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霏沉默着,面无表情。

见场面有些尴尬,镇南王轻咳了两声,说道:“霏姐儿,你表哥确实有错在先,但也是无心之过,依本王之见,此事就这么……”

“父王此言差矣。”南宫玥面露愠色,打断了镇南王的话,说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儿媳从前在王都的时候,各府皆有规矩,府中公子一旦年满八岁就得搬去外院,平日无事不得私入内宅。古人云:以礼治家方为齐家之道。儿媳深以为然,也不知南疆如何?”

镇南王岂能让儿媳妇觉得南疆不如王都,应道:“当然也是如此。”

“那就奇怪了。”南宫玥似笑非笑地望着方三夫人,“敢问方四公子今年贵庚?”

方三夫人急忙说道:“世子妃,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家磊哥儿和霏姐儿两小无猜,一起玩大的。今晚是家宴,没有外人,便也没太拘着磊哥儿,说来也是我太疏忽了。”

“呵。”南宫玥嗤笑一声,说道,“原来贵府的规矩是能随意改的啊。男子可以在内宅任意走动,也难怪会闹出兄占弟媳的丑事来!”

方三夫人脸色一变,“世子妃,你身为晚辈怎可私议长辈,简直太放肆了!”

“长辈私德不修,晚辈自然可议。”南宫玥冷冷地说道,“更何况,方家行事不端,也是丢了我们王府的脸面。”

南宫玥的这句话让镇南王深以为然。

这些日子以来,方家的丑事一桩接着一桩,让自己这个镇南王在南疆可谓是颜面扫地。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敦促方家整顿家风,可现在看来,他们这是把自己的话当作耳旁风了?

见镇南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方三夫人心里不由有些紧张,连忙道:“王爷,自打您下了严令,我们府上上下下都不敢有所怠慢。”

南宫玥微挑眉梢,说道:“这么说来,贵府已是规矩森严?”

方三夫人抬头挺胸地回道:“自然。”

南宫玥厉声道:“既然规矩森严,方四公子还私闯内宅,莫非是故意的不成?!”

“你……”

方三夫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这时也意识到自己是让南宫玥给绕进去了。

承认自己府里规矩松散,那就是表示他们对镇南王的严令置若罔闻,若是坚持府里规矩森严,那就是承认他们故意纵容磊哥儿私闯内宅,算计萧霏。

南宫玥简直太卑鄙了!

第479章-失踪

方三夫人胸膛起伏剧烈,想来气得厉害,结结巴巴地指着南宫玥颤声道:“你……你……”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想要辩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南宫玥看向镇南王,福了福身道:“父王,请您定夺。”

镇南王是有些糊涂,有些耳根子软,但倒也不是真蠢。此时,见了方三夫人的作派还有什么猜不出来呢。这方家简直太大胆了,竟然敢肖想王府的嫡长女,岂有此理!

镇南王不禁想到自己上次好不容易从萧奕的手里抢过了西南抚民的美差给方世磊,他却宁愿装病和小妾亲热也不肯去,害得自己成了南疆的笑柄,如此不堪重用之人,如何配得上霏姐儿?!

说起来,方家曾经还上门提过亲呢,幸好自己英明没有答应!

想必方家也知和霏姐儿的婚事不成,所以便想借机坏了霏姐儿的名节,镇南王脸上的不快之色越来越重,书房的氛围也随之变得更加凝重。

南宫玥顺势说道:“父王。众人皆知,方家是王府的姻亲,他们行事如此不妥丢的是我们王府的脸。依儿媳之见,此事不能姑息。”

镇南王下意识地问道:“世子妃觉得该如何是好?”

南宫玥一板一眼地说道:“父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故意私闯内宅,冲撞女眷,自当依家法处置。”

方三夫人连忙道:“王爷,待回府以后,妾身定会好好管教磊哥儿……”

南宫玥勾起唇角,这方三夫人倒是想得美,可是,她怎会这么轻轻松松的就让她们把人带走!

南宫玥继续说道:“父王,方家三房如此行事作风,您可还相信他们?”

镇南王对这一家子人已是失望透顶,闻言微微摇了摇头。

“方三老爷和夫人想必是管教不好儿子了,儿媳本想着是否要烦劳父王一二,可到底是方家之事,父王越俎代庖终究不妥。”说到这里,南宫玥瞥了一眼正松了一口气的方三夫人,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说到方家子孙,父王管不了,还有外祖父方老太爷可以管!若是父王允许,儿媳便命人劳烦外祖父过来一趟。”

镇南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劳烦你外祖父了。”

什么?!

听到这话,方三夫人脸都青了,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方老太爷对他们三房恨之入骨,这若是让他得了机会,岂会轻易放过磊哥儿?

都怪牛姨娘,自己早就放弃了让磊哥儿娶那个不识抬举的萧霏,偏生牛姨娘觉得两家再结姻亲对磊哥儿的前程更好,非要这么做。

而且他们也没想怎么样啊,磊哥儿的腿都伤成这样了,又能把萧霏怎么样?!

就算是看到了萧霏换衣裳,坏了她的名节,磊哥儿也会对她负责娶她为妻的,犯得着要对磊哥儿行家法吗?

“王爷!……求您看在夫人的面上,饶了磊哥儿这一回吧。”方三夫人一边哀求着,一边忙不迭地向早被她撇到一旁的婆婆使眼色,想让她帮着一起求。

可还没等楚氏开口,镇南王已是很不耐烦的一拍桌子,说道,“够了,都给本王闭嘴。”

方三夫人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有声音。

而跪在地上的方世磊更是瑟瑟发抖,他本来以为今日只是来跪一跪的,怎么会发展到要对自己行家法?

