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玥微微一笑,欣然应了:“孙姑娘有此心甚好,如今正是缺人手的时候,那我就不客气了。”

跟着,她转头吩咐百卉:“百卉,你且告诉孙姑娘需要制些什么东西。”

百卉自然是屈膝应了。

成了!孙馨逸嘴角的笑意更浓。

她是庶女,自小就擅长察言观色,讨人喜欢。

从第一次来向南宫玥请安时,孙馨逸就开始琢磨她更喜欢哪种性情的人,看到南宫玥与韩绮霞交好,她更是努力让自己的行事作风去肖似韩绮霞……

韩绮霞温柔,自己就要比她更温柔;

韩绮霞单纯,自己就要比她更单纯;

韩绮霞无害,自己就要比她更无害……

果然,世子妃近日来对自己愈发和善。

总有一日,自己必能取代韩绮霞的地位,届时……

孙馨逸的眸中闪过一道利芒。

南宫玥淡淡的笑着,唇角划过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孤度。随意地寒暄了几句,她就让百卉把孙馨逸带下去了。……半个时辰后,孙馨逸带着一些纱布告辞。

主仆俩步行回了东大街的一个两进的院子里。

这是南疆军重新夺回雁定城后,收拾出来让她们暂居的。

景千总与孙守备交好,对孙馨逸就如同自己的晚辈一般,本来见她身旁只有一个叫采薇的丫鬟,还特意来问过要不要再想派个小丫鬟过来,以免得委屈了她。可是孙馨逸乖巧懂事地拒绝了,并义正言辞地表示要与城中的百姓同甘共苦,坚持自己有采薇一个就够了。

景千总一个大男人自然不纠结这些小事,于是就也没再提,只隔几日让人送些米粮过来。

因此,现在这个院子里除了一个粗实婆子每日上午过来帮着做些洒扫,也就孙馨逸与采薇主仆两个而已。

但今日,孙馨逸才进屋,就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彷如幽灵般,无声无息。

一个皮肤黝黑、身形干瘦的男人正坐在桌边,目光冰冷地看着孙馨逸。

“……”孙馨逸身后的采薇吓得瞬间瞠大了眼睛,差点就失声尖叫出来,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孙馨逸也是俏脸发白,勉强镇定地吩咐采薇道:“你去外面守着。”

“是……姑娘。”采薇讷讷地应了一句,看了那男人一眼,又被对方冷酷的眼神吓得身子一缩,慌慌张张地跑到院子口去了。

那男人冷笑了一声,不慌不忙地坐在原处,眼睁睁地由着那丫鬟跑出去,倒也不怕对方去搬救兵。

孙馨逸咬了咬牙,终于问:“你……你想怎么样?”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了拳头。

男人一挑眉,开门见山地问道:“孙姑娘,世子妃现在是不是在雁定城里?”他的语调生硬,明明字字发音准确,却带着一种怪异的不和谐感,还隐隐透着一丝不屑与嘲讽。

原来他的目标是世子妃……孙馨逸高悬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点了点头。

“看来你已经见过世子妃了?”黑衣人眯了眯三角眼,若有所思地又问。

孙馨逸感觉自己的心又提了上来,却只能又点头。

男人摸了摸满是胡渣子的下巴,接着抛出了一连串问题道:“跟我说说世子妃的性情,身旁又有多少护卫?镇南王世子与她的感情又如何……”

听着这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孙馨逸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起,偏偏,她已经泥足深陷,再也爬不出来了……

一炷香后,那男人就悄无声息地翻墙离开了,从头到尾,除了孙馨逸主仆外,整条街上都不知道这里来了不速之客。

当天,一只灰色的信鸽扑棱着翅膀从城中的一个角落飞出……当晚,信鸽就飞入了登历城的某个府邸中。

黑膛脸的南凉副将科南力当即就把信鸽带来的密信呈给了主帅伊卡逻。

“大帅,这是从雁定城送来的飞鸽传书!”

伊卡逻微微颌首,这飞鸽传书来得倒是时候。

今日一早,他就得报说,镇南王世子萧奕率领大军抵达了永嘉城,此举透着战意,想必待对方扎营整军之后,就会正式进攻登历城。

两方停战数月后,终于要再燃战火,伊卡逻心中没有恐惧,只有期待,甚至是热血沸腾。

他虽没有料到萧奕竟然会率先出兵,但这个时机实在是太好了!

如今正是十一月中旬,千曼兰盛开最旺盛的时候,也就代表着,会有更多的花粉飘落。

而他花费数月所布置下的一切将会成为瓦解南疆军的关键!

这一战,南凉必胜!

