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整张脸都白了,再让游管事这么说下去,世子爷都不用做人了,可是偏偏世子爷与世子妃现在都不在……

南宫玥的朱轮车也在这时到街口,听到外面的喧闹,便让百合去看一下。

不多时,百合就气匆匆地回来,回禀了游管事的一番作态,又愤愤不平地说道:“什么山匪劫银,鬼才信!居然还敢坏世子爷、世子妃名声。王妃实在是齐心险恶!”

她一边说,一边又揉着拳头恨恨道:“哼,既想做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这世上可没这么便宜的事。”说着她看向了南宫玥,主动请缨道,“世子妃,不如让奴婢出去教训教训这个游管事……”

南宫玥微微眯眼,小方氏这番作态倒是与她所料的差不多。若是小方氏就此收手,她兴许还要愁这戏没法继续唱下去呢。

小方氏,这么多年来如此对待阿奕,又岂是仅仅还了银子就能够一笔勾销的!

南宫玥扬起唇角,心情不错地说道:“这事儿由你出面不合适,让朱兴去吧。告诉朱兴……”

南宫玥细细地吩咐着,百合听得眉开眼笑,颇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架势。

“去吧。”

真是便宜朱兴了……百合不甘心地努了努嘴,但还是立刻就应了:“是,世子妃。奴婢这就去通知朱兴。”说完她又匆匆下了马车,从侧门进府找朱兴去了。

其实就算百合不去找朱兴,朱兴也已经得了消息,百合刚进了前院就遇到了他,转告了南宫玥的意思……

等朱兴带人到了王府门口时,外面已经是闹哄哄的,游管事唱作俱佳的一番表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堂堂的一个镇南王府竟被这等小人搞得像是菜市场一样。

那游管事还跪在那里,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心中暗喜,扯着嗓子又道:“世子爷,您就算是要打要罚,就罚小的一个吧,请您别怪在王妃身上,王妃再怎么说也从小抚养您长大,教养了您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看在往昔的母子情分上,宽限几日,王妃一定会把银子凑齐送过来的!求您好歹见小的一面,不要这样将小的拒之门外啊……”

朱兴大步走出王府,面色阴沉得好像要滴出水来,浑身不自觉地释放出一股杀气。真是恨不得上前直接打杀了这个王八蛋。

居然在这里胡说八道,意图在世子身上扣个逼迫继母的不孝之名,真是好毒辣的心思!

好在有世子妃在,不然的话……

门房一看朱兴来了,暗暗地松了口气忙道:“朱管家……”

朱兴抬了抬手,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沉着脸对游管事道:“游管事,是吧?听说你要求见世子爷?”

“是,是……”游管事跪在地上,一脸希翼地看着朱兴道,“世子爷现在可是愿意见小的了?”

朱兴冷哼一声:“你口口声声说,你说你是奉了王妃之命前来王都送银子的,途中遇上了山匪?”

“是啊,是啊,小的几个拼死保护,也只保住了这两大箱子。”游管事急急地道。

“一派胡言!”朱兴猛地拔高音量,怒声道,“王妃怎么可能让你带着几大箱子银子招摇过市?王妃若是要还世子爷银子,完全可以让你携带银票轻装上路……”

朱兴刻意地用了“还”字,带故意加重了音量。

围观者闻言也是若有所思,立刻有人对身旁的友人道:“是啊,这南疆到王都千里迢迢,带几大箱子银子招摇过市,这不是摆明叫人来抢吗?”

“有道理。”

“我看这其中果然有问题。”一个大婶则凑热闹地说道,“你刚听到没有,这镇南王妃是来‘还'银子的!这么说来,上次听说的镇南王妃侵占继子的产业,还放印子钱的事原来是真得啊!”

“说的是,若是没有侵占世子的产业,哪里需要千里迢迢地来还银子!”一个中年胖子在一旁直点头。

“看来这王府跟普通的人家也没什么两样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叹道,“俗语说,有后娘,就有后爹……”

这些话自然也一一地传进了游管事的耳朵里,他心里一沉,这外人的反应怎么同王妃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怎么人人都在说王妃侵占世子产业呢,这种事该不会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吧?这怎么可能!

世子妃料事如神!朱兴暗自狠狠地夸了一顿自家世子妃,眯着眼睛怀疑地看着游管事,沉声道:“该不会是你趁机监守自盗了吧?”

“没有,没有的事!”游管事吓得脸都白了,背后一身冷汗,凉飕飕的一片,“朱管家,真的是王妃让小的带银子上王都,不巧路遇了山匪……”

“有没有这事,等官府查了就知道了。”朱兴冷冷地打断了游管事,抬手道,“来人,把人给我绑起来了!至于这两大箱子银子,就当着大伙儿的面,当场点清了,也好让大伙儿作个见证,免得以后说不明白。”

“好!”立刻有人高声道,“我们愿意做个见证。”

“朱管家你就尽管点吧。”

“……”

好些围观者也纷纷点头附和,都是心情澎湃。

这下有热闹看了!到底是继母与继子之间的母子之争,还是镇南王府出了监守自盗的刁奴呢?

明天这说书摊又可以有新的话题说嘴了!

“不能,你们不能这样啊!”游管事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要背负一个同山匪勾结的罪名,整个人从地上弹跳了起来,“我没有……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朱兴带来的两个侍卫堵上了嘴,又把胳膊反剪到身后。

“唔……唔……”游管事急得在那里呜呜直叫,整个人像坠进了冰窟窿似的,冷到了骨子里。

朱兴命人当场打开了两大箱子,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晃得人两眼发花。

朱兴让人当场清点了数目,只有三千两。

围观的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刚刚那个管事说被山匪抢了一半?岂不是少了三千两?”

“堂堂世子爷的产业只值六千两?我们老家做绸缎的潘老爷,一年也能赚五千两子呢!”

“你傻啊!你要是镇南王妃,会把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银子再全数吐出来吗?”

“也就说……”

实际的数目恐怕比六千两要多得多了!

这普通的老百姓一辈子恐怕是连一百两的银子都没见过,更别说是上万两,甚至是更多的数目,不由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们越说越起劲,越说越夸张,不知不觉地,都认定了镇南王妃至少贪了世子十万两,不,一百万两!

