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虽然有些真本事,但毕竟是年纪尚轻,行事不够稳重,做事过于肆无忌惮,实在太沉不住气了。不过是个暖床的丫鬟罢了,为了这么一点意气之争,就同王妃小方氏撕破脸着实划不来。

世子现在羽翼未丰,立足未稳,一切就该徐徐图之才对!反正都已经装了这么多年的纨绔,干嘛不继续装下去呢?只有让王妃掉以轻心,才能趁机在军中建立起威望,站稳脚跟啊。

田禾有些忧心地还想再劝,却见萧奕桃花眼一挑,笑眯眯地看向他说道:“……若是这一个丫鬟不够,田将军大可直言,本世子让小钱再挑四五个过来送给将军,也算是本世子的一点儿心意。”

田禾顿时傻住了,张了张嘴,半天说不上来。

“报!”

正在这时,一个士兵慌乱地从营帐外跑进来禀报道:“世子爷,奉江城发来急报,请求援军支援。”

营中众人均是神色一肃,奉江城若是沦陷的话,那南疆的形势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更何况镇南王现在正在奉江城呢。

萧奕朗声道:“速召众将……”

南疆的局势波澜起伏,变化莫测,而身在王都的南宫玥却是日日过得悠闲得很。

用了早膳,处理完了一日的中馈之事后,南宫玥就如往常一样,开始给萧奕写信,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整张纸,加上前几日写的几张一起装进了信封里,外加一个新绣的荷包,一并交给了百合。

“奴婢这就命人给世子爷送去!”百合笑吟吟地说道。

起初她也曾好奇世子妃每日在写些什么,直到某日不小心瞟了一眼后,她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百合看着手中的信,犹豫着是不是该跟主子说:您这样的信简直就跟账本似的,也太琐碎了吧?怎么也该赋诗一首以示对世子爷的思念才对啊!

南宫玥收拾好笔墨,就见百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眉梢一挑,正要发问,这时,百卉匆匆进屋来了。看着表姐严肃的表情,百合好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转身就走。

百卉给南宫玥行礼后,禀告道:“世子妃,方才朱兴把奴婢叫去,说是宫里的眼线已经把关于二公主的消息传过来了。”

南宫玥微微颌首,示意百卉可以说了。

百卉理了理思绪,禀告道:“世子妃,目前探查到的讯息不多,只知道二公主是暴毙而亡的。”顿了顿后,她继续道,“据几个随二公主去皇陵服侍的宫女内侍说二公主一开始确实病得不重,她让人给皇后传讯时人还好好的,虽有些食欲不佳,精神不振,每一日都蔫蔫的,但绝无大碍。可是几日后,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就病情急转而下,那一晚,还没来得及传唤太医,人就没了。”

对于二公主的死,百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这个公主总打自家姑爷的主意,早死早超生,也省得时不时出现晃一下,实在碍眼的很。

南宫玥闻言低头沉思,二公主死得着实有些蹊跷。从百卉转述的病症来看,并非那种来势汹汹的急症,而皇陵有太医伺候着,哪怕二公主真得病重到救不回来,以太医开平安方能耐,也绝对可以拖上一阵子,好让自己的责任降到最低。

可是,二公主却毫无预兆的突然暴毙了……

这着实让她心中有些生疑。

自打重生以来,她步步艰难的才走到现在,可不能因为日子顺遂了就大意。

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一丁点儿的隐患。

南宫玥抬眼看向百卉,朱唇轻启道:“我记得皇后曾送过两个太医去皇陵照看二公主的病情。你问下朱兴,能不能弄二公主那段时间的脉案。……顺便再让人去备一下朱轮车,我约了大姐姐去她府里坐坐。”

百卉应了一声,就退了出去,与正快步进来的画眉擦身而过。

画眉福了福,向南宫玥禀报道:“世子妃,王妃派人从南疆过来了。”画眉口中的王妃自然是镇南王妃小方氏。

小方氏派人来王都了?

南宫玥的眸中掠过一丝兴味,随意地说道:“把人带到堂屋。”

画眉应了一声,吩咐小丫鬟去办了。

南宫玥正要准备去建安伯府,也不打算因为一个下人而耽误时间。她慢悠悠地换了一件外出的衣裳,又重新梳妆打扮后,这才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去了堂屋。

堂屋内,一个打扮极其体面、神情倨傲的老嬷嬷正候在那里,她已经等了不少时间,显得有些不耐,一见南宫玥进屋,便施礼道:“奴婢给世子妃请安。”

“免礼。”南宫玥坐下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画眉在一旁问道:“不知嬷嬷如何称呼?王妃派你来又所为何事?”

那老嬷嬷飞快地扫了南宫玥一眼,恭敬地答道:“奴婢姓易,蒙王妃看得起,称奴婢一声易嬷嬷。”

画眉含笑道:“原来是易嬷嬷。”

见南宫玥只说了两个字后,就完全没有与自己说话的意思,易嬷嬷心中冷笑,福了福又道:“世子妃,王妃收到圣旨,知道世子爷与世子妃已经成了亲,心里很是欢喜,因此特意派奴婢前来王都,是为教导世子妃咱们镇南王府的规矩。”她微抬下巴,趾高气扬地看着南宫玥,“还请世子妃日后跟着奴婢好好学着规矩,莫要辜负了王妃的一片慈爱之心。”

易嬷嬷说着,拿出了一本厚厚的手札道,“世子妃,这是咱们镇南王府的家规家训,王妃要奴婢转交给世子妃,请世子妃好好拜读,加紧把这规矩都学起来。”

南宫玥兴味地勾起唇角,这小方氏远在南疆居然还想靠一个嬷嬷来整治自己?这是把她当面团子吗?

南宫玥示意画眉接过了那本所谓的家规,淡淡地说道:“这家规家训,本世子妃闲暇时自会看,不过嬷嬷既然到了这儿,我是主,你是仆,你就该守这里的规矩,本世子妃最不喜欢有人指手画脚……”

易嬷嬷面色一黑,还不死心:“世子妃,奴婢是奉王妃之命来教导您规矩的……”

“嬷嬷还没听明白本世子妃的意思?”南宫玥冷冷地打断了她,“你在这里守着这里的规矩就行了,若是有异议,就回南疆找王妃说去!”

“世子妃,您……”

易嬷嬷的话音未落,就被刚进屋的百合打断了,一个二等丫鬟笑吟吟地进来福身道:“世子妃,朱轮车已经备好了。”

“世子妃,您这是要出门?”易嬷嬷一脸不赞同,斥责道,“虽然王爷和王妃都不在王都,但您一个新媳妇怎么能够随意出门,惹人闲话!”