伊卡逻飞快地接过信纸,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目光很快在镇南王世子妃这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镇南王世子妃刚抵达雁定城的时候倒也还算低调,探子也差点看走了眼,但显然这是个张扬的女人,没安份上几日就在雁定城里大招旗鼓的招募妇人们做些奇怪的女红,这一张扬,自然就瞒不过他安插在雁定城的探子,早几日他就已经得了飞鸽传书,知道了此事。

上次在骆越城,他们费尽心机掳镇南王世子妃不得,反而损失惨重……最后九王被擒,雁定城和永嘉城被对方一举拿下,这一桩桩、一件件,伊卡逻至今想来,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次倒是她自己递上来的机会。

虽说按他原本的计划,这一战也能赢,但是有镇南王世子妃在手,说不定会更加顺利。于是,伊卡逻当即就让那探子继续去打探……

伊卡逻飞快地看完了手中的信纸,嘴角勾出一个阴狠的笑意。

与骆越城传回来的消息一样,萧奕和他的世子妃感情颇佳,上次,萧奕胆敢拿九王作为盾牌,攻打雁定城,这一次,他必会让萧奕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作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不但如此,还有一个他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一旁躬身而立的科南力见主帅的心情不错,大着胆子出声道:“大帅,当日那个女人,总算是有了用处,没白留她一条命啊!”他抱拳殷勤地说道,“大帅真是英明啊!”

当初在他看来,这么个弱女子,一刀杀了,或者送到红帐去就是了,没想到这女子还有这样的用处!

伊卡逻随手把那封信放在了书案上,意味深长地说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有时候一颗小小的不起眼的棋子,就会对棋局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科南力听得似懂非懂。

伊卡逻又道:“……萧奕前几日匆匆命人出城去护送一批重要的东西到雁定城。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那应该是一批铁矢,科南力,我要你把它给劫下来!”

“铁矢?!连弩用的铁矢?”科南力震惊得脱口而出,脸色不太好看。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竟然设计出了那样恐怖的连弩,堪称是一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利器。这若是整个南疆军都可以配备上这种连弩,他们南凉军是输定了。

只是连弩所用的铁矢需要大量的铁矿,南疆军是决不能大规模地配备这种连弩兵的……

铁矢既是连弩的优势,令其锐不可当,但同时也是连弩最大的缺点。

科南力定了定神,恭敬地问道:“大帅,您是如何知道这批东西是铁矢呢?”探子来的密信,他也看了,信上分明就没有提一句关于铁矢的事。

伊卡逻沉着地微微一笑,道:“萧奕率兵出征,却把他的神臂营都留在了雁定城,你说为何?十有八九是还缺了点什么……”那么缺的是什么呢?自然是就是神臂营最缺的铁矢了!“只可惜,萧奕永远是等不到这批铁矢了。”

“大帅,一切就交由末将吧!”科南力摩拳擦掌地说道,两眼迸射出嗜血的光芒,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了。他们已经憋屈了好一阵子了,由着那些南疆军劫走了他们两批粮草,还杀了他们南凉不少士兵……新仇旧恨加起来,也该好好算一算了!

伊卡逻沉声不语,起身走到墙面上的舆图前,看着雁定城附近的地形,视线先落在雁定城南方的雨澜山……这条小道是接下来的关键,现在还不能用,所以……

他的目光左移,又停在了雁定城西南方十几里外的一片沼泽上,眼中闪过一抹果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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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先知

踏踏踏……

上千身穿铠甲的士兵步履整齐地奔跑在一条小道上,小道的两边是漫无边际的沼泽,淡淡的白气弥漫在沼泽四周的空气中,似雾又似烟。

踏踏踏!千人的脚步声重叠在一起,如雷鸣般。

这条狭窄的小道只够三人并排而行,上千人的队伍化成一条长长的黑龙,在这条小道上游走。前面的人都已经消失在云雾般的沼气中,而后面的士兵还在后方排着队等着进入小道……

为首的三人分别骑在三匹高头大马上,策马奔驰,中间的那人是一个满脸虬髯胡的大汉,身强体壮,那厚重的盔甲亦遮不住他衣袍下隆起的肌肉,让人望而生畏。

“必尔洛,”他一边策马,一边扯起嗓子粗声问道,“这里距离出口还有多远?”

他右手边是一个黑瘦的年轻人,看打扮似是一名校尉,名叫必尔洛的校尉赶忙加快马速与前者并行,恭敬地回道:“副将,按照属下之前探路,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可以出沼泽了!”

“好好!”科南力连声赞道,然后扬声吩咐道,“兄弟们,都打起精神,如果这次能立下战功,升官发财,还有绝色佳人,都不是问题!”

“是,副将!”后方的士兵们齐声应道。

科南力一夹马腹,奔驰的速度更快,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伊卡逻大帅果然是深明远见,当初在粮草第一次被劫后,故意以十几车粮草引得南疆军再次派人抢夺,而他们则派人暗中跟踪,这才找到了这条隐藏在沼泽中的密道。如今,只要通过这条密道,他们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官道上,劫下南疆军那批至关重要的铁矢!

萧奕怕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为了贪一时的小便宜,曝露了这条密道。

伊卡逻大帅的这一计实在是太妙了!

如果说,这段时间的等待与隐忍能为他们南凉换来最终的胜利,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科南力右手边的必尔洛指着前方的荆棘丛道:“副将,前面就是出口了。过了出口,距离雁定城约莫还有十几里路,应该不会惊动南疆的游弋兵。”

科南力喜出望外,再次催促后方道:“加快速度!”

“是!副将!”

