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灰得意地绕着笼子飞了大半圈,突然一口啄起了一根放在笼子边的细竹筒,然后拍着翅膀飞向窗边的一把圈椅,稳稳地停在了扶手上。

它才落下,就听“吱嘎——”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小四大步走了进来,盯着圈椅上的小灰,眼角抽动了一下。

“公子,”小四露出了然的表情,双臂抱胸道,“我就说嘛,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看着小四孩子气的表情,官语白有些好笑,跟着又看向小灰,目光落在它尖喙里衔的竹筒上,“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种竹筒……这个就送给你吧。”

小四默不作声,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这头笨鹰恐怕不是喜欢这种竹筒,是因为上次那个被自己拿回去了,它一直惦记着要伺机再抢回去吧?

官语白正色道:“你飞出来一天了,你的主人怕是要担心了!”

小灰盯着官语白好一会儿,一动不动……

一旁的小四正要提议是不是找人送它回去,它突然振动了一下羽翼,从窗子飞了出去,越飞越高……看它的方向,显然是飞回骆越城去了。

官语白目送小灰飞远,直至它变成一个黑点。

他们一行车马虽然行驶了一天,但是以鹰的速度,这点距离估计只需半个多时辰,它就能飞回骆越城了吧。

昏黄的天空中,小灰随意地振动了几下翅膀,顺着风向滑翔……突然,它发现前方有一只小家伙正奋力扑扇着翅膀往前飞去。

它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小家伙,它记得那个人类养了好多这种小家伙,他一定是很喜欢吧?

那个人类那么弱,也没有翅膀,一定不会捕食,自己也不是白拿人家东西的!

想着,它金色鹰眼闪过一道寒光,猛然朝那小家伙俯冲了下去,那小家伙似乎意识到了,翅膀拍得更快了,可是在它这个天空霸主面前,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小灰稍稍一振羽翅,就轻而易举地用铁钩般的鹰爪抓住了那小家伙,然后继续挥动翅膀,又调转方向朝驿站飞去。

这一次,它随意地把那只小家伙往窗子里一丢,也没停留,就直接又飞走了。

房间里的小四第一时间发现小灰又回来了,却没想到它突然抛了一只灰色的鸽子进来。小四直觉地以为是自家的信鸽,眉头一皱,赶忙上前一步,一把接住了那只可怜的信鸽,那灰鸽虽然没受伤,却被吓坏了,热乎乎、毛茸茸的身子瑟瑟发抖。

小四愣了一下,一眼就确认这并非是自家的信鸽,鸽子腿上绑的那个竹筒也很明显与自家的不同。

“公子,”小四表情有些怪异,转身对官语白说道,“小灰抓了一只别人家的信鸽送给你做回礼……”

官语白的目光停顿在灰鸽腿上的竹筒上,眸色一深,缓缓道:“这个竹筒上雕刻的花纹好像是外域的风格……”

小四也朝那竹筒看去,只见其上刻了一圈古怪的、说不出的纹路。

难道说……

小四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飞快地把那灰鸽腿上的竹筒解了下来,交给了官语白。

官语白从竹筒中取出一张折成长条状的米黄色绢纸,展开后,绢纸上书写的赫然是南凉文。

他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嘴角勾出一个清浅的笑容,乌黑的眸子中流光四溢。

“这一次,小灰立下大功了!”

小灰对这一切当然是一无所知,它正全力赶在回家的路上……

当它飞到骆越城外时,城门早已经关闭,但是对它而言,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嗖”地一下就飞过了高高的城墙。

这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王府中的丫鬟知道世子妃正在为小灰迟迟未归感到担忧,一看到它飞回来了,赶忙去禀告。

南宫玥披散着一头湿发坐在梳妆台前,闻言只以为小灰是去哪里野了一天,倒也没多想,吩咐画眉去给它喂点生肉。

百卉正帮她搅干头发的时候,画眉回来了,表情古怪地禀道:“世子妃,奴婢刚才去喂小灰,它正在把玩一个竹筒,奴婢看那个竹筒好像和那日它从青云坞偷……拿来的那个一式一样。”画眉分明记得那个竹筒已经被小四取走了,那小灰现在那个又是哪里来的呢?

屋子里的主子丫鬟们面面相觑,心里都明白了。

原来小灰失踪了一整天,是追着官语白他们跑远了,难怪这么晚才回来。

南宫玥揉了揉眉心,亏她从黄昏担心到现在。

这个小灰胆子越来越大了,果然是被阿奕教坏了!

“画眉,笔墨伺候!”

南宫玥站起身来,朝小书房走去,她要写信给阿奕告状去!

丫鬟们见南宫玥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就知道她没有在生气,笑吟吟地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夜晚悄然逝去,白昼紧随而至。

夜晚与白昼交替,转眼便过去了三日。

一连三日,韩凌赋再也没跨进白慕筱的星辉院。

府中的下人们自然也知道到了这点,暗地里揣测着,莫不是因为皇子妃有了嫡子,白侧妃就从此失宠了?

府中的这些流言蜚语免不了也传到了碧落、碧痕的耳朵里,但是谁也没敢告诉白慕筱。

这三日,白慕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再也没出过门。

两个丫鬟担忧地看着门帘的方向,都是长叹了一口气,心里希望自家姑娘和三皇子殿下能早日和好。

内室中,白慕筱的心态已经跟三日前迥然不同。

彼时,她怒火最高昂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被欺骗,被玩弄,根本不想再见韩凌赋,甚至还想过要打掉腹中的孩子,然后离开韩凌赋,离开王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可是这孩子在她腹中已经数月,她整整一夜没睡,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哪怕这孩子才刚成型,但总归是一条小生命,是她的骨血!