南宫玥丝毫没有理会她,径直向着百卉说道:“那我们就出发吧。……画眉,你一会儿好好与易嬷嬷说说我们府里的规矩,免得她日后平白挨了板子,受皮肉之苦。”

易嬷嬷想开口据理以争,画眉却笑眯眯地拦住了她,说道:“易嬷嬷,在我们这里,首要遵守的规矩就是,世子妃的话要听从。”说着就示意两个婆子把易嬷嬷“带”出屋子,“世子妃说什么就是什么,您听着就是了。世子妃的话就是规矩。”

易嬷嬷再也来不及说话,就眼睁睁的看着南宫玥仪态端方地走了出去,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

南宫玥坐上朱轮车,去了建安伯府。

从建安伯府的角门而入,朱轮车停在了二门,南宫玥刚踩着脚凳下来,墨香便笑着上前福身道:“二姑奶奶安,我们世子夫人正在等您呢。”

南宫玥微微颌首,坐上肩辇,随着墨香去了蓼风院。

南宫琤已经在院门口候着了,将南宫玥迎了进去。

姐妹俩笑着坐下,闲话了一阵后,南宫玥关切地问道:“大姐姐,二房近日可还有闹事?”

南宫琤不以为意地说道:“三妹妹放心,有婆母在,我吃不了亏。她们最近已经安分多了。”

一旁的墨香皱了皱眉头,眼尖的南宫玥注意到了,便道:“墨香,你家姑娘最喜欢报喜不报忧了,你给我说说!”顿了顿后,她还故意道,“墨香,你放大胆说,我给你做主!”

墨香迟疑地看了南宫琤一眼,还是大着胆子对南宫玥告状道:“三姑奶奶,如今二少夫人明面上是不敢再为难我们世子夫人,但暗地里可没少使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比如明明是世子夫人吩咐厨房做的汤水,她们非要派人截胡;二夫人管着府里的针线房,就故意让人把份例里的衣裳往老气过时做……这样的小事一件又一件,让人心烦,但若是抱怨二句,又会叫人觉得我们世子夫人太过小家子气。”

南宫玥听着也皱起了柳眉,这建安伯府的二房做的事虽然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委实有些恶心人。

“三妹妹,我真得不在意。”南宫琤轻轻拍了拍南宫玥的手道,嘴角微扬的笑道,“我最近高兴还来不及了。三妹妹,你今日若不来,我明日也定会去找你。我有一个大好消息要告诉你!”

见南宫琤喜气洋洋的样子,引得南宫玥和她身后的百卉百合都往南宫琤的肚子看。

南宫琤怔了怔后,立刻反应了过来,满脸通红地说道:“不是这个。”顿了顿后,她忙解释道,“昨日夜里,世子的脚底能感到一点暖意了!”

南宫玥闻言亦是一喜,自受伤以来,裴元辰从腰以下就一直处于没有一点儿知觉的状态,如今竟然能感受到暖意,那代表他的腿部经脉正在慢慢康复,也许会缓慢,也许就此停滞不前,但也总是有一线希望的!

“那真是太好了。”南宫玥笑容满面地说道,跟着她又把细细地询问了一些裴元辰现在的症状,比如是否出现痛觉,腿部有否抽搐,肌肉的状况,以及按摩时他的反应等等。

南宫琤都一一地答了,见南宫玥一直笑吟吟的,书香和墨香亦是展颜,互看了一眼,心想:自家姑娘的苦日子还是有指望熬出头的!

南宫玥沉思片刻,说道:“大姐姐,我再给你写一张方子,你交由太医下次用新的方子制药膏给大姐夫用,另外大姐夫平日的方子也要再改一下。我一并写与你。”

“多谢三妹妹。”南宫琤欠了欠身,谢过南宫玥,而墨香则赶紧去准备笔墨纸砚。

南宫玥反复斟酌了许久,才堪堪写好了方子,交给了墨香。随后,她起身挽起南宫琤的右臂,笑道:“大姐姐,这屋子里闷得很,我们去院子里坐坐吧。”

南宫琤自然不会反对。

两人走到院子中的石桌旁,刚坐下,就见一个十六七岁穿了件秋香色素面夹棉褙子的丫鬟款款地走进院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丫鬟,手里拿着一个红木食盒。

南宫玥来过建安伯府好几次了,她也认识这个大丫鬟,是建安伯老夫人陆氏身旁的荔儿,因着是老夫人的大丫鬟,在伯府中很有些脸面。

“见过镇南王世子妃!见过世子夫人!”荔儿笑眯眯地与两人行礼,说道,“老夫人听说世子妃来了,就命奴婢给世子妃送些雪梨过来尝尝鲜,这还是今年的贡品,是宫里昨日刚赏下来的。”

她身后的青衣丫鬟忙上前一步,百卉接过对方手中的食盒,又退回原位。

南宫玥神色淡淡地说道:“还请荔儿姑娘替我向老夫人道声谢。”

荔儿的面色顿时僵了一瞬,这往日里,南宫玥来府里,若是老夫人有所赏赐,她是会亲自去向老夫人道谢的。可是这一次却只是让她的丫鬟随手接下?

荔儿心中很是不悦,但她可得罪不起南宫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再次行礼,然后就退下了。她步履显得匆匆,还带着些许怒意。

荔儿一路气冲冲地赶回了老夫人陆氏的院子福寿堂,见她是独自回来的,陆氏也感觉不对,眉头紧锁。

福寿堂的正堂里,除了陆氏和二夫人,还有两名五十多岁的老夫人,看起来皆是雍容高贵。

荔儿福了福身,把南宫玥的原话如实转述了一遍。

陆氏的面色有些难看,今日正好有两位族老的夫人来府中,刚刚几人坐在一起吃贡梨时,二夫人突然提起镇南王世子妃也在府中,不如给她也送些过去。

陆氏也知道二夫人的小心思,但想着自己作为长辈赏赐点水果也是理所当然,而南宫玥来给自己请安,那也是一件在族人面前长脸的事,便欣然同意了。

没想到南宫玥竟然没有来!

