就住在这边,听说大裕官员贵族就算是晚上入眠,下人也会留一盏灯,看来果然是如此。

哼!只可惜这次让大裕的皇帝给走了!

算了,这次只要能把这猎宫的大裕贵族都拿下俘虏,那自己此行已经是立下了莫大的功劳,回去必然是加官进爵。

想到这里,黑衣将军已经是热血沸腾,打了一个手势,手下的大部分黑衣人已经自发地分成了十几组小队分头朝不同的院落而去,一个个就像是敏捷嗜血的猎豹般……

黑衣将军与剩下的七八十号人在原地等候,也是随机应变,万一御林军闻声而来,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很快,一声尖锐的叫声从某个方向响起,仿佛一滴水掉入了热油中,又是几声尖叫从不同的院落传来,跟着是碰撞声,打杀声,甚至是有一个院落的烛火似乎被碰翻,一下子就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原本寂静无声的猎宫在眨眼间就像牢笼中的困兽一般哀嚎了起来!

成了!

黑衣将军得意地勾唇,这一次的任务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片刻后,厮杀声仍然不绝于耳,但是黑衣将军身后的一个黑衣人已经觉得不太对劲,迟疑地出声道:“将军……恐怕有些不对劲,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一个人回来?

黑衣将军眉头一皱,心里只觉得手下真是无用,居然这么久还没把那些大裕人给捉过来!

他正想着是不是应该派更多人过去,却听声旁的一个黑衣人微微颤颤地说道:“将军,那……那边有人……”

那黑衣将军没好气地斥道:“那还不去抓起来!”说着他顺着属下手指的方向抬眼一看,不由双目微微一瞠。

只见从猎宫入口的方向,步履整齐地跑来一队人马,大概四五十人,这些人穿着一色的红衣铜甲,一个个都手执长枪,大步朝这边逼近,正是守卫猎宫的御林军;与此同时,猎宫的北面也有一支差不多人数的御林军也朝他们跑来。

大裕的御林军来得倒是比他想得要快!

不过那也没什么!

黑衣将军根本没把这两支小小的御林军放在眼里,自己这次带来的三百号人,那可一个都是以一敌五的好手,就算这猎宫中留守的两百御林军一起出动,他也有自信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黑衣将军一挑眉,自信地说道:“哼,凭你们还想跟我玩两路夹击?不自量力!”他忙对着手下的黑衣人下令,“给我把他们都拿……”他的话说了一半,就见十来个手下从不同的方向急速朝这边跑来,脚步凌乱,就算是他们的面孔被黑色的蒙面巾遮住了,也掩不住他们难看的脸色。

黑衣将军还没察觉到不对劲,脸色更难看,心想着:他们怎么空手而回了?难道把人都给杀了?

这时,只听那狂奔而来的一个黑衣人厉声大叫着:“将军,不好!快撤退……”

那黑衣将军见他们空手而返,心中正窝着火儿,横眉冷竖道:“人呢?”

“陷阱!是陷阱!”两三个黑衣人惊声大叫起来。

黑衣将军心里咯噔了一下,终于迟钝地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紧接着,他便发现不止是这南北两路的御林军朝他这边围来,西边也出现了另一路人马,至少有几百号人,而东边的墙上更不知何时冒出两排黑鸦鸦的人头,这些人黑衣黑甲,黑色赤羽头盔,一排人站在墙头拉满了手中的弓箭,另一排人趴在墙上抬起手中的军弩,无数个银色的箭头在月光下闪动着凛凛寒光,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黑衣将军心中大骇。

黑衣黑甲,黑色赤羽头盔,还有胸铠上的赤焰标记……

这不是骁骑营的人吗?

可是据他之前的打探,骁骑营的一千兵马不是都被派到周边的村镇去

怎么会突然又出现在猎宫中?!

且不说这骁骑营的人的英勇善战,那黑衣将军光是想到若骁骑营的一千士兵都出现在了猎宫,就心里打战。

他身边这三百精兵,若是遇上两百御林军和一千骁骑营,那岂不是双拳难敌四手,送羊入狼口?

黑衣将军瞳仁急遽收缩,汗如雨下。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慌了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知何时,四周的尖叫声、碰撞声和打杀声停止了,可是这种寂静对黑衣将军一伙人而言,更可怕。他们几乎不敢去想他们那些同伴现在到底如何了。

两支御林军和一支骁骑营还在不断地朝这群黑衣人逼近,那股急剧的压迫力逼得黑衣人只能不断地聚拢,后退,偏偏后方就是一排排弓箭与军弩。

他们已经被重重包围。

更何况再如此近的距离下,被这么多军弩和弓箭指着,他们恐怕是插翅也难飞!

“嗖!嗖!”

两支羽箭突然划破空气,两道银光闪过,那黑衣将军急忙将身体一侧,其中一支羽箭险险地在他发际擦过,削掉他一簇鬓发,而他身旁的一名黑衣人反应就没那么快了,下一瞬已经被刺中了眉心,“咔嗒”一声,直刺穿头骨。他“砰”地倒在地上,两眼瞪得大大的,在临死的那一刻,还没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衣将军目露骇然,不敢置信地朝箭枝射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紫衣少年出现在墙头,在一群黑鸦鸦的黑甲兵中显得鹤立鸡群。他一手持弓,另一只手悠闲地甩了甩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笑眯眯地却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朋友既然来做客,又何必藏头露尾呢!”

