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韩凌赋握紧了拳头,眸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小励子恭敬的声音:“见过白侧妃,请白侧妃稍……”

他话还未说完,就听一阵随意的挑帘声响起,穿了一件藕色柳枝纹刻丝褙子的白慕筱已经自顾自地挑帘进来了,身姿袅袅。小励子形容狼狈地跟在她身后。

白慕筱不疾不徐地往屋里走着,似乎完全没看到这一屋子的凌乱,表情淡然,步履悠闲,然而,坐在紫檀木书案后的韩凌赋却觉得狼狈极了,好似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扒了衣裳似的。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白慕筱,好似一个刺猬般竖起了浑身尖刺,不耐烦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白慕筱仍是不惊不躁,款款地走到窗边坐下了,慢条斯理地吩咐小励子上茶。

随着滚烫的热水倒入青花瓷的茶盅中,淡淡的茶香很快弥漫在书房中……

白慕筱无视对她怒目而视的韩凌赋慢悠悠地轻啜了一口热茶,两人的神态一个悠闲、一个震怒,形成鲜明的对比。

白慕筱放下茶盅后,这才慢条斯理地看向韩凌赋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自然是为了立储之事。”否则,她才没兴趣见他免得污了她的眼!

闻言,韩凌赋的情绪总算是冷静了下来,急切地看向了白慕筱,眸中闪现一抹异彩。

他压下心头的怒意以及与对白慕筱的嫌恶,硬声问道:“你……你有什么主意?”

如今的白慕筱根本就不在意韩凌赋对她的看法,她嘴角微翘,勾出一个浅笑,巧笑倩兮,仿佛一个不知愁绪的闺中少女。

此刻,她正背光而坐,右边的鬓发在阳光的照耀下似乎在发光,然而,她那清丽的脸庞却因为背光而显得有些阴沉,此时她浅浅地笑着,那笑中透着一股森冷的寒意,让人只是这么看着就是不寒而栗。

“皇上既然不听话,那就让他听话就行了。”白慕筱缓缓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听说皇上最近身子抱恙,王爷,你手上不是有‘良药’吗?”

良药?!韩凌赋怔了怔,瞳孔猛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慕筱,她的意思是要……

白慕筱直接把话挑明:“王爷,五和膏堪称灵丹妙药,王爷既有心为皇上侍疾,为何不献药让皇上好受些呢?!”

说着,白慕筱的嘴角翘得更高,眸中一片幽深。当她得知南疆对立储的态度后,也曾一度慌乱过,但是她和阿依慕终究还是商议出了应对之道!

韩凌赋直愣愣地看着白慕筱,目光一凝。他如何不懂白慕筱的言下之意,她这是想用五和膏来控制父皇!这个女人她真是好大的胆子!

见韩凌赋沉默不语,白慕筱也不着急,以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他终究会动心的。

白慕筱不紧不慢地又啜了一口热茶,然后继续道:“王爷,就算现在皇上立敬郡王为太子也无妨,能借此暂时牵制住镇南王府便已经是物超所值!”白慕筱的眼神锐利似箭,“日后,只要有五和膏在,王爷还怕皇上不对你言听计从!”

她一个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韩凌赋,仿佛在说,五和膏的功效与威力王爷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韩凌赋眉宇紧锁,眉心纠结成一团。

对皇帝下药……那可是他的父皇,大裕的皇帝啊!

一瞬间,韩凌赋的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思绪,快,乱,脑中浑浑噩噩,几乎无法思考。

看着韩凌赋纠结的神色,白慕筱不屑地轻笑出声。

“我还以为王爷对这至尊之位有不惜一切、势在必得之心呢!”白慕筱的眸中满是讥讽,“怎么王爷如今还念起‘父子情’了?”

白慕筱故意在“父子情”上加重音量,韩凌赋若是真的在意什么父子情,当初他们的孩子何至于命丧黄泉!

白慕筱的神色越来越冷,不客气地嘲讽道:“前怕狼,后怕虎的,怪不得到了现在王爷还没能成事!”

韩凌赋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狼狈。

“咯噔——”

韩凌赋霍地站起身来,身子撞在身后的圈椅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白慕筱,本王对你客气,你莫要得寸进尺!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善泳者溺于水’?!”

