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在王府寿宴上出了那桩丑事以后,周将军一开始还担心自己这不懂事的女儿会替他惹来祸事,谁想第二日镇南王就派人把自己的长子叫了过去,并委派了差事。虽不过只是从六品的虚职,但好歹也算是有了前程。

想想那常家、于家,为了让孩子有个前程,都把他们送去阵前了。前方厮杀得如此厉害,简直就是拿命在搏,哪怕能活着回来,也不过就是得个六品左右的武职罢了。

前程重要,但命更重要!

就好像他大哥,还未及弱冠,就在沙场上丢了性命,这个定远将军府最后也只能交到他这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手里。

因而那几日,周将军虽被人指指点点,但整个人还是颇为春风得意。

可才不过区区几日的工夫,一切就都变了。

先是长子的差事莫名就丢了,再来便是一向老实温顺的王氏竟闹起要过继嗣子,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世子妃分明还站在了王氏这一边。

否则这盖了金印的帖子怎么会来得如此巧。

若是往日,这张帖子足够自家炫耀上许久,可是如今却好像烫手山芋一样。

周将军看向了卢氏,两眼微眯,他与卢氏夫妻多年,一眼就瞧出她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周将军顿时就悟了。

“愚妇!”周将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世子妃如今在南疆的地位越来越稳当,哪家的夫人们不在忙着讨好她,偏偏这个愚妇竟蠢到去得罪世子妃!

周将军深深地以为自己真相了,世子妃一定不是为了帮王氏,而是想借着这件事给自家一点颜色瞧瞧。

哎,他本来谋划得好好的,以后长子继承定远将军府,次子就过继到长房,两个儿子都各有前程和富贵,偏偏被这愚妇给搅和了!

原本是不是要过继嗣子,要过继谁为嗣子,是他们周家的私事,可是,若是有世子妃在王氏的身后撑腰,恐怕就连族长和族老们也会给世子妃一些薄面的,到时候就不是自己能说得算了的。

周将军越想越烦躁,不耐烦地说道:“这是你自己闹出来的事,你自己想法子解决吧!”

“老、老爷!您误会了,这……”

卢氏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可是周将军已经拂袖而去。

卢氏死死地捏着那张帖子,全身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为什么?!

世子妃看不上她的惠姐儿,却愿意为那个木讷的王氏和周柔嘉撑腰!为什么?!

她该怎么办……难道真得要向王氏低头吗?

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眼看着那封帖子就要被捏皱了,小丫鬟都快哭出来了。

可不管怎么样,这封帖子上盖的是郡主金印,最终还是送到了被罚跪的王氏手上,当拿到这有着明显褶皱痕迹的帖子的时,王氏一直紧紧绷着的心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是的,她没有做错!

除了女儿,她早就一无所有了,为了女儿,这一次,她一定不会让步的。

现在就连世子妃都在帮她,她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

“娘。”周柔嘉担心地递上了帕子。

王氏胡乱地擦了擦眼睛,拉住了她的手,坚定地说道:“嘉姐儿,你放心,娘是不会让他们把你送到庙里去的!”

周柔嘉轻轻点点头,倚靠在了王氏的肩膀上。

长房是该过继一个嗣子了,有了嗣子,娘亲才算是有了倚靠。

仗着这张盖有郡主金印的帖子,次日王氏就带着周柔嘉毫无阻拦的出了定远将军府。

南宫玥喊了萧霏来作陪,留着她们用过午膳,这才把她们送回去。尽管这一上午,南宫玥既没有谈及萧栾的婚事,也没有提到周家的过继之事,但王氏此行还是受了不少的关注和猜测。

尤其是九意巷……

当周氏一族的老族长听闻王氏一早就去了碧霄堂后,着实是惊呆了。

其实,周老族长自打昨日从定远将军府回来后,是不太想管这件事了,毕竟为了过嗣一事得罪了定远将军其实划不来。可是现在,却不禁迟疑了起来。

“难怪那个温和寡言的王氏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原来是找到了靠山啊!”周老族长不禁感慨地喃喃自语着。

“老太爷。”周老夫人忍不住说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周老族长思索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是帮王氏。咱们周氏一族除了定远将军府这一支外,这些年来已经渐渐落没了,要是能趁这个机会讨好了世子妃,说不得还能为给儿孙赚个好前程。”

“老太爷说的是。”周老夫人点了点头,再者,锦上添花易,恐怕对方也不会记得他们的好;雪中送炭难,王氏母女如今处境艰难,才会记得他们的恩德。

世子妃如今这么偏帮王氏,指不定周柔嘉真能嫁进镇南王府,只要她以后在世子妃面前替他们一房说上几句好话,世子妃也会多看重他们几分。

听周老夫人也分析了一番后,周老族长思索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了主意。

当天下午,他就亲自跑了一趟定远将军府,义正言辞地对周将军表示,当年周老将军之所以会让二房兼祧两房,就是因为长房无嗣承继香火,而如今,快二十年过去了,长房依然无嗣,这就违背了周老将军的初衷,又说如此下去,自己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实在无颜面对从兄,并提出还是应该为长房过继一个嗣子才是正理。

周老族长说得声泪俱下,他的理由也合情合理……

“……现在外面都在传,周将军故意想要霸占长房的产业,所以才会长年冷落王氏,让王氏连个儿子都没有。”鹊儿绘声绘色在描述着,听得南宫玥不禁抿唇轻笑。

不可不说,定远将军府实在不算是门户森严的府邸,才不过一两天的工夫,长房王氏求过继嗣子一事就已经在骆越城里传得沸沸扬扬了。

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鹊儿又是一个百事通,时不时地就会传些新消息回来,听得南宫玥津津有味。

画眉也是兴致勃勃地问道:“世子妃,您说周家过继一事能不能成?”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南宫玥含笑说道,“只要王氏别临阵退缩,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我们王府怕是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满屋子的丫鬟全都笑了起来,气氛温馨而又愉快。

南宫玥看了看放置在屋角的刻漏,“画眉,你去瞧瞧大姑娘来了没,该时候要出门了。”