柔和的月光下,少年容貌昳丽,身形隽秀,完美得仿佛谪仙一般,可是不知为何他笑吟吟的样子却让人觉得危险。

这些黑衣人都是手中见过血的,此刻不禁心中警铃大作。

据说,山野之中,那最危险的东西往往包裹着最华丽的外表!

少年一直笑容满面,可是看在黑衣人眼中,他却仿佛索命的阎罗一般!

美丽而致命!

-题外话-

谢谢!

鲜花:coffey的宝阅儿(1朵)、竹轩娅夏(1朵)、weixin33a8e120a1(1朵)、曹小妞(2朵)

第215章-神医

“禀郡主!”

清夏斋的正堂内,御林军林副指挥使匆匆来报道,“郡主神机妙算,贼人已全数拿获。”

南宫玥坐在主位上,镇定地问道:“可有伤亡。”

“有十人轻伤,两人中了迷药昏迷,无人阵亡。”林副指挥使说着,心中不由庆幸,若非摇光郡主神机妙算,推算出会有贼人夜袭,让他们提前埋伏,这一仗岂会胜得如此容易。

“受伤的人我一会儿让太医去瞧瞧。”南宫玥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道,“来袭者是何人?”

林副指挥使犹豫了一下,自古女子不得干政,可这摇光郡主是皇上钦点全权负责猎宫疫症事宜之人,而且,也是她下令设下埋伏才能将贼人一举擒拿……

南宫玥看出了他的犹豫,微微笑了笑说道:“是长狄,没错吧?”

见她已经知道,林副指挥使自然也再无隐瞒,说道:“是长狄的契鲁将军。他带了三百精兵趁夜而来,试图一举拿下我们。”他顿了顿,问出了疑惑,“郡主如何知道是长狄。”

“我本欲回王都以后再禀告皇上,但既然林副指挥使问了,我也不隐瞒。”南宫玥刻意停顿了一下说道,“这次猎宫的疫症正是长狄所为……”

南宫玥将所知的一切简单的说了,林副指挥使一脸震惊,就如同南宫玥刚刚知晓这一切时一样。

“……显然,长狄最初的目标应该是皇上,若是皇上被传染上这症疫,我大裕必将陷入混乱,而若那时长狄率军来袭……”南宫玥没有把话说下去,话锋一转,说道,“所幸天佑我大裕,疫症被及时发现,皇上也得以安然返宫。可是,长狄既然苦心布下这个局,若是这样草草结束岂不成了笑话?”

这一席话是不久以前,官语白对她和萧奕说的。

的确,真正足智多谋的,并非是南宫玥,而是官语白!官语白算准了长狄的谋划,并让司凛前去探查了几回,再借由南宫玥的手布下了这个局,让长狄人自投罗网。

林副指挥使由衷地称赞道:“郡主真是神机妙算!”

南宫玥笑了笑,官语白不能露面,萧奕不能过于张扬,只能她厚着脸皮收下了所有的赞誉,并说道:“副指挥使即已知晓前因后果,那该如何审问也无需我多言了。此次你们和骁骑营立下大功,待回王都后,皇上必有重赏。”

林副指挥使不禁欣喜若狂,心知这摇光郡主是明晃晃的把功劳送给了他们。

林副指挥使退下后,南宫玥轻呼了一口气,在一旁伺候的百合笑嘻嘻过来,替她揉着额头。很快,萧奕就丢下一堆烂摊子回来了,眉飞色舞的向她显摆着自己有多么的英明神武,南宫玥一直眉眼含笑,静静地听着。

这样的安宁的日子让南宫玥越发觉得惬意和珍惜。

对长狄人的审问很快就有了结果,据林副指挥使的回禀,一切正如官语白所料,趁着秋猎之际,长狄借由雷掣马场,将疫症传播,如果顺利的话,大裕大厦必顷,而长狄亦可长驱直入,拿下这大好河山。

可惜,皇帝在染上疫症前,就匆匆回王都,于是长狄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放到了他们这些被留在猎宫的官员及勋贵子弟的身上。

原本长狄是打算在他们绝望等死之际出现,以医治他们作为交换条件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想到,疫症却被控制,甚至被彻底治愈了……

长狄趁夜来袭,想把他们一举拿下,用他们来胁迫大裕。

原本契鲁将军已经用了几日让人细细地查探过了猎宫的守卫,自觉行动绝对万无一失,没想到最后居然落得自投罗网的结局。

南宫玥不由后怕,长狄的阴谋简直就是一环套一环,若非官语白及时到来,恐怕他们谁都逃不过这一劫。

南宫玥和萧奕以及官语白商量了以后,让林副指挥使暂时不要将长狄之事禀报皇上,一切待回王都之后再说。

十二月二十五,圣旨到,准了南宫玥的奏折,允许众人返回王都,猎宫上下皆是一片欢呼雀跃。

十二月二十八,猎宫众人启程。而此之前,官语白已经先行一步离开了猎宫。

为了照顾那些刚康复的病患,他们一路慢行,足足用了二十多天才抵达王都,就连新年也是在路上过的。

因他们是从疫区回来,皇帝有命,必须先在王都城外行宫的榆林宫暂住。隔离至少十日,经太医院会诊无恙方可入王都。

榆林宫在王都几里外的翠微山附近,这行宫自然是不差的,其中亭台楼阁,美轮美奂,只是现在已经是元月二十三,寒风刺骨,百花凋零,只余腊梅争相开放。

众人舟车劳顿,也都疲累不堪,姑且就当在这行宫中修生养息。

到了第二日,榆林宫就陆续有人上门,来的大多都是各府的管事仆从,主要是为自家的主子们送衣送日常用品的。这些人来了行宫,自然暂时也不能回去了。

为了避免疫症死灰复燃,病患随身所带之物,大都在出猎宫时当场焚毁了,现在所用之物基本都是重新添置的。

当南宫玥得知南宫府有人来探望自己时,也没特别在意,只以为是双亲命人给自己送东西过来了,可是当百卉把来人引进堂屋时,南宫玥的眼眶顿时模糊了。

来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出头,身形高瘦,身穿简单的灰色直裰,相貌清癯,一双黑眸炯炯有神,微笑时嘴角、眼角掩不住的皱纹,可是看在南宫玥眼里,却是如此的亲切,温暖。

“外祖父!”

