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筱心里知道这玉簪至少值五十两以上,而这伙计也没说错当铺本来就是坑人的地方,自己急着用银子,也只能忍了。

“好,二十两就二十两。”她点头应了,“麻烦小兄弟给我弄些碎银子。”

那伙计顿时眉开眼笑,连连应下,笑眯眯地说道:“小娘子,你且在这里稍候,我到后头去取银子。”说完,伙计就挑开布帘到内间去了

一盏茶后,白慕筱就捧着一个青色的钱袋从施家当铺里走了出来,正要往右行去,身后忽然被人猛地撞了一下。

白慕筱低呼一声,踉跄地摔倒在地,下一瞬,眼前一道灰影闪过,她感觉手中一空,她的钱袋被人抢走了!

“小偷!”白慕筱赶忙起身,朝前方那灰色的身影奋力地追了过去,嘴里大叫着,“快帮忙抓小偷啊!”

路人闻声看来,却没有人出手帮忙。

白慕筱只得咬牙自己追去,她已经身无分文,这是她最后的银子了。

白慕筱气喘吁吁地追过了两条街,追着那个灰色的身形拐进一条狭窄的巷子里,等到她意识到四周没有人其他人时,警觉地停下了脚步。

可是晚了!

她来不及回头,只觉得后颈上一阵剧痛传来,不知道是什么硬物敲在了她身上,紧跟着,她的头也晕眩了起来

糟糕!

白慕筱心里咯噔一下,自己中计了。

她连一声救命都来不及发出,身子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脑子昏沉沉的,眼皮沉甸甸的

很快,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慕筱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但是后颈连着后脑都是又昏又晕又痛,眼前一片幽暗。

她感觉自己被装在了一个麻袋里,身下那颠簸的感觉和耳边传来的车轱辘声告诉她,她正在一辆马车上。

她会被送去哪里呢?!

白慕筱想叫,可是她的嘴被一团麻布塞住了,双腕被麻绳绑在了身后,饶是她用力挣扎也动弹不得

渐渐地,一种绝望的心情在她心底冉冉升起,蔓延开去

直到这一刻,白慕筱才骤然意识到,一个没了家族庇护的孤身女子,想要在这世上生存有多艰难。

一旦她不再是白家的姑娘,不再是恭郡王府的侧妃,就连想过寻常的日子都是一种奢望!

她心头不甘,明明她比那些所谓的王都贵女都要聪慧,都要有才华,为何这个世道就是容不下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子呢!

“骨碌碌”

车轱辘急速滚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跟着一个尖锐苍老的女音响起:“二狗子,你这次带来的货色不会又是那等庸脂俗粉吧?我们藏香阁可不似那百花楼什么阿猫阿狗都收!”

“余妈妈,你放心,这个可是上等货!”

话语间,白慕筱觉得眼前一亮,麻布袋被人拉开一角,对上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妇透着审视的目光。

白慕筱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那老妇满意地一笑,咧嘴道:“这个货还可以。给老娘抬上去!”

随即,麻布袋又被拉上了,白慕筱的眼前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如同她的心一般。

她,竟然被卖到了青楼!

白慕筱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直沉到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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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9名妓

空荡荡的房间里,烛火跳动,连着屋子里也时明时暗,就如白慕筱此刻的心情一般。

白慕筱已经被关在这藏香阁里大半天了,这间房间的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窗户也都封死了。

门外守着一个青衣小丫鬟,只是呆板地、反复地劝她“最好乖乖听话,谁也逃不出余妈妈的手掌心”云云。

白慕筱焦躁地来回走动着,心中一阵纠结与权衡,她当然不想被逼着接客,但是想要吓住老鸨,唯有报出她真实的身份——说到底,那些人就是以为她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才敢把她卖到青楼来!

只是,如果她报出自己的身份,老鸨恐怕会把她送去韩凌赋那里领功,那么,韩凌赋多半会杀了她……

相比之下,似乎还是这藏香阁里更安全一点。

白慕筱咬了咬下唇,原本混乱的眼神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还没走到绝境呢!

她才华横溢,只要能为这藏香阁吸引足够的客人并带来惊人的利益,老鸨又何必一定要逼她卖身!

她会写曲、编舞、写诗词,她可以说服老鸨让她卖艺不卖身。

想着,白慕筱的眸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原本黯淡的脸上又有了神采。

不错,以她的本事在哪里不能混得风生水起!

打定主意后,白慕筱再次走到房门后,对着外头的小丫鬟道:“我要见你们余妈妈,我有话跟她说!”

小丫鬟有些迟疑,明明之前屋子里的这位姐姐还歇斯底里的,怎么一下子就变了个样?!被卖进藏香阁里的人多了,哪个不是一开始哭哭啼啼,后来也只能认命!