随着士兵们整齐的应和声,为首的科南力三人先策马飞跃出去,三人的骑术都极为高明,轻松地就跃过了荆棘丛。

后方的士兵在移开那用作伪装的荆棘丛后,也紧跟着穿出小道,一批接着一批络绎不绝……

科南力三人没有继续往前走,打算在此整兵列队后,再继续出发。

士兵们训练有素地在沼泽外的排成一行行的队列……

沼泽外是一片草地,再过去就是一片幽深的树林,树林中影影绰绰,看不清里面的景致。此刻还没到鸡鸣时刻,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夜空中的月亮渐渐地朦胧了起来,仿佛在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副将,您有没有觉得……”必尔洛不时看着四周,渐渐地,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

明明一切很顺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

必尔洛不安地又环视了四周一圈,明明这里除了他们的步履声,呼吸声,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必尔洛双目一瞠,想到了什么,惊叫了一声:“副将,有埋伏!”

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这里是荒郊野外,山野之地,前面十几丈外就是一片树林,树林中就算没有那些个山鸡野兔,总也该有雀鸟吧?

他们这一群人发出这么大的动静,却没有惊动一只雀鸟,这其中显然不对劲。

科南力面色一凝,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面色大变。

四周骚动了起来,树林里、荆棘丛后涌出了一个又一个身穿铠甲的南疆军士兵,这些士兵的手中都执有一把把连弩,那寒光闪闪的铁矢在月光下绽放出令人战栗的寒光。

是神臂营!

科南力仿佛置身冰窖般浑身剧烈地一颤,他们真的中了埋伏。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计划劫持铁矢的事唯有他和主帅伊卡逻知道,为了怕走漏消息,自己更是在出行前半个时辰,才临时调兵整军,军情决不可能外泄。

他自认行事周密谨慎,南疆军怎么会事先得知并埋伏在此,总不至于南疆军有未卜先知之能吧?!

又或者,这铁矢本来就是一个下给他们的诱饵?!那么……

不过眨眼间,科南力的心中已经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每个念头都让他觉得心惊肉跳。

数以千计的神臂营士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刚走出小道的南凉军重重叠叠地围住了,以他们手中一个个锐利的箭头对准了他们的敌人,这一连串疾风迅雷般的行动显然是训练有素,仿佛已经实战过许许多多回了。

一些南凉士兵不由倒吸一口气,直觉地退了半步,可是他们的后方除了那一条只供三人并行的小道以外,就是茫茫的沼泽,漫无边际……

傅云鹤直视敌军,他高高地扬起手来,直到时机来临,才猛地挥下手,高喝道:“杀!”

如暴雨般的箭矢一瞬间齐齐射出,锐利地划破空气,那嗖嗖的箭矢破空声让闻者胆战心惊。

紧接着,就是声声惨叫响起,冷酷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那些南凉士兵的盔甲,刺破他们的皮肉、骨骼和内脏,那些声音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无数的铁矢纵横,密布如箭网,南凉士兵就如同被困在网上的虫子,避无可避。

神臂营的威名南凉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面对这锐不可挡的铁矢,他们的士气顿减,唯一的念头就是——

“撤!”

科南力一声高喝,南凉士兵慌乱地往后方的那条小路撤退,可是小路实在太狭窄了,而且小路上还堵着近千士兵,像这样的环境,大概是最不适合撤退的地方,只要人群稍稍失控,就可能会导致推搡、踩踏……

与此同时,又一轮铁矢破空而来。

退得慢的,立刻就被铁矢穿透,南凉士兵见状,更是一窝蜂的往小路挤去,就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骚动不已。

科南力终于意识到自己作为将领犯下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他们遭遇神臂营的埋伏,士兵还未战,在气势已经输了一筹,而自己还下令在最不适合的地方撤退,现在更是导致军心涣散……

退,已经变成死路一条了!

事到如今,他们眼前也只有一条路可以搏一搏了——

战!

杀出重围,也许可以保得一条性命。

“杀!”

科南力拔出刀鞘中的长刀,高举着长刀高喊道。

他一夹马腹,率先向前冲去,试图振奋手下的士气。

傅云鹤漫不经心地一笑,在他眼里,这个科南力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这条沼泽中的小径已经把这些南凉人变成串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进退两难。

这一战,对方在开始前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傅云鹤高举手中的神臂弩,微微眯眼,对准了不远处的科南力……

“咻!咻!咻!”

神臂弩的机关被启动后,就是连发数箭,好似黑色的流星划过空气,直刺进科南力握着刀刃的右腕……

在科南力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马匹受惊地高高扬起前腿,铁矢的冲劲使得他身子一歪,从马上摔了下去。

副将骤然落马,使得原本就混乱的南凉兵更为慌乱,好像无头苍蝇般四下乱逃,有的试图穿破南疆军的重围往树林逃去,有的盲目地挥着长刀,但更多的人还在往小路退去,毕竟那里没有神臂营,没有铁矢,没有那让人绝望的破空声……他们和后方其他的南凉兵推搡在一起,拥挤中,有的士兵狼狈地摔下了沼泽……

南凉兵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相比之下,神臂营的士兵却与他们迥然不同,一个个仿佛是出鞘的利剑一般,锐气逼人。

敌军大部分已退至小路,小路狭窄,神臂弩的威力难以发挥至极,傅云鹤当机立断,一声令下。

“追!”

他身先士卒,率兵冲进了小路。

迂回包抄,近战肉搏,远攻奇袭……各种战术几近完美地糅合在一起,把他们这段时日训练的结果超常地发挥了出来。

这支神臂营直到此刻算是真正的成型了!