二夫人的脸色看来比陆氏还要难看,她原是打算等南宫玥来拜见陆氏,就顺便让她帮儿媳陆佳期去看看。陆佳期自从小产后就一直恶露不止,看了几个女医都不见好,让二夫人也跟着心烦不已,生怕影响了日后的子嗣。

二夫人皱了皱眉,决定不再迂回,吩咐道:“似云,你去把世子妃请过来。”

她的贴身丫鬟似云应声后,便匆匆而去。

两位族老夫人则交换了一个眼色,面露沉思。

到了蓼风院,见到正在院中谈笑甚欢的两人,似云也不等禀报,就直接走上去了,一边行礼,一边干巴巴地说道,“见过世子妃,老夫人请世子妃去福寿堂一见。”

南宫琤眉头微皱,面露尴尬。她当然知道似云是二夫人的丫鬟,这显然是二夫人在借着老夫人的名头。

南宫琤岂能让妹妹因为自己而遭人作践,正要开口回拒,却见南宫玥笑了,一派悠然地站起身来,抚了一下平整地衣裙,说道:“我与你走一趟便是。”

“三妹妹,我也跟你一起去。”南宫琤也赶忙起身,两人随着似云一起去了福寿堂。

“见过祖母,二婶母。”南宫琤先与陆氏、二夫人行礼,跟着又与那两位族老的夫人行礼,“见过两位叔祖母”。

南宫玥微微颔首,含笑道:“裴老夫人。”身子却仍是挺直如松柏般,完全没有行礼的意思。

刚刚陆氏已经隐隐有感觉南宫玥对自己似有不满,而此刻南宫玥的表现更是证明这一点,以前来建安伯府南宫玥是次次会对陆氏行晚辈礼的,哪里像此刻般高傲,不近人情。

而被完全无视的二夫人更是脸黑得像墨一样,只觉得这南宫玥和她姐姐一样不识抬举!

陆氏语调有些僵硬地道:“世子妃请坐。”跟着又向南宫玥介绍了那两位族老夫人,那两位老夫人正要起身行礼,却听南宫玥和气地说道:“两位老夫人免礼。”

“见过世子妃。”因而那两位老夫人只是欠了欠身,便坐了回去。

待众人都坐定后,二夫人迫不及待地说道:“世子妃,我的儿媳最近身子有些不适,世子妃医术高超,就劳烦世子妃去替她瞧瞧。”

二夫人的语气听着还算客气,但细听便知道她用的不是询问的语调,而是用长辈的语气在吩咐南宫玥。二夫人根本没想过南宫玥会拒绝,毕竟是裴元辰和南宫琤害得陆佳期小产,南宫玥身为南宫琤的妹妹自然应该替长姐恕罪。

南宫玥当然不可能听不出来,心里觉得可笑,这位二夫人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她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说道:“二夫人所言甚是有趣,本世子妃又不是大夫,令媳既然有病,就该请大夫才是。贵府乃是伯府,就算去太医院请一位太医也是使得的。”

一句话令得满堂寂静无声。

二夫人整张脸都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南宫玥,一股怒意自心头猛地冲向头顶,正要与南宫玥争辩,却见南宫玥淡淡地在她和陆氏之间扫了一遍,似笑非笑地说道:“本世子妃过来都这么一会儿了,老夫人和二夫人怎么都没有与本世子妃行礼,莫非这就是建安伯府的规矩?还着实让人意外呢。”

仿佛是一桶冷水瞬间从二夫人的头顶倒下,她怔怔地呆坐当场。

南宫玥所言不差,她既是摇光郡主,又是镇南王世子妃,那是一品的头衔。就算是陆氏这个建安伯府的老夫人也不过是二品而已,按照礼节,是该由陆氏和二夫人向南宫玥低头行礼。

可是因为南宫玥是南宫琤的妹妹,两家是姻亲,往日里南宫玥并不计较,甚至还为着南宫琤的脸面主动给陆氏行晚辈礼,因而陆氏与二夫人也就渐渐地无视了这一点,甚至把南宫玥的客气当做理所当然的事。

南宫玥如今把这点如此赤裸裸地提出来,这摆明就是要与她们翻脸的节奏!

而偏偏她的要求无可厚非,陆氏眼中掩不住羞辱之色,难道她一把年纪,还要与孙媳的妹妹行礼?这实在是……

眼看着陆氏和二夫人的气焰完全被南宫玥压下,两位族老夫人不由心下警觉:本来是觉得世子裴元辰的情况堪忧,日后恐怕撑不起这伯府,而二房又渐渐起势,故而对于二房之请有些意动,可现在看来局势还不好说……先不说南宫家的二公子新近成了五皇子的伴读,就连这位尊贵的镇南王世子妃也是态度明晰地跑来给自家姐姐撑腰。

两位族人夫人暗暗思忖着,等回家后,还是要告诉相公儿子还有其他族人,在这次的大房和二房之争中,千万不能乱了分寸。反正无论谁得了势,对他们这些族人都没有太大的影响。

陆氏的目光朝南宫琤看去,想用眼神示意她帮着求情。南宫琤故意不看陆氏,三妹妹这全是为自己,自己若是给三妹妹拆台,未免有些不识抬举。

正待气氛越发僵硬之时,丫鬟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见过大夫人!”

在府中,被称为大夫人的自然是建安伯夫人,一时间,堂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门口看去,南宫琤更是暗暗松了口气,建安伯夫人来了就好。

建安伯夫人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仿佛看不到正堂的尴尬,先给陆氏和两位族老夫人见了礼,然后笑道:“世子妃来了啊!”

“夫人。”南宫玥笑吟吟地与对方颔首。

建安伯夫人好像这才注意到陆氏和二夫人神色不对,故意问二夫人道:“二弟妹,看你气色不好,可是有什么不适?”

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愤懑,怀疑大嫂必是知道了刚刚发生的事故意在奚落自己。

但二夫人不说,自有别人替她说,墨香好心好意地把几人的对峙细述了一遍。

虽然建安伯夫人早就知道了,但还是装作才听到的样子,一脸“歉然”地看向南宫玥,努力忍着笑,福了福道:“世子妃,都是我这弟妹失礼了。我在这里替她给您赔罪了!”她口中只说二夫人,却半点不提陆氏,言下之意就是把陆氏给撇干净了,做错事的只是二夫人。

这一句话让陆氏展颜,却让二夫人脸色一黑,更让她憋屈的是为了老夫人陆氏的面子,她还不好说什么。

这屋中的众人个个是人精,又哪里想不通这一点。

南宫玥缓缓地看了众人一圈,这才大度地说道:“我一向尊敬夫人,今日就给夫人面子,不与贵府计较失礼之罪了。”她还做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

“多谢世子妃。”建安伯夫人笑道,跟着看向了二夫人又道,“二弟妹,世子妃宽宏大量,你还不过来谢过世子妃?”

什么?!还要她谢过南宫玥?二夫人差点没呕出一口血,可是眼看着陆氏不停地给她使眼色,她只能站起身来,屈辱地把身子福了下去,艰难地说道:“多谢世子妃不怪之恩。”

她心中恨恨道:等她二房将来继承了伯爷之位,她一定让他们都为今日之辱付出代价!

