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着,“咯噔”一声,一个坐在大门边的蓝袍书生激愤地站起身来,撞到身后的凳子发出碰撞声。

“王兄说的是!”蓝袍书生高声附和道,眉宇间有几分愤世嫉俗,“据闻那南疆的镇南王父子马上就要立国了,哼,那才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

“什么?!镇南王府要立国?!”

“俞兄,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啊!镇南王府早已昭告天下,六月就要立国为‘越’。”

“难道朝廷就任由镇南王府为所欲为,听之任之吗?!”又是一个年轻的书生站起身来,发出声嘶力竭的质问声,一时间,不少书生都露出赞同之色,群情激愤。

“天家自己且其位不正,又怎么会发兵去讨伐镇南王府?!”一个清冷不屑的男音自大门的方向传来。他口中的天家指的当然就是新帝韩凌樊。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中等身量的青袍书生跨过门槛,他的衣袍已经洗得发白,嘴角带着一丝倨傲。

谁也没注意到二楼的南宫昕在看到此人的时候,瞳孔微缩,拿着茶杯的右手下意识地微微使力。

“利兄,到这边坐!”那蓝袍书生立刻招呼对方到他身旁坐下,然后道,“原来利兄也听过关于天家和镇南王府的那些传言啊?”

那利公子发出讥诮的冷哼声,道:“谁人不知天家是被镇南王府推上去的!”

“利兄真是清正,敢言人所不敢言!”那蓝袍书生两眼发亮,郑重地对着利公子作揖。

“小弟也不过是直抒胸臆而已。”利公子谦虚地抱拳。

“利兄就别谦虚了。”与他们同桌的一个着黎色袍子的书生接口道,“利兄品性高洁,因为镇南王府倒行逆施,利兄不屑与那镇南王世子为连襟,不惜休妻!”

一时间,大堂里一片倒吸气声,众人都是面露惊讶之色,连二楼的韩凌樊和蒋明清都是若有所思,他们也曾听闻过南宫府的二姑娘与夫婿义绝的事。

南宫昕的目光如利箭般射了过去,心中怒火翻涌。当初,利成恩因为大伯父南宫秦卷入了恩科舞弊案,不惜休妻以断绝与南宫家的关系,最后南宫琰与其义绝,没想到他如今还要在外头颠倒黑白,污了南宫琰的名声!此人的人品实在是卑劣!

蓝袍书生又作了一个长揖:“利兄高义,令小弟敬佩!”

“小生也只是耻与奸佞为伍罢了。”利成恩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下有些飘飘然,挺直了腰板,一副浩然正气贯日月的样子,叹息道,“天道不公,如今天家是镇南王府的傀儡,只苦了百姓,苦了吾等学子寒窗苦读,却无力报效国家,只能看着奸佞横行”

南宫昕越听脸色越难看,对着韩凌樊投以询问的眼神。韩凌樊微微点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自便。

“颠倒黑白,大放阙词!”南宫昕凭栏而立,目光冰冷地俯视着利成恩。

下方的利成恩虽然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却也一时没辨认出来,怒道:“小生哪里颠倒”

利成恩的话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与二楼的南宫昕四目对视,没想到南宫昕会出现在这里,想起刚才说到休妻一事,脸上一阵臊红,但随即又对自己说,休妻又不是他说的,他也只是没有否认而已!

南宫昕看着利成恩游移的眼神,心中不屑,冷声道:“按制而论,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今上乃是皇嫡子,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按礼而论,今上乃是先帝亲自下旨所立之太子,告祭了天地、太庙、社稷,所有文书仪式都有礼部登记在案,有朝堂百官为证。几位无理无据,就在此大放阙词,妄议天家,真是枉费你们寒窗苦读!”

楼下的大堂静了一瞬,几个书生气恼得面上通红,却不是因为羞惭,而是因为恼怒。

一个书生扯着嗓子怒道:“有文书又如何?!先帝还不是为镇南王府和今上所逼才下了旨,朝堂上下谁人不知?!”