画眉应声,刚出屋,萧霏就来了。

于是,两人便一同出门,去了善堂。

几日来,萧霏每日下午都会去一趟善堂,待上一个时辰就回来,但这还是南宫玥第一次与她同去,在去的路上,就听萧霏滔滔不绝地说道:“大嫂,小丫的精神已经好多了,听善堂的付嬷嬷说,千金堂的于老大夫每日都会过来替她看诊,不但没收诊钱,就连药钱都没收。金老板真是一个好人。”

萧霏一本正经地说道:“大嫂,咱们要是还需要药铺来制药吧,就委托给千金堂吧。金老板这么善心,一定不会在药里弄虚作假的。”

萧霏说得认真,南宫玥也是含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马车不多时就到了善堂,两人一下马车就被付嬷嬷迎了进去。

南宫玥这次来,除了米面外,还带了一些点心和糖果,让付嬷嬷帮着分给孩子们,随后就和萧霏一起去探望那个受伤的女童小丫。

于老大夫正在给她换药,南宫玥到的时候,药已经换好了,一个学徒正在给他收拾药箱。

“付嬷嬷。”于老大夫见到她们进来,便向付嬷嬷说道,“老夫新开了一张方子,待老夫回去后,就让人把药材送来,每日按时煎药给她服下便是。”

“多谢于老大夫。”付嬷嬷真诚地道了一声谢,亲自送了他出去。

小丫已经认得萧霏了,甜甜地喊着,“姐姐。”

屋里除了一个南宫玥派来的小丫鬟外,还有一个面相和善的嬷嬷,据说是千金堂的金老板让她留在这里照顾小丫的。

小丫鬟屈膝行过礼后,又赶紧搬来了两个圆凳,让两人坐下。

萧霏拿出了带给小丫的糖果,亲自剥开糖纸喂她,萧霏做事一向认真,就连剥起糖纸来都是一副很严肃的样子。看得南宫玥不由抿唇轻笑。

百卉则一旁吩咐道:“青柠,去给夫人和大姑娘倒些杯水来。”

“是百卉姐姐。”青柠福了福身,却没有退下,而是悄悄向坐在一旁给女童缝补衣裳的嬷嬷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陈嬷嬷,你带我去灶上烧些水吧,我……”她一脸羞愧,“我不会用这里的土灶。”

陈嬷嬷犹豫了一下,青柠撒娇地说道:“你就帮帮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有伺候夫人的机会,要是夫人满意的话,以后说不定我也能升到大丫鬟了,陈嬷嬷。”

青柠年纪小,只有十二三岁,做事伶俐嘴又甜,被派到这里来后,就把活全都包揽了过去,还把陈嬷嬷哄得眉开眼笑。现在,青柠只是请她帮这个小小的忙,陈嬷嬷于情于理都不好拒绝。

陈嬷嬷看了一眼正轻声细语跟小丫说话的南宫玥,她虽没见过这位夫人,但那位姑娘还是来过好几次的,每次都只是坐一会儿,带些糖果给小丫,再给她念个故事就走,从没做什么多余的事,也就烧壶水的工夫,应该没事吧?

“陈嬷嬷。”青柠眨巴着眼睛望着她,看得她心里一软,就答应了,“那好吧。”

“多谢嬷嬷!”

青柠展颜笑了,亲热的挽着陈嬷嬷的手出去了。

门关上了。

南宫玥笑吟吟地问道:“……小丫,你还记得你家住在哪儿吗?”

小丫一边吃着糖,一边摇摇头,说道:“在很远很远的山上,娘生了弟弟以后,爹就病了,后来娘就把小丫和姐姐卖了。再后来小丫就找不到姐姐了。嬷嬷说要是小丫听话,就把小丫卖到大户人家,以后每天都能吃饱,还有新衣裳穿。小丫很听话,很听话,她就把小丫卖到了一个庄子里。”

“小丫真听话。姐姐给你奖励。”南宫玥夸奖了一声后,让百卉取出带来的点心。

这是碧霄堂的小厨房里制的红豆糕,红豆磨成细沙,又掺了小孩子喜欢的蜂蜜,吃起来甜甜的,还特意用模子制成了小巧的猫咪脸,一拿出来,小丫就眼睛一亮,由百卉喂着,一口气便吃完了一整块儿。

南宫玥笑着说道:“原来小丫是被卖到了庄子里啊,庄子里好玩吗?”

“我们都住在一个小院子里。不让我们出去。”小丫觉得一会儿也不好玩,“但是每天都吃一大个馒头!还有苦苦的药。”说到这里,她的小脸蛋就皱了起来,“要是不吃药的话,就没有馒头吃。小丫不想饿肚子,所以都有乖乖吃药。”

南宫玥留意到她说了“我们”,便顺着问道:“除了小丫外,还有别的小哥哥小姐姐吗?”

小丫嘴里嚼着红豆糕,用力点点头。

南宫玥微微垂眸,语气又放柔了一些,问道:“那小丫怎么从庄子里偷偷跑出来了呢?”

小丫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全身颤抖,用力摇头道:“不是的!小丫没跑,小丫很乖很乖……可是,小丫痛,好痛好痛。”

南宫玥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说道:“姐姐知道小丫很乖。都是坏人错,是坏人不好。”

南宫玥低声哄着,小姑娘毕竟年纪还小,没一会儿工夫就又破涕为笑,一连吃了两块红豆糕。

这时,门打开了,陈嬷嬷帮着烧了水后就回来了,她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就见小丫正开心地吃着红豆糕,一个丫鬟拿着帕子温柔地替她拭着唇边的碎屑。

和乐融融。

不多时,青柠就端来了茶水,随后付嬷嬷也回来了。

南宫玥起身,和小丫道了别,并答应下次还带糕点过来给她,就和付嬷嬷一块儿出去了。她们又去看了其他的孩子,最后让百卉给付嬷嬷留了两百两银子,这些银子足够这小小的善堂维持两年的开销了。

付嬷嬷感恩戴德地收了下来,心里只盼着这样的贵人越多越好,如此也能救助更多的孩子了。

南宫玥约莫留了一个时辰,就和萧霏打道回府。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南宫玥垂眸沉思,小丫口中的庄子把他们这些孩子看得如此严密,她应当不是自个儿跑出去的,也就是说,小丫会出现在善堂并不是巧合。

南宫玥不由蹙起了秀眉,直到萧霏问道:“大嫂,可有什么不对吗?”