这时,南宫琤站起身来,走到建安伯夫人身旁亲热地挽起她的胳膊,对南宫玥道:“三妹妹,我们一起到花园走走吧。母亲,您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二夫人保持着福身的动作僵在了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竟然连这个生性温和的南宫琤也敢来挑衅自己了?真是岂有此理!

“好啊,大姐姐!”南宫玥笑道,之后,便再也没人理会二夫人,三人就这么离开了福寿堂的正堂,只留下二夫人的身形僵硬地停顿在那里,而四周服侍的奴婢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这府中的风向又要变了!

-题外话-

谢谢月票!

谢谢!玻璃猫ps 送了30颗钻石。

第251章-脉案(一更)

十月二十八,受了南宫家托媒的唐夫人备上六礼去了一趟咏阳大长公主府,顺利拿回了傅云雁的庚帖。

纳采、问名、纳吉礼有序的进行着,到了十一月初八,南宫府正式向傅府的六姑娘下了小定礼,两家约定待傅云雁行了及笄礼后便请期成婚。

如此这般,南宫昕与傅云雁的婚事算是正式定下了。

这桩亲事一传开,多少还是让人有些意外的,毕竟傅家六姑娘出身高贵,而那个南宫昕就……但想想南宫昕现在是五皇子的伴读,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子”了,凭着南宫家的门弟,与咏阳大长公主府倒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王都之中,几乎每日都会传出谁家与谁家结亲联姻的消息,这桩婚事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倒是帝后在听闻了这桩喜事后,很是欢喜地赏赐了不少东西。

然而,对于齐王府和张家而言,傅家宁愿与那个“傻子”结亲,也要拒绝自己,却大大的打了脸,不免生出些怨怼来。齐王府被咏阳的一顿鞭子打得暂时老实了,不敢再出幺蛾子。但韩凌赋在听说傅家与南宫家正式下了小定礼后,手上却不禁用力,几乎快要把笔折断了。

“殿下。”韩凌赋的伴读,兵部侍郎于乘风之子于瑜明在一侧劝道,“稍安勿躁。”

“本宫知道。”韩凌赋放下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本宫确是小瞧了南宫家的底蕴,连一个小小的二房之子,竟也聪慧至此。”

南宫昕十日前就已正式进宫,以伴读之名,与五皇子一起到上书房念书。才短短几日,他所表现出来的过目不忘和举一反三的聪慧,就让来上书房抽查的皇帝赞不绝口。谁能想到,这南宫昕可是被足足称了十几年的傻子!

“殿下,会不会是这南宫家故意藏拙,让人误以为南宫昕是傻子?”于瑜明猜测道,“毕竟南宫家刚回王都的时候,可谓是步步艰难,或许是想麻痹皇上。”

韩凌赋低头沉思,说道:“若真是这样,那南宫家的心机可真是太深了。”

于瑜明语带深意地说道,“这一点未尝不能加以利用。”

韩凌赋眸光微动,片刻后,点了点头。

南宫家,还有这咏阳大长公主府,对于他的履次示好都视而不见,待日后……他必不会忘了今日之耻。

唯一可惜的是,咏阳大长公主的人脉现在看来已是无望了,如此,他必然不能再错过镇南王府。

对于白慕筱上次所提之事,韩凌赋原本还有些犹豫,担心可能会惹恼了南宫家,可是现在……若是不抓住这次的机会,万一让镇南王府也被拉到五皇弟那边,他日后坐上那个位置的希望恐怕会更加渺茫。

韩凌赋的眸中闪过一道锐芒,心中暗暗有了决定。

南宫昕和傅云雁的婚事尽管让某些人的心里隐隐有了躁动,但对于南宫玥而言,却是一件喜出望外的大好事。一得到南宫府递来的喜讯,南宫玥就迫不及待地写了一封长信给萧奕,与他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只是,傅云雁的胞兄管她叫大嫂,她以后又得称傅云雁为嫂嫂,这乱七八糟的称呼该怎么办呢……这么想着,南宫玥不由低低的笑了起来,随手把这个甜蜜的困扰也写在了信里。

把信交给百合让人送出后,南宫玥懒洋洋地卧在美人榻上,一手抱着猫,一手翻着医书。

她的手指在小白的下巴轻挠着,小白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晕晕欲睡。但很快,随着窗外的一声鹰啸,小白眼睛一亮,“喵呜!”叫了一声,就从美人榻上跃下,一跃冲出窗户,扑向那正冲它挑衅的小灰。

小灰振翅飞了起来,小白扑了个空,只能对着天空愤愤不平的“咪咪”着,就见小灰俯冲而下,拿翅膀轻拍了一下它,小白顿时来了劲,以不可思议的动作一扭,猛地扑到了小灰身上,把它压在自己的肚子下面,然后得意洋洋地叫道:“喵呜!喵呜!”

小灰哪肯服输,扭头去啄它。

两个小家伙顿时闹成了一团。

南宫玥干脆放下了手上的医书,倚着窗,笑盈盈地看着它们嘻闹,心情愈发愉悦了。

现在,她也算是事事顺遂,接下来,只需要把手上的这些琐事料理妥当,等着萧奕回来就行。

百卉在这时走了进来,轻唤了一声说道:“世子妃。”

南宫玥回过头去,含笑问道:“什么事?”

“朱管家把您要的东西递来的。”百卉说着,递给了她几张写得满满的纸,“这是二公主的脉案。……太医院的陈太医是世子爷的人,朱管家说,按规矩,除了皇上、皇后和太后外,所有的脉案都是归整在一起,太医们随时都可去翻阅,但陈太医却没有找到二公主的脉案。”

南宫玥微微垂眸,一边沉思着,一边问道:“然后呢?”

“后来陈太医向太医正请了命,整理历年脉案,这才在次日看到了二公主的脉案,似是周王两位太医在夜里悄悄放回去的。”周太医和王太医便是奉了皇后口喻,前去皇陵为二公主诊治的两位。

南宫玥秀眉轻挑,问道:“这么说来,二公主的脉案是被这两位太医故意藏起来了?”