她又怎么能残忍地剥夺这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白慕筱犹豫了两日,终于还是决心生下这个孩子。

于是,新的问题产生了——

这个孩子流着大裕皇室的血,如果自己把他生下来,韩凌赋会允许自己带走这个孩子吗?

就算是韩凌赋允了,皇帝又会同意吗?

在她反复的纠结中,日子便混沌地过了三日。

等她骤然清醒时,突然意识到自韩凌赋那日离开后,就再也没来看过她。

他已经放弃了他们的感情吗?

白慕筱在心中问自己,答案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心中,是啊,他有了崔燕燕为他生的嫡子,又何须自己和自己腹中的孩子……

白慕筱露出一个悲凄的浅笑,抚了抚自己的腹部,轻声对孩子说:“宝宝,没事的,就算你爹不疼爱你,你还有娘……”

别人不来心疼他们,那么,也唯有她自己来心疼自己了!

白慕筱在心里告诫自己,深吸一口气,振作起精神喊道:“碧痕,碧落!”

外头的丫鬟不时关注着内室中的动静,一听白慕筱喊人,便迫不及待地挑帘进去了。

“服侍我梳妆、更衣。”白慕筱淡淡地说道。

碧痕和碧落忙应了一声,她俩见白慕筱的表情明朗了不少,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姑娘想明白就好。姑娘现在是三皇子侧妃,不比当姑娘时,哪是想任性就可以任性的。

两个丫鬟服侍白慕筱沐浴、更衣、梳妆……

碧痕替白慕筱梳头的时候,碧落就去一旁帮着收拾屋子,窗边凌乱地堆放了不少书籍和纸张。碧落把书都整齐地放回了一旁的小书架上,再把那些又写又画的纸也都一张张地收集起来。突然,窗外一阵微风拂来,碧落一个不提防,其中一张纸就被吹飞,往白慕筱的方向飘去……

糟糕!碧落紧张地伸手去抓,却落空,急忙上前两步,再去抓。

她的动作太大,一下子吸引了白慕筱的注意力,白慕筱蹙眉看了过来,正好看到那张纸飘飘扬扬地落在自己脚边。

薄薄的绢纸上画着数个陶罐、木塞、线、蜡,还写着密密麻麻地写了不少注释……

碧落用最快的速度把那张纸捡了起来,但即便地面是空荡荡的,白慕筱仍旧直愣愣地瞪着那里。

碧落心里有些紧张,其实这张纸也没什么,只是想着侧妃心里恐怕还在生三皇子的气,这时候还是暂时别让侧妃看到关于三皇子的东西为好。

“给我!”白慕筱木然地说道。

碧落咽了咽口水,还是把那张纸呈给了白慕筱。

白慕筱一霎不霎地盯着那张纸,上面的图也罢,文字也好,根本没有映入她眼中。

重点在于她为韩凌赋付出的心意!

为了帮助韩凌赋得到皇帝的赏识,哪怕她怀着身孕,这些日子以来,也一直殚尽力竭地为其筹谋,想助他登上那至尊之位。

她以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俩的未来,为了他们俩的孩子,却不想自己所做的一切的一切,只是在“为他人作嫁衣裳”而已!

为韩凌赋和崔燕燕的儿子作嫁衣裳!

白慕筱瞳孔猛地一缩,突然疯狂地把那张绢纸撕成了碎片,然后随手一扔,如雪花般的碎纸纷纷扬扬地落下,白慕筱的眼眸阴暗幽深,黑得像似无底深渊,看不到一点光明。

她太傻了!

上一次的背叛,她就认识到,这段感情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般纯粹。

可是,听闻韩凌赋被圈禁,她对他的爱还是压过了一切,她回到了他身边,她想给他们两个人的感情最后一次机会,没有想到,自己的妥协换来的却是又一次背叛,撕心裂肺的背叛!

是啊,上千年的历史难道还没说明一切吗?

男人,尤其是有权有势的皇子、帝皇根本就不能相信,她不过是他万花丛中的一朵小花罢了,微不足道。

但她的孩子不同,她是孩子唯一的母亲,只有她的孩子,才会真心诚意地为她考虑,站在她的这边!

所以——

她还是会继续帮助韩凌赋夺嫡。

只是,她不会再付出她的一片痴心,她不会再爱这个男人,从今往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腹中的这个孩子,她会让她的孩子坐上那天下至尊的位置,她要让所有轻视她、欺辱她的人都后悔!

白慕筱握紧了拳头,渐渐地,她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冷冽果决。

在撇开了那段不值得爱情后,白慕筱的头脑更加冷静了,眼前的局势在眼中显得清晰而又明了。

如今五皇子被立为储君已成定局。

但礼部的一系列仪制走下来,至少也要半年的工夫,她还来得及。

五皇子遭行刺一事,若是能按她和韩凌赋的计划一切顺利的话,皇上必定会怀疑是二皇子所为。这一次,让南宫昕挡了一劫,五皇子毫发无伤,皇帝多半不会过于追究,可是却会在他的心里留下一根毒刺。而下一次,一旦五皇子死于非命,皇帝的雷霆之怒必会烧到二皇子的身上。

如此一来,最大的两个竞争对手就会两败俱伤。

而大皇子此人是众皇子中最愚钝鲁莽的一个,却又自以为是,自视甚高,想要除掉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那么最后的胜利者只会是韩凌赋,不,是她腹中的孩子。

是的!

她的孩子将会是这个王朝唯一的继承者!

所以……

白慕筱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腹部,除了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她不会让韩凌赋再有别的孩子!