世子妃说人言可谓,人言若用得好会是最利的凶器!朱兴痛快的望着这一幕,面上却不显,愤然道:“如此刁奴,竟然敢监守自盗,我定要写信跟王妃禀报才是!”他大臂一挥,对着侍卫下令道,“走,把这刁奴送京兆府去!”

朱兴命护卫把游管事用绳子绑了起来,然后自己和护卫骑马,让那游管事拖着绳子跟在后面,一路往京兆府去了。

那些围观的群众都还等着下回分解,大都也小跑着跟了过去。

这队伍浩浩荡荡,一路上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围观者,到最后连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也都跟在队伍后面,还没到京兆府,已经惊动了京兆府尹。

一听说怎么回事后,京兆府尹是整张脸都黑了,怎么又是这位世子爷啊!

这每次跟镇南王世子扯上关系,这事情就会变得非常难处理……

京兆府尹正想着是不是装病告退了,大胡子捕头已经急匆匆地跑来了:“大人,镇南王府的管家已经到府衙门口了……”

这下躲也来不及了。

京兆府尹只能亲自到大堂相迎,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朱管事,你这是……”说着,一脸疑惑地看了被捆绑起来的游管事一眼。

朱兴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一个护卫在游管事的膝盖后头踢了一脚,那游管事便狼狈地跪了下去。

朱兴最后抱拳道:“府尹大人,我们镇南王府也不想冤枉了无辜之人,所以此人就交给大人了,希望大人调查清楚,也好给世子爷一个交代!”

京兆府尹暗暗叫苦,但只能干笑着吩咐大胡子班头把人收下,然后义正言辞道:“朱管家,还请给世子爷带话,鄙人一定会秉公处理。”心里却是想着:这明明是镇南王府的家事,来找他京兆府作甚呢?要么就找镇南王去,要么就找皇上去,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府尹能把镇南王妃怎么样啊?更别说王妃还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了!

朱兴办妥了世子妃的吩咐,便带着手下很快离开了京兆府,围观的群众见事情告一段落,便也渐渐散开了。

但人是散了,这场闹剧却还在继续发酵,不多时就口耳相传,一传十,十传百……

不止是王都里的说书人不落人后的说着镇南王府那二三事,连不少戏楼都将它变成了戏本子四处传唱,那些文人书生更是口诛笔伐……

抚风院里,百合绘声绘色地说着一则最受欢迎的戏本子,南宫玥听得有趣极了,咯咯笑着扑倒在萧奕的肩头。

萧奕哪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立刻就伸手搂住了她的纤腰,只觉得自己今天的运气实在好极了!

百合见世子妃听得愉快,说得更加兴致勃勃,足足说了有一盏茶的工夫,最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眼睛亮亮地说道:“世子妃,王妃的丑事恐怕要传遍整个大裕了!”

先前,继母侵产一事闹归闹,可也只局限在王都附近,但是现在,这些热门的戏子本一出,戏子们一传唱,再加上文人书生间的口诛笔伐,镇南王妃小方氏的恶名只会不断流传。

南宫玥眉眼弯弯地说道:“皇上英明治世,大裕盛世太平,怎会有如此大胆的山匪呢!”她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皇帝好面子,继位几年来,已是连连战乱不断,现在好不容易南面和北面的战事相继平息了,偏偏又传出大裕山匪横行,连镇南王妃的银子都敢“抢”的事,这种一听就是借口的理由,恐怕在皇帝看来就是在故意挑衅他的皇权了。

萧奕生怕她笑岔了气,忙替她抚着后背,向百合随意地挥了挥手。

百合看着粘粘乎乎的两人,悄悄地退了下去,还体贴的关上了门。

在门外,她无趣地撇撇嘴,有了世子爷,世子妃都没空和她们闲话了。

南宫玥笑着抬起头来,向着萧奕说道:“阿奕,北边的大部分庄子和铺子都已经收回了,我打算卖了其中的三间铺子。”在皇帝正式下了明旨后,南宫玥也懒得去管镇南王夫妇是否愿归还这些产业,就已经命人前去收回了。

萧奕丝毫不在意,“家里的事,你来决定就行了。”

南宫玥靠在他肩上说道:“这三间铺子已经被继王妃的人折腾得乌烟瘴气了,与其花费心思去整顿,不如卖个价钱,用这笔钱来充作军饷,想来祖父应是不会在意的。”

萧奕的桃花眼中满满的都是南宫玥的身影,眉开眼笑地说道:“祖父一定会夸我有眼光,居然能讨到一个这么能干的媳妇!”

南宫玥抬起下巴,骄傲地说道:“那当然!”她顿了顿,又道,“继王妃占了母亲这镇南王妃的位置太久了……”

萧奕心疼极了,多思伤神,臭丫头若不是嫁给他,根本不需要如此劳神,但就算这样,他也舍不得放开她,而是将她搂得更紧了。

正如南宫玥所料的那样,当皇帝得知了这出发生在王都镇南王府前的闹剧后,勃然大怒,立刻下旨京兆府严查此事,若大裕境内真有这等胆大妄为的山匪,必将派军围剿,为民除害。

京兆府尹特意就此事来探了萧奕的口风,被以一句“当以大裕百姓的安危为重”打发走了,而那游管事则以协助办案为名被留在了京兆府衙门。

就在此事愈发沸沸扬扬之际,锦心会的初赛落幕了,获得晋级资格的闺秀们将会参加一个月后的决赛,并将会决出琴、棋、书、画、诗、御等六项的魁首。

每一届的锦心会魁首都是当代最最出色的女子,德才兼备,流芳大裕。

而这一届与往届不同的是,决赛还没有开始,白慕筱的那一联“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就已经在文人墨士间传颂开来,凡念过此词者,皆纷纷赞颂其乃是巾帼不让须眉,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三皇子所居的明华宫内,崔燕燕拿着陪嫁丫鬟誊写下来的那首词,纸张已经被揉捏得满是皱痕,而她面上则气愤交加。

韩凌赋亲自去国子监接白慕筱一事,她已经听说了,虽然还没有进门,但白慕筱的名份是由皇帝定下的“妾”,被一个妾羞辱至此,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崔燕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殿下现在在何处?”

陪嫁丫鬟怯生生地说道:“殿下正在书房,可要奴婢去请?”