其他人也是此起彼伏地连声附和。

韩凌樊在一旁看着,心头一片寒凉。他一直觉得只要他自己问心无愧,只要他治理好这片江山,流言自然会散去却不知这是逃避,是无能,正是他的“姑且”让大裕愈发脱离掌控了,人心动荡,江山飘摇。

再这样下去,怕是大裕就要毁在他手里了!

“阿昕!”韩凌樊站起身来,抬手示意正欲再言的南宫昕不必再说下去,而利成恩此刻才注意到南宫昕身旁还有两人,忽然想到了南宫昕曾经是今上的伴读,不由瞳孔一缩,心道:不会吧

仿佛在验证他心里的猜测般,韩凌樊淡淡道:“科举之制是为择良才,一篇好的文章不仅要论点鲜明,还要言之有物、持之有据,否则就是夸夸其谈。十年寒窗,若是连这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将来如何能为百姓决狱断案?!”

韩凌樊环视着众人,声音变得更为响亮:“至于大裕的将来会如何,你们可以拭目以待!”

话落之后,整个茶楼里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停止了,气温骤降。

韩凌樊不欲再言,掸了掸袍子,甩袖道:“阿昕,阿清,我们走!”

韩凌樊率先走下了楼梯,南宫昕和蒋明清紧随其后。

直至他们离开,茶楼里还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那些书生都是面面相觑,隐约猜到刚才的人来历不凡,直到利成恩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不会是今上”

什么?!其他人的面色顿时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少人更是吓得差点没脚软,他们只是一时激愤,大部分人还想将来考取功名,货与帝王家,可是今天他们在场的学子等于得罪了天子,一旦锦衣卫调查了他们的身份,以后他们还有可能考中吗?!

那些学子越想越是惊恐,吓得四散而去,都觉得前途一片黯淡

而韩凌樊离开栉风园后,却没有直接回宫,反而让南宫昕、蒋明清陪他一起走了一趟咏阳大长公主府。

令他意外的是,不止是咏阳和傅云雁在五福堂里,云城长公主也在。

众人都是近亲,互相见礼后,也没太拘束,都坐下了。

韩凌樊温和地与云城道家常,也难免提到了在南疆的原令柏和原玉怡,“姑母,朕听说怡表姐的亲事定下了?”

说起女儿的亲事,云城的眼中浮现笑意,颔首道:“不错,南疆的于夫人千里迢迢亲自上门提亲,本宫已经答应了。”

当初云城让女儿随次子去南疆只为避祸,没想到千里姻缘一线牵,女儿的缘分竟然会是在南疆。于夫人不惜千里来王都提亲,已经表现出极大的诚意,让云城对这门亲事更为满意了。

今日云城特意来见咏阳就是为了原玉怡的婚事,想和咏阳商量一下嫁妆的事,毕竟是远嫁,又是嫁去南疆,原本她给女儿在江南置的田地,恐怕不太合适

韩凌樊微微一笑,道:“那就好。朕也会让太后给怡表姐添妆。”

见韩凌樊脸上没有一丝芥蒂,云城暗暗地松了口气,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之前收到南宫玥的信询问原玉怡的婚事时,云城也是特意来和咏阳商量过的,咏阳赞成让原玉怡嫁到南疆,一来,她前几年去南疆时也见过于夫人,觉得于府家风清正;二来,南疆虽脱离大裕,却并非与大裕对敌,无需如履薄冰。

咏阳一说,云城这才回信答应了这门亲事,但心里还是担心新帝会有所不快,看来还是她这姑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先帝的几个儿子,确实是今上的心胸最为宽广!

想起其他几个皇侄的为人行事,云城的心中也有几分唏嘘。

她知道韩凌樊既然来找咏阳定是有要事相谈,因此也没有久留,识趣地率先告辞了,傅云雁起身亲自送云城离开。

两人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院子口,屋子里剩下了咏阳、韩凌樊、南宫昕和蒋明清四人。

静默了片刻后,韩凌樊眼中闪过一抹果决,抬眼看向了坐在下首的咏阳,毫不躲避地与她四目直视,郑重其事地请教道:“姑祖母,要如何才能除掉三皇兄?”