她记得她曾经听人说过,有某种奇药可以让男人绝育,也许可以试一试。

还有崔燕燕的孽种也留不得……

白慕筱眼中起了一片惊涛骇浪,很快就归于平静。

“碧痕,”白慕筱抬眼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抚了抚自己的鬓发,淡淡道,“给我换那支赤金掐丝嵌翠玉的转珠凤钗。”

碧痕怔了怔,她当然知道那支赤金掐丝嵌翠玉的转珠凤钗是三皇子殿下送给主子的,主子这个时候要戴这支发钗,那岂不是说……

碧痕精神一震,喜上眉梢,忙不迭应道:“是,侧妃。”说着,她从首饰匣子里取出那支凤钗,仔细地插在了白慕筱的鬓角。

这支凤钗既然由韩凌赋所赠,自然不会是什么凡品,那掐丝的凤翅薄如蝉翼,凤首垂下三串明珠,垂在颊畔,随着步履微微摇动,璀璨生辉。

白慕筱揽镜自怜了一番后,就站起身来,道:“碧痕,随我去外书房!”

主子真的是要去见殿下!太好了,主子想通了!两个丫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越发欢喜了。

主仆二人熟门熟路地从星辉院一路去往韩凌赋的外书房。

守在书房外的小励子一看白慕筱来了,高兴坏了,赶忙上前请安:“奴才给白侧妃请安。”顿了一下后,他又道,“白侧妃您来了就好,殿下这几日正心情不好……奴才这就去给您通报。”

小励子快步进书房通报去了,白慕筱几乎是木然地站在屋檐下,她已经不会轻易被这些空泛的言语所打动了。

不一会儿,小励子就喜笑颜开地出来,恭声请白慕筱进去,心道:果然,殿下一听说白侧妃来了,一下子就愁云散去。

白慕筱提了一下裙裾,款款地走进了书房,而小励子和碧痕则守在外头。

书房里,一身紫色锦袍的韩凌赋从紫檀木书案后霍地站起来身来,俊逸的脸庞上掩不住的激动,仿佛不敢相信白慕筱真的来了。

白慕筱穿了一件浅蓝遍地缠枝玉兰花蜀锦褙子,下头一条浅色月华裙,虽然因为怀了身孕,她的纤腰不再盈盈一握,却还是那么清丽脱俗。

“筱儿……”他一霎不霎地看着朝他走来的白慕筱,如暗夜寒星般的眼眸绽放出不可思议的光彩。

筱儿真的想通了!

韩凌赋欣喜若狂,心道:看来自己还是做对了,是该冷一冷筱儿,筱儿才会长大,才会知道自己对她的重要性!

“殿下。”白慕筱对着韩凌赋盈盈一福,韩凌赋直觉地想要像往常一样去扶她一把,但是手才稍稍一动,又收了回去。

白慕筱心寒不已,眸中闪过一道冷芒,这一刻,她的心意越发坚定了。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等她再抬脸时,表情已经恢复成平常的样子,深情款款地看着韩凌赋道:“殿下,你还在生筱儿的气吗?”

韩凌赋这时才算完全放下心来,筱儿她真是来求和的,她再也不说什么要离开他的傻话了。

“筱儿,我怎么会生你的气!”韩凌赋叹了口气,这才拉起白慕筱的手,眼神又有了光彩。

两人到一旁的罗汉床上并肩坐下,韩凌赋把白慕筱揽入怀中,怜惜地叹道:“筱儿,你瘦了!这几日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说着,他扬声吩咐小励子去备些点心过来。

“殿下,您也消瘦了。”白慕筱亲昵柔顺地倚靠在韩凌赋怀中,可是韩凌赋却看不到她乌黑的眸中一片冷漠。

第509章-大功

韩凌赋紧紧地搂着白慕筱,心中一片柔情蜜意,这些日子空落落的心好似又有了着落,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殿下,”白慕筱仰起螓首看着韩凌赋,编贝玉齿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地半垂眼眸,缓缓道,“筱儿刚才听小励子说殿下最近心情不好……殿下可是在生筱儿的气?”

“怎么会呢?”韩凌赋忙道,“筱儿,我怎么舍得怪你……”

“殿下……”白慕筱微微一笑,做出一副感动不已的模样,心里冷笑不已,“殿下,那日筱儿也是因为突然听闻皇子妃有了身孕,所以才会一时乱了方寸……筱儿以为殿下有了皇子妃腹中的嫡子就不要筱儿母子了……”她有些不安地半垂眼眸。

韩凌赋急忙抓住白慕筱的手保证道:“筱儿,你信我,那个孩子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那不过是代表着他的耻辱与无奈罢了。

“筱儿,只有你和我的孩子,才是我心中唯一的继承人!”韩凌赋郑重其事地说道,恨不得把心剖开让白慕筱知道他的心意。

白慕筱的心还是没有一丝波澜,心里勾出一个讽刺的笑意:唯一的继承人,却不是唯一的孩子!她和他的标准终究是不同!

“殿下,筱儿自然是信殿下的。”白慕筱咬了咬下唇,“只不过……因为殿下对筱儿的宠爱,皇子妃她一向不喜欢筱儿……”她勉强露出一个有些苍白的笑容,“殿下,皇子妃总归是殿下的正妃,都是筱儿不好,殿下放心,以后筱儿会努力讨皇子妃欢心的……”

看着白慕筱不安却故作坚强的样子,韩凌赋心痛不已,都怪自己太弱,需要倚仗崔家的力量,以致他心爱的女人不得不对崔燕燕那个女人卑躬屈膝。是啊,以前崔燕燕就不喜欢筱儿,处处为难筱儿,现在崔燕燕有了身孕,自以为有了倚靠,恐怕更有恃无恐了!