书房里噤若寒蝉,不多时,坐在轮椅里的方老太爷就被推了进来。

镇南王带着南宫玥和萧霏上前行礼。

南宫玥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并恭敬地说道:“外祖父,孙媳不知方家家规,只能劳烦您老人家来一趟。”

方老太爷一直都在沉默地听着,直到此时,方才开口道:“子不教父之过,依家规,子与父同笞二十。王爷,请帮忙行刑。”方老太爷也是个精明人,心知若是由着他们回府,恐怕这家法就是不了了之。

“是。父亲。”

镇南王应了,他一声令下,立刻就有护卫从外面走了进来,得了吩咐后便去取来了藤鞭。

方世磊瘫倒在地,此刻一见护卫过来,猛地回过神,放声大喊道:“姑父饶命啊!姑父……是我父亲和母亲的主意,不关侄儿的事啊,姑父……”

“啪——”

重重地一鞭子打断了他的声音,就见五股藤条拧成拇指粗的藤鞭重重地落在方世磊的左肩膀上,留下一道深红的印记。

“磊哥儿。”方三夫人痛心大喊,想要扑过去,却被百卉拦住了。

“啊!”

方世磊左肩火辣辣的疼,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若非有两个护卫一左一右地压住了他,他怕是要跳起来了。

其中一个护卫干脆地报数道:“一!”

“啪——”

第二鞭紧随而至,落在方世磊的右肩上,让他又一次惨叫,与此同时,护卫淡漠地继续报数。

“啪啪啪啪……”

“三、四、五……”

藤鞭一鞭比一鞭毒辣地抽打在方世磊的背上,不一会儿,他后背的衣裳上就渗出了鲜红色的血滴,触目惊心。

在方世磊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方三夫人早就晕了过去,可是方世磊却疼得怎么也晕不过去,渐渐的,他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弱,脸色惨白,额头的汗珠如雨滴般不断落下……到后来,他已经是神情呆滞,像是失了魂似的。

藤鞭是家法,虽有皮肉之痛但不会伤筋动骨,更不至于会要了命,可是方世磊自小娇生惯养,哪怕是皮肉之痛也痛彻心扉。

二十鞭止,护卫们向镇南王复命。

镇南王挥了挥手道:“送表少爷他们回去。传本王的令,方承令教子不严,笞二十,你三人前去行刑。”他板起脸来,威严十足地看着底下的楚氏婆媳,说道,“这一次,本王亲自教教你们规矩,若再有下一次,本王绝不轻饶。……本王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一锤定音!

瘫倒在地的方世磊被护卫们拖了出去,南宫玥命人唤来了粗使婆子,连带着昏过去的方三夫人也一起拖了过去,坐着看完了戏的楚氏虽没受什么罪,也急匆匆地跟着走了。

南宫玥随即带着萧霏向镇南王告辞。

出了书房后,萧霏就先回了月碧居,南宫玥则推着轮椅把方老太爷送回了听雨阁。

方老太爷有些感概地说道:“萧霏那丫头真是不容易啊。”

是啊,太不容易了。

想到萧霏,南宫玥不由轻叹了一口气。

知道她在担心萧霏,方老太爷也不多留她,直接就把她打发了。

于是,南宫玥又匆匆去了月碧居。

一进院子,南宫玥就抬眼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一只胖乎乎、软绵绵的橘猫正悠闲地趴在屋子正门旁的一根树枝上。

南宫玥进了屋,悄声吩咐百卉一声。

百卉立刻笑了,她去了院子,一跳一撑,轻巧地就爬到了树上。小橘与百卉也熟,依旧淡定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百卉随手一抄,就把小橘抱了下来……

没一会儿,它就被南宫玥又塞到了萧霏的臂弯里。

被人连转了两道手,小橘还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样子,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往萧霏的手心蹭了蹭,仿佛在说,快摸摸我!

萧霏下意识地手指就自己动了起来,摸摸它的头顶,抚抚它的背脊,勾勾它的下巴,没一会儿,小橘就满足地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陶醉地眯眼。

萧霏只觉得膝盖上暖烘烘的、沉甸甸的,一定也不敢动,唯恐扰了小橘的好眠,把今日的那些纷纷扰扰都摒弃在了思绪外。

夜更深了,静悄悄地。

南宫玥含笑地看着这一幕,打算待会嘱咐桃夭给小橘明天加条鱼,另外……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百卉一眼,看来也得给萧霏也配一个懂武功的丫鬟比较好。

南宫玥心里暗暗有了打算,嘴上则说道:“霏姐儿,明日我们出去走走如何?”跟着,她就和萧霏说起了今日茶铺里有人来兜售解暑药的事。

萧霏欣然道:“大嫂,明日我们一起去吧。”

见萧霏情绪好多了,南宫玥也没再久留,回了碧霄堂。

没等南宫玥传唤,机灵的鹊儿就主动来禀报这几日对方家三房的调查结果。

南宫玥悠闲地饮着茶,鹊儿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说着:“奴婢在王都时也算听过不少府邸嫡庶不分、宠妾灭妻的事了,但像方家三房这样的,还真是闻所未闻地第一家,也难怪那牛姨娘的气焰如此嚣张……”

鹊儿口齿伶俐地举例起种种荒唐事来,比如牛姨娘的份例竟然比正室楚氏还要高;比如嫡子方承勇要看庶长子方承令的脸色;比如对外掌家的是楚氏,其实管事的是牛姨娘,连府内的管事嬷嬷都是只听牛姨娘的吩咐;比如方三夫人等女眷每日只给牛姨娘晨昏定省……