韩凌赋俯视着坐在窗边的白慕筱,不过弹指功夫,眼神就变得冷酷果决起来,如同一尾盯上了猎物的毒蛇吐着腥红的舌头。

白慕筱的脑海中忍不住再次浮现那一日她的脖子被他死死地掐住时的那一幕……呼吸一窒,身子一冷。

但是她不愿意让韩凌赋看出她的异状,仍然是表情淡淡,冷笑了两声,意有所指地说道:“王爷与其有空吓唬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能让我们这艘船稳稳的,别不慎翻了船……”

韩凌赋的眸色更冷,眸光变得暗沉幽深,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簌簌簌……”

外面的枝叶在夏风中摇摆着,那声音如女子嘲讽的轻笑声,久久不断。

天空中的日头不知何时被层层阴云所隐去,天空阴沉了下来……

☆、834相迎

八月十三,朝野上下又迎来一波骇浪,皇帝正式颁下诏书,立皇五子韩凌樊为太子。

之前立太子的一些程序在前两年都已经大致完成了,如今只剩下了祗告太庙和最后的册封典礼。

八月十四,早朝后,礼部尚书和钦天监便来御书房求见皇帝,钦天监选出了三个吉日由皇帝挑选告庙的日子。

御书房中,在折子递上去后,就是一片沉寂。

皇帝面沉如水地看着折子上写的三个日期,始终不语,右手一会儿执笔,一会儿又放下,一会儿再次执笔

皇帝没出声,礼部尚书和钦天监也不敢出声,就这么君臣无语。

随着时间过去,沉默让空气变得渐渐沉重,礼部尚书和钦天监暗暗交换着眼神,惶惶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从御书房外传来,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內侍慌忙地走了进来,焦急地禀道:“皇上,泾州来报,镇南王世子率三千骑兵北上,已经过了江口城,正一路向王都而来”

闻言,御案后的皇帝面色大变,拿着御笔的右手一抖,笔尖的墨汁就滴落下来,正好落在御案上的那张折子上,一滴指头大小的墨迹在米白色的纸张上,黑得刺目!

皇帝抬起头来,眉宇紧锁,脱口而出道:“镇南王想干什么,他这是想用三千人向朕示威不成?!大胆逆臣!看来他们镇南王府果然是要谋反了!”

皇帝越说越气,火直上涌。

礼部尚书和钦天监可不敢接皇帝的话,两人皆是俯首看着鞋尖,噤若寒蝉。

“啪!”

皇帝愤怒地随手扔下了御笔,拔高嗓门下令道:“给朕速召内阁觐见!”

“是,皇上。”

那小內侍急忙应声,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了,留下了这满室的寂静与怒气

半个多时辰后,几个内阁大臣就匆匆地赶到了御书房。

皇帝的怒意在这段时间的等待中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层层上升,待众臣一行礼,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对兵部尚书说道:“陈元州,你给朕立刻派兵前去围剿,活捉萧奕!”

怒极的皇帝咬牙切齿,眸中一片通红。

几个内阁大臣心里暗暗叹息,都是默不作声。

尴尬的沉寂蔓延开来,这本身也是一种无声的反对。

看着几个内阁大臣俯首不敢看他,皇帝仿佛当头被倒了一桶凉水般,心火瞬间熄灭了。他深吸几口气,渐渐开始冷静了下来。

“不行!”皇帝若有所思地又改口道,他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思绪转得飞快。

镇南王既然能打下百越、南凉和西夜三国,就不是个蠢人,他派萧奕北上,却让其只带区区三千人肯定是有后招。

众所周知,镇南王一向不喜萧奕这个嫡长子,所以多年来把萧奕留在王都为质当年南疆军大败百越后,萧奕亲自带着奎琅回王都献俘,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皇帝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镇南王这是在等着朕出兵呢”

他若是真的出兵,就正中镇南王的下怀,然后镇南王就可以打着为子报仇之名,率军北伐,口号就是“除奸佞、清君侧”云云。

只要师出有名,镇南王就不怕坏了名声,就不怕将来遗臭万年!

纵观历史,诸如此类的事可谓俯拾皆是。

此时,御书房内的君臣都想到一个地方去了,皆是面露凝色。

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要行事谨慎,决不可以给镇南王任何机会、任何借口动兵。

皇帝带着期待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内阁首辅程东阳。

程东阳沉吟片刻后,便含蓄地提议道:“皇上,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镇南王世子远道而来,大裕乃礼仪之邦,自该派人前去相迎”

“相迎”是明面上的借口,去接洽并试探萧奕来王都的意图才是真正的目的。

皇帝眯眼思索了一会儿,立刻就准了。

事到如今,也唯有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日,宣平伯就奉皇命离开王都,一路南下

然而皇帝的心却无法因此放下,甚至于随着时间的过去,心越提越高,连着几日都是辗转难眠。

如此忐忑地等了七八日后,宣平伯于八月二十回到了王都,他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自然是消瘦憔悴了不少,可是皇帝看着竟比他还要疲累。

宣平伯给皇帝作揖行礼后,就恭声禀道:“皇上,臣在华圩城见到了萧世子和安逸侯”

安逸侯?!皇帝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宣平伯继续说道:“他二位表示此次来王都是迎接官大将军以及官家满门”

说到后来,宣平伯的声音中有些僵硬。

这官家满门除了官语白以外都死绝了,官语白这次来迎的当然是亲人的棺椁。

闻言,皇帝呆若木鸡。

宣平伯带来的这个答案完全超乎皇帝的意料,皇帝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心沉了下去。

原来萧奕是和官语白一起来的,原来他们早就是蛇鼠一窝!