“”咏阳瞳孔微缩,扬了扬眉,惊讶地看着韩凌樊。

她一直知道韩凌樊是个好孩子,但是好孩子却不代表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作为一个皇帝,只是心慈是不够的..

这还是韩凌樊第一次这样坚定!

咏阳锐利的眼眸中有些复杂,也有些欣慰。

当日太后试图以五和膏给韩凌赋下套,咏阳从一开始就不赞同,甚至隐约猜到了以韩凌赋的多疑,这件事未必会顺利。但是考虑到自己年纪大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年,她不可能一直护着韩凌樊,他需要受些挫折方会成长,所以咏阳就没有多说,由着太后去折腾

不过,咏阳当然还是留了一条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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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爷枭宠:萌妻是影后作者:嘉霓

霸道腹黑面瘫的程湛,将仇人之女萧墨蕴以恩威甜宠骗的方式,从人人追杀的小助理,养成自己的少将夫人以及拥有标准军人素质和上乘功夫的王牌影后。

☆、869中计

正堂里,因为这对姑祖孙俩的沉默,陷入一片寂静中。

“皇上,您是不是想好了?”

片刻后,咏阳神色凝重地看着韩凌樊问道。

“姑祖母,朕已经考虑清楚了。”韩凌樊俊逸的脸庞上再也没有游移与动摇,只余下坚决。

一旁的南宫昕和蒋明清不由彼此对视了一眼,想起刚才发生在栉风园的事,心里唏嘘地叹了口气。

咏阳又凝视了韩凌樊片刻,唇角微翘,道:“好,还请皇上下令即刻查抄韩府,锁拿韩凌赋,然后”

咏阳一鼓作气地把她的计划说了出来,显然早已是成竹在胸。

随着咏阳波澜不惊的话语,韩凌樊瞳孔一缩,脸上掩不住惊色,南宫昕和蒋明清亦是惊讶地面面相觑。

南宫昕若有所思,咏阳祖母的法子看着粗率,却能占据先机,把韩凌赋置于被动的境地

咏阳笑了,不再是平日里慈祥的老妇,而带着一抹叱咤沙场的锐气,缓缓地问道:“皇上,您敢不敢这样行事?”她的语气陡然一厉,眸光越发慑人,看得众人胸口发紧。

韩凌樊拧眉思索了片刻,最终嘴角变得坚毅起来,重重点头道:“姑祖母,朕想好了!”

“皇上,如此怕是会让你的名声有损?”咏阳淡淡地提醒着,眸中的锋芒却是更盛,让人不敢直视。

韩凌樊勾唇苦笑,却依旧毫不躲避地直面咏阳,乌黑的眼眸中越发幽深了,如镜面般映出咏阳的倒影。

“姑祖母,反正朕的名声已经糟糕透了,为了大裕,为了天下百姓,朕就搏一搏!”至少在他有生之年,让满目苍夷的大裕可以休养生息!

“好!”

咏阳又笑了,这一次畅快淋漓,意气风发。

咏阳豪爽的笑声回荡在屋子里,冲散了屋子里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

三个青年互相看了看,三双年轻的黑眸中瞬间沉淀了下来,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一般,锋芒毕露,锐不可挡。

接着,屋子里回响起四人的交谈声半个时辰后,韩凌樊就带着蒋明清离开了公主府,在宫门落锁前回了宫。

夜幕落下后,王都渐渐陷入一片宁静,月明星稀,当二更天的锣鼓声响起时,波澜骤起,隆隆的马蹄声忽然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响起,“踏踏踏”,浩浩荡荡地奔腾而过

“砰!”