百卉应道:“从陈太医那里传来的话来看,确是如此。”

太医院的脉案是不能随意销毁的,否则便是大罪。

在太医院里,每一个贵人都会有一本专属的脉案,一旦有召过太医请脉,太医回来后就会亲自记录并盖章,因此,任何人想要伪造一整本脉案是不可能的。照理说,二公主已去,她的脉案也不会再有人去看,哪怕是藏起来,也不会被发现。

百卉又说道:“世子妃您手上的脉案便是陈太医抄来的,是二公主这一年来的请脉记录,最后两页则是皇陵的那几日,原脉案上面分别有周王两位太医的印章。”

南宫玥微微颌首,低头去看。

从脉案中所记录的脉象来看,二公主的身体一向健康,这一年来,所有的诊治都是为了脸上的伤。

南宫玥飞快地翻完后,看向了最后几页。

她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若有所思。

在二公主过世前几天,脉案上记录了“虚脉”,症状为肠胃不适,干渴犯困。太医诊断为水土不服引起的,开了方子。单单若是以水土不服来说,方子倒也开得合适,只是,这方子开得平平,并没有什么针对急症的重药,单从方子来看,二公主病得应该不重。

再往后看,二公主的脉象记得的依然是水土不服,并没有任何异常。

直到她去世的那一天,脉案上的记录才急转直下,当日太医赶到时,二公主已经没了,因而没有诊脉,最后记录的是,突发高烧,气息不平,最后是因为气喘不上来窒息而亡。

堂堂皇家公主因为水土不服,最后竟这么死了,而且还死得如此突然,实在有些让人匪夷所思。

而且从脉象的记录来看,二公主在死前几日,脉象都非常平稳,没有丝毫的不妥之处。

南宫玥眉宇紧锁,指节缓缓地在书案叩了几下。

若二公主真得只是暴毙,脉案就不该如此,除非另有隐情。

这脉案是一日日分别记录的,绝不可能回过头去修改。因而这完全对不上的脉象,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最后一日的脉案记录并不属实;二是前几日,甚至在皇陵期间的所有脉案记录全都是假的!

这样重重的疑点,若是不查,实在难让人心安。

南宫玥沉思着,她得想个法子撬开太医的嘴才行……

怎么办呢?

“世子妃。”见她面显苦恼,百卉在一旁试着说道,“要不要拿帖子去太医院把那两个太医请来?”

以南宫玥的身份,若是身子不适,自然有资格去唤太医。等那两个太医来了,软磨硬施之下,说不定可以让他们吐出些什么来。

南宫玥思忖着摇摇头,说道:“不必了。”她顿了顿,又说道,“除非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让那两个太医老老实实的说出真相,不然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说到底,也许只是我太过谨慎了些,但都查到了现在,总不能半途而废。”或许是因为前世的种种,让她总是过于的小心谨慎。

百卉笑盈盈地说道:“反正朱管家也闲着没事,让他费费心也好。”

南宫玥知道她是在故意逗自己,不禁一笑,说道:“先让他暂时盯着,我再好好想想。”

百卉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南宫玥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丫鬟都退下,漫不经心地继续望着窗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这件事,但是她知道,萧奕现在正在南疆搏命,她无论如何都得守好王都,绝对不能让任何事给他添乱。

而且也不止是为了萧奕,还为了南宫家……南宫家的处境虽比前世好了许多,却也经不起任何的意外!

凡事都不能掉以轻心。

“喵呜!”

小白趁着小灰不注意,从小灰的翅膀上拔了一根的羽毛,得意洋洋地一跃跳上了窗台,拿头蹭了蹭南宫玥的手,把羽毛送给了她。

南宫玥笑了起来,把羽毛收好,摸摸它的脑袋说道:“你啊。小灰马上又要来啄你了。”

“喵呜!”

南宫玥由着它自己去玩,反复把那脉案看了好几遍,整整一日都在考虑着这件事,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到了晚上也辗转反侧,直到寅时才迷迷糊糊的睡下。

次日一大早,艳阳已经高照,南宫玥依然还在内室安眠。

屋里的丫鬟们有志一同地没有吵她,百卉早就吩咐过了,说是主子昨夜睡得晚,让她们手脚都轻一些。

只是,这抚风院的丫鬟识趣,还有一个人却是非常的不识时务。

易嬷嬷自那日被随意的打发后,便意识到这个新世子妃并不好对付,也安份了好几日。但这几日来,世子妃并没有故意让人蹉跎她,而从府里其他的下人们口中,也打听到世子妃性子好,待人温和,心又不禁蠢蠢欲动起来。

她可是王妃专程派到王都的府里来的,要是一世无成,待日后回去,王妃哪里还会继续看重她?!

这么想着,易嬷嬷一大早就来了抚风院,正想与南宫玥好好说说这规矩的事,却愕然发现南宫玥还没有起身。

“什么?世子妃还没起吗?!”易嬷嬷不敢置信地说道。

院子里,鹊儿笑嘻嘻地回道:“还早呢,这才辰时而已。”

“还早?!这都什么时辰了,世子妃居然还没起身!”易嬷嬷自忖这次是自己的占到了理,立刻拉长了脸,义正言辞地说道,“王妃这个时候早就起来处理府中的中馈事务了。哪怕是王爷王妃都不在王都,世子妃没有长辈请安,也不能这样不知时辰啊,实在是太没规矩了。”

易嬷嬷一脸不满地数落道,“奴婢来的时候,可是亲手把王府的家规家训交给了世子妃的,怎么世子妃没有看吗?世子妃身为新妇,怎么可以如此不把婆母的话放在心上呢?”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是故意说给屋里的南宫玥听的,一双浑浊的眼睛更是紧盯着那紧闭的房门。

这世子妃据说是士林世家出身,又是年轻的小媳妇,脸皮子肯定薄,一府的主母大清早的赖床不起,传扬出去,哪里还有脸面?易嬷嬷想着,自己要是能够趁着这次机会压住了她的性子,在这个王府里,自己可就是数一数二的了!

易嬷嬷更加理直气壮地说道:“世子妃如此不懂规矩,难道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宫家所教养出来的嫡女吗?”

很快,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易嬷嬷正得意着,待世子妃向自己赔礼,却没想到从里面出来的不是世子妃,而是世子妃身边的一个丫鬟?!

百合板着脸,怕吵醒南宫玥,压低声音喝斥道:“这谁啊,一大早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吵得主子睡不安稳。这是哪家小门小户的规矩,做奴婢的居然在主子的院子里大声喧哗……连主子应该什么时候起身都要指手画脚了?”说着,她斜眼瞅着易嬷嬷冷笑道,“易嬷嬷,难不成王妃竟允许王府中的奴婢如此行事的?哦哦,原来这就是王府的规矩啊,奴婢真是受教了。”

易嬷嬷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气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这世子妃的丫鬟简直太无礼了!

易嬷嬷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右手指着百合,脱口而出地怒斥:“贱婢,王府的规矩哪容得你一个小小的奴婢来质疑!……世子妃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才由着你们这些没规没矩的丫头们放肆,以后你们若是还不学乖,看我不一个个地把你们全都发卖出去。”

百合嗤笑道:“凭你也想发卖我们?别白日做梦了。”

易嬷嬷高昂着下巴道:“我可是代表着王妃,自然有权处置你们!”