那筱儿和筱儿腹中的孩子也不知道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他的心里不禁烦躁起来。

“若是皇子妃这一胎能够为殿下诞下嫡长子就好了。”白慕筱的右手轻抚着自己的腹部,喃喃道,“筱儿腹中的最好是女儿,这样的话,皇子妃将来也能容得下我们母女……”说着,她语气中就透出了几分凄楚。

韩凌赋怔了怔,眸色一沉。

是啊,他差点疏忽了,若是崔燕燕生了一个男孩可怎么办。

哪怕筱儿腹中的是儿子,嫡子与庶子年龄差距太小,来日可是大患。更何况,若筱儿生了一个女儿,那崔燕燕腹中的可就是嫡长子了,日后,就算他想让筱儿的孩子继承一切,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而且,以崔燕燕的性子,一旦让她诞下自己的嫡长子,还不知道会张狂到哪里去!她以后还能容得下筱儿和筱儿的孩子吗?

韩凌赋越想面色越是凝重,拳头不自居地握紧。崔燕燕的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白慕筱温顺地把头倚靠在韩凌赋的胸口上,没有说话,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着韩凌赋的神情,就见韩凌赋似乎有了决断,扬声道:“来人!”

小励子立刻快步进来了,躬身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小励子,你去给本宫准备一些百濯香……”

小励子一听,心中一惊。这百濯香乃是宫中密香,堪称香中之王,用“一寸香,一寸金”来形容也不算夸大,只是这百濯香金贵归金贵,却有两种人闻不得,一来是妇人闻多了不易有孕;而二来则是易致孕妇流产,如今皇子府中有身孕的就是白侧妃和皇子妃崔燕燕,而白侧妃就在这里,殿下想要对谁用这百濯香,不言而喻。

小励子却不敢说什么,只能领命退下。

白慕筱的嘴角勾出一抹浅笑……

小励子匆匆而去,又匆匆而归。

百濯香府里当然是没有的,小励子刚交代了人拿着三皇子府的令牌去内务府报备,回事处就递来了拜帖,于是小励子又赶紧回来回禀,说道:“殿下,是大殿下的帖子。”随着帖子一起的,还有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密信是来人亲自交到他手上的。

韩凌赋赶紧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神情随之轻松了下来,笑着说道:“筱儿,大皇兄约了我去太白楼,说是事情办妥了……我去去就回来!”

“那筱儿在星辉院等殿下。”白慕筱温顺地点头,亲自把韩凌赋送了出去,这才回了星辉院。

韩凌赋这一去,直到半夜才回来。

而就在次日,奉旨调查五皇子被刺一案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在早朝后匆匆进宫求见皇帝,并在御书房待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出来。

随后,一场撼动整个王都的风暴降临了!

陆淮宁率领锦衣卫一干人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宁王府。

当日,宁王及其世子下狱,整个宁王府被贴上了封条,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入。

紧接着,一箱箱信函、书籍被锦衣卫从宁王府里抬了出来……

整个王都风声鹤戾,仿佛又回了几年前,燕王和永定侯逼宫谋反的时候。当时,天子一怒,血流漂杵,除了燕王和永定侯两家被满门抄斩外,王都更有不少官员都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行刑的时间足足持续了三日,整个菜市口的血腥味更是近一月没有消散。

而如今……王都中,一些敏锐的勋贵世家仿佛又嗅到了当年的气息,越来越多的府邸学起了南宫府闭门谢客,只望能躲过这一波动荡。

就连几位皇子的府邸也不例外。

仿佛连老天爷都感受到城中那种压抑紧绷的气氛,原本晴朗的天空在午后骤然变得阴沉,一层浓重的乌云笼罩在王都上方,沉重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气来……

而千里之外的南疆,却仍旧是万里如云,正午的烈日灼热得仿佛盛夏一般。

于修凡和常怀熙急匆匆地策马往雁定城的方向奔驰而去。

此刻,两个年轻人的脸上都掩不住的喜悦。

自从在雁定城的周边拾捡尸体的任务完成后,萧奕就给众人重新颁了任务,乔申宇因为之前表现不佳,被送去造瓮城那边,搬砖做苦力。至于于修凡和常怀熙,则得到了萧奕的认可,让他俩和其他几个小队分头去勘探雁定城附近的地形,以便画一张更完整的舆图。

若是以前,于修凡和常怀熙恐怕是觉得勘探地形无聊又枯燥,可是自从捡过那些死状各异、腐烂发臭的尸体后,这回的新任务简直就是太轻松愉快了!

这个任务已经进行了数日,每日都是日出离城,日落归城,他俩的作息十分规律,可是今日不同。两人有了意外的发现,所以立刻回城打算禀告萧奕。

说不定,那会是大功一件!他们这趟雁定城才算是没白来!

想着,他俩的心情都是激动不已。

踏踏踏……

雁定城高高的城墙出现在了前方,两人一夹马腹,伏低身子,马儿奔驰的速度更快了。

两人两马距离城墙越来越近,于修凡正想报明身份让城墙上的士兵开城门,却见前方沉重的城门“吱嘎”地缓缓打开了……

于修凡仰首朝着城墙上定睛一看,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

“大哥,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好有事向你禀报!”他奋力地对着城墙上的萧奕挥了挥手,扯着嗓子喊道。这下可好了,不用去守备府找大哥了!看来今天他和小熙子的运气确实不错!