“你能请得到?”崔燕燕冷笑着,坐等着三皇子回心转意看来是没用的,她得主动出击。

崔燕燕“腾--”得站了起来,说道:“我亲自去。”

明华宫的书房紧闭着门,外面还有两个小太监守着,一见崔燕燕,刚行了礼,还没有说话,书房里突然就传来了杯子被狠狠砸下的声音。

崔燕燕一惊,心知今日绝不是说话的好机会。

此刻,书房内,地上是一个四分五裂的杯子和四溅的茶水,而韩凌赋则震惊地再次确认道:“你是说父皇已允了册立五皇弟为太子?”

第296章-爵位

“殿下。”

明华宫的书房里,小励子跪倒在地,重复了一遍自己打探回来的消息,说道,“今日早朝,金大学士上折子,恳请皇上立五皇子殿下为太子。皇上说五皇子殿下年纪还小,他要再观察一年再做决定。但、但散朝后,大臣们纷纷都说,五皇子殿下被立为太子指日可待。”

韩凌赋心如死灰,全身无力地瘫坐了下来。

他太了解他的父皇了,这么多年来,每每提到立太子一事,父皇就会避而不谈,直到去年……

自从去年朝臣请立过五皇弟后,父皇就对五皇弟的关注明显就多了起来,韩凌赋也为此心惊胆战许久,就怕父皇下定了主意。

这立太子可是关系到朝堂上下的大事,如今父皇虽然没有立刻封五皇弟为太子,却不吝啬地表明了圣心所向,他已经把五皇弟视为未来的继承者来看待,这一年内除非五皇弟表现得实在顽劣不堪,否则他定会是未来的太子。

这一点不止是他,那些朝臣们也必然是能想到的。

韩凌赋烦躁地在书房中走动着。

白慕筱曾经告诉过他,现在被立为太子并不是什么好事,父皇春秋正盛,太子势大,只会引起父皇的忌惮,最后反而失了圣心。

他承认白慕筱说的有些道理,但是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五皇弟步步坐大,实在办不到!

太子乃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万一父皇出了什么意外,那太子可就是无可争议的新任皇帝啊,难道他到时候还能逼宫夺位不成?

韩凌赋越想越焦躁,偏偏如今舅家被贬,他履履向平阳侯曲家示好,却依然被冷眼相待,以至于,他现在就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也没有……

想到这里,韩凌赋的目光突然停顿在了放在书案上的玉檀紫竹狼毫笔上,这支狼毫是三皇子妃崔燕燕送给自己的,也就随手放着了。

崔家,是啊,他如今还有崔家这个姻亲可以作为助力。

自从新弩一事后,崔威办事不可靠,让韩凌赋心有不满,便有所疏远,可是现在他无人可用……

韩凌赋眼中闪过一抹果决,对着小励子吩咐道:“小励子,去崔府!”

小励子见韩凌赋有了决断,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用最快的速度退了下去。

一出书房门,守在外面的小太监就告诉了他三皇子妃曾来过的事,小励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立刻吩咐去准车马,自己则回去禀报了韩凌赋。

韩凌赋闻言眉头微皱,心中冷嘲不已:若是他的筱儿定会进来安慰他,与他一同商量对策,而不是仅仅因为发现他心情不佳,就“懂事”的回避了。

这样的三皇子妃,他冷落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多时,就有人来禀报说马车已经备好,于是,一个时辰后,韩凌赋便到了崔府。

崔威将他迎进了外书房,下人上了热茶后,崔威便挥退了他们,让人在书房外守着,只留下了他们二人和小励子。

“殿下这次来,可是为了今日早朝时的事?”崔威试探地问道。

韩凌赋微微颔首,崔家已经注定和他韩凌赋绑在一起,所以他也干脆直言了:“如今五皇弟和皇后日渐势涨,本宫可不能坐视不理!”

崔威恭敬地说道:“殿下所言甚是。”

若是从前,五皇子乃是嫡子,对崔威而言,他被立为太子也没有什么不妥,可是现在,既然女儿已成了三皇子妃,他自然是希望韩凌赋能够荣登大宝,让崔家也能一举升天。

今日早朝之事也让崔威很是不宁,若是韩凌赋不来找他的话,恐怕过些日子他也会主动去找韩凌赋,来探探口风。现在看来,韩凌赋对这个位置确实有着誓在必得之心,这样就好办了!

韩凌赋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茶水,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不知岳父有何建议?”

崔威将自己想到的一个主意说了出来,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觉得建安伯府如何?”

韩凌赋眉梢一挑,“建安伯?”

建安伯府自先帝起就备受信任,甚至先帝还将琨山健锐营交由老建安伯统领,如今则由现任的建波伯继承。琨山健锐营驻扎在王都外西南部二十里外的琨山,是卫戍王都的重要部队之一,它有十二营军队,每营约五百人,共六千多人,虽然兵力不算多,但一者,胜在它距离王都近;二者,这健锐营可不是普通的部队,而是组建于先帝时期的云梯部队,在开国之初,健锐营蹑云梯肉薄而登城,为攻城立下了不少战功。

若是能掌控琨山健锐营,将来在夺嫡中很可能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韩凌赋自然也想过拉拢建安伯,只是……

他眉宇微蹙,建安伯此人较为死板,以前他得势时也曾数次试探,可是对方却不接招,显然是不想在夺嫡中站队。

崔威继续道:“建安伯世子出意外以前,是无可争议的世子,可是如今……”说着,崔威冷哼了一声,目露不屑,“如今的建安伯世子裴元辰只是一个废人罢了,如何能继承爵位。若是殿下能帮助建安伯府的二房夺了那世子之位,他们自然就……”

建安伯府的二房觊觎爵位,为此上蹿下跳的,可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韩凌赋又如何不知道。原本他想拉拢建安伯,自然对二房疏远,可是如今听崔威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与其去指望那不知好歹的建安伯,倒不如给二房一个恩典。二房即得了实惠,自然也就是他的人了!

韩凌赋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嘴角不由勾起了一抹淡淡地笑意,说道:“岳父所言甚是。……此事就要劳烦岳父了。”

“请殿下放心。”崔威爽快地答应了,还没等韩凌赋满意他的识相,就听他话锋一转,说道,“……殿下,燕儿如今在宫中,进出不太方便,燕儿她从前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她母亲亲手做的蜜饯,还麻烦殿下转交给燕儿。”

崔燕燕?韩凌赋眼中闪过一抹僵硬,心里浮现一丝不满:崔威还真是得寸进尺,说得宫里好像是什么龙潭虎穴似的,是缺了崔燕燕吃,还是短了她的穿,连蜜饯都要他们送进宫!