这时,白慕筱又道:“你放心,我不会寻死觅活,我只是有话和你们余妈妈说。”

小丫鬟又踌躇了一下,但这次还是应声去了。

房间里的白慕筱在一张红漆木圆桌边坐下,悠然地给自己倒着已经冰凉的茶水,心里琢磨着要如何说服那老鸨才好。

她可以弹几个新鲜的曲子,边弹边唱,这老鸨既然能在王都开这么大一家青楼,总该有几分过人之处……她应该可以体会到自己的本事和价值!

自己与王都那些养在闺阁中的娇花可不一样!

须臾,房间外就传来了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亮,然后是开锁声与“吱呀”的开门声。

那个被称为余妈妈的老鸨扭着腰肢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形似打手的男人。

“怎么?是想好什么时候接客了吗?”老鸨看着坐在桌旁的白慕筱,声音还是那般尖得刺耳。

白慕筱对着老鸨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余妈妈,我想卖艺不卖身!我自信才艺不输给任何女子,妈妈若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弹唱几首新曲子给妈妈听,一定都是妈妈以前闻所未闻的!”

她自有数之不尽的歌曲可以让这老鸨惊为天人!

烛火中,白慕筱乌黑的眸子如宝石般闪闪发光,虽然素衣简钗,却是气质如兰,清丽脱俗。

老鸨怔了怔后,“噗嗤”一声笑了,扭着腰身走到白慕筱的身旁坐下,饶有兴致地说道:“看来是个通琴棋书画的,还算值个二十两银子……”

白慕筱的眸中闪过一道戾气,那个可恶的拐子竟然只把自己卖了二十两!

老鸨打量着白慕筱,继续说着:“我瞧你是哪家的舞姬逃妾吧!连我们藏香阁都不知道!我们藏香阁可是王都数一数二的青楼,我们这里的当红姑娘那可是一个个从六七岁就开始读书学艺,哪个不会点歌舞弹唱、琴棋书画!”

白慕筱仍旧面色平静,道:“余妈妈,你且听我弹唱一曲就知道我与别人不同……”这青楼中的庸脂俗粉岂能与她相比!

“哦?”老鸨似是怀疑地应了一声,吩咐那小丫鬟道,“去取把琴来。”

“是,余妈妈。”

小丫鬟应了一声,很快就把琴和琴案都取了过来,摆在白慕筱跟前。

白慕筱在琴案前坐下,玉指轻拨琴弦,试了试琴音,一串流畅悦耳的琴声就自她指间流泻而出,然后骤然变得激烈,铮铮作响……

白慕筱樱唇微启,清亮的歌声逸出:“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琴音铮铮,时而豪迈,时而柔情,听来荡气回肠,潇洒肆意,又英气逼人,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须臾,白慕筱便按住了琴弦,琴音骤然而至,却似乎仍旧绕梁不去,余音犹在耳边……

屋子里一时陷入寂静,一旁的那个小丫鬟直愣愣地看着白慕筱,眸中熠熠生辉,充满了敬佩。她这位新主子才华如此出众,以后自己跟着她,也会有好日子的……

白慕筱抬眼,从容地看向了就坐在她身旁的老鸨,腰杆笔直。她的这些歌曲在这世上可是独一无二的,她就不信老鸨会不为她的才学所惊艳!

“不错!”老鸨啪啪地鼓掌道。

白慕筱唇角微勾,下一瞬笑容又僵住了,只听那老鸨接着道:“会弹唱就好,本来老娘还想让你再练几天小曲,看来也不必了……瞧你这模样至少十七了吧,再几年就要人老珠黄了,今晚就给老娘挂牌!”

挂牌?!这一下,白慕筱的面色再也维持不住,花容失色地站了起来,“我们说好了卖艺不卖身?!”

“老娘什么时候时候跟你说可以卖艺不卖身了?”老鸨掸了掸衣袖,站起身来,“我们藏香阁就没有卖艺不卖身!这里是老娘做主,谁敢跟老娘说不!”

白慕筱怨恨地瞪着对方,怒道:“你耍我……”

“啪——”

老鸨抬起右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白慕筱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白慕筱捂着脸傻眼了,白皙的脸庞上留下了一道清晰的五指印。

老鸨双手叉腰冷声道:“小贱人,老娘就跟你把话说白了,这歌舞弹唱、琴棋书画,你要是不会,就得学;学不会,就给老娘陪客人去,陪一个算一个,怎么也得把老娘的本钱先赚回来了!你信不信老娘可以让你自己哭着‘要’男人,各种各样的男人?!”

听着老鸨充满恶意的声音,白慕筱不由打了个寒颤,她听说过那种更下等的窑子,是任何粗鄙肮脏的男人都可以去的,而且还要没完没了地接客,如果惹怒了老鸨把她丢进那种地方,那么……

老鸨似乎看出了白慕筱的心思,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又道:“你要是真有什么贞洁烈女的骨气,就咬舌自尽啊,那老娘自认倒霉!否则,就给老娘乖乖听话,老娘有的是法子弄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白慕筱失魂落魄地站在了那里,老鸨也不再多言,抛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就又扭着腰肢走了,房门在“吱”的一声中再次关闭,然后落锁。

白慕筱傻愣愣地坐在原处,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脑海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好一会儿,她的心神才渐渐归位,然而一股寒意却在浑身上下蔓延,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般,无数冰刀一下下地戳在她的胸口,令她痛不欲生……

白慕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心头的不甘越来越浓。

她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

这个世道对她真不公平,明明自己才华横溢,明明自己色艺双绝,却偏偏遇到如此有眼不识金镶玉的老鸨!