南宫玥轻叹一声,有些事暂时还不能告诉萧霏,于是便只是说道:“小丫实在可怜,只盼国泰民安。若是家家都能吃得饱饭,父母又怎么舍得卖了自己的孩子呢。”

萧霏没有多想,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啊!

国泰民安四个字容易写,但真要做到就太难了。

就好比现在,为了大好国土不被外族侵略,为了无数的家庭不至于家破人亡,大哥正率领将士们浴血拼杀!

她的大哥是那样的英勇,让她余有荣焉!

萧霏暗暗决定,等下次再见到大哥的时候,一定不会再嫌弃他是个莽夫了!

马车从东街大门进了碧霄堂,萧霏回了月碧居,而百卉则得了南宫玥的吩咐去了前院,嘱咐朱兴让人在骆越城的附近找寻一下小丫口中的那个庄子。

南宫玥进屋后,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画眉就过来禀说,乔大夫人一个时辰前来了,要求见镇南王,可是因为镇南王还没有回来,她就在前院里闹开了,非要人去军营把镇南王叫回来。因为南宫玥也不在府里,前面的丫鬟婆子们根本拦不住。

“后来没办法,大管家就派了一个小厮去军营。”画眉一脸不可理喻地说道,“现在乔大夫人正赖在王爷的书房里不肯走。”

屋里的丫鬟们面面相觑。

乔大夫人时不时的过来闹上一通,她们也都习惯了,只是如今看来,似乎是变本加厉了?

“世子妃,可要去……”画眉想问的是要不要去把乔大夫人唤过来,她怕乔大夫人这么一闹,王爷回来后反而会责怪世子妃没有当好家。

“不必了。”南宫玥并不在意地说道,“前院归前院,内宅归内宅……”她微微一笑,继续道,“乔大夫人这是在前院闹呢,我若是连前院的事都要插手,王爷反而会怪我管得太多了。”

正所谓内外有别,任何府邸的当家主母都不会逾越到去插手外院的事务。

而且,南宫玥是打从心底里不想去理会乔家的事。

有这精力的话,她还不如多看一会儿书呢。

“让人盯着些书房就行。”南宫玥随口吩咐了一声,就去了净房。

洗漱完,待她一头乌发擦到半干的时候,书房那里终于有了新的消息传来,“……世子妃,乔大姑娘带着丫鬟从窈舒女院逃了出去,现在下落不明。”

南宫玥微微一诧,问道:“怎么回事?”

鹊儿梳理着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道:“说是乔大姑娘在窈舒女院因为不服管教被女先生罚了几次,这一次又被关了禁闭,然后,乔大姑娘就绝食了还晕了过去,女院的先生只得去请大夫,乔大姑娘就趁着混乱带丫鬟从女院里逃了出来。”

“这……”莺儿目瞪口呆地说道,“乔大姑娘的胆子还真大。”

南宫玥眉梢微挑,如今外面不太平,她一个姑娘家敢带着丫鬟到处走,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看来被南凉人掳走也没让她因此得了教训。

上一次萧霏从南疆到王都,是运气好才会平安无事,而同样离宫出走的二公主则落了个清白尽毁的地步,如今……也不知道乔若兰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鹊儿继续说道:“……女院也有去寻,但一无所获,只得派人过来告知了乔大夫人。乔大夫人正在王爷那里闹呢,责怪王爷非要把乔大姑娘送去窈舒女院,才会让她失踪的。”

南宫玥嗤笑了一声,说道:“王爷怕是生气吧。”

“世子妃您真是料事如神。”鹊儿凑趣地说道,“王爷说,要是依他的意思,让乔大姑娘去明清寺就什么事也没了。乔大夫人在书房里又哭又闹,求王爷派兵去人,王爷刚刚命人去宣了唐将军过来。”

南宫玥微微颌首,表示知道了。

乔家的这些事,真是麻烦极了,就让镇南王自个儿去头痛吧。

第521章-表妹

四匹高头大马沿着沼泽一路往东南而去,一直驶过近十里才算是绕过了沼泽,前方出现几座起伏连绵的山脉,山脚下一个小小的村落,不过十来间瓦房。

远远看去,就能感到一股萧条的气息迎面而来,瓦房残破,村子周边杂草丛生,甚至有一些耕地也荒废了。

官语白缓下马速,从马侧的行囊里抽出一卷牛皮纸,这牛皮纸展开后是舆图的一部分,只是这舆图还处于草稿阶段,上面布遍了涂涂改改的痕迹。

前些日子,萧奕曾命了数支小队勘探雁定城周边地形,这草图就是根据他们勘探回来的情况结合原舆图绘制而成的。

自打来了雁定城后,官语白第一时间就问萧奕要来了这张草图,细细研究了几日后,就忙开了。

每日晨起,他都会带着小四出来,比对和修改草图,偶尔萧奕没事也会跟着一起来,就好比今日。

官语白抬眼看着四周,观察着着附近的景物。

萧奕也驱马停在官语白身旁。

一头灰鹰在他们头顶的天空中盘旋打转,兴奋地追逐着附近的鸟雀,阵阵嘹亮的鹰啼响彻云宵。

“阿奕,”官语白指着前方的那小村子道,“我记得旧有的舆图上好像没有这个村子吧?”