无论他心里怎么想,面上却是温文儒雅地笑了,道:“那小婿就替燕儿谢过岳父岳母了。”

韩凌赋还是第一次在崔威跟前自称小婿,自然是透着亲近的意思。

崔威满意地笑了,又道:“殿下,燕儿从小娇生惯养,若是平日里有什么得罪的,还请殿下千万莫要与她见怪。”

韩凌赋心里不快,但也知道如今自己还需要借助崔家的力量,耐着性子道:“岳父言重了。燕儿温柔贤淑,有妻如此,乃是小婿之福。”

一时间,翁婿俩都笑了,看着亲厚极了,至于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了。

与崔威又商量了一会儿日后的对策,韩凌赋的马车这才“哒哒”地驶出了崔府。

马车里,韩凌赋脸上的早就没有了笑意,眼神阴鸷地看着放一旁的一罐酸李子。

刚刚崔威口口声声说什么蜜饯,他还以为是什么糖渍的果脯或者海棠、玫瑰之类的花瓣,却不想竟然是酸李子。

这姑娘自然是嗜甜,偏偏她崔燕燕喜欢吃什么酸李子?

他们尚未圆房的事上次已经就让崔燕燕闹得人尽皆知,害他也成了笑柄。原以为冷落她些日子自然就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崔燕燕还是不知好歹,竟然想靠娘家让他就范。崔威也是,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依靠崔家,就想借此来暗示自己应该尽快让崔燕燕生下皇孙?

韩凌赋微微眯眼,心里的不满更强烈了,这崔府未免也太贪心了吧!

小励子见韩凌赋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殿下,是否回宫里?”

韩凌赋挑开窗帘,看了车外灰蒙蒙的天空一眼,淡淡地道:“回宫里吧。”

车夫应了一声,马鞭高高挥起,马车就一路向着皇宫疾驰而去。

进宫后,韩凌赋就直接回了明华宫,他本来想直接回自己的屋子,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去了崔燕燕那儿。

韩凌赋还没到门口,崔燕燕便已经得到了内侍的禀报,说是三皇子殿下向着她的住处来了,她既欣喜又娇羞,心里不由想着:现在天色已晚,殿下在这个时候来找她,难道是他终于想通了?

崔燕燕心中一阵春情荡漾,急急地把自己收拾妥当,出屋相迎。

“妾身见过殿下。”崔燕燕优雅地福身向韩凌赋行礼,故意把自己更完美的右侧脸偏向了韩凌赋。

只可惜,她这番作为也不过是白费工夫,韩凌赋根本看也没看她一眼,神色淡淡地说道:“免礼。进屋说话吧。”

崔燕燕没想到韩凌赋对她的态度还是这般冷淡,可是很快便对自己说,只要他愿意来她这里,只要他肯接受她,她就不信不能把他的心给捂热了!

想到这里,崔燕燕妩媚地笑了,温声道:“殿下这边请。”她低眉顺眼地请韩凌赋进了内室。

待韩凌赋落座后,崔燕燕亲手给他倒了杯茶,“殿下,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吧。”跟着又问道,“殿下可曾用过膳?要不要妾身命人去准备?”

崔燕燕自认贤良淑德,做得没有一丝错处,可是她的任何举动看在韩凌赋眼里都是碍眼,她的任何言语听在他耳里都是嘈杂,他不耐地说道:“本宫吃过了。”

他想到了什么,朝小励子看去,“小励子……”

他一个眼神示意,小励子就明白了,赶忙把手中的那罐酸李子交给了崔燕燕身旁的陪嫁丫鬟。

“这是殿下给妾身的礼物吗?”崔燕燕就一脸惊喜地道,“谢谢殿下,妾身很喜欢。”她急切地从陪嫁丫鬟手中的那罐酸李子,露出了感动的笑容。

“这是崔夫人托本宫带给你的。”韩凌赋却不给她做梦的机会,冷淡地道出了事实。

崔燕燕的面色僵了一瞬,但她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笑了,“那妾身还是要谢谢殿下帮妾身带进宫来。”

崔燕燕随手把酸李子放在了一旁,又对韩凌赋道,“殿下,今天妾身去陪母嫔说了会话。”

“哦。”韩凌赋漫不经心地吹了吹茶沫子。

崔燕燕扭着帕子娇羞地道:“母嫔她希望我们早日有好消息……”说着她螓首低得更下了,没瞧到韩凌赋眼中的讽刺。

韩凌赋似笑非笑地又看了那罐酸李子一眼,这个崔燕燕花头还真是多,一会儿用崔府的势来胁迫他,一会儿又借母嫔来压他,以为这样他就会低头吗?

见韩凌赋迟迟没有反应,崔燕燕有点急了,想着自新婚以来,自己一直独守空房……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崔燕燕咬了咬唇,难得韩凌赋来了她这里,她可不能白白错失了良机,今日怎么也要把韩凌赋给留下来过夜,争取早日生个儿子。

崔燕燕顾不得羞涩,抬起粉面,对着韩凌赋柔情似水地试探道:“殿下,天色不早了,应该安寝了。”她眼波似春水,柔嫩的樱红芳唇微启,娇羞地看着韩凌赋。

却不想,韩凌赋冷淡地起身道:“那你就早点休息吧。”说着就转身向屋外走去。

崔燕燕整个人都懵了,韩凌赋居然要走,这怎么可以!

她想也不想,连忙上前捉住了韩凌赋的衣袖,脱口道:“殿下,您不留下……”过夜?

韩凌赋看着抓住自己袖口的那只纤纤玉手,眼中闪过一抹嫌恶,原本就冷淡的神色变得越发冷凝,俊脸上仿佛结了一层寒霜般,沉声道:“本宫要去要留,难不成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他冷酷地捏住了崔燕燕的手腕,那刺骨的疼痛得她低呼出声,反射性地缩手,粉面为白,颤声道:“殿下恕罪,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本宫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有一点本宫希望你记住了!”韩凌赋冷声打断了她,目露警告地看着她,“你已经是三皇子妃了,该知足了,好好守着你三皇子妃的本分,别去肖想不该有的东西……”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崔燕燕瞳孔猛缩,不敢置信地看着韩凌赋,嘴巴张张合合,却像是吃了哑药似的,发不出声音。

韩凌赋却是懒得再看崔燕燕一眼,冷冷地甩袖出了屋子。

一旁的陪嫁丫鬟噤若寒蝉,缩头缩脚,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崔燕燕僵里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韩凌赋居然会对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她这个堂堂三皇子妃成为一件让外人看的摆设吗?