自己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

白慕筱正混乱着,这时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不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打开。

那守门的小丫鬟又回来了,还带着两个扛着浴桶的婆子,小丫鬟福了福身,道:“姑娘,奴婢来伺候姑娘沐浴梳妆了。”

迎上白慕筱冰冷的神色,小丫鬟嗫嚅地劝道:“姑娘,你斗不过余妈妈的,还是乖乖听话,少受点罪。”

之后,热水一桶桶地被端进来,倒进浴桶里,带着玫瑰香味的白色热气很快就弥漫在屋子里,朦朦胧胧,彷如仙境……然而,事实恰好相反!

白慕筱木然地由着伺候她宽衣,木然地听丫鬟夸她肌肤如玉,木然地跨入浴桶中……

当热气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白慕筱的身子放松了下来,脑子又开始飞转:

要么卖身,要么死,要么就说破她的身份……

可是后两者都不过是死路一条……

那一日阿依慕打晕了她想要甩掉她,却反而阴错阳差地让她逃过一劫,既然上天让她活下去,她就不会这么认命,而且,她还不想死,她也不甘去死……对,与其去死,还不如稍安勿躁,另寻机会!

就算是沦落青楼又如何,三百年前的慕莲夫人还不是青楼出身,可是最后却得了真心人,还成了超一品的侯夫人,甚至名垂青史。

别人可以,她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不会在这藏香楼待一辈子的!

白慕筱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由着那小丫鬟伺候她穿衣、梳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王都开始陷入宁静,但是像藏香阁这样的烟花之地则相反,反而是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

白日的藏香阁空落落的,里头的姑娘们大都睡着,仿佛没有一点人气,可是在入夜以后,这里就变成一片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甜腻的薰香味飘扬在空气里,四处回响着姑娘与客人们的说笑声,咿咿呀呀的弹唱声,还有一个个穿着半透明纱衣的女子在高台上翩翩起舞,一身玉肌若隐若现,看得有些人眼睛都直了。

一曲罢,浓妆艳抹的老鸨就在众目睽睽下走上了高台,捏着嗓子道:“各位贵人,今晚我们藏香楼里的十二美又多了一美,啧啧,不是老娘我吹捧,那可是绝色佳人啊!”

老鸨话音未落,已经有客人不耐烦地说道:“那就赶紧让美人出来啊!反正不就是老规矩,价格高者得!”

不少人都连连起哄,就在这种喧闹的环境中,一身淡紫色纱裙的白慕筱就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沿着楼梯款款地走了下来。

她身上那薄薄的纱裙掩不住她身上那紫色的肚兜与胸前的一片白皙,纱裙在走动间,微微摇曳着,如梦似幻。

今日的白慕筱浓妆艳抹,眉心贴着金色的花钿,樱唇红艳似火,头上挽了一个复杂的牡丹髻,鬓发间插了一支朝阳五凤挂珠步摇,步摇的珠串垂在颊畔,为她添了几分妩媚与冶艳。

“果然是绝色美人!”有人抚掌道,“如此美人若能一夜**,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余妈妈!”又一人紧接着道,“我出一百两!”

“一百两也想要这样的美人,我出两百两!”

“三百两!”

“……”

那些喊价声此起彼伏,老鸨喜笑颜开。

白慕筱停顿在了楼梯的中间,傲然地俯视着下方……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任她有千般手段、惊世之才,都是建立在她的出身上,但她只是“她”时,她不过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玩意!

这些男人的眼中只有**,他们不在意她会不会琴棋书画,不在意她的灵魂,他们只想在她身上一逞兽欲……

想着那些粗鄙的手会碰触在自己的肌肤上,想着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男人会……

白慕筱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眸中一片幽深,其中有着决绝,有着坚毅,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自己现在的牺牲都是为了将来!

总有一天她会让轻她辱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八百两!”

老鸨激动尖锐的声音在白慕筱耳边响起,“还有没有人愿意出九百两的?!”

四周一片嬉笑声、议论声、起哄声,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男子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对着众人抱拳说着:“承让承让!”

然而,就在这时,藏香阁外传来一片喧哗鼓噪声混杂着隆隆的脚步声。

大堂里的客人、姑娘们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十几人浩浩荡荡地蜂拥进来……

老鸨眉头一皱,本来要骂人,但声音还未出口,就梗住了。

只见这些人一个个都人高马大,面目森冷,飞鱼服,绣春刀。

这……这不是锦衣卫吗?!

藏香阁内,满堂寂静,噤若寒蝉,连那些达官贵人都不敢得罪锦衣卫,更何况这里的客人不过是区区的平民百姓了!