萧奕点头道:“小白,你的记性果然是好。这个小村子在此不过十余年,自然不会在旧有的舆图上。”那份旧舆图也是二十几年前,老镇南王来到南疆后完善的,沧海桑田,如今早有了不少变化。

“这个小村子是十几年前雁来河泛滥,淹了下游的一个村子,那村子的一部分人移居它处,一部分也搬到了这里。”说着,萧奕又指了指沼泽的方向,“还有那片沼泽,据雁定城的百姓说,这几年沼泽地带往四周蔓延了不少,原本的舆图上这片山脉与沼泽之间应该还要一片草地,现在已经完全被沼泽吞噬了。”

萧奕垂眸又看向官语白手中那份草图,虽然耗费了不少人力、时间,但现在看来花费的精力并没有白费。

官语白拿出炭笔,在牛皮纸上标注了几笔,四人又继续前行。

从左侧绕过这几座山脉,众人陆续地经过了几个小村子。这次雁定城一带的战乱,也难免波及附近的这些村落,有的村子已经是十室九空,只留下一两个垂暮之年的老者,让人唏嘘不已。

官语白和萧奕不时地停下马儿,比对草图,记录需要修改的地方……

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大半天,而那张草图上的记录也越来越多,有些只是寥寥几笔,有些则会写上一长段,还会间或的画一些图在上面,有老松,有巨石,有古井……

这一路走得很慢。

萧奕和小四是练武之人,倒是精神还好,但是官语白就不同了,他身子本就比常人弱,骑了大半天的马,脸上早已掩不住疲态。

萧奕当然也注意到了,说道:“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官语白看了看日头,点头应了,含笑道:“那好吧,我们先回去。”

一幅舆图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等回去后,官语白还会再重新整理一番。

几人踏上了反程,约莫半个时辰就回了雁定城,那时正是正午烈阳高照的时间。

小灰从高空俯冲而下,落在房外的一根树枝上,低头轻啄着羽翼。

萧奕向它扬了扬手,示意它自个儿去玩,就和官语白一同进了书房。

用过午膳,又休息了一会儿,官语白就径直就走到由四扇隔扇隔开的书房内室,展开了挂在墙上大幅牛皮纸,这牛皮纸上是完成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舆图,官语白每日出去后,就会在这里完善这幅舆图,而萧奕有时也会在一旁看,帮着补充。

一副舆图就在官语白的笔下慢慢呈现。

小灰还在树枝上没走,它好奇地对着里头探头探脑,偶尔抖动一下翅膀,仿佛在催促屋子里的人陪它一起玩。许是见没人理会自己,它拍拍翅膀,从打开的窗户飞进了屋里,落在了书案上。它那金色的鹰眼冰冷的环视了一圈书房里的人,又低头看向书案,似乎是发现了好玩的东西,抬爪子拨弄起桌上的墨碇,飞溅起来的墨滴落在雪白的宣纸,极其刺眼。

萧奕只回头看了一眼,乐呵呵地说道:“我家的小灰真乖。”

这副炫耀的样子看得小四一脸无语,这是纵容吧?这绝对是纵容!

“世子爷。”竹子进来回禀说:“傅三公子回来了,在外求见。”

萧奕笑着向官语白说道:“看来小鹤子是满载而归了!”他一边吩咐竹子让傅云鹤进来,一边去了外间。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傅云鹤便大步踏进了书房,向着萧奕行过礼后,忍不住看了一眼在隔扇窗另一边的官语白,这才笑吟吟地说道:“大哥,我回来了!”他年轻的俊脸上还沾着些许干涸的血迹,笑容洋溢,说道,“大哥,我带去的这一千神臂营士兵只有十数人受了些许轻伤,无一阵亡,缴获了南凉二十车粮草,押送粮草的南凉士兵一概诛杀。”

傅云鹤笑得合不拢嘴,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大哥您放心,沼泽旁的那条密道绝对没有暴露,我们按照你的吩咐特意往登历城的方向步行了五里,埋伏在一条岔道旁,一击而成!”

“小鹤子,你做得好!”萧奕毫不吝啬地赞道,“有了这些粮草,简直就是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这些日子骆越城虽然陆续送了两批粮草过来,可耐不住城里百姓众多,再加之南凉军雁定城及周边的屠戮,乡间的农田也被破坏了大半,哪怕战乱停歇,雁定城和永嘉城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休养生息。

全城上下如今正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现在有了这二十车粮草又能缓上一缓了。

这时,竹子快步进来禀道:“世子爷,李守备来了。”

“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李守备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面上掩不住的喜色。傅云鹤率领一千神臂营士兵归来,还带回来满满当当的二十车粮草的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眨眼就传遍了城中上下。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

一时间,李守备看向傅云鹤的眼神热情慈爱极了,看的傅云鹤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

李守备给萧奕见了礼后,萧奕就吩咐道:“李守备,这次缴获的二十车粮草,其中一半我稍后会命人送去永嘉城,而另一半就留给雁定城。”

李守备郑重地抱拳道:“末将替雁定城的百姓谢过世子爷!末将立刻着人去分发……”之后就急匆匆地退下了。

分粮之事刻不容缓,看来今晚是要忙到大半夜了。李守备精神抖擞地离去了。

李守备走后,傅云鹤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累死我了!……大哥,那今天我就早点回去歇息了?”

“那可不行!”

萧奕一语否决,傅云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下审视着萧奕。这不像是大哥说的话啊?

萧奕瞪了傅云鹤一眼,指着他的右臂,没好气地道:“你,还不去找军医看看!”以为自己没看到他上臂胡乱包扎的那几圈白布吗?

傅云鹤搔了搔头,这才想了起来,笑道:“大哥,只是一些皮肉……好好好,我这就去找军医。”

傅云鹤被萧奕的眼神看怕了,灰溜溜地走了,一出屋,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迟疑着是不是应该阳奉阴违一下,谁知下一瞬就听竹子说道:“傅三公子,世子爷说了您可以考虑一下,到底是自己去还是他把您捆一捆,找人送去?”

傅云鹤干笑了一声:“竹子,就不必麻烦大哥了。”说着,他忙不迭地朝守备府的大门而去。

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就见于修凡和常怀熙迎面而来。

“小鹤子,我已经听说了,你这次可立下大功了!”于修凡大笑地拍了拍傅云鹤的肩头,挤眉弄眼道,“小鹤子,你上次不是说了这次回来就请我和小熙子……”

于修凡说着目光落在了傅云鹤肩膀下方的伤处上,眉头一蹙,“小鹤子你受伤了?!”