想着,皇帝额头的青筋跳动了几下。

三年前,官语白奉旨南下,起初还不时有消息传来王都,渐渐地,就再无一点动静

短短数年,镇南王府连百越、南凉和西夜三国都打下了,而官语白却没有支言片语传回王都,皇帝又怎么可能不对官语白生疑!

总归也就两个可能,要么就是官语白被镇南王杀了,要么就是官语白被镇南王收买了,背叛了朝廷!

如今看来,必定是后者无疑!

好你个官语白!

皇帝的眸中迸射出一道锐利的冷芒。

他自认对官语白不薄,不但为他洗刷了官家的冤情,还封他为世袭三代的二等安逸侯,却不想他竟然忘恩负义,这么轻易就被镇南王给收买了!

官家竟然出了这么一个不忠不义之徒!

看来官语白这些年来一直为当年官如焰以及官家满门之事怀恨在心,一旦寻到了机会,就立刻图谋不轨..

皇帝眯了眯眼,心口的怒火烧得更盛。

即使是当年他不慎冤枉了官家那又如何?!

他不是为他们官家平反了吗?

他不是已经尽力补偿了吗?

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天子受命于天,臣受命于君,官家身为臣子自该感恩戴德,自该谨遵为臣之道。

可官语白这逆臣倒还敢记恨起天家来,还胆敢勾结镇南王府,背叛朝廷!

真是枉费他对官语白信任有加,委以重任!

皇帝几乎掰断了手中的玉扳指,怒火在胸口翻腾不已,嘴角勾出一个扭曲的冷笑。

如此看来,当年他也不算冤枉了官家!

说到底,就算是当年官家暂时没有叛国之心,那将来呢?!

一旦他们对朝廷心生不满,是不是就会心生异心?

比如现在的官语白,比如现在的镇南王府

“来人!”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果决地下令,“召内阁觐见”

皇帝一声令下,一众内阁大臣就以最快的速度聚集到了御书房中。

在皇帝的示意下,由宣平伯把此行南下的所见所闻又大致说了一遍,然后皇帝便沉声把问题抛给了几位阁臣:“你们看,现在应如何是好?”

皇帝的声音听似平静,实则那压抑的怒意已经快要像火山爆发般喷涌出来。

这一点,几位阁臣作为天子近臣,都是心知肚明。

众臣围在一起商议了一番后,还是由程东阳上前道:“皇上,依臣等之见,安逸侯和萧世子千里赴王都也不过是为了带回官如焰的骸骨,区区小事,对大裕无碍,就算成全他们又有何妨?”顿了一下,程东阳斟酌着词句道,“皇上,谨慎为上,不能给镇南王任何北伐的借口!”

其他几位大臣也皆是俯首作揖,以示附和。

御书房里,安静了下来,皇帝目光沉沉地看着站在正前方的几位阁臣,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

他堂堂一国之君却被几个臣子逼到这个地步,他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皇帝只觉得心中像是有无数头野兽在咆哮着、嘶吼着、挣扎着,他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可是,哪怕皇帝再不情愿,形势比人强,他终究不得不做出选择,做出妥协。

来日方长,他既然是大裕天子,就须得以大裕江山为重!

御书房的空气沉闷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外面也是亦然,王都的盛夏又热又闷,雷雨不断,给朝堂上下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时间眨眼就过了数日,八月二十八,萧奕和官语白率领三千幽骑营抵达了王都近郊。

得了消息的皇帝立刻派韩凌樊和韩凌赋出城,两位郡王率领数百名御林军亲往城外的十里亭相迎。

这时,赤红色的太阳已经落下了一半,天空还敞亮着,临近傍晚,郊外的天气温暖如春日,微风徐徐。

很快,就听到隆隆的马蹄声自遥远的彼方传来,如闷雷,如战鼓,天地为之撼动。

马蹄声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近,众人脚下的大地似乎都在随之轻颤不已。

前方百来丈外,一众如乌云般的黑甲骑士朝这边飞驰而来,最前方是两个俊美的青年,一个着红袍,一个着白袍;一个张扬,一个温润,如同日月交相辉映,不由得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韩凌樊和韩凌赋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二人——

萧奕和官语白!