南宫玥思忖了片刻,吩咐道:“鹊儿,你想办法在牛姨娘的身边安插一个人,或者收买牛姨娘和方三太夫人身边的亲信。”

“是,世子妃。”鹊儿半垂小脸,恭声应道。

她飞快地瞥了南宫玥一眼,见她面沉如水的样子,知道主子这一次是真的动怒了。

这一夜过去了,次日下午,南宫玥同萧霏一起去了城外的茶铺。上一次因为镇南王和叶依俐的缘故,两人的身份已经被识破,所以为了掩人耳目,她们干脆就换上了男装。

萧霏第一次穿男装的时候还有些拘束,但现在却很是自在了。

两人进茶铺,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悠闲地饮着凉茶,顺便等人。

没想到,该等的人没来,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身穿水绿色纱裙、头戴白纱帷帽遮面的女子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入茶棚中,一直来到二人跟前,帷帽边缘的白纱随着她的步履翩翩起舞,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

王都的年轻女子们时兴戴帷帽,南疆本没有这个习惯,但也不知是不是近日日头太烈,为了避免晒伤,路上戴着帷帽出行的女子也变得多了起来。

南宫玥和萧霏一时没认出来人,所幸,对方戴了帷帽,可是她的丫鬟却没有。一看女子身后那两个丫鬟熟悉的容颜,南宫玥和萧霏立刻认出原来这位姑娘是乔若兰。

这委实是巧了!居然在这里巧遇乔若兰。

“表嫂,霏表妹,真是巧啊。”乔若兰笑吟吟地说道,半透明的白纱掩住了她秀美的容貌,却掩不住她的好心情。

南宫玥和萧霏也礼貌地打了招呼。

萧霏没觉得不对,南宫玥心里却有些奇怪,上次乔若兰在擢秀会上输给了萧霏,大失颜面,以乔若兰锱铢必较的性子,十有八九是看到她们也会装作没看到,怎么会心情大好地过来与她们来打招呼?!

“表嫂,霏表妹,不介意我坐下吧?”乔若兰一边问,一边已经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跟着突然掩嘴惊呼了一声,炫耀道,“对了,我正有一事同表嫂和霏表妹说呢,刚才正巧有人过来卖解暑药,我看着那解暑药品质不错,就全买下了,已经约好明日一早去取药。”说着,她故意叹了一口气,“哎,这么热的天,倒是累得表嫂和霏表妹白跑一趟了。”

乔若兰微扬下巴挑衅地看着南宫玥和萧霏,心想:萧霏在擢秀会故意折辱她,让她在南疆的闺秀中丢了颜面,自己却仗着施药搏了好名声。哼,施药谁不会,不过是费些银子罢了!

南宫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心中猜测乔若兰恐怕是收买了铺子里的帮工,得知有人来兜售解暑药,就早她们一步全盘买下了。

这不过是一些常用的药罢了,多这一些不多,少这一些也不少。南宫玥笑了笑,说道:“无妨,兰表妹不必放在心上。我和霏姐儿也是顺便出府透透气。”

乔若兰见南宫玥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顿时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心口有些堵得慌。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又道:“表嫂,霏表妹,我正打算在这附近设一个施药的铺子,等明日拿到了药,我就开始施药。”到时候,自己的善举就会传遍骆越城,不仅就可以挽回自己的名声,还可以一箭双雕地给南宫玥和萧霏一个教训,让她们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兰表姐,如此甚好。”萧霏微微颌首,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兰表姐能为骆越城的百姓尽一份心力,亦是百姓之福。”

看着这两人一派淡然,乔若兰一瞬间心头窜起了一团火,心中不甘地想着:自己抢了她们的药,让她们白跑一趟,她们不是该生气吗?!……她们肯定是故意装作不在意!

乔若兰在心里对自己说,霍地站起身来,硬声道:“表嫂,霏表妹,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宫玥和萧霏又互相看了看,很快就把乔若兰抛诸脑后。

南宫玥本就是带萧霏出来散心的,也不急着回去,便提议道:“霏姐儿,难得出府,我们随处逛逛如何?你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萧霏想了想,脱口道:“竹里斋!大嫂,我很久没去竹里斋了。”

说起竹里斋,南宫玥的兴致也来了。是啊,好久没去竹里斋了,没准又能在那里淘到什么好的孤本古籍。

两人饮完凉茶,就立刻坐上马车出发了。

在竹里斋消磨了一下午,萧霏淘了些棋谱、诗集、杂文,南宫玥选了几本字帖、史书,还在那里抄了几张曲谱回去,两个人都是满载而归。

回到碧霄堂,南宫玥笑着留萧霏一起用晚膳:“霏姐儿,今儿晚上我特意准备一桌桂花宴,我们去听雨阁接外祖父,然后一起共享月下桂花宴,如何?”

萧霏两眼一亮,抚掌赞道:“赏月赏桂食桂咏桂,真是妙哉!”