傅云鹤随意地耸了耸肩,“小伤而已。”他仿佛感受到了后方竹子如炬的目光,忙道,“我正要去伤兵营找军医看看。”

“干脆我和小熙子陪你去吧。”于修凡一把拉起傅云鹤没有受伤的右臂,急急忙忙地走了。常怀熙自然也跟了过去。

见于修凡和常怀熙陪着傅云鹤走了,竹子松了一口气,跑进书房去禀告萧奕。

傅云鹤三人很快就走到了大门处,门房的几个小厮立刻牵来了他们的马儿。

他们正要翻身上马,就见大门的方向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这位小哥,我在城门口的布告栏上看到了李大人贴的告示……我家里有个祖上传下来的方子,一服就管用,我已经请人帮着写下来了。”

傅云鹤循声看了过去,只见门外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皮肤晒得黝黑粗糙,显然平日里是靠力气活谋生。

“老哥请,我找人帮你登记一下……”门房客气地请那中年汉子进了府中,一个小厮领着他走远了。

傅云鹤听得一头雾水,疑惑地挑了挑眉。

见状,于修凡解释道:“小鹤子,你也知道吧?这段日子,军中有不少人出现了水土不服之症,所以大哥就特意命李大人在城中贴了数张告示求良方,若是方子管用,必重金酬谢。”说着,他朝那个中年汉子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前几日来守备府里献方子的人简直是络绎不绝,也不知道大哥有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子……”

傅云鹤的眉头挑得更高了,“你说是大哥下令求方?”

“对啊。”于修凡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三人策马出府。

骑在最前方的傅云鹤若有所思,饶有兴趣地想着:也不知道大哥又在玩什么花样?林老太爷医术不凡,大哥有神医在侧,哪里还需要求什么方子啊!……嗯嗯!指不定又有好戏可看了!

想着,傅云鹤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夹紧马腹,让胯下的马儿加速奔驰。

后方的于修凡一边追赶,一边喊道:“小鹤子,你还是伤患,骑慢一点。”

三匹马在街上飞驰而过,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抵达了伤兵营。

今日的伤兵营很是“热闹”,除了那些水土不服的士兵外,这次傅云鹤带回的那支神臂营中受伤的那些个伤兵也来这里找军医为其医治,把原本还算宽敞的宅子挤得是水泄不通。所幸都伤得不重,也就包扎一下伤口就行了。

只是,傅云鹤一看这么多人,不由就心生退意,偏偏身旁跟了两个“衙役”,硬把他给押送了进去。

军医们已经忙得团团转,一个个都脚不沾地,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子中间,一个蜜色肌肤、身形纤细的青衣姑娘显得鹤立鸡群,此刻,那位姑娘正蹲在一张草席边,神色专注的为一个小腿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

傅云鹤眨了眨眼,先是惊讶韩绮霞怎么会在这里,但是随即又笑了。霞表妹如今跟着林老太爷习医,不在此处,又能在何处呢!

于修凡当然也看到了韩绮霞,试探地对傅云鹤说道:“小鹤子,这不是你表妹吗?”

说着,于修凡仔细地观察着傅云鹤的神色,心里对韩绮霞的身份好奇极了,就像有一只虫子心里挠似的。既然是傅云鹤的表妹,世子妃的外祖父林老太爷的外孙女,这姑娘怎么想也不是普通人啊?怎么就这么不拘小节地跟着林老太爷游方行医呢?……等一等,这么说来,世子妃和傅家还是姻亲?

想着,于修凡又看向了常怀熙,试图从他那里找到一些共鸣,谁知道常怀熙一脸的淡漠,一双眼眸平静无波。

哎,小熙子就是这点没趣。于修凡“悲伤”地看着常怀熙。

这时,三个公子哥身旁走过一个高大魁梧的士兵,厅堂里一个面色蜡黄的干瘦士兵就走过来与他打招呼:“老徐,你的手腕不是好了吗?怎么又来了?”

那被称作老徐的高大士兵理直气壮地伸起包扎着几圈白布的右腕道:“我的扭伤还没好呢。军医都叫我来换药!”

“你还装什么装!”干瘦士兵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用下巴朝韩绮霞的方向顶了顶,压低声音道:“我看你是想让韩姑娘给你上药吧?”

“嘿嘿嘿……”老徐搔着头傻笑了几声,没有否认。

干瘦士兵用手肘顶了顶老徐,一副“我可以理解”的表情,又道:“老徐,你的眼光不错。我也看韩姑娘这人长得好,心地好,为人又实在。这些日子,她天天过来伤兵营帮忙,再脏再累也毫无怨言,虽然她父母双亡,家里又没个兄弟帮衬,不过照老哥看,这姑娘家自身好最实在……”

那干瘦士兵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傅云鹤听得整张脸几乎都黑了,他的表妹可是堂堂齐王嫡长女,宗室血脉,哪里容得他们来挑剔!

“霞表妹!”傅云鹤再也不想听下去,若无其事地一边喊道,一边健步如飞地朝韩绮霞走去。

这时,韩绮霞刚好给那个伤兵包扎好了小腿的伤口,一听到一个熟悉的男音喊她,急忙起身,循声朝大步跨过门槛的傅云鹤看去,面上一喜,喊道:“鹤表哥,你回来啦。”

一时间,厅堂内的不少伤兵以及几个军医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傅云鹤,也包括刚才在说话的那个老徐和干瘦士兵。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认识傅云鹤的,尤其是那些神臂营的士兵,都是齐齐地抱拳道:“傅校尉!”

“大家不必多礼。”傅云鹤笑眯眯地挥了挥手,态度很是随意亲切。

神臂营的士兵也都跟了傅云鹤一段时间了,知道这位傅校尉个性随和,平日不上战场时,与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兵也可以喝酒、说笑,大口吃肉,完全不像某些个世家公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他们行了礼后,也就自顾自地该聊天的聊天,该治伤的治伤。

至于那个老徐和干瘦士兵,表情就有些尴尬了,老徐眼神怪异地看着韩绮霞,韩姑娘竟然是傅校尉的表妹?那以自己的身份怕是高攀不起了……想着,他又忍不住看了傅云鹤一眼,心中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刚才傅校尉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那些话。

老徐尴尬地揉了揉头发,识相地找别的军医换药去了。

“鹤表哥,”韩绮霞朝傅云鹤走了过来,本想与他寒暄一番,却看到了他左臂的伤口,蹙眉道,“你受伤了?快点过来!我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韩绮霞转身又去拿药箱,招呼傅云鹤去了隔壁的一间耳房,于修凡和常怀熙也跟了过去。