韩凌樊遥望着这绝世风华的二人,眼神恍惚了一瞬。

他还清晰地记得四年多前南疆大败百越,镇南王世子萧奕奉旨带奎琅回王都献俘,那时,就是他亲自出城来迎萧奕入城。

彼时君臣一心,普天同庆,他又何尝会料想到短短数年大裕和南疆会走到今日这背道而驰的地步!

还有官语白

曾经为大裕驻守西疆、战无不胜的官语白,这二人本来可以成为守护大裕边疆的两支绝世名剑,可如今却

哎——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韩凌樊的心中响起,其中是失望亦或是唏嘘,也唯有他自己知道

“踏踏踏”

在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萧奕和官语白越来越近,两人的形容清晰地映入韩凌樊和韩凌赋的视野中。

韩凌赋目光灼灼地盯着萧奕,盯着他随风飞扬的乌发,盯着他一身红衣,鲜衣怒马,张扬如火。

这个萧奕还是没变,如当年在王都时那般肆意张扬!

不过区区一个纨绔子弟,如今竟要他堂堂大裕皇子亲自来迎!

想到这里,韩凌赋不由一阵心绪起伏,面上却是不显,嘴角含笑,目光温和。

随着“吁”的一声,萧奕、官语白一行人在十来丈外停下了马蹄,但四周飞扬的尘土仍旧如灰雾般弥漫着,跳跃着

萧奕胯下的乌云踏雪打着响鼻,踏着蹄子,似乎还未尽兴。

“何人在此拦住本世子的去路?”萧奕随口问道。

韩凌赋一夹马腹,驱动胯下的白马上前了几步,对着前方的萧奕和官语白朗声道:“萧世子,安逸侯,父皇听闻二位千里而来,特命本王与五皇弟在此相迎。”

韩凌樊也驱马往前,与韩凌赋并肩而立,接口道:“萧世子,安逸侯,几年不见,别来无恙!”

萧奕的目光从韩凌赋的身上轻飘飘地划过,落在了韩凌樊的身上,嘴角微勾。

“五皇不对,现在该叫敬郡王了。”萧奕随意地对着韩凌樊拱了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举止甚为随意,完全没有下马行礼的意思。

官语白亦然,只是淡淡地一笑:“敬郡王别来无恙。”

见这二人分明就是无视了自己,韩凌赋的眸色一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马绳,心道:岂有此理!一个藩王世子,一个二品军侯,见到自己堂堂郡王兼皇子,竟然如此怠慢,甚至是无视自己!实在是猖狂至极!

真正是小人得志!韩凌赋心中恨恨道。

韩凌赋虽然恨不得甩袖而去,却还是有几分理智。这个时候他要是走了,那么这件差事的功劳就彻底属于五皇弟了,说不定还会引起父皇的不喜

韩凌赋暗暗咬牙,冷静了些许,对韩凌樊道:“五皇弟,萧世子和侯爷远道而来,想必是舟车劳顿,要叙旧还有的是时间。”

说着,他看向了萧奕和官语白,“还是由本王与五皇弟先带萧世子和侯爷去驿站安顿歇息一下吧。”

韩凌赋的嘴角噙着一抹温润的浅笑,看来风度翩翩,如同一个体贴周到的主人。

他心里自然是有自己的计较。

萧奕和官语白此行带了三千兵马,大裕想要一举拿下这三千兵马不难,难的是不能让镇南王府抓到把柄趁机发难,可也不能任由萧奕为所欲为,一旦让这三千人进了王都,变数就太大了!

萧奕似笑非笑地扫了韩凌赋一眼,如何看不出对方的心思。

他眉尾一挑,随意地甩了甩手,笑道:“天色还早,不着急!皇上真是有心了,还惦记着本世子,派二位王爷亲迎,说来本世子与皇上也有几年未见了”说着,他故意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了,皇上今日没来!”

萧奕这寥寥数语说得韩凌赋的脸色已经变了好几变,当他最后一句出口时,后方的数百御林军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萧奕此言到底何意?!

难道是想借着这个话题非要带这三千人入王都拜见父皇?

还是想让父皇亲自出城来迎他?!

这也太狂了吧!

韩凌赋蹙眉暗自揣测着。

韩凌赋深吸一口气,正想再说什么,却见萧奕仰首看着天空,漫不经心地又道:“这天看着好像要下雨,还是麻烦敬郡王带我们先去驿站吧。”

此时,夕阳落下了大半,天空已经是半明半暗,无声地表示着暗夜即将到来,乍一眼望去,也不知道那是阴云连绵,还是夜幕

韩凌赋的嘴角有些僵硬,心中实在搞不懂这个萧奕到底是在玩什么花样,但是既然对方肯配合去驿站,那就再好不过了!