崔燕燕气得浑身微微发抖,整张脸狰狞得彷如恶鬼一般,狠狠地咬着下唇,喃喃地自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待自己!

答案立刻浮现在了崔燕燕的心中--

白慕筱!

韩凌赋会这么对待自己,毫无疑问肯定为了白慕筱那个贱人!

崔燕燕不禁又想起了韩凌赋亲自去国子监接白慕筱的事,克制不住心中的滔天的恨意。

原本她今日见韩凌赋心情不好,就想退一步算了,不要再提此事惹他不快。

可是事已至此,就算她想退,也根本就无路可退!

这个白慕筱,她尚未过门,就已经把韩凌赋迷得团团转,不但让自己这个堂堂三皇子妃成为了王都的贵妇贵女之间的笑柄,更让韩凌赋对她冷淡至此……这若是等她真的过门,说不得以后自己这个三皇子妃迟早要被踩到泥地里。

崔燕燕又气又妒又恨,若韩凌赋只是喜欢白慕筱的颜色,她根本不会介意,反正男人都一样,就像父亲还不是有一个接着一个姨娘通房。这种贱婢就算是一时得宠,也不过是男人贪新鲜贪美色,她只要牢牢坐稳正妻之位就行了,妾总有妾的规矩。

可是现在……

崔燕燕眼中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一样,原本她还想着等白慕筱进门后,再慢慢折磨。现在,她无比的确定一切事,那就是绝不能让白慕筱进门!

崔燕燕看着不住跳跃的烛火,面沉如水。

时间匆匆而过,五月的尾巴在初夏的暖风中一闪而过,六月转瞬而至。

南宫玥十四岁的生辰也终于到了。

萧奕虽然已经正式领了差事,但对他而言,差事什么的,哪里有南宫玥的生辰重要,于是他便光明正大的把事情都推给了副指挥使,开开心心地领着南宫玥出了门,去了日汤山。

他有心带她出来玩,南宫玥自然也心情愉悦的由着他安排一切。

萧奕在日汤山下的这个温泉庄子,他们俩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也不用别人领路,萧奕就熟门熟路地带着南宫玥到了庄子中的其中一处温泉。

这庄子中有几处泉眼,一年四季都不停歇地冒着温泉。

萧奕特意选了最大的泉眼,早早的就命人在旁边修建了一间房子作为浴室,其中挖了一个三四丈见方的池子,把温泉水引到池中,这用来泡汤的温泉池便算是完成了。

只见那奶白色的温泉表面冒着一团团热气,犹如云雾蕴绕,使得整个浴室中都雾蒙蒙的,视野不甚清晰。

南宫玥的目光定在放在池子旁的几个梨木托盘上,上面放着几套白色的中衣,还有新鲜的果子、果酒。

南宫玥恍然大悟,眉眼弯弯地道:“原来你今日是专程带我来泡温泉啊。”

萧奕笑嘻嘻地点头道:“这么好一个温泉庄子,不好好来泡泡,岂不是暴殄天物吗?”说着他竟然就开始脱外袍了。

南宫玥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语调略显僵硬地问道:“你……你不会是想和我一起泡吧?”

萧奕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俊美的脸庞半垂,“娇羞”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口说:“就算你觊觎本世子的玉体也没用的,本世子的中衣是绝对不会脱的!本世子一定会为世子妃守身如玉的!”说着,还抛了一个媚眼过来。

南宫玥满脸黑线,把他的“鬼话”翻译成人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会穿着中衣和她一起泡温泉的。

而一旁的百合已经是捂着嘴闷笑得双肩抖动不已。

南宫玥看了看一眼那奶白色的温泉水,觉得萧奕的这个建议也并非不可行,干脆大方的让百卉百合帮她宽衣,并拆掉头上的发饰,只简单的把一头乌发盘到了头上……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当她整个人泡到温腾腾的温泉水中时,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之前一个多时辰的行程中所产生的疲倦仿佛都随着那热气化解,只觉得天上人间,通体舒畅极了。

南宫玥全身都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泉中,只露出螓首,四周热气蒸腾,很快就把她的一张俏脸蒸得红通通的,水灵灵的。

萧奕一直笑眯眯地望着她,偷偷摸摸的靠了过去,在水下拉住了她的手。

南宫玥扭头向他一笑,那娇俏的笑容让萧奕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

两人泡了近半个时辰后,就从温泉出来,一同去亲手摘了些新鲜蔬果,萧奕还带着她上山去打了些野味回来。南宫玥本想亲自下厨,但今日可是她的生辰,萧奕自高奋勇想要为她做一顿大餐。

南宫玥眉眼间皆是笑意,笑眯眯地看着萧奕为了自己而忙活。

虽然萧奕的厨艺连一般都不如,上好的原料被煮得好似军营里的大锅饭一样,但南宫玥依然吃得赞不绝口。

她的夸赞让萧奕洋洋得意,决定要好好练练,下次再给他的臭丫头做大餐!

两人愉快的庄子里住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又去爬了山,这才意犹未尽的回了王都。

等他们回到王府的时候,夕阳几乎完全落下了。

两人在二门下了马车,就见朱兴已经候在了那里,显然是有事要向萧奕禀告。

“那我先回去了。”

南宫玥说着便要独自回内院,但萧奕却拉着她的手不肯放开,于是,南宫玥干脆与他一同去了。

朱兴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那里,对这两人的这般子粘乎劲视而不见,心里则暗喜:世子爷和世子妃实在太般配了!说不定明年……呃,可能是后年吧,就会有小主子了!

三人很快到了书房,坐下后,朱兴一一禀报了萧奕离开王都两日期间,王都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大多是朝政,包括皇帝正式定了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开府时间;把三位成年皇子先后放到了礼部、工部和理藩院见习,而五皇子则去了户部;百越使臣再度提起了议和一事,但皇帝却只是让三皇子继续伴着他们在王都四处游玩,对于议和的提议避而不谈。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不大不小之事……

“……今日早朝的时候,礼部左侍郎古大人向皇上上了折子,恳请皇上整顿世家勋贵,说是先帝在世时曾言,承爵当有规矩,一为庶子不得袭爵;二为德行有亏者不得袭爵;三为身有残疾者不得袭爵。现下勋贵中多有不合规矩之举,不能姑息,当一正礼法。”

萧奕微微颌首,这确是不算什么大事,只是礼部突然上了这么一封折子,不知是出于何等考虑。

这时,南宫玥却是微微一讶,开口问道,“身有残疾者不得袭爵……这真是先帝所言吗?”