傅云鹤环视着战局,心中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而官语白也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想着,傅云鹤心潮澎湃,如同波浪起伏的海面一般,无法平静。

恐怕早在官语白让他去劫持第二批粮草的时候,对方已经预料到这一天的来临了吧。

因此官语白才让神臂营练习巷战,还为他们量身定下了巷战的训练计划。

巷战以短兵相接为主,往往发生在城镇中,所以,此前,傅云鹤一直暗暗猜测练习巷战的目的是不是为了登历城之战在做准备,心里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要让以远攻、奇袭见长的神臂营练习巷战,原来是为了今日。

巷战不是为了登历城,是为了沼泽的这一战!

见微而知著,大概就是如此了。

想着官语白,傅云鹤每每都有种复杂的感觉。

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是多么偏爱官语白,给了他一颗七窍玲珑心,他才能如此惊才绝艳;可是老天爷又是如此残忍,让他孑然一人……

万千感慨一闪而逝,对傅云鹤而言,此刻最重要的是赢得眼前的胜利。

高举连弩,傅云鹤扬声道:“弟兄们,杀无赦!”

在南疆军士兵们震天的喊声中,黑色的箭矢如暴雨般笼罩在沼泽一带,如同漫天的乌云压境,死亡的气息弥漫开来。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

随着旭日升起,天空中渐渐地明亮了起来,雁定城也从睡眠中苏醒过来。

空旷的街道上,渐渐出现了行人,街道边摆摊的人早就开工了,白色的水汽腾腾从锅里冒出。

“小鹤子,走走走,别一个人生闷气,我请你吃扁食去!”

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一个年轻人清朗明快的声音,分外响亮。

于修凡热情地拉着傅云鹤往前方的扁食摊走去,常怀熙跟在后方。

扁食摊上,已经有一个中年人坐在那里吃扁食了。听到声响,中年人闻声看来,目光停在傅云鹤的身上。

傅云鹤蹙着眉头在隔壁桌坐了下来,仰首一鼓作气地灌了好大一碗茶水,看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于修凡和常怀熙分别坐在他的两边。

中年人心中一动,随口打招呼:“这不是傅校尉吗?不介意的话,三位不如过来与我同桌如何?”

傅云鹤、于修凡和常怀熙三人闻声看来,傅云鹤想起了什么,道:“你是游弋营的包校尉?”

那包校尉点头应了一声,再次招呼傅云鹤三人到他这边坐下,然后道:“傅校尉,你不是带兵出城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闻言,傅云鹤的脸色更难看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于修凡甩了甩手,没好气地替傅云鹤抱怨道:“哎,包校尉,你就别提小鹤子的伤心事了……好不容易才从骆越城那边运来了三万箭矢,这还没到雁定城,就被南凉人劫走了!”

“什么?!”那包校尉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三万箭矢被劫?!”

“这事我还能开玩笑不成?”于修凡摇头叹气道。

“咚——”

傅云鹤气得重重在桌子上捶了一下,咬牙道:“本来安逸侯派我带兵出城接应骆越城那边过来送物资的人,没想到才出城十几里,就看到那几百人全数被歼了,运送箭矢的十几辆马车更是不知所踪……哎!”说着,傅云鹤长叹一口气,“都怪我去迟了!要是我早一个时辰到的话……”

“小鹤子,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奉命行事而已。”于修凡拍了拍傅云鹤的肩膀安慰道。

包校尉也是眉头紧皱,忍不住插话道:“傅校尉,三万箭矢被劫,那神臂营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运送箭矢这么重要的事,安逸侯怎么没有早做安排?”

傅云鹤面沉如水,冷哼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足足三万箭矢啊……”他的拳头紧紧握在了一起,手背上青筋凸起。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步履匆匆地跑来:“傅校尉!傅校尉……安逸侯有请!”

傅云鹤语调僵硬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对着包校尉抱拳道:“包校尉,我就先告辞了。”

于修凡忙道:“小鹤子,我和小熙子陪你一起去守备府吧。”

“三位请便。”包校尉忙抱拳道。

包校尉目送傅云鹤三人渐渐远去,然后在桌子上丢下几个铜钱,匆匆地离去了。

包校尉去了城门附近,抬眼便看到几个熟悉的人影已经在城墙上方巡视了。他赶忙踩着石阶,也快步上了城墙,喊道:“俞大人,司大人!”

城墙上正在巡视的几人正是俞兴锐等小将。

“包校尉!”

俞兴锐等人也认识包校尉,众人爽利地互相见了礼。

跟着,包校尉就迫不及待地说道:“俞大人,你听说了物资被劫的事没?”

物资被劫?!俞兴锐等人面面相觑,其中被称为“司大人”的司明桦急切地问:“包校尉,是什么物资被劫?”

包校尉就把刚才从傅云鹤口中的得知的事原原本本地给说了,最后义愤填膺地摇了摇头说道:“世子爷这才走了没几天,安逸侯就搞出这样的事来!实在不堪大任!”说着,他又有几分迟疑,“俞大人,司大人,这安逸侯乃是将门之后,听说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了……你们说这安逸侯会不会是故意的?”