城墙上,除了一身紫色锦袍的萧奕,还有李守备和景千总一干人等,他们正陪着萧奕巡视城防。

萧奕从城墙上俯视着马上的二人,嘴角微勾。

短短数日,这两个曾经娇贵的年轻公子哥已经被晒得好像是黑炭一样,精瘦了一圈,不显憔悴,反倒是精神奕奕的。

两人一进城后立刻飞身下马,疾步迈上通往城墙上方的石阶。

与此同时,几个守兵齐心协力地又把下方的城门关上了,厚重的城门发出嘎嘎吱吱的噪音。

“大哥!”于修凡兴奋不已,三步化作两步,来到萧奕跟前抱拳道,“大哥,我和小熙子有要事禀告!”

于修凡兴致勃勃地说着,比他落后了两步的常怀熙却是眉头一抽,若非萧奕、李守备他们在此,他真想吼出来,谁是小熙子啊!

于修凡对此毫无所觉,一脸期待地看着萧奕。

萧奕挥了挥手,所有人都应命退开了十步开外,随后就听萧奕道:“说吧。”

于修凡赶紧说道:“大哥,我和小熙子今日偶然发现沼泽西北面的荆棘间有一条小径,我们仔细查过了舆图,这条路确实没有标注过。我们沿着小径往前走了一里,但没敢走远,看它的方向,也许可以绕过沼泽……”

于修凡说的这片沼泽位于雁定城的西南边,约莫十几里外,瘴气密布,人畜皆不可踏足,否则一旦深陷其中,很可能遭遇覆顶之灾,因此那一带很少有人前往。

每支出去勘探的小队手里都有一份舆图,为的是能够更好的进行比较和补完。而在舆图的这个位置上,清晰标注着的只有一个沼泽。

沼泽的四周是密布的荆棘,而他们所看到的小径路口被荆棘所淹没,若不是仔细观察,绝发现不了。

一条新的路就代表一种新的可能性,没准他们可以找到新的行军路线,出其不意地夺回登历城。

萧奕眸光一闪,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小凡子,小熙子,你们可敢去一探?”

这时,常怀熙已经顾不上嫌弃小熙子这个称呼,甚至还有些欣喜,据他所知,世子爷只有对熟悉的人才会用小名称呼,就好比现在神臂营的傅校尉!

常怀熙按耐住兴奋,转头和身旁的于修凡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心意,两个年轻人整齐划一地对着萧奕抱拳,异口同声地应道:“世子爷,属下愿一试!”

每个字都铿锵有力,晒成小麦色的脸庞上更是洋溢着一种耀眼的神采!

萧奕朗声笑了,“去吧。记住,探路虽重,但重不过性命,你们两人的性命是第一位的,若是有险情,立刻返回。”

“是!世子爷。”

于修凡和常怀熙匆匆下了城墙,李守备等人这才上前,与之前一样,簇拥在萧奕的周围。

萧奕从城墙上俯视着两人纵马出了城门,越行越远,这才收回了目光。

正要与李守备继续说话之际,哨楼的方向一个身穿铠甲的哨兵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步履间,甲片互相碰撞,发出咚咚的声响,显然是有急事。

“世子爷,”哨兵走到近前,郑重其事地抱拳禀道,“两里外有七八人正骑马往这边来,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南凉人。”

一句话说得城墙上静了一静,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众人都是表情肃然。萧奕右手一伸,竹子立刻机灵的把一个千里眼递给他。

萧奕沿着那哨兵指的方向看去,一手调整着千里眼的距离,千里眼目及之处,可以看到七八个身穿南凉衣袍、佩戴南凉弯刀的男子正骑着高头大马朝这边而来,马蹄飞扬之处,卷起一片尘土……

来者不过是七八人,现在又是青天白日,很显然,他们定然不是来偷袭的。

不是偷袭,那就是……

萧奕微微眯眼,朗声吩咐道:“景千总,让弓箭手待命!”

“是,世子爷!”

景千总抱拳领命。

等那七八个南凉人靠近雁定城门的时候,便立刻发现城墙上数百羽箭寒光闪闪的箭头对准了他们,烈日当头,他们有些晃眼,不知道是阳光更刺眼,还是那些冰冷尖锐的箭矢……

几个南凉人下意识地放缓了马速,待来到几十丈外,一个年轻的校尉扯着嗓子道:“来者何人,速速报明身份!”

为首的南凉人是一个皮肤黝黑、精瘦的大汉,国字脸上留着些许胡渣。被这数百支羽箭对着,他心里亦有些底气不足,赶忙抱拳表明了身份:“吾乃南凉元帅伊卡逻麾下使臣图兀骨,奉我帅之命前来求见镇南王世子!”

那年轻的校尉没有立刻回话,转身朝后方的萧奕、景千总等人看去。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这一行八人是以使臣的身份来到雁定城,他们就应该得到好生安置和款待。城墙上的众将都是面沉如水,就等萧奕出言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除投降归还城池,南疆不接受任何谈判。”萧奕面目冷峻,他一字一顿又道:“十息内,退或死!”

众人都是一惊,景千总和李守备面面相觑,两人都觉得不妥。

景千总抱拳劝道:“世子爷,这……不太好吧?”世子爷所为,虽图了一时痛快,但难免会遭人诟病,实在得不偿失啊,“世子爷,依末将之见,……”

萧奕抬起右臂,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目光冰冷地说道:“南凉人占我城池,杀我百姓,如今还敢大摇大摆地找上门来,真以为我们南疆军是好欺负的不成!”

萧奕的声音在城墙上传荡,士兵们不禁一阵热血沸腾,心里暗道痛快。

年轻的校尉更是心潮澎湃,迫不及待地又转向城门前的几个南凉来使,厉声道:“世子爷有命,十息,退或死!”