朱兴不解她为何要这样问,但还是答道:“先帝在世时,确是立了这样的规矩,但并未严格的要求过,一直以来,袭爵者只要皇上批了折子,也无人置喙。……哪怕庶子袭爵的,在王都中也有一二。”

南宫玥脸色不佳,追问道:“皇上可有准奏?”

朱兴答道:“皇上命内阁再议。暂无定论。”

南宫玥眉头不展地说道:“若皇上允了此事,那大姐夫可怎么办?”

裴元辰不良于行,正是能被列为“身有残疾”这一类。若是没了世子之衔,将来不能继续伯位,日后长房就只能依附于二房了,别的暂且不论,裴家的二房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萧奕眉梢微挑,忽然开口道:“礼部的古大人怎会突然向皇上如此提议?……单纯只是巧合,还是别有用意?”

南宫玥微怔,“阿奕,你的意思是……这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萧奕笑着说道:“前不久,早朝时曾有人请立五皇子为太子,看皇上的态度,几乎已经是允了的。而且,五皇子这一次派到了户部,显然皇上是开始培养他处理政事了。”

这事南宫玥自然也知道,就听萧奕继续道:“我想,三位成年的皇子可能是不死心,试图放手一搏吧。”他说着,便向南宫玥解释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建安伯府裴家可是从祖辈起就领着琨山健锐营的差事。”

南宫玥脱口而出,“琨山健锐营?”她如同醍醐灌顶般,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难道这件事打从一开始针对的就是大姐夫的世子位?”

萧奕敏锐地说道,“琨山键锐营卫戍王都,若是能够得到建安伯府的支持,对于夺嫡而言将会是最好的帮助。只是建安伯此人一向稳重,只对皇上效忠,不会轻易偏向任何一位皇子。所以,应该是哪位皇子想要另辟蹊径。”

既然得不到现在的建安伯支持,那么,得到下一任的建安伯支持也是一样的。

一旦帮助二房夺了爵位,那么就能牢牢的把建安伯府,乃至琨山键锐营攥在手中了。

真是好算计啊!

借着先帝时定下的规矩,就能够轻易的夺了裴元辰的世子位,而裴家长房只有裴元辰一子,裴元辰又无子嗣,那建安伯世子之位毫无疑问的就会落到二房的手中。

见南宫玥一脸忧色,萧奕心疼了,无论是建安伯府的世子之争,还是皇室的嫡位之争都与他无关,他也从不在意,但是,惹得臭丫头如此心烦,那简直不可饶恕!

萧奕毫不迟疑地下令道;“朱兴,命人去查查这礼部的古大人,我要知道他到底是哪位皇子的人。”

朱兴恭敬应命,出去吩咐人了。

萧奕握住了南宫玥的手,安慰着说道:“别担心,先把事情弄清楚,我们再谋对策。”

南宫玥点点头,冲他勉强笑了笑。

皇帝的三位年长的皇子均有夺嫡之心,她虽觉得韩凌赋更有可疑,但一切没有查证前,还是不能妄下定论。

南宫玥思索片刻,唤了一声正站在书房伺候的百卉,说道,“你把我们今日从庄子里带回来的果子酒拿一坛送去建安伯府,让大姐姐尝尝。”

都傍晚了还特意送果子酒过去,显然不是让南宫琤尝尝那么简单,百卉心领神会,应声退了下去。

第297章-成全

两人回了抚风院,用过膳后不久,百卉就回来了。

百卉福了福身,也不耽搁就直接禀报道:“世子爷,世子妃,奴婢把果子酒送去的时候,是书香姐姐来取的,书香姐姐说建安伯府里现在已经闹开了。”

果然……

南宫玥眉头微皱,心中很是不快,说道:“你与我具体说说。”

“是。”百卉应了一声,细细地说起了经过。

在今日早朝礼部的古大人上折请了皇帝整顿勋贵世家的爵位承继事宜后,建安伯府的二房就立刻“消息灵通”的得知了此事,裴二老爷当即请来了裴家宗族的族老,一同去见了裴伯爷。裴二老爷当着族老们的面,要求裴伯爷主动上折子请撤世子位。

“……裴二老爷说,身为勋贵就应该要体察圣意,皇帝既然有心要整顿爵位承袭,那么他们建安伯府就应该要主动请旨,以让圣心满意。若是一味的拖延下去,也不过是拖个时间罢了,一旦惹恼了皇上,这祖辈传下来的爵位可就不保了。”说到这里,一向稳重的百卉眼中也不禁露出愤愤之色。

建安伯这一爵位是属裴家宗族的,一旦牵涉到“夺爵”,那些原本不愿意涉入大房和二房爵位之争的族老们也都按耐不住了。他们也怕,怕正会像二房说的那样,惹恼了皇帝,被夺爵。

先帝那会儿,被夺爵的人家可不在少数啊。

百卉继续道:“书香姐姐说,大姑奶奶让她转告世子妃,大房现在还能撑得住,不会让出爵位,可若是皇上真下了明旨,恐怕事情就无可挽回了。大姑爷并非是一定要当这个世子,只是为了大房这一家老小,这一步是绝对不能让的。所以,大姑奶奶想让世子妃帮忙想想法子。”

南宫玥微微颌首表示明白了,思索了片刻后,说道:“我修书一封,你明日回一趟南宫府交给大伯父。若是大伯父有话要问,你一五一十答了便是。”

百卉应诺。

南宫琤是南宫家的出嫁女,她是以建安伯世子夫人的身份嫁进裴家的,现在裴家要夺了裴元辰世子之位,那也得看南宫家同不同意了。

出嫁女代表的是娘家的脸面,这种时候,由南宫家出面是最妥当不过的了。

只是,撑腰归撑腰,此事的关键还在于圣心所向……

南宫玥不禁忧心忡忡。

圣心之事最为难测,她得想想有什么法子,可以一劳永逸。

“臭丫头。”萧奕开口了,懒洋洋地笑着说道,“勋贵之中,不符合先帝所立袭爵规矩的人家可不止有建安伯府一家。”

南宫玥微怔,随后笑了起来。

是啊,萧奕都已经回来了,以后再也不需要自己一个人殚精竭虑了。

见南宫玥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萧奕得意了,忙不迭显摆着说道:“若是此事一旦下了定论,会被夺爵的也远不止裴元辰一个。”

“阿奕,你说得对!”南宫玥恍然大悟,“是我想岔了!”