俞兴锐等人闻言都是义愤填膺,一个个眼中都燃起了熊熊火焰。

俞兴锐心头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想也不想地愤愤接口道:“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原本就对官语白一直心怀提防,此刻想来,真是越想越觉得此人心机深沉,恐成大患!

“没错。”司明桦拔高嗓门附和道,“这安逸侯是皇帝派来的走狗,皇帝一向忌惮我们南疆,忌惮世子爷,说不定这安逸侯是故意要把战局拖长了,损我南疆的兵力!”

包校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俞大人,司大人,安逸侯现在受命于世子爷,统管三城事务,名正言顺,就算我们知道他行事不妥,别有居心……可也是无能为力啊。”

“不行!”俞兴锐咬了咬牙说道,看那表情仿佛下了某种决心,“我们不能任由那安逸侯在我们南疆为所欲为!我现在就去守备府找他去!”

司明桦和另一个人也急忙附和道:“俞大人,我们随你一起去!”顿了一下后,司明桦又道,“光凭我们几个人单力薄,我有几个兄弟也对那安逸侯早有不满,我去把他们也叫上吧。”

俞兴锐颔首道:“司兄说的是,我也去叫人,到时候我们在守备府门口会和,再去会那安逸侯!”

见状,包校尉也是道:“几位大人大义,既然如此,我也不能置身事外,我随几位大人一起去守备府。”

一众人说干就干,兵分几路地散去……半个时辰后,守备府的大门前,陆陆续续地就围了一个又一个小将,这些正值热血的青年脸上全都是愤愤不平,交头接耳地替世子爷打抱不平,一时喧嚣四起,看来声势浩大。

这些人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没等他们进府去找官语白,守备府中已经出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俊雅的公子,一身简洁的月白衣袍,清瘦儒雅。

他身后还有一道道熟悉的身影,苏逾明、郑参将和李守备他们也都来了。

“俞骑都尉,司云骑尉,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苏逾明无奈地问道,表情有些复杂。

面对几位上官,俞兴锐却没有露出一丝怯色,义正言辞道:“苏大人,是吾等想问问安逸侯究竟想如何?!”

说着,他对着官语白抱拳道:“侯爷,敢问从骆越城运往雁定城的三万箭矢是否被南凉人给劫了?”

随着俞兴锐字字铿锵有力的质问,他身后那些小将一道道年轻气盛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官语白身上,表情愤慨,眼神炽热,一时间,四周的空气中仿佛就要燃烧起来了。

就在这种紧绷得一触即发的气氛中,官语白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答反问道:“俞骑都尉,你又是从何得知?”

俞兴锐完全没想到对方居然避而不答,冷笑了起来,心道:事到如今,这个安逸侯难道还想要追究是谁把这件事散播出去的?真正是避重就轻!

一旁司明桦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包校尉,于是,连带官语白身旁的苏逾明、郑参将等人也循着众小将的目光望着同一人。

包校尉的面色僵了一瞬,但还是上前一步站了出来,正气凛然道:“侯爷,您就别想再瞒着我们了!末将都听傅校尉说了箭矢被劫以及护送箭矢的队伍被全歼的事!”

虽然在场的众小将早就知道了此事,却仍旧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慨,再次哗然!

“哦?”官语白微微挑眉,嘴角清浅的笑意变深,和煦中却透出了一分冷意,“包校尉,不知道贵国伊卡逻大帅最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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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潜伏

伊卡逻大帅?!

安逸侯官语白竟然对着包校尉问候起南凉主帅伊卡逻,还口口声声地用上了“贵国”两个字,他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说游弋营的包校尉是南凉的奸细!

一时间,四周静了一静,之后,众小将几乎炸开了锅,交头接耳,短暂的震惊后众人都是惊疑不定。

包校尉也再一次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他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全身僵硬如石雕般,很快就愤然地对着官语白道:“你血口喷人!”

说着,包校尉双手抱拳,义正言辞地向着众人说道:“苏大人,郑大人,李大人,俞大人,还有各位,可千万别相信这安逸侯的信口雌黄啊。末将怎么会是南凉奸细?!末将只是把傅校尉所言如实告之大家而已!”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瞳孔一缩,恍然大悟地对着官语白说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侯爷你和傅校尉算计好的!箭矢被劫,侯爷你难逃罪责,就联合傅校尉诬陷于我,想让我顶罪!”

包校尉所言甚为有理,四周的众人骚动得更厉害了,俞兴锐紧接着接口道:“侯爷,话不可以乱说,您空口无凭就冤枉包校尉为奸细,不怕寒了我南疆将士的心吗?”

其他人也是纷纷点头附和,他们和包校尉多年的同僚,甚至有人已经和他相识近十年,包校尉是何人品他们都是清清楚楚的。

官语白淡淡地问了一句:“俞骑都尉,敢问你为何会来此?”

俞兴锐理所当然地说道:“自然是为了公义。”

官语白微微一笑,提点道:“是公义,还是有人说本侯别有居心,难堪大任呢?”

俞兴锐还没想明白,他身旁的司明桦却是灵光一闪,刹那间,整个人仿佛被浇了一桶凉水一般,冷静了下来。

他仔细回想起今日包校尉来找他们时说的那番话,不由心中一动,忽然感觉到对方当时的每一句话都意味深长,虽然他们会来此找安逸侯抗议乃是俞兴锐所提议,却是在包校尉的句句诱导下才一步步地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包校尉他真的是在抱怨吗?还是在挑唆?