百合轻蔑地冷哼一声,说道,“我们可是世子妃的陪嫁丫鬟,就算是王妃亲自前来,没经过世子妃的同意,也别想动我们一根汗毛,更何况你区区一个老奴!”她的眼中闪着寒光,“今日我们叫你一声嬷嬷,那是对你客气,说白了你也只不过是个婆子而已,可别真以为仗着王妃的势就能在我们这里作威作福,真把我们的客气当成你的福气了。”

易嬷嬷气得跳脚,在王府里,她可是近身服侍王妃的,谁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地低头喊一声“嬷嬷”,哪里见过如此嚣张的丫鬟?!

易嬷嬷顿时失去了理智,想也不想抬起手,就向百合扇了过去,怒道:“大胆,我可是王妃送来的,你这贱婢居然敢如此对我说话,看我不好好教训你这个没有规矩的小蹄子……”

“啪!”

百合不客气地挥开她的手,不耐烦地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她快步上前,动作敏捷地抬手往易嬷嬷的后颈一记手刃,易嬷嬷矮胖的身体就软软地向下倒去,摔倒在地。

百合淡淡地对院子里的两个小丫鬟道:“易嬷嬷年纪大了,身子不适,你们送她回后罩间休息去吧。”

“是。百合姐姐。”两个小丫鬟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一左一右地拖着易嬷嬷退了下去。

百合又回到了内室,但院中的动静多少还是吵到了南宫玥,她打着哈欠坐起了身,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百合轻声回道:“辰时三刻。”

南宫玥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顺口问起了方才的吵闹,百合一五一十地说了。

等她说完,南宫玥也差不多清醒了,随口吩咐道:“让院子里的人把这抚风院给我看牢了,下次别再让那些个不相干的人进来。”

“是,世子妃。”百合忙应下,眼珠一转,又提议道:“世子妃,留着这么个人实在是碍眼得很,不如奴婢把她送回南疆去得了。”

南宫玥满不在乎地笑道:“送走她自然再容易不过,但她好歹也是王妃派来的,那可是我婆婆呢,总得给她些脸面才是。”她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说道,“一个下人罢了,若她听话,就按嬷嬷的份例养着,要是不听话,找间空院子关着就是。这王府别的不好说,空屋子可多得是。出不了什么乱子。”

萧奕在南疆立足未稳,现在也还不是在明面上与王妃小方氏撕破脸的时候。

更何况,不过是一个下人罢了,她一堂堂世子妃去与一个下人计较,也着实丢了份。

南宫玥一边起身,一边说道:“对了,百合,让人给我备一下朱轮车,我去一趟外祖父那儿。”

这事昨日没有吩咐过,显是临时起意的,百合连忙吩咐人去办了。

等到南宫玥用完早膳,朱轮车也已经备好了。

南宫玥带着百合和百卉,上了朱轮车,一路去了林宅。

南宫玥来得非常突然,也没有事先命人来林府传讯,但是她的运气不错,林净尘竟然在家,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林净尘仍是一身简单的直裰,正在院子里晒药草,各种各种的药草几乎晒了一院子,有的草药直接在暴露在阳光下暴晒,有的在上面铺了一层纸隔着晒,有的则放在阴处阴干……各种各种的药草几乎晒了一院子,弄得这好好的一个院子倒是一个药铺似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让南宫玥很是舒坦的多吸了几口气,眉眼舒展。

百合忍不住轻声嘀咕了一句:“林老太爷竟然还自己晒药……”那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外祖父。”南宫玥倒是很习惯这种场景了,林净尘一向便是如此,一切有关“医药”的事都喜欢亲手亲为,所以林净尘不仅是一个神医,也是一个药材的炮制大师,一个制药大师。

林净尘看到南宫玥很是惊讶,笑着招了招手,说道:“玥儿,你来啦,快过来和我一起晒药。”

“好啊。”南宫玥自重生以来就再也没有自己晒过药,立刻兴致勃勃地上去帮忙,除了一开始有些生疏外,很快就似模似样了起来。百卉也懂些医理,便自动打起下手来。

林净尘不时注意着南宫玥和百卉的动作,偶尔出声指出百卉错误的地方。他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南宫玥的医理底子确实很稳,记得之前她一眼就看出了海马干的问题,现在就连晒药也做得非常好。

不愧是他们林家的孩子,实在有天份的很!林净尘含笑着想道。

几人一起忙了近一个时辰,终于把所有的药材都晒好了,这时,南宫玥的小脸也已经被晒得微红,额头沁出一层薄汗,可她非但不觉得累,反而精神奕奕,整个人看来也多了几分活力。

“玥儿,”林净尘净了手后,笑眯眯地说道,“走,外祖父新得了些好茶,今日请你喝茶!”

南宫玥两眼放光,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说道:“外祖父的东西必然是好东西,看来我是有口福了。”

林净尘爽朗地大笑,玩笑道:“是我这老头子有福才对,晒个药还能请动你这个堂堂世子妃!”

南宫玥撒娇地说道:“我永远都是外祖父的玥姐儿!”

祖孙俩说笑着去了林净尘的书房,南宫玥很快喝上了林净尘亲自沏的热茶,连百卉和百合亦是有份,喜得两个丫鬟眉开颜笑。

南宫玥饮了半杯热茶,终于道出此行的来意:“外祖父,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她也不与林净尘客气,直接道,“我想请外祖父出面,举办一场医术辩证会。”

来了王都快一年,林净尘对这个外孙女也算有几分了解了,知道她必然不会无的放矢,定是有她的用意。

“与我细说看看。”林净尘道。

林净尘可以说是南宫玥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之一,她也没想过瞒着他,便与他说起了二公主之事,原原本本,把她目前所知的都说了。随后,又把带来的脉案一并拿给林净尘看。

林净尘细细地看了脉案,颔首道:“玥儿,你说的不错,从这脉案的记录来看,确实不是急症。尤其是前几日的脉象与最后一日的症状差别太大,哪怕是急病,从脉象而言,情况也不可能如此急转而下,这脉案的记录应该并不属实。”

南宫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外祖父,我知道这好像有些劳师动众,但我想弄清楚二公主的死因,又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来麻烦您了。”

林净尘心知她如此在意二公主之事,必然是有原因的,但他早就过了凡事都要寻根究底的年纪,只是含笑着问道:“你想怎么来做?”

-题外话-

有姑娘集齐了七颗龙珠,二更君蒙召下午18:05准时出现!

谢谢!