位于城东的韩府,原本紧闭的大门在一阵粗鲁的踹门声中被人从府外踢了开来,然后在下人惊恐的尖叫声中,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下令封锁了整个韩府,并带着几十个锦衣卫冲入府中,硬是把还在睡梦中的韩凌赋拖了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韩凌赋的预料,不论他怎么质问、怎么嘶吼,那些锦衣卫都毫不在乎,近乎蛮横地直接把韩凌赋拿走了。

事情发生在深夜,几乎没有惊动什么人。

当韩凌赋几乎怀疑韩凌樊要以私刑了断自己时,却发现自己被锦衣卫关押在了宫门口临时搭建的一间牢房里。

起初,韩凌赋还大吼大叫地说放肆,说他要见新帝,但是根本就没人理会他,仿佛锦衣卫把他带来此处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关押在这间牢房中

渐渐地,韩凌赋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不再喊叫了。他直接席地而坐,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心道:他这个五皇弟是魔障了吗?!无勇无谋,真是自寻死路!那他就借此谋划一番!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夜淡去,天色开始亮了起来,月落日升,当尖锐的鸡鸣声响彻天空时,那些要上早朝的文武官员的车马或轿辇从四面八方往宫门的方向来了

马车里的官员们一个个都还睡眼惺忪,半梦半醒。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车厢里的吏部尚书李恒猛然警醒过来,还以为是宫门到了,没想到外面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老爷,前面车马众多,寸步难行,须得稍候片刻”

李恒傻眼了,十年早朝,风雨无阻,他还没听说过有人敢堵在宫门口不让走的。

李恒挑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一眼,一眼望去,一条街上都是官员们的车马,车水马龙。

“你去前头瞧瞧,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李恒吩咐小厮道。

那小厮领命后,就匆匆往宫门的方向跑去,一盏茶后,他又气喘吁吁地回来了,面色大变地禀道:“老爷不好了,恭小的是说三爷被锦衣卫关押在了宫门口!”

什么?!韩凌赋被关押在了宫门口!李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是谁下的命令不言而喻,除了今上还能有谁!

可是,这实在不像是今上平日里为人处世的风格啊!

李恒越想心绪越乱,也没心思在马车里继续等下去,直接就在小厮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然后朝宫门的方向步行而去。

这一条街上的朝臣们大都知道了前面宫门发生的事,不少人也都相继地下了马车,彼此打着招呼,三三两两地朝宫门那边快步走去,不时地交头接耳。

宫门前的空地上,早已经聚集了数十名朝臣,众人都围在一间七尺来宽的牢房四周,从木栅栏的缝隙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只着了一身白色中衣、乌发披散的青年正盘腿坐在其中,他俊美绝伦的脸庞上透着一抹不屑与孤高。

即便此刻他沦为阶下之囚,形容狼狈,却依旧挺直腰板,散发着一种高洁清冷的气质,浑身掩不住那股逼人的风华和气度。

李恒想要上前询问韩凌赋是怎么回事,但是又怕自己的行为太打眼,最后只能暗暗以询问的眼神看向了韩凌赋。

韩凌赋也看到了他,藏在袖中的手飞快地对他做了个手势,又用口型说了四个字,李恒了然地暗暗点头,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锐芒。..

一旁的那些大臣们大都是一头雾水,七嘴八舌地彼此议论着:

“王大人,你可知皇上把三爷这么关押起来是为了什么?”

“我这不是也才刚来吗?”

“张大人,你说是不是三爷又犯了什么事才激怒了圣上?”

“可最近朝堂上也就是泾州和兖州的那些事”

“”

宫门前,骚动的官员们如同一锅被持续加热的沸水般沸腾了起来。

直到早朝的时间临近,众臣都不敢再停留,纷纷进了宫,如常般聚集在金銮殿上,只是,今日殿内的气氛有些诡异,一种透着诡异的宁静,百官心思各异。

很快,身着龙袍的韩凌樊就升上了高高的御座。

沉寂又蔓延了片刻,原本有本上奏的朝臣因为发生在宫门处的变故迟疑了,把他们的折子藏在了袖中不发。

一旁的小內侍看了一眼韩凌樊的脸色,正要照惯例说“有本启奏”,就见李恒已经大步出列,恭敬地作揖道:“皇上,臣适才见三爷被囚于宫门前,虽不知何故,但依臣之见,就算三爷犯下什么错事,皇上下令三司会审便是”

其他臣子也频频点头,光天化日之下,把韩凌赋如此囚于宫门前,这不是让天下人看向笑话吗?!