司明桦半眯眼眸,心有千头万绪,拉了拉身旁俞兴锐的袖子,俞兴锐一脸疑惑地看向了他,眼中怒意不减,很显然他还毫无所觉。

司明桦给了俞兴锐一个安抚的眼神,定了定思绪,正想问安逸侯有没有证据时,却见对方不疾不徐地说道:“包校尉,本侯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大裕将士。”

官语白定定地看着包校尉,那气定神闲的姿态与包校尉暴跳如雷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安逸侯的意思是,他有证据?!司明桦不由得和俞兴锐面面相觑。

停顿了一下后,官语白就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八日前,世子截获了一只从雁定城飞出来的灰色信鸽,那信鸽的翅膀上有一小块圆形白斑,包校尉可认得?”

包校尉心里咯噔一下,瞳孔微微一缩,但还是力图镇定,“末将不明白侯爷是什么意思!”

“世子从信鸽的身上发现了一封潜伏在军中多年的奸细写给南凉主帅伊卡逻的密信……包校尉想不想知道信中的内容?”不等他回答,官语白就缓缓道来,语气毫无起伏,“……禀大帅,南疆军自服用过骆越城送来的药丸后,水土不服的反应有所减轻,吾尚不知第三批药何时会到……”

四周众人都是默不作声,官语白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而包校尉的脸色快崩不住了,黝黑的脸庞隐隐泛白。

司明桦一直在关注着包校尉,哪里还看不出他的不对劲,心沉了下去。也就是说,包校尉此人真的有蹊跷!

官语白拂了拂衣袖,似笑非笑地看着包校尉,语锋一转:“由世子做主,当日就放走了这只信鸽……果然,很快,贵国主帅伊卡逻给‘你’的指示就来了,在信中,他命‘你’夸大游弋营中水土不服的情况,并催促骆越城那边赶紧送药过来……”

这一次,包校尉的心里再无侥幸,他的额角涔涔地渗出了冷汗,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官语白是真得知道了!

那么,自己这些日子来岂不是一直都在对方的监视下……

那么,自己偶然得知有一批重要的物资要送来雁定城的事,也是早有安排的?

那么,傅云鹤他们其实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演了一出戏?

方才,当傅云鹤和于修凡告诉他三万箭矢被南凉军劫走的时候,他就猜测那批所谓的重要物资就是神臂弩所用的铁矢。

可是,要是傅云鹤和于修凡是在欺骗自己,那也就是说那批三万的箭矢没有被劫,或者说,事实完全相反,被全歼的不是护送箭矢的南疆军,而是伊卡逻大帅派出的人?

仿佛在回答他心底的疑问,傅云鹤、于修凡和常怀熙三人也从守备府中走了出来,傅云鹤和于修凡都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包校尉,那带着一丝嘲讽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也真是够蠢的!

包校尉一瞬间心如明镜,却似乎迟了!

就如同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包校尉勉强绷紧的肩膀颓然垮下,好像是决堤的大坝似的一泻千里,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他面色阴沉、难看极了,咬了咬牙,语调僵硬地说道:“我不明白,就算你截到了信鸽,密信上也没有我的名字,你如何查到是我?!”他更不明白,既然官语白知道是他,直接把他拿下不就得了,为何还要玩这一出?

他此话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承认了!

一句话令得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死一般的沉寂。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官语白缓缓地说道:“我当然查不到,但是现在你不是承认了吗?”

周围仍是一片静默,但是前一瞬还是死气沉沉,现在气氛却莫名地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好似轻快了不少。

傅云鹤的嘴角抽了一下,忽然觉得官语白的这句话颇有大哥那种无赖的风采。

这时,傅云鹤心里对这包校尉几乎是有一分“同情”了。

关于奸细一事,本来他也不知情,直到他在沼泽一带全歼了那支南凉小队后,官语白把他和苏逾明等人叫了过去,才将关于奸细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

一切从小灰在雁定城外截获的那只信鸽开始,萧奕当时就确认南疆军中潜伏了一个内奸,而且还潜伏得很深。于是,当日回来以后,萧奕就把这件事与官语白说了,他们俩决定暂时不动声色。

而就在次日,游弋营,先登营,选锋营的校尉陆续前来向萧奕禀说,近日营中士兵水土不服的情况愈发严重,询问第三批药什么时候能到。结合那封信,官语白几乎可以确认内奸十有八九就在这三营之中,那应该是个还算聪明的人,没有主动当那出头羊,而怂恿着三营一起,从而把自己隐藏起来。

当然,也有可能,此人并非三营中人,只是借着三营来达到目的。

不管奸细是谁,此人能在南疆军中隐藏这么久,应该不会是什么无名小卒。

于是,经过仔细分析后,官语白和萧奕大致锁定了几个可疑的嫌犯。

考虑到最近有三万箭矢会抵达雁定城,官语白和萧奕商量过后,就决定用箭矢作为诱饵引出内奸,随后消息就被透露给了那几个可疑之人……

听到官语白说了经过后,苏逾明、郑参将等人恨不得把几个嫌犯立刻抓起来拷问一番,可是官语白阻止了他们,并交付给傅云鹤一个“特殊任务”……于是,傅云鹤就和于修凡他们“不辞辛苦”地去找了包括包校尉在内的那几名嫌犯,不耐其烦地把那出“箭矢被劫”的戏码演了数遍。

言辞大同小异。

最后,只有这包校尉有了动作,而且动作还不小,几乎搞得整个军营哗变。

于是,便可以确定那个内奸正是包校尉!