书城:爱&已搁浅打赏388书币。

第252章-恶名(二更)

林净尘目光温和。

南宫玥连忙说道:“外祖父,我都想好了。医术辩证会的主题就是‘未治病',探讨该如何未病先防。我会根据从二公主宫人们口中打听到的症状做一些脉案,来作为探讨的主题。既然是探讨,那周王二位太医自然不会有太大的防备,再加上他们又才刚刚接触过二公主,对于二公主的病因应该最是记忆犹新的,在面对脉案的时候,他们的反应就可以告诉我们很多讯息。”她说着,两眼放光地望着林净尘道,“……除此之外,就要麻烦外祖父,帮我套套话了。”

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还是林净尘。

林净尘缓缓捋须,细细地思量了一下,觉得这倒也确实可行。

在面对脉案的时候,大夫往往第一直觉便来自经验,对于刚刚接触过的疾病,更是印象深刻,尤其又事关二公主,恐怕想忘也忘不了。届时只需要留意着他们在看到哪一份脉案的时候会表情异样,就能够猜测到,二公主究竟患得是何病。

再加上自己见机行事,理应不会引起两位太医丝毫的怀疑。

这么想着,林净尘点头应了,并补充着说道:“既然要办,就要办得像模像样。”既然办了,那就要让参与者确实从中受惠,若是随便敷衍,那就真的是浪费时间、浪费人力与金钱。

见外祖父同意了,南宫玥不禁欣喜,连忙应道:“那是自然!”

“不过你外祖父我一向是当甩手掌柜的料,”林净尘不客气地道,“除了写写帖子,其他的琐事可全都交给你了。”

“外祖父,全包在我身上就是。”南宫玥笑吟吟的答应了,若不是字迹不同,她都想帮林净尘连帖子都写了。

南宫玥立刻兴致高昂的行动了起来,她殷勤地当起了侍候笔墨的小丫鬟,铺纸研磨。

对于辩证会的场地,南宫玥本想着是包一间酒楼,后来想起这王都的醉仙居本就是萧奕的产业,索性小手一挥就直接征用了,也省得麻烦。

林净尘亲自执笔,一连写了几十封帖子,发往王都各家有名的医馆,帖子也同样送到了太医院。

这一张张帖子如同掉入水中的一颗颗石子般,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涟漪,在湖面上荡了开去……没半天,整个王都的杏林界都轰动了。

天下第一神医林净尘于后日召开医术辩证会!

得了帖子的几家医馆起初还在怀疑这帖子的真实性,毕竟杏林界的人都知道这位天下第一神医一向淡泊名利,行踪不定,举办什么医术辩证会实在是不像他的作风。

那些医馆便与相熟的人去确认,很快知道就连太医院都收到了帖子,更有人去跟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探了探,这一探之下,不得了。

原来这还真是天下第一神医发的帖子。

一时间,这收到帖子的医馆顿时得意了,能收到天下第一神医亲自下的帖子,足以证明他们的医馆在这王都之中果然是名声显赫,连着这些医馆的大夫、学徒们一个个都走路有风。

不仅是这些医馆,就连太医院也沸腾了起来,所有收到林净尘帖子的太医都视若珍宝的捧在手上,他们的话题全都集中在了那场辩证会上,期待着后日能够早些到来。

对于这一封封帖子所引起的骚动,南宫玥已经全然顾不上了,她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做。

先是吩咐了百卉让朱兴安排小厮去布置场地,她自己则借用了林净尘的书房,就着所打听到的症状写起了脉案。她是女子,笔墨自然不能为外人所得,就由百合在一旁服侍,将所有的脉案又都抄了一遍。

食欲不佳,精神不振……有类似症状的病,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南宫玥没有大意的一一记录着,神情认真。

突然,南宫玥的手一顿,沾满墨的狼毫笔随之滴下了一滴墨汁,在纸上晕了开来。

“世子妃?”百合疑惑地喊了一声,随之问道,“您可是累了?不如先歇会儿吧。”

“不用了。”

南宫玥换了一张新纸又继续写着,若说是症状,倒也吻合,也能解释为何周王两位太医会故意瞒下。只是……二公主又是因何而“暴毙”的呢,这可不是会引起“暴毙”的病症。

南宫玥喃喃自语着:“难道是我想错了?”

百合好奇地眨眨眼睛,想问,又不敢打断她的心绪,心里痒得好像被羽毛挠了一样。

南宫玥撇开思绪,暂时不再去想,而是飞快的把这张脉案写完了,交给百合去誊写。

百合看着这脉案着实有些犯迷糊,但当看到最后的诊断名时,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联想起南宫玥刚刚的表情,下意识地抬头望了过去,就看到她正在仔仔细细地写着新一张的脉案。百合的心里更痒了,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只能老老实实的拿笔誊写起来。

几乎用了整整两个多时辰,南宫玥才把所有的脉案都写完,她亲自拿去交给了林净尘,并确认着问道:“外祖父,您帮玥儿瞧瞧,可还有遗漏的?”

林净尘细细地看了一遍,有些意外地抬眼看向南宫玥,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对各种病症如此熟悉,这些类似症状所衍生出来的病症,竟然全都想到了。

林净尘满意极了,又一次在心里暗暗感慨:真不愧是我们林家的孩子!

“写的很完备了。”林净尘夸奖道,“你小小年纪,就快要青出于蓝了。”

南宫玥含羞的笑着,说道:“都是外祖父您教得好!”她这小脸微红的样子带着一分这个年纪所特有的稚气,撒娇地挽着林净尘的手臂说道,“外祖父,这次的辩证会可就都靠您了!……您可一定要帮玥儿找出来。”

南宫玥自己是不方便出面的,只能一脸期盼地望着林净尘。

林净尘自然是应了下来,喜得南宫玥立刻就应承了要亲自给他绣一个药袋子。

祖孙俩亲热地说了好一阵子,这时,百合来禀报说,醉仙居都已经布置完毕了。

如此这般,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已近酉时,南宫玥出来了整整一天,不能再耽搁,立刻与林净尘道别回了王府。

用过晚膳,南宫玥一边倚在美人榻上绣着药袋子,一边垂眸沉思着,一不小心,针往指尖上扎了一下,渗出了一滴血珠。

“世子妃。”百卉焦急地就要去拿药箱,南宫玥忙拦住了她,笑着说道,“只是破了皮而已,别那么紧张。”她说着,用帕子拭去了指尖的血珠,低头若有所思。

这一夜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因忙了一天,南宫玥照例赖了个懒觉,直到午时过后才去了武寿堂处理中馈。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易嬷嬷的到来,王府近日人心浮动了不少,南宫玥冷眼旁观,倒是发现了几个蹦跶的最欢的。

而今日,她则二话不说,直接撤掉了一个新提拔上来,管着内院库房的姚嬷嬷。

姚嬷嬷顿时就惊呆了,忙跪了下来,惊慌不定地祈求道:“世子妃,奴婢有错,请世子妃明示。”

南宫玥使了个眼色,百合上前一步,说道:“可是你与易嬷嬷说了世子妃平日里总出门的?”