她不由地脱口而出,喜极而泣地扑进了对方怀中。

一瞬间,南宫玥觉得自己仿佛又变成了前世那个丧母的小姑娘,那时,在她为母守孝一年后,外祖父亲临王都将她接去了青州的林府居住,这一住,便是几年。

外祖父一向是闲云野鹤的性子,多年来,云游在外,四处行医,可是为了她,外祖父自此便留在了青州,和她生活在一起。那几年,外祖父不仅教她医术,还教她琴棋书画厨艺,甚至还花了半年带她出门行医,云游天下……每一天都深深刻在她心中,从不曾忘记。

那些日子是她前世最快乐的时光,让她终于从母亲过世的阴霾中走出,再一次走到了阳光下,让她熠熠生辉。

对于外孙女的亲热与激动,林净尘先是有些意外,但跟着想到玥姐儿刚经历了生死劫难,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亲人,情绪激动些也是难免。

他温柔地拍了拍南宫玥的背,笑道:“玥姐儿,外祖父已经三年多没见你了,你长高了,也长大了!”

南宫玥埋在他怀中许久,这才退开半步,抬首贪婪地看着外祖父熟悉却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脸庞,前世,母亲的死让外祖父白发人送黑发人,外祖父一下子老了好些岁。而现在的外祖父,坦荡洒脱,随性而为,眼中永远带着些许笑意。

“外祖父,您怎么会来了?”南宫玥拉着林净尘坐下,百合忙殷勤地送上了热茶,故作不经意地打量着林净尘,心里想着:原来天下第一神医是这般模样啊!

林净尘啜了一口热茶后,笑道:“我半个多月前就到了,本来是来王都看你娘还有你们兄妹俩,谁知你竟然不在王都……”他复杂地看了南宫玥一眼,“我本打算去猎宫寻你,不过你大伯父说你们已经在回来的的路上了,所以我就特意留在王都等着你们。”顿了顿后,他问道,“玥姐儿,跟我说说这次的事,听说是你找到了疫症的对症之法?”

“那也只是机缘巧合罢了。”南宫玥跟着将皇帝走后的事细细道来,甚至就连官语白的事也没瞒着林净尘,只是叮嘱了一句此事不能外传。

林净尘随着南宫玥的叙述时而担忧时而欣慰时而紧张,最后赞赏地道:“玥姐儿,你果然是我林家的血脉!”

玥姐儿小小年纪,只凭自学就能习得如此出众的医术……若是玥姐儿姓林,他定是要把她带在身边,把他一身的医术都传给她,玥姐儿必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可惜玥姐儿姓南宫,恐怕就算是他乐意,女儿和南宫家也不会同意的!

“那是自然!”南宫玥理所当然地应道,不由勾唇笑了,就像是个被人夸奖的孩子般露出些许骄傲之色。

林净尘怔了怔,感觉南宫玥好像跟他记忆中那个有些内敛又有些害羞的小姑娘不同了,抚掌赞道:“我林家的孩子就该是这样才对!……你爹和你娘就知道教你做大家闺秀,千篇一律,那还有什么个性!”思来想去,好像还是玥姐儿这个外孙女最似自己!

南宫玥含笑不语,心里想着:她本来就是外祖父教出来的!外祖父大概是对她影响最大的一个人了!

这时,百合突然来报:“林老太爷,三姑娘,三姑爷来了。”

林净尘眉头一扬,立刻想了起来:“玥姐儿,莫不是那位镇南王世子?”

南宫玥被皇帝赐婚给镇南王世子的事,林净尘一到王都就已经听女儿说了,也曾听说过萧奕的名声,不过名声这玩意容易以讹传讹,林净尘这些年云游天下也算是见过了人生百态,当然明白传闻不可信,还是要亲自确认方知真假。

很快,百卉就引着一身月白衣袍的萧奕进来了,林净尘用审视中略带挑剔的目光打量了萧奕一番,觉得这未来外孙女婿长得还算与外孙女堪堪相配,他的视线最后定在萧奕的双眼上。

看眼可识人。

那双桃花眼看着有些漂亮过头了,但是总算目光还算清澈,周正。

林净尘心里暗暗点头,但是面上却不露出半分。

“外祖父。”萧奕自来熟地与林净尘作揖,脸上笑容灿烂。

一见面,萧奕就对这位未来外祖父挺有好感的,不仅是因为南宫玥最喜欢这位外祖,更是因为他一眼就觉得他的臭丫头与未来外祖看着有点相似,不仅仅是眉宇间,甚至还有些气质上的相似。

南宫玥微笑着介绍道:“外祖父,这是阿奕。”