紧接着,刑部尚书谷默也站了出来,朗声附和道:“李大人说的是,三爷怎么说也是皇上您的兄长,还请皇上思及皇室颜面,斟酌一二!”

韩凌樊目光平静地在李恒和谷默之间扫视了一下,这是他早就会预料到的局面。

韩凌樊俯视众臣,面无表情地说道:“三皇兄在外散播谣言,辱皇家清名,意图动摇江山,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金銮殿上静了一瞬,众臣皆是面露惊诧之色。

王都那些关于新帝的流言自然也都传入了这些官员的耳中,众人皆是心知肚明,此事乃是韩凌赋暗中命人所为,但是知道归知道,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有证据,自然也就无法将韩凌赋治罪。

难道说皇帝是气得失去了理智,所以干脆蛮干,直接令锦衣卫拿下韩凌赋?!

这这未免也太冲动了吧!

不少大臣都是暗暗地面面相觑,心里颇不以为然,包括首辅程东阳亦然。

李恒没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与谷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刚才在宫门时,韩凌赋用口型示意他们“趁热打铁”,看来他们总算不负所托!

李恒义正言辞地又道:“皇上,臣以为如此无凭无据就擒拿关押兄长,实在是为人诟病,请皇上三思而后行,莫要意气用事!”

李恒心里冷笑:事到如今,就算新帝即刻释放韩凌赋,他不悌的名声也已经落实!这一次真的是新帝自己亲手将把柄送了上来。

“李大人说的是。”

朝堂上起了一片喧嚣,文武百官此起彼伏地附和着。

哪怕是那些本来支持新帝的朝臣也觉得新帝这次未免年轻气盛,行事太过莽撞。一国之主掌管天下,须得心怀天下,新帝如此未免令人觉得心胸狭隘,戾气太过!

然而,新帝这一次意外的果决,只说了“朕意已决”,就退朝了。

百官呆立在金銮殿上,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忘了恭送圣驾,之后,殿上又陷入一片嘈杂喧哗中

其中,不赞同的声音越来越响亮。

朝堂上是如此,民间亦是如此,在有心之人的推动下,这件事没过半天就在王都传得沸沸扬扬,无数人都蜂拥到宫门附近围观,一时御林军和锦衣卫齐齐出动,在宫门附近维持秩序,却阻挡不住人心向背,大势所趋。

那些文人学子都是义愤填膺,只觉得暴君横行,大裕江山危矣。

他们的情绪越来越高昂,最后在某些人的振臂高呼之下,都聚集在宫门外,齐齐下跪请命,请新帝莫要倒行逆施云云。

反对新帝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一波比一波高,短短不到一天,这件事已经在王都掀起了一片狂风海浪。

那些韩凌赋党的朝臣都没想到一夜之间峰回路转,新帝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行事莽撞起来,而韩凌赋看似沦为阶下之囚,却又迎来了新的机会。

这一夜,那些学子都跪在宫门口不肯离去,见此,囚牢中的韩凌赋眸中露出狼一般的眼神,韩凌樊引得众怒,以他优柔寡断的性子,最早明日,最迟后日,就必然要释放自己,而自己忍一时胯下之辱,却可从此海阔天高!

韩凌赋越想越激动,胜券在握。

一夜飞逝,到了次日,脸上长满了胡渣的韩凌赋显得越发憔悴,那隐忍的眼神与坚毅的嘴角看来忍辱负重。

早朝上,以李恒和谷默为首的朝臣们再次向新帝提出释放韩凌赋,甚至于还让新帝为此下罪己诏。

朝堂上的风气开始一面向韩凌赋倾斜,朝臣们一个个地下跪请新帝三思。

若是以前,韩凌樊早已妥协,但这一次,他固执已见,最后干脆一言不发地甩手而去。

满朝哗然。

到了第三天,众臣竟然被拦在了宫门口,有小內侍来报说,皇帝龙体不适,取消了今日的早朝。

众臣再次哗然,谁都知道新帝分明是借故回避,这实在并非明君所为!