老鸨咽了咽口水,勉强镇定地上前,对着领头的锦衣卫道:“这位大人,不知道有何……”

“锦衣卫办事,还不让开!”

老鸨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的一个锦衣卫粗鲁地推开了,老鸨踉跄地退了两步。

而楼梯上的白慕筱则瞳孔猛缩,隐约地猜到了什么,转身急忙想要跑,只觉得耳边轰轰作响,脑中一片混乱:锦衣卫竟然找到她了……

她的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下一瞬,她的右胳膊被人从后方一把拉住,猛地拽了下去。

白慕筱低呼一声,狼狈地摔倒在楼梯上,抬眼对上了陆淮宁冰冷的眼眸,“白氏,你还真是会躲!”声音中透着一丝嘲讽。

陆淮宁做了个手势,两个锦衣卫一左一右地钳住了白慕筱,半拽半拖地把她往下拖去……

白慕筱身子僵直,再也无力反抗,也无从反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魂似乎也丢了一半:

他们会把她怎么样?!

会带她去让皇帝处置,还是韩凌赋……

她都已经退让了,甚至愿意藏身青楼,为什么他们还是咄咄逼人,就是不肯放过她?!

白慕筱越想越是不甘,却只能由着锦衣卫将她带离了藏香阁。

看着这一幕,老鸨是一个字也不敢吭,锦衣卫拿人哪里需要给她理由!

锦衣卫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走,留下一室的人面面相觑地揣测着:这个香兰姑娘到底是谁?!

这一晚,藏香阁损失了二十两银子,却多了一则传说!

☆、860告密

白慕筱被锦衣卫粗鲁地押进了一辆马车里,马车驶出藏香阁所在的春霓街,一路往着皇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虽然宫门早已落锁,但是马车还是顺利地驶了进去,一直来到了长安宫,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所居住的宫殿。

身上仍旧穿着那一身紫色纱裙的白慕筱被人推搡着往前,就这么狼狈地跪倒在一张紫檀木罗汉床前,仓皇的目光对上一双云淡风轻的眸子

曾经的皇后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了,从过去的日日难安到如今的气定神闲,无声地宣告着她的胜利。

白慕筱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明明太后什么也没说,就是这么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就自顾自地饮着茶,可是她却从对方的那一眼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与轻蔑。

太后看不起她!

因为她委身奎琅?

因为她委身青楼?

白慕筱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拳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半垂眼帘,眸中浮现一层浓浓的阴霾。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后威仪的质问声忽然自她头顶传来:“白氏,你可知罪?!”

罪,她有什么罪?

白慕筱眼睫微颤,狠狠地咬着后槽牙,心中愤懑:她做错什么了?!

她本应是人人羡慕称颂的女子,却不想一朝风云变幻,零落成泥!

她从来没有主动害过人,从来都是别人先招惹了她,她为了自保才不得已为之!

当初若是南宫家愿意过继她,她也不会沦落为妾!

当初若非官语白咄咄逼人地指责她抄袭诗作,她也不会名声扫地!

当初若非崔燕燕害了她的儿子,她何须委身奎琅又怎么会沦落至青楼,受人欺凌!

南宫玥,官语白,崔燕燕,韩凌赋阿依慕,都是他们在害她!

她没有错!

白慕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嘶吼着,可是她还有几分理智,知道自己的处境,没有费唇舌无谓地叫嚣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再次看向太后,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问道:“太后娘娘想要如何处置我?”

太后唇角微勾,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幽深地看着白慕筱,不怒自威。

静默蔓延,一室的死寂,唯有太后用茶盖轻轻拨着茶叶的声音偶尔响起

四周的空气沉甸甸的,白慕筱觉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她的心一般,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后,还是白慕筱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道:“我愿和太后娘娘做一笔交易。”

太后不惊反笑,似笑非笑地说道:“白氏,以你现在的处境,有什么资格与哀家谈条件?!”

白慕筱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不疾不徐地分析道:“太后娘娘,皇上初登基,如今朝堂动荡,百官各自为政,人心不齐,民间更有不少对皇上的揣测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一人,这一点太后娘娘想必也知道”

太后不语,眸色微深,白慕筱继续说道:“我手头有韩凌赋的把柄,只想换我的自由还有一大笔银子,这笔买卖对于太后娘娘和皇上而言,再值得不过!”

“把柄?韩凌赋的把柄对哀家又有什么用?!”太后淡淡道,声音中透着一丝嘲讽。

白慕筱脸色一僵,挺直腰板,故作从容地说道:“若是这个把柄没有足够的价值,我又怎么敢在太后娘娘跟前班门弄斧!”