耳房里静悄悄的,里面放了不少药材、药箱、棉布、药碾子等等的各种工具,显然这间耳房最近已经暂时被军医们征用了。

“鹤表哥,你先坐下吧。”韩绮霞指了指窗边的一张交椅。

这耳房不大,本来就摆了不少东西,加上四个人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于修凡和常怀熙干脆就站在了门帘旁。

“韩姑娘,不用理我们。你赶紧帮小鹤子上药就好,我们在这里等等就是了。”于修凡道。

韩绮霞也没跟他们客气,忙碌起来。她打开药箱,准备好棉布条、清水、剪子、金疮药等等,然后走到傅云鹤跟前,飞快地替他拆掉了被血液染成了暗红色的白布条。

伤口早已经止血,上面胡乱地抹了一些金疮药。

韩绮霞微蹙眉头,熟练而又认真地帮他清理伤口……

看她表情严肃,傅云鹤不由有些尴尬,没话找话道:“霞表妹,其实我只是一些皮外伤,伤口早就结痂了,大哥非要我过来找军医看看……”

韩绮霞眉尾一挑,淡淡道:“鹤表哥,你没清理伤口,就直接上了金疮药吧?”

“……”傅云鹤噎了一下。

“幸好伤口不深。”韩绮霞继续道,“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我记得有一年你跟我二哥和田四公子他们偷溜出去玩,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被石头磕了好大一个伤口都不说,还是半夜发热才被表婶发现……”

傅云鹤装傻地笑道:“霞表妹,陈年旧事你就别拿出来说了。”

于修凡默默地在心底同情了傅云鹤一番,知道自己的黑历史并随时可以例证一番的妹妹什么的,还真是麻烦的人物!

第522章-胁迫

傅云鹤的伤口毕竟不深,韩绮霞没一会儿就处理好了,替他扎好白布后,叮嘱道:“这些日子好好休息,别吃辛辣上火的东西……烤肉、酒水什么的,暂时都要忌口。”

傅云鹤还没说什么,于修凡已经垮下了肩膀,脸上掩不住的失望,哎,看来烤肉暂时是没指望了,不过……

“小鹤子,虽然不能吃烤肉,但是你答应请的饭可不能省!”于修凡不客气地说道。

“没问题。”傅云鹤满口答应,“霞表妹,你忙完没?不如和我们一起去吃点吧。”

“走走走!”于修凡迫不及待地附和道,“再忙,总也要让人吃东西的吧!难得小鹤子立了大功,让我们也沾沾喜气,没准下次就轮到我和小熙子请客了。”

对于于修凡的自来熟与厚脸皮,这段时日相处下来,常怀熙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傅云鹤上次请的扁食确实味道不错。常怀熙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

以前韩绮霞也许还需要在意什么男女大防,现在却没什么顾忌了,迟疑了一瞬后,就应下了。

“走!我请你们吃个好吃的。”傅云鹤热情地招呼着,却是卖关子地留下半句没说。

几个年轻人言笑晏晏地离开伤兵营,随着傅云鹤去了。

四人也没骑马,步行了一盏茶时间就到了傅云鹤说的地方,香甜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韩绮霞怔了怔,立刻闻出来了:“鹤表哥,这是烤红薯?”

“红薯?”于修凡好奇地问道,一副五谷不识、六畜不分的样子,“红薯是什么?我怎么没吃过?”

韩绮霞的表情有些怪异,解释道:“红薯是从海外来的,又叫番薯,因为容易栽植,所以大裕的农户也会种植一些……”普通的人家多用来喂猪。

韩绮霞想了想,觉得还是隐瞒这部分比较好。她以前当然也不知道红薯,但是随着林净尘大半年,一直生活在那些普通百姓中间,自然而然就知道了这些事。

她含蓄地说道:“烤红薯还挺好吃的。”

傅云鹤心照不宣地对着韩绮霞勾唇一笑,眼神中透着几分顽皮,笑吟吟地对着摊子的老板喊道:“老板,四个烤红薯,四碗红薯粥,再加一份凉拌红薯叶。”

烤红薯和红薯粥都是摊子里现成做好的,没一会儿,老板就呈了上来,只有凉拌红薯叶需要先用热水汆汤一下,再调味装盘。

于修凡学着傅云鹤的样子剥开了烤红薯表面那层如树皮般的外皮,露出其下金黄色的红薯肉,热气带着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于修凡垂涎欲滴地咬了一口,又烫又过瘾。

他顾不上吃相,狼吞虎咽,一鼓作气地把那个烤红薯给吃光了,相比下,常怀熙就比他斯文多了,但也是手不释“薯”。

“小鹤子,你小子可真会找吃的啊。”于修凡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简直就是一个老饕啊。”

“那是自然。”傅云鹤得意地抬了抬下巴,“出门在外,已经是一切从简,还不让自己吃点好的吗?”

于修凡一副受教的表情,一边点头,一边呼啦啦地喝起红薯粥。

一旁小口小口地隔着一方青色帕子吃着烤红薯的韩绮霞微微侧首,长翘的眼睫下闪过一抹笑意。

鹤表哥还是那样,看似不拘小节,但又有他自己的坚持。

她和傅云鹤是表兄妹,小时候也一起玩过,但是男女七岁不同席,随着年岁增长,自然是渐行渐远……依稀还记得小时候,不知道是谁故意嘲笑傅云鹤喜欢吃女孩子爱吃的桂花糕,引来其他人的调侃和哄笑,可是傅云鹤却满不在乎地说:“好吃就行!吃的东西分什么男女……”还反过来说对方幼稚,之后还是我行我素。

想着,韩绮霞眼中的笑意更浓,虽然现在大家都长大了,但骨子里都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人吧。

吃了烤红薯,又喝了红薯粥,再吃上清爽的凉拌红薯叶解解甜腻味,四人大快朵颐地吃了个尽兴。

于修凡擦了擦嘴,玩笑地说道:“小鹤子,不如我以后就跟着你混了,你管我口吃的就好。”

傅云鹤故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不行!养了你以后岂不是还要养你媳妇,你儿子,你孙子……”

常怀熙再也压抑不住地闷笑不已,把脸偏到一旁,肩膀抖动不已。

他们正说笑玩闹着,远远地,看到一队人马护送着两辆马车朝这边驶了过来,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距离还远得看不清随行人员的衣着、形容,但一看那马车的样子,傅云鹤就知道这是军中用的,挑眉道:“难道是骆越城那边送物资过来了?”