那些羽箭都细微地调整了方向,锋利的箭头直指那为首的图兀骨。

图兀骨不由一惊,自己现在可是南凉的使臣啊,俗话说“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大裕人不是一向最重视所谓的规矩颜面的吗?这位世子爷怎么就不按常理出牌呢!

想到这里,图兀骨连忙朗声说道:“伊卡逻大帅命吾前来与镇南王世子商议交换九王一事!”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破空声响起,一道黑色的羽箭破空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在他前方的地面上,距离马儿的铁蹄不过是数寸。

马儿受惊地发出嘶鸣声,前蹄高高地扬起,在半空中蹬动着……

幸而图兀骨的骑术还算不错,反应极快地抱住马脖子,安抚着胯下的黑马。

黑马很快平静了下来,但是图兀骨自己却是心绪久久无法平静,怎么会这样呢?!这些大裕人居然敢真的对自己出手?

“一!……”

年轻的校尉冷声开始了数数,城门上的士兵也齐声数道:“二!三!……五!……”

数百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喊声震天,配上那蓄势待发的数百支箭矢,杀气腾腾,让人不寒而栗。

眼角的余光瞟到刚才那支距离自己的马匹不过几寸的箭矢,图兀骨眉宇紧锁,终于朗声对同伴道:“我们走!”

今日只能无功而返了!

一切只能等回禀了元帅再从长计议。

“……八!”

图兀骨不敢再耽搁,赶紧带着人策马而去,渐行渐远……

城墙上,萧奕目送他们远去,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中透着一丝利芒。

九王朗玛现在的确在雁定城,在生擒了他以后,萧奕便吩咐暂时留下他一条命。九王此人,虽然没什么用,但是他在南凉身份特殊,当日,也“多亏”了有他,使得伊卡逻自乱阵脚,他们才能轻易地拿下永嘉和雁定两城。

如此之人,就算要死,也得发挥出他更大的价值后再死!

萧奕的嘴角挑了挑,突然问道:“李守备,朗玛可还活着?”

一旁的李守备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上前半步,抱拳回道:“依世子爷您的吩咐,朗玛还在搬砖,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

李守备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家世子爷实在有创意,独树一格啊!抓来的俘虏不关也不杀,直接上了镣铐后,统统赶去做工。

世子爷说了,咱们大裕的百姓尚且需要自己养活自己,总不能还白养着这些南凉俘虏吃空了他们南疆军的军饷吧!

既然想吃饭,那就得干活!

就连那位南凉堂堂九王也不例外。

这实在是……太解气了!

想着,李守备眼中闪过一抹义愤。

南凉攻下雁定城时,曾屠城三日,城里的青壮年早就死伤了七八成,李守备原本还担心重建会有难度,但如今多了这么些俘虏后,一切就进展得十分顺利了。

南凉那位九王,早就没有了当初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了。原本那身细皮嫩肉经过这些天烈日的暴晒和连日劳作,变得黝黑粗糙,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估计等他们南凉王看到这个弟弟恐怕也不认得了吧!

城墙上的众人也都觉得大快人心,相视而笑,气氛又轻松了起来。

之后,萧奕就回了守备府,这是他每天的固定行程,鸡鸣起来练武,然后沿城巡视,到了正午左右,再回守备府处理那些个公文琐事。

日日如此,不厌其烦。

如此又过了数日,这一日下午,萧奕才刚在书房里看完一叠公文,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突然,一阵若有似无的鹰啼自窗外传来……

------题外话------

月票~月票~

第510章-重逢

萧奕昳丽的脸庞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难道说……

不会吧?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萧奕还是站起身来,往窗外的天空远眺。

碧蓝的天空中,万里无云,一头模糊不清的雄鹰正飞翔在高空中,因为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一个黑影,那头鹰正往这边飞来,不时发出鹰啼,越来越响亮……

虽然还看不清它的样子,但萧奕心中已经确信无疑,勾了勾手指放在唇边发出嘹亮的哨声……

空中的雄鹰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声响,目标明确地朝这边飞了过来,展开双翅,越飞越低,猛地朝书房外的院子俯冲了下来……

“小灰!”

萧奕绽放出喜悦的笑容,伸出右臂,让小灰稳稳地停在了它的右臂上。

竹子闻声而来,有些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结结巴巴道:“世子爷,小……小灰怎么来了?”

“不只是小灰来了……”萧奕摸了摸小灰油光发亮的灰羽,意味深长地笑了。

臭丫头的信前几日就到了,长长的一封信里有一半是在告状小灰越来越野,竟然跟着官语白出去了一整天,才知道回家。

看来还真是没冤枉了小灰,竟然一直“野”到雁定城来了!

萧奕忍俊不禁,左手伸指在它脖颈上弹了一下。小灰甩了一下脑袋,俯首去啄自己的羽翼。

竹子一头雾水,搔了搔头。还有谁和小灰一起来了?总不会是世子妃吧?……怎么可能呢!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夹杂着盔甲碰撞声,一个士兵在外朗声道:“世子爷,小的有要事禀告!”

“进来吧。”萧奕道。

士兵疾步匆匆地进了书房,抱拳禀道:“世子爷,安逸侯来了,刚刚进了城门。”说着,忍不住用眼角瞟了一眼萧奕胳膊上的灰鹰,但立刻被小灰冰冷的鹰眼看得低下头去,心里奇怪:没听说世子爷养了一头鹰啊?

萧奕吩咐道:“请安逸侯到此一叙!”

士兵领命退下。

安逸侯?!竹子有些傻眼了,难道刚才世子爷指的是安逸侯?