后面的桃夭、柏舟见自家姑娘又恢复如常,相视而笑。

南宫玥眉眼含笑地看着萧霏,本来,她这桂花宴主要是为了方老太爷,中秋那夜陪方老太爷赏月时,南宫玥看着方老太爷对她酿的桂花酒很是喜欢,就想着弄一出桂花宴逗他老人家欢心。没想到一举两得,还讨了萧霏的欢喜。

此时近黄昏,天色昏黄一片还没完全暗下来,南宫玥和萧霏携手先去了木犀居选晚膳的地方。桂花又名木犀,顾名思义,木犀居就是因为院子里种了许多桂花,由此得名。

远远地,就能闻到一阵阵扑鼻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南宫玥和萧霏在木犀居转了一圈,最后把晚膳的地点选在了庭院中的两棵四季桂下,四季桂的香味比金桂、银桂淡些,闻久了也不至于气闷。

跟着,她们就亲自去接了方老太爷过来,丫鬟们摆好了满满一桌的桂花宴,桂花花雕鸭、桂花卤牛肉、桂花虾仁、桂花糯米藕、桂花糯米枣、桂花茶、桂花酒……连米饭中也点缀了桂花应景。

看着这一桌琳琅满目、煞费心思的桂花宴,方老太爷哪里不明白南宫玥和萧霏的心意。自从萧奕出征后,这两个丫头来得比之前更勤了,好像唯恐自己会觉得孤独寂寞,还不时玩点新鲜花样讨自己欢心……

方老太爷心中淌过一股暖流,正要招呼南宫玥和萧霏坐下,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簌簌声,接着天上就下起了金灿灿的桂花雨。

方老太爷起初还以为又是两个丫头玩的花样,谁知却看到萧霏表情怪异地仰首看着上方。

顺着萧霏的目光一看,方老太爷这才看到一只胖乎乎的橘猫趴在树枝上,用爪子一下下地扒着树枝,发出“嚓嚓”的声响,并抖落一片花瓣雨。

“小橘!”萧霏气恼地蹙眉,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树上的小橘停下了动作,一脸无辜地看着萧霏,仿佛在问,有事吗?

看着这一人一猫彼此对视,方老太爷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南宫玥也跟着掩嘴笑了。

萧霏傻愣愣地看着方老太爷,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却也被感染,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碧霄堂中……

夜晚温馨美好,眨眼而过……

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一日,便波澜再起。

次日,南宫玥刚用完晚膳,桔梗突然就来了,把她领去了镇南王的外书房。

一进门,她就看到了一身赭石色暗金丝盘纹妆花褙子的乔大夫人正在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走动着,看来忧心忡忡,仿佛是天要塌下来了。

南宫玥早就得知乔大夫人来了,却没想到对方是这么一副表情,目光一凝。到底出了什么事?

“世子妃!”乔大夫人一看到南宫玥,便疾步上前,不等南宫玥给镇南王行礼,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兰姐儿今日有没有去你那儿?”

乔若兰……南宫玥一阵错愕,摇了摇头道:“姑母,我今日不曾见过兰表妹。”

乔大夫人脸上血色全无,身子微微晃了晃,朝镇南王看去,颤声道:“弟弟,怎么办?兰姐儿从今早出门后,就没回去过。她平日里常去的地方,我也找遍了……兰姐儿,她……她不见了!”

第480章-掳人

乔大夫人眼眶中已经含满了泪水,再也看不到平日里的嚣张跋扈。

镇南王安抚道:“大姐,你先别急。只要兰姐儿还在这骆越城里,就算是上天入地,本王也要把她找出来。”

乔若兰竟然失踪了……南宫玥眉心微蹙,不由想起了昨日的事来。

南宫玥心念转得飞快,上前几步,然后福身禀道:“父王,昨日儿媳和霏姐儿去了城外的茶铺,偶遇了兰表妹,兰表妹与我们提起说,她找了一个药商买药,约好今日会去取药。也不知道此事与兰表妹的失踪有没有关联。”

“一定是!”乔大夫人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迫不及待地应道,“兰姐儿一早就出去了,肯定是去见那药商!”她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南宫玥的胳膊,“世子妃,那个药商长什么模样?人在哪儿?”

“姑母,我不曾见过那药商。”南宫玥简单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父王,姑母,茶铺的帮工应该见过,不如传唤进府,令画师画一张肖像也好方便寻人……”

乔大夫人早就没了主意,只知道连声称好。

镇南王果断地下了两道命令,一道是传唤那几个帮工的妇人和府衙的画师进王府,另一道就是令王府的护卫在城中寻人。

这一晚,本该处于宵禁的骆越城整个骚动了起来,无数火把燃烧、闪耀着。

骆越城的每一条街道上,一队队人马举着火把四处巡视,街道、城门、城楼上都是火光俱明,映照如同白夜。

那些手持火把的王府护卫一间间地拍打着房门,四处搜查。

王府的护卫虽不似差役,也没有官职,但到底是王府派出来的,说要搜查,普通的百姓莫有不从的。

整个骆越城都惶惶不安,只知道似乎是在找一个年轻姑娘和一个五官斯文的中年人——这两个人的身份想必是很重要,否则也不会惊动了镇南王府连夜搜查。

敲门声、惊呼声此起彼伏,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不知不觉,夜色淡去,天空已经变得蒙蒙亮了,王府护卫们忙了一整夜,几乎将整个骆越城翻了过来,却还是没有找到乔若兰的踪迹。

不只是护卫们彻夜未眠,就连镇南王府也是灯火通明直至天亮。

“王爷,人还没找到。”护卫长战战兢兢地单膝跪在地上俯首回禀道,因为彻夜未眠,眼下一片浓重阴影。

镇南王还没说话,乔大夫人已经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找!给我继续找!人一定还在城里的!”她也不知道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镇南王知道长姐忧心女儿,也没与她计较什么,面沉如水地吩咐道:“给本王继续找!”

“是,王爷。”

护卫长俯首退了下去,完全不敢抬头,一直到退出外书房,才长舒一口气。看来在没找到乔表姑娘以前,是别想睡个好觉了!

护卫长一走,乔大夫人便又道:“弟弟,封城,必须封城才行!不许任何人进出骆越城!兰姐儿一定还在城里。”她早已经哭肿了双眼,心中惶恐不安:一旦天亮后,城门大开,让贼人给逃了,那么天大地大,自己要去何处去找女儿啊!