那些耿直的大臣心里也对新君失望极了,愈来愈多的学子跪在了宫门前,声势浩大。

韩凌赋心潮澎湃,看着如同浪潮一般的学子们,他的嘴角在鬓发的遮挡下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对着人群中的某人使了一个手势。

下一瞬,就有一个年轻的学子猛地站起身来,对着身后的那些学子慷慨激昂地说道:“天道不公,今上这等谋害先帝的恶人逆子却在镇南王府的助纣为虐下登基为帝,如今这暴君还要残害兄长,谋害忠良,吾等身为大裕百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家风雨飘摇,眼睁睁看着今上把西疆大好疆土拱手奉送镇南王府,这实在是大裕之耻!”

其他学子听了他声声泣血的嘶吼声,一个个也都气得满脸通红,群情激愤。

那学子还在呐喊着:“天道不公啊!今日若能以小生一命”

韩凌赋压抑着心头的喜悦,只要挑得几个学子血溅当场,那明日就算韩凌樊不开早朝,群臣也会冲到他的寝宫前

韩凌赋兴奋得瞳孔扩大,眸子熠熠生辉。

然而,就在此时——

“砰砰砰!”

他的心跳忽然加快,冷汗涔涔,呼吸变得急促粗重。

糟糕!

他已经三天没服用五和膏了。

韩凌赋紧紧地握拳,急切地看向了守在不远处的小励子。

小励子立刻知道韩凌赋的瘾头又犯了,小心地捏着袖中的一个小瓷罐,想要上前趁人没注意把五和膏交给韩凌赋,然而他只是上前一步,就有一个刀鞘横在了他身前,一双冰冷如鹰的眼神狠狠地盯着他。

小励子下意识退了一步,面色难看极了。

韩凌赋想到了什么,瞳孔猛缩。

难道说,他中计了!

他已经无法思考,一种熟悉而难奈的瘙痒感自骨子里泛出,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他浑身的血肉里、骨头里爬行起来,肆意地狂欢,肆意地啃食他的血肉

“呼——呼——”

不过几息时间,韩凌赋的中衣就被汗水打湿,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呼吸越来越浓重,身子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然后,在一道道惊诧的目光中他倒了下去,就像是一座大厦轰然倒塌

“这是怎么了?!”

“三爷这是病了吗?!”

“还不快请御医!皇上难道是要活活逼死三爷?!”

“”

那些惊叫声、那些议论声对韩凌赋而言,似近还远,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完了!

全完了!

------题外话------

倒计时,离完结还有不到0万字

☆、870认罪

黄昏的天空被夕阳染得如血一般,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宫门的方向骚动了起来,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以及首辅程东阳等带着几个锦衣卫大步走了过来,陆淮宁目光轻蔑地看着歪斜地倒在牢笼中的韩凌赋。

此时的韩凌赋一双眼眸恍惚无神,乌发凌乱地散在了俊美却惨白的脸庞上,鬓发被汗水浸湿,粘在肌肤上,哪里还有之前的铮铮傲骨

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

“给我,给我!”韩凌赋惨白干裂的嘴唇之间反复地呢喃着,双臂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一起,浑身抽搐不已。

四周的官员、学子以及那些围观的百姓还都以为韩凌赋是病了,一个个表情义愤填膺,心中的怒浪翻涌着。

“三爷,”陆淮宁蹲下身,看着韩凌赋那如半死人一般的脸庞,漠然地说道,“你想要五和膏吗?”

“我要!我要!”原本奄奄一息的韩凌赋仿佛瞬间被注入活力一般,涣散的眼眸又有了焦距,如狼一般看向陆淮宁,“给我五和膏!快给我五和膏!”