“萧世子,侯爷,请。”

韩凌樊做了个请的手势后,一行人就动了起来,浩浩荡荡地往东而去,一路来到了五里外的一个驿站。

驿站的人早就得了消息,收拾好了房间,在驿站门口相迎。

方圆几里都随着这三千人的到来而骚动了起来,幽骑营的将士们熟练地在驿站附近的一片平地上扎营安顿,至于萧奕和官语白自然是被驿丞迎进了驿站中。

韩凌樊和韩凌赋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一趟的差事还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们只担心官语白会想回王都的安逸侯府,毕竟那是官家老宅。没想到官语白对此只字不提

兄弟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又带着那数百御林军策马而去,回王都去向皇帝复命。

马蹄声由近而远,人影远去

驿站的一间天字号房中,两双乌黑的眸子在一扇窗边目送着浩浩荡荡离去的御林军,眼睛的主人悠闲地饮着热腾腾的茶水。

萧奕收回视线,笑吟吟地对着官语白挤眉弄眼,“小白,我掐指一算,皇上今晚恐怕又要睡不着了!”

官语白慢慢地饮着茶水,在茶水袅袅升起的白气中,他的眸子显得幽深莫测,淡淡道:“心中有鬼,才会疑神疑鬼。”

说着,官语白朝窗外望去,那是韩凌樊等人离去的方向,那是王都的方向,官家老宅就在那里

他知道皇帝在怕什么,可是皇帝却不知道他对王都、对所谓的老宅根本毫无留恋。

如今人都没了,一个他们没住过几年的旧宅子又有什么好去的!

早在三年前启程赴南疆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把宅子里该带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如今就只差带他父亲的骸骨去与母亲团聚了

夕阳一点点地落下,只剩下西边天空的那一抹红艳,映得官语白的眸子通红一片,仿佛是血,又仿佛一簇在燃烧生命的火焰。

萧奕顺着官语白的目光也看着那夕阳落下的方向,忽然抚掌道:“小白,说得好。”萧奕沾沾自喜地笑了,“也难怪我一向睡得好!”

他言下之意就是夸自己生平问心无愧。

闻言,小四无语地眼角抽动了一下,而官语白却是笑了,瞳孔中又有了生气,浑身的气息也柔和了不少。

说得好。

人生在世,问心无愧便是!

至于皇帝怎么想,朝臣怎么想,天下的百姓怎么想,他们是顾不上了!

他们只要守着他们的一方“南域”就好!

两人相视而笑,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南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官语白的声音在萧奕耳边骤然响起:“阿奕,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等他替父亲他们收了骸骨后,他们就可以回家了!

萧奕应了一声,嘴角勾出一个灿烂的笑靥。

是啊,南疆才是他们的家!

☆、835送灵

随着夕阳彻底落下,夜幕降临了,盛夏的夜晚在声声虫鸣中显得宁静而悠远。

月上柳稍头的时候,灯火通明的驿站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阿昕!”

萧奕笑吟吟地对着被竹子带进屋子的蓝袍青年招了招手。

萧奕的笑容、萧奕的神情皆一如往昔。

然而,南宫昕却无法像萧奕这般平静,距离他上次去南疆才不过两年多,对他而言,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仿如隔世。

南宫昕当然听说了镇南王府攻下百越、南凉和西夜的事,看着萧奕和官语白的眼神难免有几分复杂,别人也许会担心镇南王府北伐,但是南宫昕知道他的妹夫不会。

他所认识的萧奕不屑这么做!

“阿奕,侯爷。”南宫昕与二人见过礼后,就在二人身旁坐下。

萧奕亲自给南宫昕斟茶,语调亲昵一如往日,似乎从未别离。

“阿昕,你来得正好,我还想着明天派人去请你过来一叙。”说着,萧奕做了一个手势,竹子便拿出一个画轴,呈给了南宫昕,“这是阿玥特意嘱咐我带给你和六娘的。”

南宫昕带着一丝狐疑地接过画轴,然后打开,目光一下子就被画纸上的画吸引住了,移不开眼。

米黄色的宣纸上,画着一个头戴猫耳帽、身穿蓝色小衣裳的奶娃娃,奶娃娃正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在地毯上打滚,笑得小嘴翘起,一双如点漆的眼睛弯成了新月

无论是这个奶娃娃,还是他怀中的橘猫都画得是那么生动,细腻,活灵活现。

这是妹妹画的。

这画中的奶娃娃似乎带着一种神奇的渲染力,看得南宫昕的嘴角也不由得翘了起来,脱口道:“这这是煜哥儿?”煜哥儿都这么大了!他还没亲眼看过他的小外甥

一看南宫昕痴痴地盯着手上的画,萧奕就知道自家的臭小子不费吹灰之力又收服了他舅舅。

这幅画还是南宫玥知道他要来王都后特意画的,就是想让南宫昕和傅云雁看看小萧煜。

“阿昕,要不要去见见我家那个臭小子?”萧奕看着南宫昕不答反问。

南宫昕怔了怔,抬头看向了萧奕,若有所思。阿奕是想让自己“避”去南疆吗?