镇南王迟疑了一瞬,按照大裕律历,除非是外敌入侵或者有暴民作乱等特例,通常情况下,是不可以随意封城的。封城封的不只是城,还有民心,一个不好,引起民众恐慌,万一导致民乱便不好收场了。

“弟弟!”乔大夫人的眼泪又一次淌了下来,声音嘶哑道,“兰姐儿可是我唯一的女儿,你的嫡亲外甥女!你难道可以眼睁睁地置她的安危于不顾!”

镇南王沉吟片刻后,正色道:“大姐,彻底封城是万万不可,最多只能在城门加强巡逻,并严查出入城的百姓。”希望从中可以发现可疑者。

乔大夫人知道这已经是镇南王退让后的决定了,含泪应了,接着叮嘱道:“弟弟,你一定要吩咐城门兵严查出入城者。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

镇南王立刻叫长随进屋,当着乔大夫人的面下了一连串命令后,跟着好说歹说,总算把乔大夫人劝回乔宅去等消息了。

天渐渐地亮了,又是崭新的一天。

可是骆越城的百姓却发现昨晚的噩梦还未终结,这一次,不止是王府的护卫了,街道上甚至不时还会有巡逻的官兵走过,堪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百姓们都不自觉地被影响,笼罩在一种慌乱紧张的气氛中。

有些个百姓唯恐惹上祸事,干脆就选择闭门不出了,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如此,不少为生计奔波的穷苦人家还是必须硬着头皮出门,出城。

城门口一大早就排了两队长长的队伍,一队是出城,一队是入城,无论出城还是入城,都必须接受城门兵的询问、检查。

城门兵们得了上头的嘱咐,一个个都检查得分外严格,大件、小件物品乃至一个菜篮子都要翻个底朝天。为了防止有人乔装出城,一个虬髯大胡子甚至被官兵拉了拉他的胡子以确信是真胡子,那些年轻女子也都被细细地与一张姑娘的肖像细细对比着……

相比下,进城的队伍还是比出城的稍微快了一些,守卫们主要盘查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可能是绑匪的同伙。

瞧着那些城门兵一个个都好像黑脸煞神似的,排队等着出入城的百姓都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能耐心地等待着队伍像蜗牛一般前进。

……

“……世子妃,今日北城门外的茶铺让王爷下令关了。现在出入骆越城都要严检,百姓惶惶不安的很。”

听着鹊儿的禀报,南宫微微颌首,说道:“茶铺那边怎么说?”

“帮工的张婶得了表姑娘二两银子的打赏,时不时的就会把咱们茶铺的事透给了表姑娘,但都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次有人来兜售解暑药也是她透出去的。”鹊儿把打探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前日表姑娘比世子妃您早了半个时辰到茶铺,特意等到了那个来卖药的商人,也没谈价,直接就把药全都买下来了,然后约了昨日去取药。”

南宫玥微微垂眸,思吟着说道:“那商人知不知道买下药的是王爷的表姑娘?”

鹊儿一怔,摇头道:“奴婢不知。”她回忆着帮工说的话,说道,“那商人来的时候,是张婶去招呼的,旁人就听到他问茶铺主子到了没,然后表姑娘就过去了……”

南宫玥沉默了片刻,启唇道:“这件事太巧了,恐怕这伙人是冲我来的。”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她们当然不会置疑南宫玥的判断,鹊儿更是紧张地说道:“那奴婢赶紧去让朱管家加强防护……世子妃,还是把百卉姐姐从大姑娘那里叫回来吧?”

南宫玥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噤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镇南王府在骆越城大肆采买解暑药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当然明面上是为了整个南疆数十个茶铺的施药所用,可说到底,还是让人觉得自己急需解暑药。

从有人来兜售解暑药开始,先把自己引出去,再借着卖药之便行掳人之事,这一环扣着一环,确实顺理成章。

只不过,乔若兰的争风之举,却反而让“他们”把她误以为是自己了……

若真是这样,对于乔若兰而言可谓是无妄之灾。

南宫玥相信这个猜测应该离真相并不远。

南宫玥倒不会认为是自己连累了乔若兰,毕竟同样的事换作是自己,不一定会轻易的上勾,更何况,还有暗卫在侧,也不至于会落到乔若兰这般被动的局面。

只是……到底会是谁呢?

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行事,应该不是单纯求财,莫非……是求利?

南宫玥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地喊道:“南凉!”

莫非是南凉人妄图掳了自己去胁迫萧奕?!

南宫玥的双手不由握拢成拳,她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眸光微沉地问道:“去看看王爷在不在府里,就说我有事求见。”

不多时,鹊儿就来回禀了,镇南王还没有回府。

南宫玥点了点头,径直去了外院,叫来朱兴吩咐了一番,让他安排人手多盯着些。

朱兴肃然应命,匆匆离去。

骆越城的严查还在继续,不知不觉就到了烈日当空的时候,炎炎夏日,不管是守城的士兵,还是排队出入城的百姓都快要被太阳晒化了,偏偏北城门外的茶铺也被关了,想讨杯凉茶都难,才不过短短一个上午就有好几个体弱的老人孩童中暑倒下。

当着士兵的面,百姓们都不敢出声,生怕招惹了祸端,可一旦离了骆越城,这阵阵抱怨声就不绝于耳。

在距离骆越城一百多里外的茂丰镇,一个扛着两捆柴,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男子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便停下了脚步。

“李二柱,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去骆越城卖柴?”