林净尘一听南宫玥的称呼,就知道这对未婚小夫妻的关系还不错,而萧奕一得知自己来就匆匆赶来,也说明他有把玥姐儿放在心上。林净尘心中稍稍释然,看来糊涂的皇帝老儿也不算胡乱撮合了一对怨偶。

“坐吧。”林净尘不动声色地说道。

“谢谢外祖父。”萧奕涎着脸笑道。

待萧奕坐下后,林净尘淡淡地又道:“伸出手腕来。”

萧奕怔了怔,想到未来外祖号称天下第一神医,那自然是要替自己搭脉了,立刻乖乖地把右腕伸了出来。

林净尘伸出三根手指搭在萧奕的腕间,细细感受。

指尖下的搏动强健有力,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

而且……

林净尘微微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萧奕一眼。虽说这孩子名声不太好,倒是意外地洁身自好,很好!生活上也没有太大的恶习,不错……

“今年多大了?”他突然问道。

萧奕忙答道:“很快就十六了。”

这个年龄,在那些王公贵族的府里,能这样也算难得了。林净尘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伪装在外表的东西可以蒙混人眼,这身体内部的东西却骗不了自己这个大夫!

萧奕又不是愚钝的书呆子,自然感受到自己莫名地通过了未来外祖父的考验。他忍不住扬了扬眉,还记得上次未来岳父狠狠地考校了一番他的学问,这一次亏他还做好了十二万分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还来不及发挥就这么过关了?

他狐疑地摸了摸鼻子。

南宫玥在一旁默默的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知外祖如她,当然知道外祖为萧奕搭脉的目的,不由捂嘴窃笑起来,心情飞扬,一双杏眸更是熠熠生辉。

萧奕眯眼看着南宫玥,用眼神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玥故意挑衅地扬眉:就不告诉你!

萧奕眨了眨眼,用撒娇的眼神再问:说嘛说嘛!

林净尘失笑地在一旁看着一对小儿女眉来眼去,笑意从嘴角攀爬至眉梢。

堂屋中,气氛温馨而美好,直到百合将之打破,说是几位太医听说林神医来了,特意来访。

南宫玥和几位太医这一回也算是患难之交了,自然是让百合有请。

以吴太医为首的四位太医笑容满面地疾步赶来了,几位太医先是表示了各自的仰慕之情,又跟林净尘请教了某些多年不解的疑惑,跟着又就“医”这个话题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南宫玥和萧奕则在一旁坐陪。南宫玥还能时不时搭上几句话,而萧奕就只顾着看他的臭丫头眉飞色舞的样子,眼睛都不舍得挪开。

他们聊起来是滔滔不绝,废寝忘食,最后转移阵地,去给那些得过疫症的人诊脉去了。

林净尘为他们一一诊脉,开方子,并定下了以后的调理方案,这一忙便是两个多时辰,等到了蒋逸希那里时,太阳都已经转移到了西方的天空。

林净尘沉吟片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收了手。

看脉象,这位蒋姑娘已经被这场大病坏了身体底子,以后可能会影响到子嗣!

对姑娘家而言,这子嗣的问题尤为重要,却是不好随意说出口。

林净尘看了南宫玥一眼,见她眸中掩不住凝重之色,显然也是知道的。

两祖孙的眼神交流没能瞒过蒋逸希,蒋逸希心中一沉,她早就觉得南宫玥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看来果然如此。

“玥姐儿,把你开的方子我看看!”

林净尘一句话,青依就急急地把南宫玥之前开的方子拿了过来。

林净尘飞快地看了一眼,欣慰地颔首道:“不错不错!……只不过,这两样还可以调整一下。”他指点了南宫玥几句后,便又重新写了一张方子交由青依。

“玥妹妹,”这时,蒋逸希苦笑着道,“若是我有什么问题,你就告诉我吧,也省得我胡思乱想。”

南宫玥还是犹豫,见状,四位太医互看了一眼,干脆避嫌退了出去。

林净尘亦然。

看着蒋逸希坚定的眼神,南宫玥终于还是把她的病情告诉了她,蒋逸希顿时小脸煞白,而青依早已经是两眼通红,只觉得自家姑娘怎么如此命苦,好不容易从疫症中死里逃生,竟然又有这么一劫!

“希姐姐,我外祖父医术高明,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南宫玥试图安慰她,这也不仅仅是安慰,南宫玥是真的对外祖父的医术很有信心,只是此刻的蒋逸希似乎是有些听不进去,魂不守舍。

南宫玥也不再多言,蒋逸希现在需要的是好好冷静一下。

……

林净尘这一来,自然也不能离开榆林宫……对此,四位太医欣喜若狂,日日来找林净尘探讨医之道,南宫玥自然也作陪,以致于萧奕也跟着天天来。林净尘眼看着他对自己的外孙女如此上心,心中又满意了不止一分。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九日后才算结束,皇帝派出太医院的所有太医来行宫为众人进行会诊,确定的确没有疫症病人,终于允许他们进入王都。

那一日,各府的下人们早早的就候在了城门口,迎接自家主子归来,而南宫玥、萧奕、众太医、御林军副指挥使和骁骑营副指挥使还需要先进宫,面见皇上。

南宫玥与林净尘在城门处暂时分别,林净尘告诉南宫玥他的暂居之所后,便策马离去。

对于林净尘没有住在南宫府这一点,南宫玥并不意外。以外祖父随性不羁的性子,又怎么能在处处讲规矩的南宫府住得下去呢!