萧奕毫不躲避地与南宫昕四目直视,等于是肯定了南宫昕的疑问。

南宫昕却是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不疾不徐地说道:“阿奕,我要留在王都。”

南宫昕的表情温和而坚定,顿了一下后,他继续说道:“反正家里的其他人都已经避去了江南,六娘有咏阳祖母护着,不会有事,所以我要留在王都助敬郡王一臂之力”

皇帝虽然下了诏书立韩凌樊为太子,可是在场的众人都知道皇帝早已非当年那个皇帝,太子就算立下,也可以废。

他和韩凌樊既是君臣也是知交,哪怕前途再艰辛,他也不能就这么甩手离开

南宫昕看似性子温和,却自有他的坚持,就如同自己的阿玥一般。萧奕的嘴角染上一丝笑意,他早就猜到南宫昕不会轻易离王都,倒也没太意外,也没打算强求。

萧奕拍了拍南宫昕的肩膀,道:“阿昕,你既然心意已决,那我也不再劝你。但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也要有所准备才行”

跟着,萧奕就把自己在王都中安插的人手和据地都一一告诉了南宫昕,最后叮嘱道:“阿昕,将来若是有什么意外,你就去王都南大街的凤吟酒楼,那里的掌柜会护你们一家前往南疆!”

南宫昕深深地看着萧奕,一阵心绪起伏,想道谢,却又觉得一个“谢”字太过单薄。

他拿起了跟前的茶杯,将其中的温茶水一饮而尽,与萧奕相视一笑。

以茶代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渐渐深了,南宫昕在咏阳大公主府的护卫护送下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只带走了一个画卷。

一弯新月在夜空中孤傲地俯视着众生。

当银月淡去、旭日初升时,驿站四周也苏醒了过来,三千幽骑营立刻整装待命,在萧奕和官语白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往西边行去,一灰一白两头鹰在上方展翅翱翔。

守在驿站的数十名锦衣卫见萧奕一行人往西山岗的方向绝尘而去,暗暗地松了口气。

大部分人的心中都忍不住又一次浮现某个疑问——

难道说萧奕和官语白不惜千里迢迢北上,真的不是意指王都,仅仅是为了官如焰大将军的骸骨?!

很快,锦衣卫中就有一人策马而出,前往王都报讯。

这些事,萧奕和官语白根本就毫不在意,带着三千幽骑营直接来到了西山岗的山脚下。

原本空落寥寂的西山岗顿时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得有些拥挤起来,一片停在枝头的黑鸦怪叫着惊起,被双鹰追逐得狼狈而逃,让这里原本瘆人的气氛变得活跃了不少。

三千幽骑营在山脚待命,官语白和萧奕只带了一些官家旧部上山。

那些官家旧部无声地往空中撒着一把把白色的纸钱,那些纸钱随着山风肆意飞舞着,就像这盛夏忽然下起了一场鹅毛大雪,飞飞扬扬

四周的温度似乎都骤然下降了不少。

这一路皆是沉默。

在这种凝重的气氛中,每个人都不由得肃然,步履坚定地走在狭小的山道上。

就在一路沉默中,众人来到了西山岗的山顶上,来到了官如焰的墓碑前。

上一次,萧奕与南宫玥来到这里为官如焰扫墓已经是四年前了,当年,吕文濯伏法后,官语白亲自为官如焰以及这一整排的无字墓碑刻了字,无数王都以及周边的百姓都闻讯前来祭拜官如焰

弹指就四年了!

这些墓碑仍然如当年一般屹立在这里,如当年般一尘不染,那一行行的刻字上的漆色鲜亮如往昔

就仿佛岁月在这里停滞了一般。

是啊,他们的岁月早就停滞不前了。

一行十数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这些墓碑前,默默地怀念着埋在土下的这些故人。

死一般的沉寂蔓延开来,唯有那山风吹动枝叶发出的簌簌声,仿佛那死者的哀叹声

声声不歇!