于修凡和常怀熙也是互看了一眼。

两辆马车渐渐走近,可以看到那几十匹高头大马上的护送人员穿着轻便的软甲,果然是南疆军。

为首的是个黑脸大汉,看来面目森冷,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诶,还是个熟人啊!

傅云鹤不由得笑了,还没等他跟对方打招呼,对方也看到了他,拉住马绳缓下了马速,惊喜地喊道:“傅三公子,这还真是巧了。”说着,他翻身下马,也看到了坐在傅云鹤身旁的韩绮霞,表情更诧异了,“韩姑娘,您也在啊……那岂不是说林老太爷也在雁定城?”

“是啊。”傅云鹤笑着替韩绮霞回道,“林老太爷和霞表妹正好来附近采药,被大哥和我遇上了,就干脆请来雁定城暂住了。周大成,你这一趟来是……”

“我是奉田老将军之命,来这里送药的。”周大成抱拳答道,对着傅云鹤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

傅云鹤立刻明白,应该是大嫂借着田禾的名义往这里送药吧。

“反正我和表妹也要回守备府,干脆你送我们一程如何?”傅云鹤笑嘻嘻地说道。

周大成自然是应下了,让两个随行的士兵把马让给韩绮霞和傅云鹤,他们则坐到车夫身边去。

马车继续前进,然后渐渐远去……好一会儿,于修凡才扼腕地喊道:“糟糕,忘了让小鹤子给钱了。”他也就是开个玩笑,说着,已经自己掏了几个铜板结了账。

一队车马径直来到了守备府,周大成和傅云鹤一起去往外书房拜见萧奕。

“世子爷,”周大成恭敬地抱拳禀道,“世子妃这次先命属下送来了一万余颗药丸,五十粒装一个小瓷瓶,一共是二百零一瓶。余下的正在赶制。”

萧奕沉吟一下,道:“最近这段时日水土不服的人有增无减,一万颗只能解一时之急,你回去让田老将军再多备一些。”他蓄意在“田老将军”四个字上加重音量。

“是,世子爷。”周大成抱拳领命,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世子爷不直接通知世子妃。

也就是说这次送来的药就是治疗水土不服的?大哥果然是早有准备!一旁的傅云鹤扬了扬眉,心道:看来自己估计的不错,大哥在城中张贴告示,搞得兴师动众的,果然是别有所图。

可惜啊可惜,自己正好出门,错过了半出好戏……所幸还有最重要的下半场可以看!

萧奕跟着看向了傅云鹤,“小鹤子,你去告诉一声李守备,骆越城送来的药已经到了,让他先分发给游弋营、先登营和选锋营,让他们若有不适,即刻服药。”

“是,大哥。”

傅云鹤领命退下,还没走到屋外,就听到大哥迫不及待的声音传来:“周大成,我的东西呢?”

那言下之意分明就是说,快把大嫂私下捎的东西给拿出来!

傅云鹤忍不住笑得咧开嘴。

像大哥和大嫂这样真好!想必六娘和阿昕也过得不错吧?

傅云鹤只感慨了一瞬,心思就转到了正事上,赶忙去找李守备了。

当日,近黄昏时分,那些药就四散开去,分发到了各营手中,分到三个营之后,就只剩每营两百瓶了,当然不可能每人分一瓶,只能先每个什分一瓶,把药暂时由什长保管。

不过就是这样,也够士兵们高兴了。

这些天,身边陆续有认识的同袍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虽然没有危及性命,但是对于营中其他的士兵也是不小的压力,心里总怀疑会不会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

一个矮个子什长拿了药刚回到游弋营中,手下的士兵们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

“什长,拿到药了吗?我看药的数量好像不多啊。”

“你看什长笑得像朵花儿,准拿到了。”

“那俺就安心了。”

“……”

“总算是有药了。”其中一个胖子声音洪亮地说道,“这几日老子真是吃不香、睡不甜,就怕明天中招的就是老子了!”

胖子身旁的小胡子心情也放松不少,有心情开玩笑了,道:“洪胖子,我人瘦体虚的,就算要病,也是先轮到我啊。瞧你四肢发达的样子,病不了。”

“洪胖子,他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呢!”另一个士兵也过来凑热闹。

一群人说说笑笑,整个游弋营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先登营和选锋营亦然。

天还没黑,不只是驻守雁定城的众将士都知道了,连城中的大部分百姓也得知了,也都觉得心头仿佛有一块巨石落下,南疆军的士兵们好了,他们雁定城的百姓才能好起来!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

不知不觉,就传到了城外……

战俘营中,戴着沉重枷锁的南凉俘虏们正东倒西歪地睡着,鼾声大作。当初那些投降的南凉的俘虏,如今被分派到雁定、永嘉两城,修建城池。尤其是雁定城,如今正在外围修建一座新的瓮城,更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这些俘虏每日里都至少要干九个时辰的活,每个人都是精疲力尽,除了干活、吃饭和睡觉,几乎就没有精力做别的,想别的,每一日都是浑浑噩噩地过去……

这时,两个身穿铠甲的南疆军士兵过来与守在营外的士兵交班,其中一个高大的士兵挑开帘子往营中扫了一遍,默默地点了一遍人数,对着黑瘦的同伴点了点头:“人数没错,都睡得跟死猪似的。”

“累死我了,我们先回去睡了……”原来的两个士兵打了个哈欠,正要离去,其中的虬髯胡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转头问那高大的士兵,“老苏啊,听说今儿骆越城那边送药过来了?你们有分到吗?”