只是,没有证据……

官语白说的截到伊卡逻给包校尉的回信,其实是假的,目的是为了诈一诈他。

这是人是鬼……一诈就一清二楚了。

这一刻,包校尉当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眼中迸射出近乎疯狂的仇恨光芒,但是后悔也来不及了,怨恨也来不及了,他已经暴露了!

他——输——了!

当这三个字清晰地出现在包校尉心中时,他又颓然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很快,包校尉被士兵押了下去,官语白着人看着,别让其有机会自杀,稍后他会亲自审上一审。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了,但是守备府门口的众人却久久没有散去,心中的震惊还没有平息下来。

包校尉竟然是潜伏在南疆军中多年的南凉奸细,而这个安逸侯抵达雁定城才不过区区几日,就把这个深深扎根在军中的毒瘤一举拔出了。

正所谓天下谁人不识君,官语白之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一时间,无论是苏逾明、郑参将等老将,还是俞兴锐、司明桦等小将,看着官语白的表情、眼神都有些复杂。

尤其是俞兴锐、司明桦等人,就算这次他们是被那居心叵测的包校尉所挑拨,但是却险些引起了军中“哗变”,“哗变”会乱军心,是大忌!

既然官语白无错,那就是他们错了。

哎!都是他们给世子爷蒙羞了!

俞兴锐和司明桦心中惭愧。

也不知官语白会不会非要揪着这错处,趁机有所异动……都是他们太冲动了!

官语白的声音再起,依然清淡如风,“……俞兴锐,司明桦二人唆使众人在当值期间擅离职守,责三十军棍,其余人等责十军棍,战后一并论处!”

所有人都不禁一凛,尤其是俞兴锐和司明桦两人,他们本以为官语白要么就借机重罚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排除异己;要么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把这件事轻轻揭过,以此收买人心……

是的。官语白确实下令罚了,但所行所为出于军法,不轻不重。

为将者,奖罚不明乃是大忌,不管这些小将们对他是何看法,对于他的处事作风,却是服了。

在各种纠结复杂的心思中,那些小将齐齐地抱拳道:“末将领罪!”

这一场风波直到此刻才算揭过。

小将们纷纷散去,而苏逾明、郑参将和李守备等老将也算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里释然的同时,也觉得这些年轻气盛的年轻人是该受点教训了。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啊!

他们南疆军的未来最终要靠世子爷,还有这些年轻人,才能越走越好!

之后,众将领很快也与官语白告辞,各自归去,其中也包括傅云鹤。

先是沼泽歼敌,后又是诱导奸细,连着两件事以致傅云鹤是一夜未眠,官语白让傅云鹤去好好休息一日,神臂营也放一日的假。

得了假的傅云鹤并没回去休息,反而兴冲冲地去了林净尘那里。

林净尘一大早就出门了,但是韩绮霞和南宫玥都在。

韩绮霞一看到傅云鹤归来,心底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昨日傅云鹤带兵出城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几乎担心了大半夜没睡,直到此刻看到他安然无恙的样子,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三人互相见了礼后,就围着石桌坐了下来。

想起这一夜发生的事,傅云鹤仍旧有些热血沸腾,眉飞色舞地从沼泽歼敌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了刚才发生在守备府大门外的事,双目熠熠生辉。

小灰截下的那只信鸽,南宫玥是知道的,对于军中藏有奸细的事,萧奕也没瞒着她。这一刻,算是把心里那些零散的细节串了起来。

“安逸侯果然还是那个官少将军啊!”傅云鹤叹息着说道,永远是他们这些王都的世家子弟可望而不可及的对象。

皇上表舅赐他“安逸侯”的封号,可是他骨子里、血脉中流淌着一代名将的血,又怎么可能“安逸”得下来。

傅云鹤的眼神清澈明净,只有对官语白的敬仰,没有一丝嫉妒。

经过这两天的一连串事件,傅云鹤越发觉得自己的直觉没错,有了官语白助大哥、助南疆军一臂之力,大裕与南凉之战一定可以很快了结!

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战争的恐怖与残酷,才知道对于军中将士乃至万千百姓而言,拥有一个好的将领是多么大的福气!

南宫玥和韩绮霞静静地聆听着,两位姑娘不时交换一个眼神,尤其是韩绮霞,目光中掩不住的惊诧,没想到才短短几日,军中就发生了如此耸人听闻的事。

韩绮霞有些后怕地说道:“还好阿奕和安逸侯及时发现、拔除了这个奸细,否则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这个奸细身为校尉,又在南疆军潜伏了近十年,不知道有多少将士被他所蒙骗,就像是一个毒瘤不知道何时回爆发出来。

说着,韩绮霞想到了什么,蹙眉问道:“鹤表哥,你是不是一晚没睡?”