朱轮车很快就抵达了宫门口,南宫玥下了马车,和萧奕等人一起去了御书房。

御林军林副指挥使向皇帝细述这次疫症的详情,并道:“……皇上,臣等恐长狄另有图谋,故而没有先行上折,只待回王都后再亲口向皇上禀报。长狄众人此刻正被关押在行宫!”

事实上,以官语白的原话来说,朝中有长狄内应,若他们在猎宫时,就早早的命人快马加鞭回来禀报了此事,而他们又不在王都,恐会遭人构陷。……毕竟皇上此人耳根子软又生性多疑,当面禀报更为妥当。

“啪!”

皇帝勉强忍耐到林副指挥使说完,终于忍不住重重地一掌拍在御案上。

“长狄!”皇帝勃然大怒,“竟然是长狄!”一想到连自己都差点被这场疫症夺去性命,皇帝就气得浑身颤抖,忙吩咐刘公公,“怀仁,传朕的旨意,命锦衣卫立刻将诚王捉拿归案!”皇帝自认自那长狄的诚王到大裕后一直待他不薄,却不想这长狄果然是蛮夷之族,狼子野心,竟然想要一举覆灭他大裕江山,实在是可恶至极!

刘公公即刻领命传旨去了。

皇帝又细问了他们几个问题,对于御林军和骁骑营活捉长狄俘虏以及南宫玥解决疫症之事大加赞赏,那之后,就令众人回府歇息。

南宫玥、萧奕等这才谢恩离去。

一出宫门,南宫玥便发现外面已经是全城戒严,萧奕悄悄地告诉南宫玥,锦衣卫没有抓到诚王,诚王已经不在皇帝御赐的府邸,所以皇帝下令全城戒严,抓捕诚王。还叹道,诚王现在想要逃脱恐怕是不易。

萧奕说得不错,诚王恐怕是插翅难飞。

此刻,王都的大街上随处可见锦衣卫的人马成群结队地到处搜捕,不过南宫玥凭借她的朱轮车和萧奕这张镇南王世子的脸面倒是没有遭到不必要的骚扰。

一直目送南宫玥的朱轮车驶进了南宫府,萧奕才依依不舍地与她道别离开。

南宫玥在二门外下了朱轮车,刘嬷嬷、安娘和鹊儿她们早已在那里翘首以盼,一见南宫玥眼睛都红了。

“三姑娘,你总算回来了。”

“二夫人、二少爷他们现在都在荣安堂等姑娘。”

“……”

几人围着南宫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簇拥着她一路到了荣安堂。

南宫家的女眷以及南宫昕、南宫昊他们都在,南宫玥给苏氏、林氏她们又是请安又是告罪,之后又把南宫琤和白慕筱离开后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却蓄意跳过了其中的惊险与危机,当然也没有提官语白。

林氏哪里不知道女儿是报喜不报忧,频频用帕子擦着眼角。

“二舅母,”坐在林氏身旁的白慕筱亲热地抓着林氏说道,“玥表姐平安回来了,您应该笑才对,怎么还哭呢!筱儿说得没错吧,玥表姐吉人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她的心里不由唏嘘,这位玥表姐,为了仅仅只有名份的婚约就如此情深义重,至死不渝,只可惜,这位镇南王世子纨绔声名在外,根本不值得玥表姐如此付出,待将来她的玥表姐陷入妻妾争风时,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曾经的义无反顾……

“筱姐儿说的是。”林氏连连颔首,拍了拍白慕筱的手道。

南宫玥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双手上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

近一个时辰后,南宫玥和林氏离开荣安堂一起回了墨竹院,路上,南宫玥故作不经意地问起了白慕筱。

林氏含笑道:“你大姐姐和筱表妹也算有心了,自从回了王都后,这几个月每日都来浅云院看我,与我说话,风雨无阻……”其实起初林氏心里也有心怪她们把南宫玥独自留下,但很快也想明白了,女儿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又怎么听得了劝,便渐渐释怀。

这个白慕筱还是这么会做人……南宫玥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但笑不语。

林氏把南宫玥送回墨竹院,又叮咛了一番,这才离去。

南宫玥在丫鬟的侍候下洗漱了一番,早早地睡下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中,这一夜,南宫玥睡在熟悉的床榻上,闻着刚晒好的棉被发出的暖暖的太阳的味道,一夜无梦。

因她刚刚回来,苏氏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于是,南宫玥用过早膳后,就靠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慢条斯理的打络子,经历了那可怕的三个多月,她现在异常怀念这安宁的生活。

这时,画眉进来禀报道:“三姑娘,大姑娘来了。”

南宫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络子,起身迎南宫琤进来。

丫鬟上了茶水点心后就退了出去。

两姐妹手牵手地并肩而坐,南宫琤目光复杂地看着南宫玥,后怕不已地说道:“三妹妹,幸好你平安回来了。”

自从离开猎宫后,南宫琤曾无数次地后悔自责,自己作为长姐,却把三妹妹留在疫症爆发的猎宫中。如果这次南宫玥不能平安归来,不止她自己心里过不去,她也永远无法面对二叔、二婶和二弟!