“哪能啊!”那高大的士兵无奈道,“最近游弋营、先登营和选锋营那边水土不服的人最多,这次送来的药基本上都往那边送了,不过听上头说,骆越城那边还在赶制一批新药,很快就会送来雁定城,到时候大家就不用再提心吊胆的……”

“那恐怕也得等上三五日。”虬髯胡叹了口气,“最近还是要小心点,我上次去伤兵营看到几个人上吐下泻了两三天,瘦得都快没形了!”

“快走吧。”虬髯胡的同伴不耐烦地催促道,“我还要回去睡觉呢。”

那两个士兵说着就走远了,四周又变得静悄悄的,只留下来交班的两个守在营外,听着营中的鼾声不时响起。

那高大的士兵没好气地抱怨了一句:“这些南凉人倒是睡得好!”

他们都没注意到营帐中有一个人面朝帐子里,猛地睁开了眼,一双幽深暗沉的眼眸中布满了阴霾,正是南凉九王朗玛。

朗玛的嘴角勾出一个阴冷狡黠的浅笑,其中透着一丝兴奋、一丝得意、一丝迫不及待。

那些愚蠢的大裕人,他倒要看他们能笑到几时,他们施于他身上的屈辱,他一定会一一奉还的!

如今,南疆军已经一只脚踩进了他们南凉的圈套中……这一天也不远了!

朗玛又闭上了眼,眼前仿佛看到南疆被他南凉大军攻下时的场景……

一夜在众人的鼾声中飞快地过去,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又蒙蒙亮了。

“起来,都快起来!”

“赶紧都上工了!”

“快快快……”

在看守俘虏营的士兵们不耐烦的催促声中,几个营帐中的南凉俘虏们都被叫了起来,他们胡乱地穿上外袍,又到河边随意地洗漱了一番,然后每个人拿着一个青瓷碗分别打了一碗米汤水,就像羊群似的被士兵们赶去城外做工。

建瓮城的工地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砖块、泥沙,虽然天色尚早,但工地上已经有不少人了。

除了做工的这些南凉俘虏外,还有不少雁定城的平民,但平民的工作比起南凉俘虏轻松很多,一天只用做三个半时辰,还管他们的三餐。

因此,来此做工的平民大都非常积极,每天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跑来工地,心里一方面想把瓮城快点建起来,另一方面也想着给家里省点口粮。

这时,离上工的时辰还差一盏茶,大部分人都坐在地上或者石头上闲聊……一群粗布短打的平民之中,一个身穿青色袍子的年轻公子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而是独自站得远远地,看着众人的目光中透着几分不屑。

九王朗玛装着坐在地上喝米汤的样子,眼角的余光却暗暗留着那公子哥。

朗玛知道对方叫乔申宇,也不知道是哪府的公子被打发到军中来历练,偏偏是个不争气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差事没办好,就被打发到修建瓮城的地方来做苦力。

这个乔申宇来此后,一会儿叫苦,一会儿叫累,架子还摆的大,没几日,把那些大裕平民和负责监工的大裕士兵都给得罪光了,平日里也没人愿意理会他。

朗玛便故作不经意地与乔申宇抱怨了几句,才算勉强与他搭上了话,这些天来,因为自己能与他应承几句,两人渐渐关系融洽了一些,每日都会有的没的地闲聊片刻——不过,乔申宇知道自己是南凉俘虏,也就是与自己发发牢骚,说说这雁定城如何如何不好,别的倒是不愿意与自己多说……

朗玛也没指望从乔申宇那里知道什么机密军情,他也就是觉得乔申宇很有可能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喝完最后一口米汤,朗玛霍地站起身来,打算过去和乔申宇打声招呼,说说话,却不想四周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不知道是谁指着官道的方向叫了一声:“好像是马蹄声……有人来了!”

附近监工的几个南疆军士兵都围了过来,一部分人警惕地握着刀柄看守着他们这些俘虏,另一部分人也朝来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七八人骑着高头大马往雁定城的方向飞驰而去,马上这些骑士的打扮一看就是南凉人。

那些南凉俘虏们都是精神一振,其中一个黝黑的南凉兵激动地叫道:“一定是伊卡逻大将军派使臣过来了!”

“太好了,大将军一定是要救我们回去!”

“……”

那些消瘦憔悴的南凉兵一个个都是面上放光,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眸又闪现了希望的光彩。

唯有朗玛却是不喜不怒不急不惊,乌黑深邃的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幽光。

“安静,都给我安静!”一个什长厉声斥道。

四周又再次安静下来,与此同时,那七八个南凉使臣已经来到了距离雁定城门十来丈远的地方,城墙上的守兵早就发现有南凉人靠近,一众弓箭手迅速待命,那在阳光下寒光闪闪的箭矢对准了城门下方的南凉使臣。

此次前来的南凉使臣仍然是以图兀骨为首的一干人马。

上一次,图兀骨信心十足而来,以为自己可以借着两国和谈的机会立功,谁知道那镇南王世子是个油盐不进的,竟然连进城详谈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害得自己只能灰溜溜地回登历城,在伊卡逻大将军和其他将领跟前失了颜面。

这一次,一见伊卡逻大将军打算再派使臣过来雁定城,图兀骨立刻就主动请缨,打算一洗前耻。

图兀骨抬眼看着上方,朗声道:“吾乃南凉元帅伊卡逻麾下使臣图兀骨,奉我帅之命前来求见镇南王世子商议交换九王一事!”

高高的城墙上,一个负责守城门的年轻校尉冷眼俯视着图兀骨等人,没好气地厉声说道:“我们世子爷说了,除投降归还城池,否则不接受任何谈判!上一次饶你不死,莫不是非要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他的面容如寒霜笼罩,语气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

图兀骨气得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但想到此行的目的,又压下了,嘴角勾起一个冷笑,心道:这些大裕人还真是以为他南凉怕了他们不成!

上次自己好声好气来想要与他们坐下和谈,偏偏他们就敬酒不喝喝罚酒,那么这一回自己也就不客气了。

图兀骨大声喊道:“吾奉我帅之命前来传话,若是镇南王世子同意交换九王,那两国战事一切皆能谈,否则,来日就是吾南凉大军兵临城下之时!”

第523章-旭日

图兀骨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四周一片宁静默然,死一般的沉寂!

说到后来,他得意地勾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