傅云鹤嘴角僵了一瞬,笑眯眯地站起身来,从善如流道:“霞表妹,大嫂,我就是特意来跟你们说说这件事,我这就回去休息。”

南宫玥没有说话,嘴角微勾,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

韩绮霞没有因此展颜,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鹤表哥的性子从来都不是那么乖顺、听话,自小他卖乖的时候,往往都是别有所图……

韩绮霞面色一正,细细地朝傅云鹤打量过去。

本来就有些心虚的傅云鹤又道:“那大嫂,霞表妹,你们慢慢聊。”

他正要离开,却被韩绮霞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韩绮霞出手的时候,完全是身体的反射性动作,根本没有思考,抓住傅云鹤手腕的那一刻,才也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神色中露出一丝羞赧,俏脸晕出一片动人的红霞,眸中似有粼粼水波荡漾。

傅云鹤直愣愣地看着韩绮霞,竟像有些痴傻了。

一瞬间,时间似乎停顿了下来。

连原本瑟瑟的寒风仿佛都暖了起来,一对璧人互相看着彼此,表情都有些微妙,他俩一时对视,一时又移开目光,移开后,又忍不住再次对视……似乎连空气都随着两人目光的交集变得灼热起来。

南宫玥顿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她眨了眨眼,迟疑地心想:她是现在出声告辞呢?还是悄悄地识趣地自己离开呢?

好一会儿,韩绮霞似乎才反应了过来,急忙想要缩手,却又察觉到了什么,鼻子动了动。

这是……

她顿时眉宇紧锁,心中的旖旎瞬间消失殆尽。

一看韩绮霞的表情,傅云鹤就心知不妙。

果然——

果然——

“鹤表哥,你是不是受伤了?”虽然是询问,但韩绮霞这语气却是已经是近乎笃定了。

眼看着瞒不过去,傅云鹤只能挠挠头,乖乖地坦白道:“……只是一些擦伤罢了。”说着,他无奈地拉起了左手的袖子,露出他的左手腕,只见手腕上一片婴儿拳头大的殷红色,如同他所说,只是些许擦伤而已。

韩绮霞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一霎不霎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既然只是些擦伤,为何要藏着掖着。

傅云鹤干咳了一声,娃娃脸上露出少见的赧然,摸了摸鼻子说:“是我躲一棵流矢的时候,不小心撞树上了……”这点擦伤,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给韩绮霞听,也太损害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了。

看着他别扭的表情,韩绮霞差点没笑出来,道:“鹤表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拿金疮药……”说着,她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四下看了看,小脸再次刷的变成通红一片,红得如那最娇艳的牡丹一般。

玥儿是什么时候没坐在自己身旁,走到那边晒药去了?

她居然连玥儿什么时候走开的都不知道!

傅云鹤起初还不明白韩绮霞怎么会忽然就脸红了,直到他顺着韩绮霞的目光望去,直愣愣地看着南宫玥和百卉合力在竹编的簸箕上翻着药材,眨了眨眼,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南宫玥原来不是在那儿的。

大嫂什么都没说,就悄悄地走过去晒药了,故意给他俩说话的机会,这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原来大嫂都知道了……

傅云鹤眼帘半垂,本来他不想这么早说的。

本来他想再等等的。

但是他改变主意了!

男子汉大丈夫,若是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表达,连大哥都会看不起自己吧!

“霞表妹!”傅云鹤毫无预警地说道,“等此间战事一了,我就写信给祖母可好?”

写信给咏阳姑祖母?!韩绮霞怔了怔,他的意思是……

傅云鹤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么干净明亮,炽热真挚。

一瞬间,韩绮霞的脑海中空白的一片,几乎无法思考……

第588章-胁迫

一早,初日刚升起,雁定城的城门就在几个守卫的合力推动下,大敞开来。

在傅云鹤率领的两百神臂营士兵的护送下,十几辆运送物资的马车和来自骆越城大营的护送队伍一起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长长的队伍吸引了附近不少百姓好奇的目光。

马车进城后,立刻兵分两路,其中两辆马车往守备府那边去了,剩下的大部队则声势赫赫地往神臂营的驻扎地而去。

平日里,神臂营的门口都是冷静肃静,可是今日却好似菜市场一般喧闹,一个个攒动的人头都迫不及待地等在了营地的门口,每个人都伸长脖子往城门的方向张望着,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忽然,一个士兵步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大喊着:“来了,来了!傅校尉回来了!”

众人都屏息地看着他,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说出了大家期待的那句话:“我们的铁矢到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已经可以远远地看到傅云鹤与那十几辆装载得满满的马车出现在了路的尽头,傅云鹤在黑色高头大马上,策马而来,意气风发,一看就知道他心情大好。

下一瞬,四周的士兵们都欢呼了起来。

整个神臂营都沸腾了起来,众人都欢欣鼓舞,精神焕发。

军中其实尚有铁矢,这次送来的铁矢也不过才三万枝,真正分下来也不过每人十支罢了,起不了什么关键的作用。但是傅云鹤曾与他们说,这一批的铁矢用的是最新的冶炼法,有了这三万枝,代表很快就会有更多的三万枝,三十万枝,三百万枝……

日后,他们神臂营再也不会缺铁矢了!

一想到那个“日后”,每个士兵都是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奔赴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