姚嬷嬷愣住了,当时易嬷嬷来找她套近乎,问了些世子妃的事,她想着这易嬷嬷好歹也是从南疆过来的,可不能得罪了,便随口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本世子妃最后再说一遍。”南宫玥开口了,慢条斯理地说道,“不管南疆如何,在这里,在王都的这镇南王府里,世子爷和本世子妃才是你们的主子!本世子妃可容不下那些个两头倒的墙头草。若是担心得罪了王妃,那本世子妃不介意成全你们的忠心,把你们送去南疆服侍王妃。”

她顿了顿,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不知有谁自高奋勇地想过去呢?”

谁会想去那苦寒的边疆之地?!更何况,还是被世子妃送过去的,那岂不是在找死吗?

底下的管事嬷嬷和媳妇子们个个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吭。

南宫玥不再看她,而是淡淡地说道:“还有张顺家的。”

一个媳妇子忙上前一步,慌张地说道:“世子妃,奴婢可没有与那易嬷嬷有过接触……”她管的是内院的粗使丫鬟。

“张顺家的,你手底下的小丫鬟不懂事,让易嬷嬷一块花布就收买了。你是管事的,自然也要罚。”百合利落地说道,“但世子妃念你们都还不懂规矩,这次就小惩大诫,一会儿自己下去领5个板子,扣三个月的月钱。”

好歹差事没丢,张顺家不敢多说什么,赶忙恭敬地领了罚,只待回去后要好好给那些小丫鬟们立立规矩。

南宫玥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了噤若寒蝉的众人,不管南疆如何,这王都的镇南王府她得牢牢的握在手里,毕竟她和萧奕还得在这里住上好几年呢,总不能住在自己家里还整日处处提防着。

一定要彻底压服了她们!

南宫玥顺利的处置完了中馈之事,又分下去几块对牌,便打发她们退下。

她回房小憩了一会儿,刚醒来,鹊儿便过来禀报说朱兴想要支一笔银子。

朱兴可算是萧奕的亲信,现在又是王府的大管家,这若是想支一笔普通数目的银子,根本就没必要特意来找自己。南宫玥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鹊儿接着说道:“朱管家想要支取一千两。”

“一千两?”这确实是笔不小的数目,南宫玥问道,“他可有说是为何?”

“是。朱管家说,这笔银子是要给一些老兵来治病用的,他说那些老兵曾跟过老王爷。”

“老兵?”南宫玥随口问道:“他们现在可是在王都?”

鹊儿早就细细地问过,因而很快就答道:“朱管家说,现在那些人都在城外的柳合庄住着。”

南宫玥脱口而出道:“柳合庄?!”

鹊儿忙应道:“世子妃,朱管家确是这样说的。”

这个柳合庄南宫玥记得很清楚,是老镇南王留给萧奕的庄子。她不久前刚刚看过庄子的帐册,其中有几个庄子帐目的混乱程度足以让人咋舌,而这柳合庄就是其中之一。

南宫玥沉吟片刻,对鹊儿道:“你让朱兴去外院的外书房见我。”

鹊儿领命而去。

南宫玥则带着百卉百合去往外院。

等她到了外书房时,朱兴已经在那里了,起身抱拳道:“见过世子妃!”

“坐下说话吧。”

两人隔着大大的梨花木书案坐下后,南宫玥便开门见山道:“朱兴,与我说说柳合庄的那些老兵……”

朱兴也猜到南宫玥找他是为了此事,早理好了思绪,立即解释道:“世子妃,柳合庄住的那些老兵是老王爷在世时的亲兵。他们长年征战,都是身有残疾,无家无室。这些亲兵有不少已经过世了,还留下的这些以前在南疆的时候也只靠着微薄的抚恤过活,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因此世子爷就干脆命人把他们接到王都来好生奉养,也算全了老王爷和他们的主仆之情。”

当初程昱、朱兴他们跟萧奕提起这些伤残老兵时,本来只是指望萧奕能稍微照顾一下他们,没想到萧奕竟主动提出把他们接到王都来,这一点当时就让朱兴几人甚为感动,觉得萧奕不愧是老王爷看中的继承人,有老王爷之风。

南宫玥听着倒是不意外,萧奕看着玩世不恭,举止轻浮,其实最重感情。

而且,这些老兵跟着老镇南王征战沙场,保卫国土,如今年老身残,孤苦无仃,确实应该好好安顿起来,让他们至少能安享晚年。

百卉百合亦是若有所触,世子爷能有这份心意,确实是令人尊敬。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南宫玥语气平静地又问。

“去年秋猎以前。”朱兴有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南宫玥,感觉到她似有不悦,解释道,“世子妃,这件事本来属下早就应该禀告的,只是最近琐事繁多,属下便忘记了。”直到今日,庄子派人来讨银子,他才想起这茬事。

南宫玥确实有些不悦,但这并非针对这些老兵,也非针对朱兴,而是因为想到了那个庄子送来的那堆乱糟糟的账本。这些庄子的管事们胆大包天到连主家也能随意糊弄,也不知道会怎样对待这些寄住的,毫无谋生能力的老兵们……

是会善待,还是……

奉养老兵是一件好事,可万一这好事落到了小人手上,便是可以硬生生把它办成一件坏事的。

南宫玥面沉如水,前世,萧奕的名声可说是糟糕到了极点,除了弑父杀弟外,其中有一条就是无情无义。

最有名的一件事便是慈善堂了。

前世,萧奕在夺了南疆兵权,成了镇南王后,曾用祖父老镇南王留下的一些庄子,办过一个慈善堂,专门收留那些从战场退役、身有残疾的士兵,其中还包括了曾跟随过老镇南王的亲兵们。

彼时就有不少传言说萧奕是为了挽回他堪称狼藉的声誉才会伪善地搞什么慈善堂……一年后,一个老兵突然跑到了镇南王府前怒斥萧奕以慈善堂之名压榨奴役他们这些可怜的老兵,让他们没日没夜挖矿,如今已经有一半残疾老兵都去了。

而那个老兵最后更是一头撞死在镇南王府前的石狮子上,血溅当场!

这件事不仅是震动了南疆,连王都都听闻了,人人都说镇南王萧奕果然是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现在想来,这到底是萧奕真得冷血,还是另有原因?

不管如何,今生,她绝不会让那些小人有机会坏了萧奕的名声!

南宫玥沉默了好一会儿,辩证会的事自由外祖父来主持,她若出现只会惹来猜疑,反而不美。

干脆趁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