又是一阵沉寂弥漫在屋内。

须臾,太后方才出声道:“白氏,哀家就答应你,你可不要让哀家失望。”

一瞬间,白慕筱心头的巨石落下了一半,眸中闪现一抹异彩,朗声道:“太后娘娘可知韩凌赋曾给先帝暗中下了五和膏?”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后的神色,见太后闻言近乎失态地面色一变,心中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白慕筱知道自己如今有求于人,也不卖关子,继续道:“韩凌赋服用五和膏已经好几年了,早就上了瘾,在他得知先帝要立皇上为太子的时候,便意图用五和膏来控制先帝”

太后还是没有说话,表面还算平静,然而心绪已经一片混乱。

她还清晰地记得当日王太医说先帝生前曾服过五和膏,也是因为这个太皇太后才会怀疑她的小五谋害先帝!

太后的思绪转得飞快,想到了许多事。

先帝殡天那日,出入过养心殿的人有太皇太后、王太医、首辅程东阳、韩凌赋、咏阳还有自己与小五,剩下的就是几个在养心殿服侍的內侍宫女。

发现先帝驾崩的是咏阳,但是所有人都有嫌疑

因为小五差点被栽赃弑父,太后一度猜测过是否是韩凌赋所为,毕竟小五若是被治罪,那么得利的人就是韩凌赋,可是弑父弑君那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太后也只是猜测而已。

直到此刻,太后终于确信了。

韩凌赋!

一定是韩凌赋!

韩凌赋给先帝下五和膏,却被先帝发现,所以韩凌赋就痛下杀手,还顺便栽赃小五!

一瞬间,太后心中起了一片惊涛骇浪,浓浓的恨意在她眸中翻涌着。

好你个韩凌赋!

当年想杀她的小五,后来又为了皇位一直千方百计地想置小五于死地,甚至最后还要以弑父之罪来陷害小五,若非她的小五命不该绝,有贵人相助,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着,太后额角的青筋凸起,面目近乎狰狞。

虽然她可以确定害死先帝的人正是韩凌赋,却没有证据!

太后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上次小五可以伪造罪证,治韩凌赋一个贪腐赈灾款之罪,以此夺了他的差事,但是这次不行!

韩凌赋终究是小五的皇兄,轻易不能要他的命,不然,只会有碍小五的名声,令朝堂和民间怀疑新帝生性暴戾,弑父又杀兄。

如果要治韩凌赋弑君弑父的罪名,就必须要有确凿的真凭实据!

太后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凝眉沉思着。

白慕筱提供的这两条消息可说是“物超所值”,若是好好利用操作,自己一定可以让韩凌赋永世不得翻身!

太后的眸中闪过一抹果决锐利的光芒,吩咐道:“李嬷嬷,把白氏带下去吧”

“是,太后娘娘。”一旁的李嬷嬷急忙福身领命,接着对着白慕筱伸手做“请”状。

白慕筱跪得膝盖都麻了,吃力地站起身来,福了福身,忍不住对太后又说了一句:“希望太后娘娘信守承诺!”

白慕筱没再多说,随李嬷嬷退下了。

她既然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了太后,自然也知道她暂时是出不了宫了,而且,如今的她在宫里反倒是安全,她唯一担心的是太后会不守承诺

想到之前藏香阁的那个老鸨戏弄自己的事,白慕筱心中隐隐有丝不安,随即她又告诉自己:如果连太后都食言而肥,那她区区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

白慕筱退下后,长安宫中就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只剩下那漫天的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着

这一夜,太后辗转反侧,几乎是彻夜未眠,整整想了一晚上一直到太阳再次冉冉升起,太后就吩咐雪琴把刚下朝的皇帝叫了过来,母子俩在东暖阁内说了一上午的话,之后,雪琴又匆匆出宫,亲自把咏阳大长公主请进了宫。

过了未时,皇帝和咏阳才相继从长安宫出来,咏阳直接坐朱轮车回了公主府,心头为她刚才所得知的消息而喧嚣着,久久无法平静

“祖母!”

咏阳一回到五福堂,就看到正堂里的傅云雁如同乳燕归巢般朝自己小跑了过来,那眉飞色舞、笑如灿阳的样子一如往昔。

六娘这丫头,做人媳妇这么多年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子,毛毛躁躁的!

咏阳嘴角微翘,眼神柔和下来,由着孙女亲热地挽着自己的胳膊,祖孙俩一起进了屋。

“祖母,”傅云雁笑嘻嘻地扶着咏阳在罗汉床上坐下,“您怎么不问我今天怎么来了?”

咏阳笑着随口顺着傅云雁的话问了一遍,傅云雁出嫁后也经常回公主府,以前傅大夫人还会数落她几句,渐渐地,也就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了。

傅云雁笑得更灿烂了,故意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方才神秘兮兮地说道:“祖母,大夫说我怀宝宝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咏阳怔了怔,笑得眼角露出了深深的皱纹。

傅云雁和南宫昕成亲也好几年了,却一直没消息,傅家人自然也担心,但想着小两口年纪还小,也就没去催促,如今看来时候终于到了!

“好好好。”咏阳连声道好,原本有几分郁结的心顿时释怀了,心情雀跃。

一种米养百种人,他们韩氏有韩凌赋这种大逆不道的弑父逆子,可自也有血性的好儿郎!