众人的眼眶都红了,湿润了,每个人都强忍着其中的泪水

反倒是官语白最为平静,一双眸子幽深得如暗夜,仿佛要把人的神魂给吸进去,一袭宽松的白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官语白忽然退后了一步,出声道:“开始吧!”

三个字云淡风轻,却又似乎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

小四、风行和其他官家旧部皆拿着铁锹、铁锄上前,沉重的墓碑被移去,黄土被一锹接着一锹地挖起

官语白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要把这一幕幕深刻地镌刻在心头一般。

一锹接着一锹,一锄接着一锄,就像是把官语白身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再次挖开,把好不容易长好的骨头再次打断

所有人都觉得心口发疼,发紧,仿佛这每一锹、每一锄都如重锤般敲打在他们的心口。

挖出的黄土越堆越多,一个黑色的棺椁在黄土之下渐渐地露出了轮廓,这是官如焰的棺椁。

几个官家旧部挖掘的动作不自觉得慢了下来,眼眶再一次红了,往昔的许许多多回忆在他们的脑海中闪过

他们要带着官大将军的尸骨去与夫人团聚。

他们还要带走官副将、刘副将、杨校尉他们的尸骨,不让他们孤独地留在王都这鬼地方!

山顶上的坟墓被一个接着一个地挖起,沾着泥土的棺椁被一个个地从坟墓中抬出,然后由这些旧部两人扛一个,鱼贯而下

白色的纸钱又一把把地洒下了空中,把前路铺成一片雪白色,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让人的心情更为压抑。

一排排棺椁被放上了一辆辆板车,用绳索加以固定,然后萧奕一声令下,这些棺椁就在三千幽骑营的护送下,原路返回驿站。

不远处,又是一骑锦衣卫策马往王都而去

“世子爷”一个幽骑营小将悄悄在萧奕耳边附耳禀了一句。

萧奕嘲讽地勾唇,做了个手势表示他知道了。

他随意地朝王都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精光。

希望皇上这一回也别让他失望才行!

数千马蹄声隆隆而去,而那锦衣卫明明孤身一人却仿佛是背后有人追赶似的策马疾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王都

半个时辰后,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就亲自进宫求见皇帝。

御书房中,待陆淮宁禀明西山岗上发生的一切后,皇帝久久无法平静下来。几夜未能安眠,皇帝的眼窝深深地凹了下去,憔悴不堪。

锦衣卫传来的每一个消息都只是令皇帝越来越烦躁、忐忑、焦虑

皇帝眉宇紧锁,忍不住脱口问道:“他们就这么回驿站了?”

就这么带着官如焰的棺椁回了驿站?

没有任何其他的行动?

陆淮宁低下头,恭声称“是”。

这时,一阵轻巧的步履声传来,韩凌赋亲自捧着一盅药茶走了过来,“父皇,您的安神茶。”

韩凌赋恭敬地将药茶呈上,也让皇帝猛地回过神来。

还是小三孝顺!皇帝心中感慨地想着,脑海中不由响起昨晚韩凌赋和韩凌樊返回皇宫后的回禀,萧奕说:“可惜了,皇上今日没来!”

这句话反复地在皇帝的脑海中回响了一夜,一遍又一遍

萧奕和官语白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总不至于真的要他堂堂大裕皇帝亲自出城去迎接他们俩吧?!

想着,皇帝就觉得荒谬。

可是,他们既然是为了官如焰的棺椁而来,如今都挖了棺椁,为什么还不赶紧走人?!

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难道说镇南王有什么话要萧奕亲口转述给自己?

如果自己不去见萧奕,萧奕是不是就要想方设法进宫求见自己?!

皇帝越想越不安,霍地站起身来,在御书房中来回走动着

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自己必须尽快送走这两个瘟神!

自己必须化被动为主动

皇帝的步履终于停顿下来,眼中闪过一抹果决,出声道:“陆淮宁,传朕之命”

皇帝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御书房中,空气随之变得凝重,一旁的韩凌赋的眼帘半垂,盯着御案上那热气腾腾的药茶,眸光闪烁

一屋子的君臣父子各怀心思,让这御书房中的气氛隐约又透着一丝诡异。

又是漫长的一日眨眼过去,次日一早,天色还蒙蒙亮,王都却在一片喧嚣中骤然苏醒了。

数千御林军浩浩荡荡地出动,封路的封路,随行的随行,护卫的护卫

在一种毫无预警的状况下,皇帝的御驾出动了,整个王都为之震动。

那些普通的百姓当然不知道皇帝出行所为何事,而那些关注着朝堂、宫中的一举一动的朝臣勋贵们却是心知肚明皇帝此行为何

镇南王世子萧奕和安逸侯官语白昨晚抵达了王都十里外的驿站,皇帝竟然纡尊降贵地亲往相见,这也算闻所未闻了。

各府的唏嘘声可传不到皇帝的耳中,声势浩大的御驾就这么从南城门涌出,一路往东南郊的驿站而去

一只信鸽在碧空如洗的上空飞过,扑棱扑棱地在御林军的上方越过,却没有任何人在意。

随着旭日高升,天空越来越明亮通透了。

这一日,阳光明媚,然而这小小驿站中的驿丞心情却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先是镇南王世子和安逸侯来了,现在连皇帝也来了。