“安逸侯怎么和小灰凑在一起了?”竹子轻声咕哝了一句。

萧奕宠溺地又摸了摸小灰的羽翼,吩咐道:“竹子,去给小灰备些生肉……还是算了。小灰,我看雁定城外野味不少,不如你自己去找点吃的,顺便给我也捎点。”

小灰啼叫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

萧奕右臂一挥,小灰立刻顺势飞了出去,炫技地直冲云霄,发出嘹亮的鹰啼。

一旁的竹子满头大汗,世子爷以前靠世子妃养,现在靠自己的鹰投食吗?

其实,竹子很想说一句:城里虽然少粮,但还没困难到这个地步啊……

片刻后,书房外再次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听声音,就知道这一次有数人,竹子忙出门去迎客,很快就把官语白、李云旗和小四给迎了进来,其他随行人员则在外头候着。

官语白不疾不徐地信步走了进来,透着一贯的云淡风轻,而他身后的李云旗却像是一张拉紧的弓一样,崩得紧紧的。

李云旗在王都的时候就听说这镇南王世子性子嚣张乖戾,为所欲为,这一次,安逸侯来此查看南疆军与南凉的战况,总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说不定萧世子会觉得安逸侯是存心来找茬的,心中不悦,借此为难一番。

萧奕看也没看李云旗一眼,还算客气地对着官语白抱拳道:“官侯爷,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官语白回以抱拳,态度也是不冷不热:“萧世子别来无恙。”跟着又介绍一旁的李云旗,“这位是李云旗校尉。”

李云旗忙给萧奕施礼:“见过萧世子。”虽然他故作轻松,但是那种僵硬的感觉早就通过他的言行不自觉地散发了出来。

“李校尉。”萧奕随意地对着李云旗抱了抱拳,“李校尉一路辛苦了,本世子令人带李校尉下去安顿一下吧。”

他说话的同时,竹子已经知情识趣地走到李云旗跟前,伸手做请状。

李云旗的表情僵硬了一瞬,这位萧世子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分明是要故意遣开自己。萧世子会不会为难安逸侯呢?

李云旗给了官语白一个询问的眼神,官语白微微颔首,于是李云旗只得道:“多谢萧世子,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李云旗往外走去,听到后方传来萧奕的声音:“官侯爷,本世子前几日收到了父王的飞鸽传书,官侯爷此行……”

李云旗渐渐走远,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也看不到萧奕促狭的表情。

“小白,坐坐坐!跟我这么客气干嘛!”萧奕走到窗边在一把圈椅上坐下,招呼着官语白也坐下。

官语白撩袍坐下,眼角正好瞟到地上的一片灰羽,不由嘴角一勾,道:“小灰已经来过了?”这一路上,小灰时不时就会跟上来,捉弄一会儿鸽子再回骆越城,来来回回的,忙得很。

萧奕点了点头:“我打发它自己找吃的去了。”

萧奕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旁的茶壶,亲自给官语白倒了一杯还算温热的茶水,用调侃的语气说道,“小白,我看你的‘鸟’缘也不错啊,难得我家小灰这么喜欢你。不如你也养头鹰如何?那以后我们就可以做亲家了!”

官语白还没说什么,小四整张脸都黑了,心道:这个萧世子还是这么不着调!

这时,窗外又传来熟悉的鹰啼声,下一瞬,就见一团七彩的东西从窗口被抛了进来……

经过几日前的信鸽事件,小四已经很熟练了,随手一捞,就把那一团抓在了手里。

入手沉甸甸的,这一次,居然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

见状,萧奕忙乐滋滋地对着官语白炫耀道:“小白,我刚才让小灰给我捎点野味,它就给我给带了一只野鸡回来!我养的鹰,果然不同寻常!”

屋子里的三人都朝窗外看去,小灰已经停在了外头的一棵大树上,正用它一贯高傲的眼神俯视着众人,仿佛在说,尔等凡人不会捕猎,吾就赏点吃的给你们吧。

官语白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道:“小灰确实聪明。”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折成长条的绢纸,递给了萧奕。

萧奕还不知南凉信鸽的事,一脸狐疑地展开了那张绢纸,上面寥寥数语看的他心中一惊,面露讶色。这竟然是……

官语白就在一旁说起了那日小灰如何给他送信鸽的事,萧奕眉头一扬,放下信纸又朝窗外的小灰看去,夸赞道:“小灰,你立了大功了!”这下他可要写信给臭丫头好好替小灰申辩一番,什么叫他把小灰给宠坏了,分明是有其主,必有其鹰,小灰这都是像他啊!

瞧萧奕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小四眉头抽动了一下,无语地移开了视线。

萧奕捏着那张绢纸又看了一遍,然后抬眼又道:“小白,这次你来的正好,雁定城附近有一片沼泽,前两日我麾下二人在勘探地形的时候,偶然发现一条小路可以绕过沼泽……”

官语白若有所思,指节扣了扣桌面,道:“这片沼泽可是在雁定城的西南面?”他早已将南疆的舆图了然于心。

见官语白垂眸思索的样子,萧奕殷勤地说道:“小白,此事不着急。你远道而来,还没吃东西吧?嘿嘿,小灰都好心给我们抓了山鸡,我们可别辜负它的一片心意,干脆就这只山鸡烤了吃吧!不用你动手,我来!”

小四眉头一抽,心道:萧世子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怪怪的呢……

官语白却是含笑道:“那我今日可要尝尝你的手艺了。”

萧奕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我祖父说了,男人当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就算身上没银子,也可以自己打猎猎只山鸡、野猪烤来吃!祖父当年打仗时,又一次与大军失散……算了,待会我一边烤鸡,一边再与你说。”

说着,他朝小四手里的山鸡打量了一番,有些不太满意的说道:“这山鸡不够肥,去了羽毛,估计也没剩多少了,肯定不够我们吃!”