她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想着等皇帝熟悉了朝政,她也可以彻底退下了,到时候,她可以四处走走,含饴弄孙

傅云雁笑嘻嘻地凑趣卖乖道:“祖母,我可是第一个就跑来告诉您,您是不是很感动?”

“你这孩子!”咏阳点了点她的额心,赶忙派人去通知其他傅家人。

傅云雁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笑了。

趁着其他人还没过来,咏阳面色一正,话锋一转道:“六娘,你今日回去后和阿昕说,代我谢谢镇南王府。”

虽然太后没明说,但是咏阳已经猜到,把白慕筱的下落透露给太后的应该是镇南王府的人。

想起自先帝殡天后发生的那么多事,咏阳心中唏嘘不已。

他们韩家是欠了镇南王府

若非是阿奕,大裕江山恐怕是真的彻底完了!

咏阳说得没头没脑,但是傅云雁也没有多问,笑眯眯地应下了。

话音未落,就见傅家两位少奶奶疾步匆匆地进来了,没一会儿,又有人来禀说,南宫昕来了。

五福堂里,越来越热闹了,众人都围着傅云雁一会儿恭贺,一会儿叮嘱,一会儿关怀,一会儿调侃

整座公主府里,都回荡着阵阵轻快的笑声,喜气洋洋。

对于咏阳而言,根本没把白慕筱与藏香阁的那点事记在心头,不知王都里渐渐地有一个流言传扬开来,说是藏香阁里的一个挂牌妓女被锦衣卫带走了,锦衣卫还称呼其为“白氏”,不少百姓都信誓旦旦地说,那个白氏一定就是恭郡王府的那个偷人的白侧妃

没几日,这件事就传入了韩凌赋耳中,原本就压抑的府中瞬间就迎来一场疾风暴雨。

韩凌赋大发雷霆,气得把外书房里的东西砸了个大半,只觉得绿云罩顶。

“贱人,真是个恬不知耻的贱人!”

随着又一声怒骂,韩凌赋“啪”地又摔了一个花瓶,双眼中布满了一道道血丝。

这么多年来,他对白慕筱付出一片真心,处处护着她,百般为她筹谋,不愿让她受丝毫的委屈,可是白慕筱却总是不知足,对他下五和膏,对他下绝育药都是她把他害到了如今的地步,让他与皇位无缘,让他名誉扫地,让他成为整个大裕的笑柄!

韩凌赋的眼中火光四射,这个贱人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打算挂牌接客!

他以前真是有眼无珠!

韩凌赋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随之,又有一股熟悉的寒意在心头滋生

砰砰!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浓重起来。

这种熟悉的感觉告诉他,他的瘾头又发作了!

韩凌赋神色一变,再也没心思想白慕筱,脑子里只剩下了三个字——

五和膏!

韩凌赋哆嗦着手拉开了一旁的抽屉,从中取出一个青色的瓷罐,手指微颤地打开了盖子,罐子里立刻飘出熟悉的药味,然而,其中的褐色膏体却剩下薄薄的一层了,几乎见底

韩凌赋心下烦躁,赶忙用手指挖了一指药膏出来,急切地送入口中

这么一点五和膏根本就满足不了他,他急切地继续用手指刮着罐壁,一会儿挖,一会儿舔,一会儿吮吸,形容狼狈,卑微得就像是一个饥饿的乞丐终于得了路人的施舍般。

须臾,韩凌赋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眼神恍惚,飘飘欲仙地露出陶醉之色,心神早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凌赋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

他俯首看向了那个放在紫檀木大案上的青色瓷罐,眸中闪过了恼恨、不甘和憎恶。

他被软禁在这府中已有一个多月了,一开始,他不甘,他愤恨,一次次地咒骂新帝韩凌樊但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到现在,他惧了,愁了。

他不惧新帝,新帝性子软弱,根本就没魄力取他的性命,他惧的是——

这五和膏!

当初白慕筱离开前也只留了他这么一小罐,而现在,这罐五和膏就快要吃完了他几乎无法确定剩下的五和膏还能不能撑过三次

没有了五和膏,那他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韩凌赋就觉得浑身的骨头似乎都痒了起来,身子微颤他不敢去想象那种情景。

韩凌赋霍地站起身来,正打算再去星辉院搜一遍,就见小励子快步进来了,面露急切之色。

“爷,”小励子一边行礼,一边走到韩凌赋身边,压低声音道,“五和膏有消息了!”