王都中比裴家更得圣心,更能左右圣意的人家不在少数,萧奕果然想得比她要透彻。

萧奕更得意了,随口让屋里的百合去把朱兴叫到外书房,又向南宫玥伸出手,说道,“我们去前院。”

南宫玥握住了他的手,柔暖的掌心让萧奕喜得眉开眼笑。

礼部古大人这封折子,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然而就在皇帝将此事交由内阁商议后,不出三日,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内阁在商议时,礼部尚书一再表示,现在王都勋贵之家,早已没有了大裕初立时的严谨自治,尤其是多有庶子袭爵之举,令得嫡庶不分之事频出,应当依照先帝定下的规矩加以整顿。

礼法之事绝不能乱,自然一正嫡庶,若家中无嫡子,应当夺爵,而绝不能让庶子袭爵!

“岂有此事,简直岂有此事!”

一家酒楼的雅座内,洛王世子听着小厮打探回来的消息,气得直摔杯子,大骂道:“这礼部简直就是吃抱了撑的,整日里闲得无事,就爱多管闲事。勋贵袭爵皇上同意了就成,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不知所谓。”

在这雅座中的自然不止他一人,还有几个来自其他勋贵王府中的公子,而他们对于洛王府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洛王从前没有嫡子,只有这一个老来子,虽说是庶子,但也是从小捧在手里宠的宝贝疙瘩,早早的就立为了世子。哪怕后来洛王妃去世,洛王继室又生了一个嫡子,也丝毫没有动摇他的世子之位。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想礼部偏偏上了这样一封折子,这简直就是在往洛王世子的心窝子里插了一刀。

陈王府上的三公子韩舒礼安慰着说道:“阿翰,稍安勿燥。这事儿都还没成定论了,更何况,就算你答应了,洛王伯也不答应的。”

“就是,你那幼弟才不过两岁,洛王怎能放心把洛王府交给他呢。”

谁都知道,洛王已经快六十了,再加之身子也不康健,整个洛王府近些年来都已经陆续交到了洛王世子韩翰的手里。嫡子太幼,而庶子一直以来又是被当作世子培养的,若是现在舍了庶子而改立嫡子,府中必然大乱。

对此,韩翰也是一清二楚的,哪怕他自己不提,他的父王也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只不过,一直以来,就连他自己也几乎快要忘记了的庶子身份,被礼部这样赤裸裸的揭开,让他只觉得耻辱难当。

庶子又怎么样,齐王叔的淮君表弟也是庶子,还不是一样立了大功!

韩翰一脸阴霾。

次日早朝,抱病许久的洛王出现在了金銮殿上,弹劾礼部尚书结党把持会推,其品性不足以为阁臣,请旨查办。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洛王远离朝政已久,好不容易出来一回,竟是为了弹劾礼部尚书?

这什么跟什么啊?

也有思维敏锐之人立刻想到了不久前礼部古大人的那封折子,再联想起洛王府的情况,不禁恍然大悟。礼部尚书则在心中暗暗叫苦,这事真和他无关啊,也不知道外面怎么会传出他一力赞同整顿爵位承袭一事,他根本就什么都没提啊!爵位整不整的管他什么事,犯得着要得罪这些不好惹的勋贵世家吗?

这左侍郎私自上了这样一道折子,简直把他给害苦了!

礼部尚书苦着一张老脸上前,为自己辩驳,但洛王岂能那么容易放过他,字字不离“结党营私”四个字,让礼部尚书百口莫辩。

早朝就在一团混乱中结束,早朝后,洛王直接进了皇帝的御书房,等出来的时候,老泪纵横。

皇帝亦是一阵叹息,洛王是先帝最亲厚的弟弟,也是自己的长辈,当年先帝还在世时,他更是自己最强力的支持者之一,他在自己的面前哭成这样,皇帝不得不动容。

洛王说得对,他府里庶子太长,已掌了洛王府的权柄,而嫡子太弱,若一定要废庶子改立嫡子,岂不是要让他两子相残吗?

他一生就这两个儿子,无论伤了谁,都是在割他的肉……

礼部最初上这个折子的时候,皇帝私下里觉得倒也有理,勋贵之家近年来履有行事不妥之处,是该整顿一番了,可是,若真要整顿,肯定避不开洛王。

这件事还真是难办吧。

皇帝苦恼着,但很快,他就发现,跑来他御书房里哭的不止洛王一人。

安乐伯的嫡长子体弱多病,但安乐伯对已故的嫡妻情深似海,不愿意因为嫡长子体弱而将爵位交给继室之子。武安侯一生征战,三子皆死于沙场之上,仅有一庶子,若是庶子不可袭爵,那武安侯故去后,势必会被夺爵,武安侯与大裕有功,若最后连爵位都保不住,岂不是有着“鸟尽弓藏”之嫌?还有那淮留侯……

皇帝头痛极了,只能怪礼部最近的差事是不是太闲了,怎就弄了这么个难题出来!