“别提了。”李二柱愤愤地说道,“我刚从骆越城回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今儿个一大早的就在严查,进城出城都要查,我都排了一个时辰了还进不去城,就干脆回来了。我那老娘还要吃药呢。”

“这么严,该不会有奸细吧?”

“谁知道啊,我听说从昨夜就开始查了……”李二柱越想越恼,“那些当官的就喜欢的瞎折腾的,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

“我说李二柱……”

……

“公子!”小四略显无奈的声音把官语白的注意力从这两人的身上唤了回来。

他们一行人是不久前才刚到茂丰镇的,此地距离骆越城已经不远,这一路长途跋涉也着实辛苦,所有人都有些风尘仆仆,官语白便提议暂且在这里整装休息,待明日一早再去骆越城。

茂丰镇只是一个小镇,带着太多人有些引人注目,官语白就打发了李云旗他们先去寻客栈安置,自己则带着小四一路慢悠悠地步行过去。

没想到,倒是有意外的收获。

严查?

骆越城是出了什么事吗?

官语白不禁微微蹙眉。

“公子!”

小四才不在意骆越城如何,他现在最在意的是都这个时辰了,公子都还没用午膳!好不容易经过林大夫的诊治,公子的身子才好转一些,这南疆的鬼天气又闷又热,再不好好休息用膳,万一又病倒了可怎么办啊!

可怜小四,一个不拘小节的武人,为了自家公子,就快变成了老妈子了。

在小四目光灼灼的逼视下,官语白终于迈开了步子,一边走一边低声吩咐道:“你去给风行传个话,让他去一趟骆越城探探。”

这一次来骆越城,小四在明,风行在暗,就连李云旗他们也不知道风行的存在。

当然除了这两人外,官语白还另有一些人手,就跟得更加隐秘了。

小四得了吩咐,轻吹了一声口哨,把在暗处的风行唤了出来,随后以唇语传话。不多时,待他们走远后,一个二十岁上下,穿着青色劲装的年轻人就从一条巷子里拐出,他的手上还牵着一匹黑马,有些懒洋洋地朝镇外走去。

待出了茂丰镇,风行立刻飞身上马,微夹马腹,黑马便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奔驰而出,只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埃。

茂丰镇是距离骆越城最近的一个小镇,风行一路快马加鞭,才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骆越城的北城门外。

远远地,他就看到有一列长长的队伍正排着队等进城,更有一些士兵在城门附近严密巡视……情况显然不一般。

风行果断地下马,牵着黑马,装作赶路的样子往城门口而去。

风行排到了队伍的最后面,然后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哎,队伍这么长,到底要排到猴年马月啊。”说着,他对前方的一个丰腴的中年妇人道,“大姐,你知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前几日来的时候还不用查呢。”

风行一笑起来,就露出了脸颊上的酒窝,让人看了不由心生好感,尤其招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婶、大娘的喜爱。

“是啊,今儿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中年妇人皱着眉头抱怨道,“我都等了一柱香了。”

前面一个大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转过头来,悄悄说道:“我听人说好像是王府在找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姑娘……”

“是啊是啊!”另一个人也附和道,“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是咱们王爷的小妾偷汉子,与人私奔了?”

这个消息倒是劲爆,立刻又围上来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好像真有其事一样。

他们说得热闹,但风行却听得出来,这不过是坊间传言罢,他们多半还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风行不动声色,一边随口与周围的人搭着话,一边随着队伍缓缓前进,目光还时不时地往城门的方向瞥。

行人要查,行李要查,马车更是里里外外都要搜,风行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才前进了不足一半。

这时,城门的方向起了一片骚动,一个老头没好气地抱怨道:“真是晦气!”

风行自然也看到了,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驾着一辆板式马车,正要运一个黑漆棺材出城。

赶车的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中年人,胆怯地对城门兵道:“军爷,这是茂丰镇上的一户人家定的,他们赶着要用……这大热天的,要是不赶紧,怕是要臭了。”

城门兵心里也是暗道晦气,可是这一次事关重大,一点也轻忽不得。

城门兵皱着眉头道:“快把棺材打开!”

坐在棺材边的一个年轻人低头哈腰地抱拳道:“军爷,就是一个棺材而已,不用了吧?”

“废话这么多!一边儿去!”那城门兵没好气地挥手在那年轻人身上推了一把。

年轻人的脚下一个踉跄,撞到了棺材上,手臂不慎碰到了棺盖,只听“咔哒”一声,沉重的棺材盖被撞开了四分之一。从守卫的角度,一眼就可以看到棺材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晦气,真真是晦气!

城门兵不耐地挥了挥手,粗声道:“走吧!走吧!”

“多谢军爷!多谢军爷!”年轻人赶忙把棺材盖又移了回去,那车夫在马上抽了一鞭子,板式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城门,越走越远……

风行盯着远去的那辆马车好一会儿,眯了眯眼睛。

城门兵竟然连棺材都要查……事情应该不简单,还是先回去给公子复命吧!

“哎哎,好热,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啊!我还是改日再来吧。”

风行无奈地说了一声,退出了队伍,垂头丧气地牵着马往回走去。

这一日里,有不少人耐不住排队而放弃入城,士兵们忙得很,也没顾得上多看他一眼。

风行上了马,一路飞奔,不多时就回到了茂丰镇。

一路循着小四留下的记号,风行到了一家客栈外,顺着一棵大树,爬进了某间客房。

“公子。”

风行笑容可掬地向官语白抱拳行礼,看到桌上早备好的凉水,他的眼睛一亮,无视小四嫌弃地目光,一饮而尽。

官语白微微一笑,温言问道:“可有发现?”