南宫玥也不打算与南宫琤细数那之后的惊险,故作轻松地笑道:“大姐姐,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

南宫琤知道南宫玥只是在安慰自己,却也配合地笑了。她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然后道:“三妹妹,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大姐姐何须如此客气,有什么事直说便是。”南宫玥忙道。

“我想请你外祖父去瞧瞧裴世子。”南宫琤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又说了一句,“三妹妹,我已经跟我爹说了我想与建安伯府议亲之事,我爹也同意了。”

南宫琤的后一句听得南宫玥一怔,看来南宫琤是真的打算嫁给裴元辰了。不过大伯父会同意南宫玥也并不意外,毕竟裴元辰是因为救了大姐姐才会变成那样。以大伯父的性子,他虽然不会勉强大姐姐嫁于裴元辰,但大姐姐既然如此选择了,他也绝对不会阻拦。

南宫琤面色平静地继续道:“我爹的意思是等三妹妹你平安回王都后,就会找建安伯府试探口风。”

如今疫情已解,南宫玥也回来了,那就是说南宫琤和裴元辰的婚事可能很快就会提上日程。

“三姐姐,你放心,我会同外祖父说的。”南宫玥一口应下,她可以想象这门婚事若是重提,府里必定又会起轩然大波。

“大姐姐,”南宫玥紧紧地握着南宫琤的手,“我娘曾对我说,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究竟过什么样的日子取决于自己,而不是对方。我相信无论怎样,只要你意志坚定,就一定能过好!”

“谢谢你,三妹妹。”南宫琤不由笑了,脸上没有悲伤,只有豁达。

看着这个比过去成熟许多的南宫琤,南宫玥突然想了一件事,虽才过了夜,但那件事没准已经传遍了整个王都,南宫琤只是因为置身深闺所以还不知情。

就算自己现在不说,南宫琤也迟早会知道的,还不如由自己告诉她,也好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三姐姐,有一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大姐姐一声为好。”南宫玥缓缓地说道,“……诚王被皇上下旨通缉了。”

如同平地响起了一个炸雷,南宫琤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震惊地看着南宫玥道:“三妹妹,你在开玩笑的吧?这怎么可能?”诚王是长狄的王爷,怎么会被大裕给通辑了?

“是真的。”南宫玥肯定地颔首道,“这次的疫症其实乃是长狄暗中所为。”

疫症是长狄散播的?!南宫琤的脑中几乎乱成了一团浆糊,紧接着心里就起了一丝寒意。

她不认为南宫玥会同她说没有根据的事,既然南宫玥说这事同长狄有关,那必定就是了。长狄居然试图在大裕制造疫症,那可是会涉及到上千甚至上万条人命……南宫琤想想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倘若自己当初真的一时糊涂同诚王私奔了,那现在又会如何呢?

想到这里,南宫琤面色惨白如纸,后怕不已。

有些事毕竟涉及朝政,南宫玥并没有解释太多,只说道:“……皇上已经下令全城戒严,抓捕诚王。”

南宫琤紧紧握着双拳,久久没有说话。

南宫琤心中苦涩难当。

曾经,诚王是她爱慕之人,可偏偏也是他伤害了她。

从那天起,她便没有再想过那个男人,本以为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却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听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幸好当初三妹妹及时阻止了自己的冲动,不然的话,现在的南宫府说不定也深陷泥潭,而自己就成了毁家灭族的罪人!

南宫琤再也无心说话,心神不宁地又说了两句,就与南宫玥告辞,匆匆离开了墨竹院。

她一路心神恍惚,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书香忧心不已地看着她。

回了挽晴院,南宫琤把自己关在房间中呆坐了许久,许久……

一直到了深夜,仍旧是辗转难眠,过了二更还没入睡。

她曾以为诚王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竟会以如此的方式在她心中再起波澜。

她毫无睡意地睁着双眼,心中忍不住苦笑。

诚王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已经被抓住了?又或是已经逃离了王都?

这次的疫症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

这些问题一遍又一遍地徘徊在南宫琤心中,却没有人可以回答她,也让她的心绪起伏不定。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吧。

南宫琤正打算起身喝杯水,却是听到了一道“嘎吱”的响声。

南宫琤心头一跳,猛地从床上坐起,循声望了过去。

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棂像是洒了一地的碎银子,就着那柔美的月光,南宫琤清楚地看到了一道黑影。

南宫琤心头骇然,禁不住张嘴就想叫,可是那黑影却是比她更快一步地到了床前,伸手如电地捂住了她的嘴。

南宫琤目露惊惧,对上了那黑衣人蒙面巾外的一双黑眸,顿时身子一僵,面上没有一丝血色。

这双眼睛……

是他!

曾经午夜梦回,这双眼睛在她的梦中出现过多次,可也是这双眼睛的主人,伤她至深,让她痛彻心肺。

诚王,他这么晚到这里来,到底想干什么!?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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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真心

诚王扯下了蒙面巾,放开了捂着南宫琤双唇的手,带着一丝紧张地喊道:“琤儿。”

“诚王殿下?”南宫琤难以置信,她往后缩了缩,声音微颤地说道,“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您、您想做什么……”

或许是听到了动静,在外间值夜的书香推开门,轻轻问道:“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吗?”话音刚落,就震惊看到在内室的诚王,她忙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叫喊出声,若是让人发现自家姑娘的房里有一个男人,那就全完了!

诚王认得这是南宫琤的丫鬟,没有理会,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南宫琤,充满柔性地说道:“琤儿,这些日子,我想过了,我喜欢的人是你。我今日来是带你一起回长狄的。等回去以后,我就会求请父王做主册你为我的正妃。”

面对这一席曾经会让她很甜蜜的话,南宫琤的心里再没有半点波澜,她想起今日南宫玥曾与她说过的那席话,有些苦涩地说道:“诚王殿下是来带琤儿走的吗?”

诚王忙点头道:“对。”

南宫琤弯了弯唇角,眉眼中尽是自嘲地说道:“那要怎么走?”