他走到窗边,对着窗外的小灰喊道:“小灰,我这儿有客人,你再去抓点山鸡、兔子回来。”

在小四复杂的目光中,小灰扇动翅膀飞向高空。

萧奕目送小灰越飞越高的身影,很是得意地说道:“我家小灰果然是最最聪明的鹰!”

这时,安顿好了李云旗的竹子又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看到了小四手中五彩斑斓的山鸡,傻眼了,嘴角抽动了一下,腹诽道:小灰居然还真的给世子爷猎了只山鸡回来!这下够世子爷炫耀上好些时日了!

萧奕吩咐道:“竹子,去准备一个烤架和干柴什么的,本世子要亲自烤鸡招待小白。”

“是,世子爷!”竹子急忙下去了。

竹子办事,自然不用萧奕操心,没一炷香功夫,不只是烤架和干柴备好了,油盐酱醋等等的各式调料罐子,还有匕首、铁叉等工具全都备齐了。

连那只山鸡都找人给杀好,去掉了彩羽和内脏,只等着烤了。

两主两仆就在书房后边的后院坐下了,萧奕的动作有些生疏,但还算像模像样,小四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烤肉诱人的香味就弥漫在院子里,皮肉上的油脂化开发出滋吧滋吧的声响,看着、闻着、听着都让人垂涎欲滴。

待烤鸡变成金黄色时,萧奕的动作已经非常熟练了,笑吟吟道:“马上就可以吃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空中又传来熟悉的鹰啼,小灰回来了,它猛地俯冲下来,随“爪”一抛,也不管人能否接到,就把爪子里的东西丢了下去。

小四又是眉头一抽,但还是跑了过去,准确地接住并顺势化去冲劲。

这一次,小灰猎来了一只山兔。

于是,烤架上之后便又多了一只光秃秃的烤兔。

竹子又使唤厨房做了一些小菜,两人以茶代酒,一边吃,一边闲聊,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各自回去歇息……

次日一大早,萧奕、官语白一行七八人就出城往西南边而去,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去查看那片沼泽旁的那条小路,傅云鹤、于修凡和常怀熙也在其列。

小灰飞在他们的上方,一会儿飞到他们前方,一会儿又飞了回来,在他们头顶盘旋不去,不时地发出嘹亮的叫声,仿佛在催促他们再快一点!

南疆的十月比王都要热上不少,此刻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高悬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阳光灼热刺眼。

幸好,在官道上驰过几里后,他们就驰入一片茂密的树林中,四周的温度瞬间骤降,才有了秋日凉爽的感觉。

于修凡和常怀熙在前方带路。

于修凡一边策马在树木之前穿梭,一边回头道:“大哥,穿过这片树林,就是一片草地,与沼泽相接,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不小心陷入沼泽里,那可就麻烦了……”于修凡的语气似乎颇有几分感慨,听得其他几人都是眉头一挑。

傅云鹤也不与于修凡客套,笑着直接问道:“小凡子,你不会是掉下去过吧?”

于修凡似乎想到了什么,抹了把冷汗道:“那倒是没有,就差那么一点,幸好小熙子拉了我一把。”只不过,后来眼睁睁地看着一头不小心陷进沼泽的野猪一步步地在他眼前遭遇覆顶之灾,那还真让他颇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小熙子,你现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于修凡热情地看向常怀熙,“等回了骆越城,我请你喝酒……大家见者有份!”

被他这么一招呼,众人都笑了,气氛轻松愉快了不少。

只有常怀熙因为小熙子这个称呼眉头抽动了一下。

众人继续策马前行,没过多久,树林前方就出现一片亮光,于修凡指着前方道:“前面就是树林的出口了……”

树林外一下子豁然开朗,前方是一片大平坦的的草地,再往前就是一大片沼泽,那深灰色的泥潭上稀稀落落地长了一些鲜绿色的水草,青色的浮萍……

众人都缓下了马速,沼泽上方弥漫着一种淡淡的白色雾气,夹杂着一种冰冷腐臭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

“大家都小心,沼泽上有瘴气,别太靠近了。还有,尽量沿着有树木生长的地方走,树木都长硬地上……”于修凡再次提醒道,这些日子,他着实下了一番苦功。

众人小心翼翼地沿着这片沼泽走了两里多路后,前方出现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荆棘丛,横行肆虐,用它们长满尖刺的茎干把四周其他的灌木挤得没有生存之地。

一般人看这密密麻麻的尖刺,恐怕都望而生畏,根本就不会再往前走,没想到于修凡和常怀熙竟能在这里找到一条路。

众人的表情中都透着一丝惊讶,于修凡和常怀熙两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做事倒是挺细致的。

“嘿嘿,”于修凡安静不了几息,摸着鼻子又道,“还是那天我打算猎一只兔子吃,眼睁睁看着那只兔子穿过了荆棘丛,才侥幸发现了那条小路……”

当他看到那只灰兔安然地穿过荆棘丛,竟没有深陷于沼泽中,就意识到这几丛荆棘丛后也许不是沼泽,赶忙把常怀熙给招呼了过来。

这一带的荆棘条既坚硬又极具韧性,两人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部分荆棘斩除,豁然发现在这丛荆棘之后,竟然别有洞天……

于修凡大致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说得众人都是忍俊不禁,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常怀熙无语地在心里摇头,这个于修凡还真是什么都拿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