风行放下杯子,赶紧把他此行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公子,骆越城应该是在找一个姑娘。现在进出城起码要排一个多时辰的队,什么都要查,就连棺材都不放过,要不是那棺材盖不小心被碰开了一些,指不定就要那些城门兵就要自己动手推了!”他说得口干舌燥,又连喝了两杯凉水。

官语白若有所思,手指轻轻叩着桌面,过了片刻才开口道:“那个棺材是要送到茂丰镇的?”

“送棺材的伙伴是这么说的。”风行好奇地问道,“公子,这棺材可有什么不对劲?里面应该是空无一物,不然也不会放他们走。”

“这棺材打开的时机太巧了。”官语白说着,站起身道:“小四,我们下去走走……”

官语白和小四出去了,风行迟钝地想到自家公子可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莫不是那棺材真有什么问题?他赶忙从窗口又跳了出去……

官语白带着小四出了客栈后,就慢悠悠地一路往镇子口而去,状似悠闲,还沿途买了纸扇、果干。

等走到了镇子口,就在随意地在街边的一个茶铺里坐下了。

酸梅汤不一会儿就上来了,小四的耳朵动了动,朝镇子口看去。官道的尽头可以看到一辆板式马车正朝这边急速而来,越来越近,可以看到车夫身后那巨大沉重的黑漆棺椁。

马车在镇子口附近缓下了速度,不疾不徐地在茶铺边驶过,一时间引来路上不少人侧目,都是指指点点。

官语白不着痕迹地审视着那辆马车,和马车上的棺材……他的目光落在了马车留下的辙印上,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待马车驶过后,官语白对着在路边看戏的风行比了一个追上去的手势,风行点了点头,灵活地混入人群中,追着那辆马车而去……

第481章-不服

天才蒙蒙亮,唐青鸿便带着一队人马从军营往骆越城赶去。

自打世子爷率兵去了惠陵城后,他就被镇南王安排长驻军营,唯有十天一次的休沐才会回府。可是,两个时辰前,他突然得到了镇南王的密令,让他点兵回城。

据说——

骆越城里发现了南凉的探子,并掳走了王府的乔表姑娘。

这是一件大事,所以虽然被急召回城,唐青鸿却是志得意满,他可是王爷的心腹啊,所以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托给他。哪怕现在世子爷锋芒毕露,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

于是,唐青鸿匆匆点了一百亲兵,急赶回城。

此时,官道上,已有一些为了一天的生计劳苦奔波之人,一见一队官兵策马而来,连忙纷纷避让,生怕被撞到。

就连正不疾不徐前行的一队车马也不例外。

哒哒哒!

马蹄飞扬,从车马旁飞奔而过,而就在这时,位于最前方的唐青鸿却突然拉住了缰绳。

吁——

红马在原地踏了几下,随后在唐青鸿的策令下,向那辆马车走去。

他身后的亲兵们也跟着停了下来,尾随而去。

唐青鸿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这辆青蓬马车看似普通,但却是由名贵的花梨木制的车身,上好的红轴木做的车轴,还有这匹拉车的棕马分明就是一匹可以日行千里的宝马,哪怕是自己,若是得了这样一匹宝马,爱惜且不及,又怎么会用它来拉车!再看马车周身的装饰,乍一眼低调,但是明眼人可以看出,无论车篷、车围子的用料都十分的考究。

就连那些随扈之人的穿着也不普通,那骑在赤马上的年轻人更是身着锦衣,金冠束发,带着一种仿佛与身俱来的倨傲。他们胯下所骑之马皆高大威猛,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是这些马是难得的良驹骏马。

这些人绝不普通!

骆越城的高门府邸,唐青鸿并不陌生,分明没有眼前之人。

更何况,现在才不过卯时,除了那些疲于奔波的百姓,谁会选择在这个时辰出门?

唐青鸿越想越觉得他们有些可疑,他虽急着回城,可若是在回城前就能立下功劳,岂不是正代表了他的能耐?

唐青鸿有些自得地抬手,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出什么事了?”

驾车的小四听到从车厢里传来的声音,低声回道:“公子,有人拦路。”

车厢里再没有声音,小四领会了官语白的意思,也不动声色。

李云旗毫不示弱地望着唐青鸿,这一队人个个都身穿铠甲,训练有素而又令行禁止,显然并不是普通的护卫,而是南疆的正规军。

可是为何要拦住他们?

就算是巡检,那也该是府衙所为,怎会用到正规军。莫非……李云旗心念一动,猜测着:莫非是镇南王听闻安逸侯要来,打算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李云旗冷哼一声,名知故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李云旗的口音明显表示他不是南疆人,唐青鸿的怀疑又重了一分,他的手一挥,亲兵们立刻包围了过来,随后就听唐青鸿说道:“别啰嗦,官府盘查!”

官府盘查……那也得是官府,但显然唐青鸿丝毫不在意这点。

李云旗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没错,镇南王是想给安逸侯下马威呢!不知安逸侯会如何行事?

在他领了圣旨随安逸侯来南疆前,皇帝就已经把他叫到了宫里,给了一个密旨。他这一次的任务并不单单是保护安逸侯的安危,还在于监视,避免安逸侯与镇南王结成同盟,一旦有所迹象,予他密奏之权。

李云旗自然谨遵皇命。可没想到,镇南王把现成的机会送了过来。若是才刚到骆越城的地界,就先吃了一记下马威,哪怕如嫡仙一般的安逸侯也不会淡定吧?

想到这里,李云旗第一个利落地下了马,随行的四人也纷纷下马。

车夫座上的小四跟着下了马车。

唐青鸿指着小四身后的青色帘子,问道:“马车里的是什么人,让他也下车!”