诚王没有看出她有丝毫的不对劲,急忙说道:“你问你妹妹借朱轮车,再问她讨来郡主令牌,我们坐她的朱轮车出王都。”

南宫琤的手在微微颤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说道:“然后呢?”

诚王试图拉住南宫琤的手,被她挣脱了,但诚王没有在意,依然深情地说道:“然后,我们就一起回长狄,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琤儿,我会娶你做我的正妃,此生此世都不会负你……”

南宫琤轻笑了一声,诚王欣喜地以为她会答应,而书香更是紧张极了,生怕姑娘会一时糊涂。

南宫琤开口了,说道:“诚王殿下,待我借了三妹妹的朱轮车,随你一起出了王都,或许您真得会带我回长狄,也或许您会嫌我碍事拖了您的脚步,将我丢在路上。不管怎么样,我南宫家恐怕都逃不过协助您潜逃的罪名,轻则我父亲和二叔罢官免职,我妹妹爵位被削,重则一旦被冠以通敌卖国,那便是满门流放,抄家灭族!”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南宫琤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琤儿,你……”诚王惊诧,他以为南宫琤一个深闺女子是不可能知道自己被皇帝通缉之事,没想到她竟然知道了?!诚王急急忙忙地辩解道,“琤儿,你听我说,你们皇帝是误会了,疫症之事怎可能与我长狄有关呢,这不过是意外,是天灾!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是真得喜欢你才想带你回长狄的。”

南宫琤轻轻问道:“您是真的喜欢我?”

“当然。”诚王忙不迭说道,“琤儿,我对你是真心的。”他的眼神和语气依然是那样的柔情蜜意。

“您的真心原来就是这样。”南宫琤苦笑着说道,“从前,您让我随您私奔,让我独自去背负那淫奔之名,一辈子抬不起头。而现在,您更是要让我用南宫家满门的荣辱性命为代价来助您逃回长狄。这就是您的真心?!我妹妹说的没错,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仅仅只希望我来付出,我来背负……”

南宫琤的目光清澈,声音愈发的坚定,一字一顿地说道:“诚王殿下,您这样的真心,我南宫琤不稀罕!”

“琤儿……”诚王有些着急地说道,“你听我,我……”

“诚王殿下,您不用再说什么,请您离开这里。否则……”南宫琤咬了咬牙说道,“我就要喊人了!”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房里出现一个男人,若是被人发现,她这辈子恐怕只能青灯古佛了,可就算这样,她也不想再被这个男人利用,祸及全家!

诚王觉得自己被辜负了,他是真得很喜欢这个姑娘,无论是在长狄还是在大裕,南宫琤是他唯一一见钟情喜欢上的姑娘,他是真的想娶她,想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但是,有些事并不是他能够决定得了的,她为什么就不能为他想想?

先前她弃他们的感情不顾,他已经不计较了。但现在,摇光郡主荣宠之极,以她的朱轮车和令牌出王都根本不会被搜查,他们两个都能够平平安安的离开。

南宫琤是长姐,只要开口,摇光郡主必然不会拒绝。她只需要简单的说句话,就能成就他们的未来,可就连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她竟然都不愿意去做!

诚王只觉一片真心错付,南宫琤既然如此绝情,那他也不用再为她考虑了。

南宫琤就见他的眸中露出了凶恶的神色,她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想要逃,而就在下一刻,诚王向她扑了过来,右手狠狠地卡在了她的脖子上。

“唔……”

南宫琤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书香大急,赶紧冲上来试图拉开诚王,却被他猛地一脚踹中了腹部。

砰!

门被撞开了!

伴随着一道银光一闪而过,锋利的袖箭准确地射中了诚王的右手,诚王吃痛地松开了手,一扭头就看到一个手持袖箭,穿着暗青色劲装的男子站在门口,而在那人身后的,分明就是摇光郡主南宫玥。

南宫琤一边吃力的咳着,一边跌跌撞撞从床上逃了下来。

“郡主。多谢。”

暗卫萧影把袖箭还给了南宫玥,拔出长剑,向着诚王攻了过去,另一个暗卫萧暗紧护在南宫玥的身侧。而百合百卉则在南宫玥的命令下,跑去搀扶南宫琤。

萧影的攻势凌厉惊人,诚王被逼得步步倒退,难以支撑。

南宫琤被扶了过来,南宫玥一脸后怕的搂住了她的胳膊。

南宫琤心有余悸,好一会儿都没有说出话来,任由南宫玥不住地抚着自己的后背。

那一边的战斗很快也结束了,萧影在制服诚王后,反手用剑柄敲在了他的脖子后面,把他敲晕了过去。

萧影踹了他一脚,收剑回到南宫玥面前,行礼道:“郡主,此人要如何处置?”

南宫玥犹豫了一下,诚王潜入南宫府内宅,南宫琤的闺房,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对南宫琤的闺誉极其不利,但诚王此人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南宫玥斟酌着开口道:“你将他带去镇南王府,由世子来处置吧。”

“是!”萧影领命,扛起了昏迷不醒的诚王便出去了,而萧暗也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书香捂着小腹爬起来,扑到南宫琤身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大姑娘,您没事吧?”