他们这种小人物本来一辈子恐怕也见不到皇帝一面,如今得见天颜,却只觉得胆战心惊。

御林军和南疆军不会打起来吧?!

倘若这里变成了战场,他们这种无名小卒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吧?!

看着三千南疆军与五千御林军形成两个方阵遥遥对峙,几个驿丞心里只打鼓,汗如雨下。

萧奕和官语白姗姗来迟地从驿站中走出,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御驾上的皇帝,以及随行在两侧的韩凌樊和韩凌赋。

君臣遥遥而望,皇帝目光幽深地瞪着萧奕和官语白,右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若是可以,皇帝真想下令立刻将这两个逆臣万箭穿心!

偏偏他不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二人信步闲庭地朝他走近直到双方相距不到十丈的地方,陆淮宁上前一步,拦住了去路,一副“尔等不可惊扰到御驾”的样子。

萧奕也没有在上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的皇帝。

“皇上特意来相送,吾等真是受宠若惊。”萧奕笑眯眯地朗声道。

他脸上可没有一丝所谓的“受宠若惊”,从他的言行举止,更感受不到一点对天家的敬意。

哪怕是面对皇帝,他和官语白都没有下跪,没有行礼,没有自称“臣”。

很显然,在他二人的心目中,他们已经不再是大裕的臣子。

皇帝的面色铁青,一双锐目死死地盯着萧奕,只觉得被萧奕在众目睽睽下一巴掌甩在了脸上,打得他脸上生疼。

萧奕满不在意,反正他被人记恨惯了,要是什么都放在心上,岂不是要夜夜难眠!

萧奕眼中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拔高嗓门继续道:“皇上能亲自来为官大将军送灵,实在是有心了!”

为官如焰送灵?!皇帝傻眼了,谁说他来这里是为了给官如焰送灵,官如焰不过一介罪臣,有什么资格让他堂堂大裕皇帝为他送灵!

皇帝的瞳孔中涌现一片惊涛骇浪,胸口的怒意几乎就要爆发,却见萧奕那边又有了动静。

萧奕随手做了一个手势,他身后的一个青衣小厮就把三炷香递向了陆淮宁,香烟袅袅

这三炷香自然不是给陆淮宁的,而是给皇帝的!

☆、836下药

陆淮宁看着那青衣小厮递来的三炷香,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只觉得这三炷香就像是三座大山般沉甸甸的,他可不敢接啊

陆淮宁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身子僵直,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的脸色,心里暗叹:这萧世子还真是敢做!或者说,是安逸侯

陆淮宁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一身白衣的官语白身上扫过,心里忍不住揣测起这二人的意图。他们俩到底想干什么?!

皇帝一会儿看萧奕,一会儿又看官语白,额角的青筋微微跳动着..

岂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

他倒要看看如果他不接,萧奕敢怎么样?!

皇帝咬了咬牙,某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听身旁传来韩凌赋蓄意压低的声音:“父皇”

皇帝下意识地看向了韩凌赋,当父子俩四目直视时,皇帝打了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大局为重,自己可不能冲动!

千万不能给萧奕任何挑起事端的借口!

古有勾践卧薪尝胆,韩信忍胯下之辱,且看将来!

皇帝的目光又移向了陆淮宁,咬牙道:“陆淮宁”

对皇帝而言,光是这三个字,已经是极尽屈辱,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皇帝也不用再说下去,陆淮宁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陆淮宁赶忙接过了那青衣小厮手中的三炷香,然后又快步走到皇帝的御驾前,硬着头皮呈了上去。

皇帝的右手慢慢地抬了起来,无比的吃力,也无比的缓慢,他的手还有他的手腕甚至在微微地颤抖着,可见皇帝心中的屈辱。

韩凌赋就在皇帝身侧,自然把皇帝的羞愤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另一侧的韩凌樊也注意到了,眸子越发幽暗复杂,有羞愧,有感触,也有敬重

一方面,韩凌樊因为他的父兄堂堂大裕的皇帝与郡王对南疆卑微至此感到悲哀,而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官如焰当得起父皇的这三炷香,官如焰当得起天下人的三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