而礼部近日也不好过,礼部尚书这一下子得罪了这么多勋贵,平白多了好几封弹劾的折子,让他整日里都愁眉不展,终于在几日后,他主动在早朝时,启奏表示,整束勋贵爵位承袭一事是礼部思虑不周,恳请皇帝允许礼部再行商议。

说是商议,但谁都知道,这件事恐怕短时间内再不会有人提了。

而与此同时,在南宫秦的授意下,林氏和柳青清一同去了建安伯府,以南宫家的名义“责问”了建安伯夫人。建安伯夫人自然明白南宫家的真正用意,代表建安伯府向南宫家表示了歉意,并承诺南宫琤的建安伯世子夫人的诰命绝不会失。

南宫家可谓是风头正茂,谁都知道南宫家的二少爷乃是五皇子的伴读,而五皇子正是圣心所属意的太子人选,而再加上南宫家三姑奶奶乃是堂堂镇南王世子妃,颇得帝后的信赖,裴家的族老们都是人精,眼见如此,也都暂时坐起了壁上观,直到礼部撤了整束爵位承袭之事传出,眼看着祖辈传下来的爵位不会有影响,便又坚定的站在了大房这一边。

种种最新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南宫玥的耳中,让她的原本有些烦乱的心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直到一切平息,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萧奕见状,嘻皮笑脸的凑过去讨夸奖。

若不是萧奕命了人在暗中煽风点火,这事情哪能办得如此痛快!南宫玥毫不吝啬的狠狠夸了他一番,还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

萧奕心满意足的在她的粉嫩嫩的脸颊上直蹭,直到被恼羞成怒的南宫玥赏了一个抱枕。

这一晚,萧奕粘着南宫玥弹琴,两人一直到很晚才歇下。

但这并没有影响萧奕的作息,他依然卯时就醒了,去后院打了一套拳后,这才大汗淋漓地回了抚风院。

这个时候才不过是刚到辰时,朝阳刚刚升起,早上的雾气渐渐散去。

萧奕悄无声息地步入内室,阳光透过窗棂柔柔地洒进屋中。

萧奕伸手挑开了床幔,入目的便是一头海藻般乌黑的秀发,南宫玥娇小的身子几乎完全埋在锦被里,只在被子的侧缘露出半个虚握的右手,她的手好看极了,皮肤白嫩,指节纤长,修剪干净的指甲泛着淡淡的光泽,透着健康的红润。

萧奕忍不住在她又白又嫩又软的手心上轻轻搔了一下,就听“喵”的一声,锦被下一团圆滚滚的可疑物体动了动,然后便“窸窸窣窣”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张着一双懵懂的碧绿猫眼,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萧奕死死地瞪着它,狠狠地瞪着它,瞪得眼睛都直了……

心里不住涌起三个字:凭什么?!

“喵呜?”小白一脸无辜地望着他,用肉爪子搭了搭他的胳膊。

萧奕的嘴角不怀好意地一勾,干脆一把抄起它,笑嘻嘻地说:“走,我们沐浴去!”

说着便去了隔壁的净房,没多久,隔壁就响起了一阵阵凄惨的猫叫声:

“喵呜!”

“喵--呜!”

“喵!”

此起彼伏,不忍耳闻!

折腾了近一炷香,沐浴更衣后的萧奕换了一身清爽的蓝袍,带着一身淡淡的湿气和一只湿漉漉、蔫巴巴且仿佛瘦了一半的白猫回到了内室,发现南宫玥已经睡醒了,半坐起来,靠在一个迎枕上,眼神还有些迷糊,一头浓密的秀发披散下来,衬得她的俏脸更小了。

“臭丫头,你醒了?”萧奕随手拿起一方白巾,把白猫裹了起来,尽情蹂躏着,美名其曰:替它擦干一身湿哒哒的毛发。

南宫玥还没完全睡醒,惺忪的眼神与刚才的小白有着奇妙的相似感,懒洋洋地说道:“你们俩人猫大战时,我就醒了。”

萧奕若无其事地笑了:“我看小白太久没洗澡了,所以好心帮它洗白白了。”他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一丝心虚。

尽胡扯!南宫玥娇憨地瞪了他一眼。

小白一向由院子里的丫鬟专门照顾,每天都是干干净净的,哪里还要他这位世子爷惦记。

眼看着小白死命在萧奕手中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南宫玥决定帮它一把,提高声音把百卉、百合唤了进来。

抚风院终于又恢复了原本的宁静,小白趴在椅子上,由着百合替它梳毛,那样子惬意极了。

早膳后,萧奕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终于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去五城兵马司了。

跟着,南宫玥便和意梅、百合一起上了一辆青蓬马车,只带了个马夫,就轻装简行地出府了。

今日,南宫玥和中人约了去看铺子,“花颜”原本的铺子已经卖了,所以南宫玥打算再租一个铺子,把“花颜”再开起来。

不是买,而是租,毕竟她和萧奕还过着“卖产业”的日子,总不能太过大手大脚。

对于新铺子,意梅显得很是期待,笑吟吟地说道:“世子妃,要是今天可以把铺子定下来,奴婢尽快找人修整一下,最快一个月左右,‘花颜'就可以再开张了。”对于“花颜”,意梅投注了比南宫玥更多的心血,对她来说,它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一想到“花颜”很快就可以开张,意梅整个人是容光焕发。

看着意梅期待的样子,南宫玥也心想着要尽快把此事定下来才是。早点让意梅忙碌起来,她也就不会一个人胡思乱想了。

南宫玥沉吟一下,问道:“铺子里的帮工都安顿好了吧?”

意梅忙答道:“都安顿了好了。奴婢特意一家家亲自拜访过了,跟他们都说好了,最迟两个月后上工,这段时间的工钱由我们支付。只有一个帮着洒扫的婆子说以后要在家含饴弄孙,说就不过来做了,因此奴婢便补偿了她三个月的工钱。”作为东家,也算是很大方了。

意梅这么一说,南宫玥倒想起了另一人,道:“意梅,你可还有见过叶姑娘?”

南宫玥说的叶姑娘就是叶依俐。

那日,南宫玥在“花颜”见了中人后,叶依俐就主动向意梅提出请辞,意梅告知了南宫玥一声,便同意了。

听南宫玥问起,意梅回道:“‘花颜'关门前,又见过叶姑娘一次。”

“叶姑娘现在如何了?”南宫玥随口问道。

意梅答道:“叶姑娘绣工出色,离开‘花颜'后就去了锦云绣坊。”这锦云绣坊也是王都里赫赫有名的绣坊之一了,能进去做绣娘便是代表绣工确实不凡。

南宫玥微微扬眉,“意梅,你觉得叶姑娘为人如何?等‘花颜'重新开张的时候,我们再把她请回来如何?”

她本以为意梅会赞同,没想到意梅却是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世子妃,叶姑娘做事认真,性子端和,为人也热心,铺子里几乎人人都对她夸赞有加,可是奴婢总觉得她看人的眼神老是带着审视的味道……”就像是时时在评价每个人的价值一样,不止如此,包括对事,也有些审时度势过了头。

就像这次卖铺子的事,那一日,中人刚来“花颜”看过,隔日,叶依俐就来找自己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