“真的?”韩凌赋失态地紧攥住小励子的胳膊。

小励子急忙点头,回道:“爷,奴才这些日子打探了城中不少与百越那边有往来的店铺,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南大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铺子,老板是从江南来的,去过百越好几次,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其中还有一种神药”

听到这里,韩凌赋瞳孔猛缩,眸中绽放出诡异的光彩,整个人都兴奋得容光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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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1立国

二月下旬的南疆,春风醉人,百花绽放。

青云坞里,几个大人饶有兴致地坐在小湖边垂钓,小萧煜忙碌极了,在三个男子之间跑来跑去。

这不,湖面上的浮漂一动,那席地而坐的黑衣青年右臂一甩,就把鱼竿拉了起来,一条鲜活的鲤鱼被拉出水面,在半空中甩着尾巴,水珠飞溅开来,在阳光下闪烁着水晶一般的光芒。

“司叔叔,棒棒!”小家伙立刻屁颠屁颠地凑到了司凛身旁,兴奋地为他的司叔叔鼓掌。

司凛身旁的水桶里已经有好几尾鱼在里头游来游去,偶尔在水中扑腾着

相比下,萧奕和官语白的水桶就显得有些寒酸了,里面除了一桶湖水什么也没有

“小子,”司凛得意洋洋地看着小萧煜说道,“叔叔我厉害吧?”

小萧煜捧场地用力点头,小脸因为来回奔跑而红通通的一片。

就在这时,一阵“扑棱扑棱”的振翅声自不远处传来,众人皆是循声看去,也包括小萧煜。

只见一只白色的鸽子振翅飞进了青云坞的院子里,在湖面上掠过,越飞越近,越飞越低

小家伙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嘴里激动地叫着“咕咕”。

忽然,一根半透明的鱼线往半空中飞出,准确地卷住了白鸽,先化力,再顺势一拽,就把那只懵掉的白鸽拉了下去,狼狈地落入一只大掌中

小团子的眼睛也因此黏着在了司凛的大掌上。

司凛取下绑在信鸽腿上的小竹筒,随后往右手边一丢,“语白,接着!”

小家伙可不在意那小竹筒,只顾着踮起脚去摸司凛手上的胖鸽子。

“喜欢吗?”司凛逗他。

“嗯。”

“想学抓鸽子吗?”

“嗯。”

“想学的话,叔叔就勉为其难收你为徒吧!”司凛一边说,一边还斜眼看了坐在官语白右手边的萧奕一眼,眸中透着一丝淡淡的挑衅,仿佛在说,瞧瞧,连你儿子都看不上你?!

风行正在屋檐上斜躺着假寐,闻言,无语地眼角抽了一下。

他掀开眼皮,施舍了司凛一个同情的眼神:对萧世子而言,这恐怕称不上挑衅,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吧!以萧世子这么心大,随便把世孙丢给他家公子的架式,这要是有人主动愿意教世孙武功,估计高兴都来不及,没准今晚这拜师礼就要送来了

小萧煜歪着脑袋看着司凛,似懂非懂地眨了眨大眼睛。

一道浑圆的白影闪过,一只肥硕的白猫飞蹿到了小萧煜脚边,伸出爪子,对着水桶飞快地一捞,一条鲤鱼就从水中“飞”了出来,白猫毫不犹豫地张嘴一咬,然后拔腿就跑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下一瞬,白猫已经跑到了几十丈外,一只胖乎乎的橘猫从一棵树后谄媚地探出脑袋来,对着白猫“喵呜”了一声,仿佛在说,老大你真厉害!

“小白,小橘!”小萧煜屁颠屁颠地追着猫跑了,四周尴尬地静了一瞬,直到“噗嗤”一声从屋檐上传来,风行大笑着捧腹,跟着一条鱼线朝他飞了过来,他急忙一个驴打滚在屋檐上滚了一圈

风行狼狈地从屋檐上滚下,还擦落了几块瓦片,见状,小四的脸都黑了。

风行在半空中调整姿势,稳稳地落在了地上,然后左手一抓,右手一摊,左脚往前一踢,把三块瓦片稳稳地接住了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萧奕和南宫玥就看了一出好戏,萧奕还殷勤地替自己的世子妃抓了一把瓜子,送到她手中,方便她看戏。

南宫玥从善如流,嘴角抑制不住地高高翘起。

“阿奕。”看完了手中的那封飞鸽传书,官语白就直接把它递给了萧奕。

萧奕扫了信纸一眼后,就顺手拉了南宫玥一起看。

这一看,南宫玥连手中的瓜子都忘了嗑,王都的“戏”还真是一出接着一出

这封来自王都的飞鸽传书里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锦衣卫在藏香阁擒住了白慕筱,白慕筱告诉太后韩凌赋服食五和膏成瘾,并暗中给先帝下五和膏;

第二件事就是太后为了寻到韩凌赋弑君的证据给韩凌赋设了套,诱使韩凌赋去王都的一家铺子买五和膏,韩凌赋果然遣人去了,之后,新帝就下令锦衣卫搜查了韩凌赋的府邸,没想到却是一无所得!

为此,韩凌赋愤而冲上朝堂,反过来斥责新帝容不得亲兄,上次令锦衣卫污蔑他贪腐,他已经一退再退,可是新帝却咄咄逼人,非要置他于死地!

韩凌赋在早朝上说得慷慨激昂,逼得新帝不得已,只能又解了他的圈禁。

很显然,太后设的套被韩凌赋所识破,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让新帝和太后有苦说不出!