小四面无表情地回道:“马车里是我家公子,他病体方愈,身子有些虚,不便下车。”

唐青鸿皱了皱眉,命道:“把帘子掀开!”

小四看了一眼马车,见官语白没有出声,便抬手掀起了车帘。

一阵淡淡的药香从中若有似无地飘出。

唐青鸿微微眯眼,锐利的目光朝马车里面看去,只见马车里铺着一层竹色的地毯,坐垫、窗帘等装饰几乎全部都是一色,看来朴素雅致。但细细审视,就会发现马车的内饰非常讲究细致,后梢横木上装了填瓦,车厢套围子的暗钉、帘钩,这些饰件虽然不过是用刻花白铜所制,但是件件精致细腻,恐怕与王府的马车相比也不逾多让。

一个月白衣袍的病弱公子病怏怏地倚靠在车厢上,他五官俊逸如谪仙,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单薄,看来弱不禁风。正是官语白。

马车里空荡荡的,随便扫一眼就能看个清楚透彻,除了这个病弱公子,什么人也没有。

唐青鸿尖锐的目光仔细地盯着官语白瞧了好一会儿,心道:这就是这伙人的主子?看来是个文弱书生……

看来还真是自己弄错了。

不过,拦都拦了,总得要查个清楚明白,不然自己今天也太没面子了!

唐青鸿公事公办地硬声道:“这位公子,下车!”

小四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的冷芒,对官语白投以询问的目光。

官语白淡淡地一笑,拿起一旁一个乌木漆金的小匣子,道:“小四,扶我一把。”

官语白在小四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唐青鸿一挥手,立刻就有两个亲兵上前搜查起来,一个围着马车查看,另一个则上了马车,用刀鞘在马车里粗鲁地搅动着,从储藏凳、到食盒、到大小匣子……乃至车轱辘都仔细看了一遍,弄得马车里七零八落,小四的面色更冷。

官语白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似是对眼前的这一幕并不在意,反倒是李云旗心中的不快越来越甚。

李云旗也是将门子弟,曾在与北狄一战中立有军功,在王都,哪里受过这种待遇,虽打着让官语白对镇南王不满的主意,但此时倒是他先按耐不住了,冷声道:“查完了吧?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这个时候,于唐青鸿而言,已不单纯是在搜查了。

事实上,若是这伙人放下姿态说上一两句好话,让他有个台阶下倒也罢了,没想到这些区区平民,竟敢还敢顶嘴!

唐青鸿又四下扫了一圈,想看看哪里还有漏洞,随后便落在了官语白手中的小匣子上,微微眯眼,说道:“这匣子里是什么东西?给本将军看看!”

李云旗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他的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脱口而出地斥道,“放肆!”

他身后的那四个随行士兵也是一样的动作,整齐划一。他们的剑虽然没抽出来,但是那试图拔剑的动作却是显而易见。

竟然敢动武!

不管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南凉的探子,敢对自己兵戎相向,那就绝不能姑息!

宁杀错也不能放过!

唐青鸿一挥手,亲兵们纷纷“刷刷刷”地拔出了刀鞘中的长刀,刀尖指向他们。

官道上其他路过的百姓吓得落荒而逃,远远地避了开去,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与此同时,李云旗五人也抽剑出鞘,银色的剑刃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不管是唐青鸿还是李云旗,此刻全都被冲动蒙蔽了理智。

一时间,剑拔弩张。

官语白唇边是浅浅的笑意,他静静地一直看到这里,才出声,说道:“李校尉,切莫冲动。”

李校尉……

唐青鸿心中一惊,校尉是五品武官,军衔虽远不及自己,但也是有官身之人。

如果五品的校尉也只能做个随扈,那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唐青鸿探究的目光,官语白淡然自若地说道:“本侯奉皇命而来,若有误会之处,还请将军海涵。”

侯爷?

南疆可不比王都,遍地的侯府伯府,在这地界,除了镇南王和世子以外,可就没有别的有爵之人了。听闻是位侯爷,唐青鸿更是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哪怕这一位是一品钦差,他都不至于会如此失态。

看过了小四递上的令牌,唐青鸿算是信了,赶紧让亲兵收起武器。他一边在心底暗自报怨他们为什么不早说,一边讪讪地抱拳道:“侯爷,末将公务在身,有所得罪,望侯爷恕罪。”

李云旗正想质问几句,就听官语白态度温和地说道:“无妨。”

李云旗只能生生咽下了那口气,心想:早就听闻安逸侯温润如玉,乃一翩翩浊公子,这一路上所见倒也正是如此。也不知他当年带兵时又是何等模样,难不成也像现在这般温吞?那这赫赫战功可得好好惦量惦量了……

唐青鸿松了一口气,幸好遇到的不是嚣张跋扈之人,不然今日之事还真难收拾!他定了定神,说道:“侯爷这是要去骆越城?末将可送您一程。”

官语白微微颌首,含笑道:“多谢将军。”

唐青鸿向身边的王偏将使了一个眼色,王偏将立刻心领神会,先行赶去镇南王府报讯。

官语白在小四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哪怕马车已被翻得一片狼藉,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一丝不快之色。

小四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他跳上了车夫座位,一行车马继续前进……

有唐青鸿将军在将引路,自然毫无阻拦的进了骆越城,随后,官语白一行人便径直去了镇南王府。

王府的朱红大门大开,官语白被恭迎入府,一直被引到仪门处才停了下来。

官语白下了马车,镇南王闻讯而来,对着官语白笑道:“官侯爷,久仰久仰。”说着,镇南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官语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