“书香……”南宫琤想起诚王那一脚,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南宫玥先把南宫琤扶回到床上,探了脉发现她只是受到了惊吓,又去给书香探脉,这才说道:“大姐姐,你放心,一会儿我让百卉去拿我特制的伤药给书香,她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南宫琤放下心来,说道:“好。书香,你不用伺候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南宫玥使了个眼色,百合和百卉忙把书香拉了下去,又替她们关上了门。

南宫玥倒了一杯水给她,喝过水后,南宫琤此时终于缓过神来,问道,“三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玥也不隐瞒说道:“诚王逃逸,但王都已被严防死守,他根本无处可逃。所以,我怕他会来寻你,怕他会继续利用你,便让百合盯着了。”她顿了顿,又后怕地说道,“所幸我多此一举。”

百合发现诚王后,就赶紧去向南宫玥禀报,这才让她能够及时赶到。

南宫琤默默地点了点头,自嘲着笑道:“我真的很傻,居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南宫玥正色道:“大姐姐,每个人都会犯下错,关键其实在于能不能认识到自己错误,能不能及时悬崖勒马,你已经做到了。所以,你不需要为以前错误而自责一生。你可以有新的人生,以后一切都能够重新开始,诚王他不会再影响到你了……”

南宫琤轻轻点了点头,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先是轻轻抽泣,很快就放声大哭起来。

南宫玥始终陪在她身边,直到天色渐亮,这才回了自己的墨竹院。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又喂了那只刚刚褪去绒毛的雏鹰吃了生肉,便到了晨昏定省的时间。

南宫玥来到荣安堂的东次间,此时,南宫琤已经在了。南宫琤向她笑了笑,示意自己已经没事了,只是她的面色依然有些憔悴,虽然勉强用脂粉掩盖,也盖不住她眼下的阴影和皮肤的黯淡。

南宫玥向苏氏请过了安后,坐在南宫琤身旁的白慕筱含笑着与她点头致意,“玥表姐,到我这边坐吧。”她刚刚就注意到了两个表姐之间眼神交流,敏锐地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在一夜间发生了。

“筱表妹。”南宫玥坦然地对着白慕筱审视的目光,落落大方地坐到了她身旁。

白慕筱眸光微闪,心想着待会要让丫鬟到挽晴院与墨竹院打探一番才是。

之后,陆续又有女眷前来向苏氏请安,将东次间坐得满满的,一时间,屋内热闹非常。

待说了一阵子话后,苏氏毕竟年纪大了,就觉得有些乏了,正准备挥手让众人退下,就见一个青衣丫鬟急匆匆地进来禀报道:“老夫人,三姑爷来了!”说着她飞快地偷瞄了南宫玥一眼,“三姑爷说找三姑娘有要事,现在二少爷正在外院的正厅招待着。”

一句话让屋内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集中到了南宫玥身上,目光各异。

南宫琳又羡又妒地看着南宫玥,心道:这才回来两天,镇南王世子居然找上门了,说是有什么要事,她可不信!镇南王世子纨绔在外,不学无术,能有什么要事啊?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来找南宫玥,还不就是为了点儿女私情的小事呗。

白慕筱却是若有所思,看来玥表姐这次在猎宫的生死相随,还是感动了萧奕的!只不过,这“感动”得来的爱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短暂的意外后,苏氏心中大喜,对此,她是乐见其成的。镇南王世子越是重视南宫玥,那就代表着将来南宫府同镇南王府的关系才能亲密无间!

想到这里,苏氏笑容满面的对南宫玥道:“玥姐儿,既然三姑爷来找你有要事,你就去见见吧。”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切不可怠慢了。”

“是,祖母。”南宫玥应声后退出了荣安堂,带着百卉百合去了正厅。

萧奕正坐在太师椅上,随意地和南宫昕聊天,一见到南宫玥来了,一双桃花眼顿时亮了起来,波光潋滟。“阿玥!”

南宫昕亦笑着招了招手,“妹妹!”

萧奕在南宫昕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南宫昕就起身道:“妹妹,阿奕有话跟你说,那我就先回竹清阁了。”

很快,正厅只剩下萧奕、南宫玥,还有百卉和百合,表姐妹俩识趣地往角落里躲去。

“阿奕,你来找我可是为了昨晚的事?”南宫玥略显焦急地问道。

萧奕怔了怔,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来南宫府,本没有什么“要事”,不过南宫玥这么一问,好像也还真是有一件“要事”。

这么想着,萧奕倒觉得理直气壮了起来,道:“我是特意来给你说一个好消息的。”他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现在整个王都都传遍了,诚王意图偷溜出王都时,正好被巡逻的五城兵马司抓获。”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诚王被抓之事没有扯到南宫府上。

想起昨晚的事,南宫玥还有些后怕,问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可有见过皇上?”

“他现在暂时被圈禁在自己的府里,由御林军重兵把守。皇上一大早就审了他……”说着萧奕不屑地撇了撇嘴,“此人实在算不上什么男人,事到如今,居然还想着攀扯上你大姐姐……不过臭丫头你放心,皇上没信他,当场就命人杖责了三十大板。”

“你跟皇上说了什么?”南宫玥含笑着问道。这结果并没有让她意外,她把诚王交由萧奕,便是相信他能够处置妥当。

“臭丫头,我够能干吧?你是不是该好好答谢我一番?”萧奕笑嘻嘻的讨赏,并说出此行真正的目的,“只要你陪我出去逛逛就好。我听说城外寒山寺的红梅开了。”

南宫玥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此时也想明白了恐怕这才是萧奕来找她的真正目的。

虽然她也很乐意陪他四处走走,只可惜……

南宫玥无奈地说道:“阿奕,我今日已经答应了希姐姐,去恩国公府看她。只能改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