南宫玥樱唇轻抿,许久没有说话。

“也难怪大裕乱糟糟的,新帝的手段还是太软了,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好好利用。”萧奕嗤笑了一声,随口道,语气中不知道是惋惜,还是失望。

以萧奕的看法,既然新帝都知道韩凌赋服食五和膏成瘾,而他现在还没犯瘾,就说明韩凌赋一直在持续服食五和膏,那么新帝只需下旨直接搜府就是,挖地三尺,总能搜到韩凌赋手中的五和膏,非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官语白看着荡起一圈圈涟漪的湖面,不紧不慢地说道:“自先帝驾崩后,新帝就恶名不断,朝堂动荡以太后的性子,如此,应该也是为了维护新帝的名声。”

南宫玥捏着信纸的一角,眼帘半垂,掩住眸中异色:韩凌赋虽有野心,可她却不觉得他有胆子弑父,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所为!

而他和白慕筱明明前世生死相依,这一世却竟然走到了彼此不死不休的地步!

想着,南宫玥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沽名钓誉。”萧奕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感觉到手下鱼竿传来的颤动,果决地一挑鱼竿

一尾生龙活虎的鲤鱼随着鱼钩飞起,萧奕钓了半天鱼,总算是有了收获。

萧奕得意洋洋地对着南宫玥抛了个媚眼,振振有词道:“与其这样瞻前顾后,倒不如直接下狠手,把该解决的都解决了,反正韩凌樊都登基了,早就是名正言顺的大裕皇帝。”

萧奕沾沾自喜地接着说道:“就比如我,早几年,我的名声也没比新帝好,可如今在南疆,谁敢说我不孝不悌!?”

看着意气风发的萧奕,南宫玥不再想韩凌赋和白慕筱,眸中又盈满了笑意,别人不知,她活了两世,却是知道她的阿奕都不在名声什么的身外物,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对于萧奕而言,只要达成目的就好,不必拘泥小节!

也正是他这种性子,才能让南疆走到如今这一步吧!才能让这片南境成为他们可以海阔天高的地方!

想着,南宫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比那春光还要灿烂。

萧奕随手把那张绢纸揉成了一团,往水桶里一丢,水迅速地将纸团浸湿,将墨汁晕染开来,再看不清纸上的字迹

萧奕根本就懒得管王都的破事,只不过他当年在王都数年,借着王都藏锋芒才等到了自己羽翼丰满的这一天,到底还是欠了韩氏皇家一份情。

他助韩凌樊登基也算还了这份情,从此他们萧韩两家互不相欠!

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萧奕嘴角一勾,转头看向南宫玥,笑吟吟地问道:“阿玥,你想吃烤鱼还是生脍?”

没等南宫玥回答,他就又道:“不行,你怀着孩子吃生食不好,我们还是吃涮鱼片吧。”他语气中透着一丝显摆。

不止是南宫玥,连周围服侍的百卉、海棠她们也知道世子爷是什么意思,世子爷的厨艺也就是烤肉的手艺和刀功而已,所以,不是烤鱼,就是生脍,再就是涮鱼片。

南宫玥有些好笑,从善如流地应了。

主子说要吃鱼,百卉就立刻把话传了下去。

今日他们的钓的鱼自然是不能吃的,这都是湖里养的观赏鱼,也就是钓来玩玩,平日里唯一有可能在湖中捞鱼吃的大概就是凶猛的猫小白了。

厨房杀了几条乌鱼,又处理了鱼鳃鱼肠,仔细清洗好了,方把那几条鱼送来了青云坞。

萧奕对于片鱼片肉什么的,已经很熟练了,刷刷刷,几刀下去,就片好了不少薄如蝉翼的鱼片,看得小萧煜都傻眼了。

到后来,司凛也有些手痒痒了,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摸出了门道来,也试探地片起鱼来

倒是便宜了一旁几个负责吃的食客,南宫玥、小萧煜和官语白吃得津津有味。

青云坞里,鱼香四溢,随着春风飘出老远,没一会儿就把两只馋猫给引了过来,一步步地靠近,蹲在主人们的脚边,一脸期待地抬着圆脑袋,那如琉璃般的眼珠子看得小萧煜心都要化了。

小家伙殷勤地把海棠给他烫的鱼片都拿来喂猫了。

猫满足了,有了猫的小萧煜满足了,看着猫和萧家伙的南宫玥也满足了。

酒足饭饱后,两只胖猫依偎着彼此睡在了窗户边的书案上,小家伙摸着猫儿,也被传染了睡意,干脆也靠在猫身旁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地落在三个小东西的身上,心中一片柔软。

萧奕忽然出声道:“小白,我想好了。”

萧奕说得没头没尾,但是从他那熠熠生辉的眸中,官语白已经猜到了什么。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商量立国的事。

如今南疆、百越、南凉、西夜以及南凉北部的一众小郡的局势都已经基本稳定了来下,南境大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