这一刻,韩凌赋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五和膏。

这是程东阳第二次听到五和膏,上一次是在太皇太后威逼王太医的时候,王太医说先帝死前曾经服食过五和膏,太皇太后由此把谋害先帝的矛头直指太后和今上,没想到连韩凌赋也和五和膏扯上了关系,甚至于看他的样子还有了瘾头?!

身为内阁大臣的李恒和谷默当时也在场,表情也有些怪异。

陆淮宁勾唇冷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三爷,若是你还想要五和膏的话,自该认罪才是!”

认罪?!认什么罪?!韩凌赋浑身一颤,狠狠地咬了下舌尖,清醒了些许,然而身上那种被万虫噬体的感觉让他生不如死

不,他不能死!

他更不能认罪!

一瞬间,韩凌赋的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每一幕都是触目惊心,每一幕都是刻骨铭心,最后定格在先帝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上。

他犯下的罪是无可恕的罪孽,他不能认!

陆淮宁似乎看出了韩凌赋的心思,嘲讽地说道:“三爷,我可以等,就怕三爷等不了!”

说着,陆淮宁打了个响指,他身后的锦衣卫就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罐,打开罐盖后,一股熟悉的药香就飘入韩凌赋的鼻腔中

“快给我!”忽然,韩凌赋好像一头拼死一搏的野兽般猛然蹿了起来,一手从栅栏的缝隙中伸了出来,抓向那罐五和膏。

可是那个锦衣卫距离牢笼足足有一丈远,饶是韩凌赋怎么伸手都碰不到那罐五和膏。

韩凌赋双眼布满了血丝,瞪得凸了出来,表情狰狞如恶鬼,与平日里那个温文儒雅的三皇子判若两人。

不知不觉中,四周寂静下来,那些官员、学子和百姓都表情怪异地审视着韩凌赋,几乎要以为他是不是被恶鬼附身了。

陆淮宁在一旁淡定地看着,等着

按照今上所说,五和膏的瘾头发作起来生不如死,看来并未言过其实。可是今上熬了过来,焕然新生,而韩凌赋却泥足深陷他们锦衣卫只知效忠皇帝,此刻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镇南王府也许“阴错阳差”地救了大裕。

韩凌赋没支撑多久,身子就又软软地倒了下去,抽搐,颤抖,甚至开始抓搔自己的肌肤,举止疯癫

他受不了!

“咚!”

他一头撞在栅栏上,然而疼痛也无法压过身子里那种又痒又痛又蚀骨的感觉

此时此刻,韩凌赋再也无法思考,再也无力去维持所谓的尊严,他只想要五和膏!

“我招!我招!我都招!”

他再也坚持不下去,嘶吼出来。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然而,陆淮宁并不着急,反而更淡定了,“哦”了一声,仿佛完全不在意一般。

韩凌赋痛苦地抓搔着,身上被抓出一道道的血痕,断断续续地说着:“是我,是我到处散播谣言”

陆淮宁也不催促,等着他自己继续说。

韩凌赋只得咬牙用全身的力气说道:

“说五皇弟得位不正。”

“说‘滴血认亲’一事是五皇弟故意陷害我。”

“是我在朝堂上蓄意给五皇弟使绊子妨碍朝政。”

“是”

他狠狠地咬牙不再说下去,他不能再认了,现在的罪最多是圈禁,再说那就是死了!

事实上,陆淮宁暗暗地松了口气,他没指望韩凌赋会招那么多

他眯了眯眼,朝西南方某个混在人群中的蓝袍青年看了一眼,见对方微微颔首后,就做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那个锦衣卫立刻就随手把那个小瓷罐从栅栏间的缝隙扔进了牢笼中,韩凌赋又一次蹿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那个小瓷罐,手指微颤地将其中的药膏倒入口中,用舌头舔舐其中,用手指刮擦罐壁

那模样就像是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的乞丐般,哪里还像堂堂的大裕皇子!

全场哑然,看韩凌赋那近似癫狂的样子,他们已经搞不懂他所说的一切是真的,还是锦衣卫是以那什么五和膏在逼供。

可无论真相是啥,此刻韩凌赋那丑态毕露的样子让那些为他请命的官员、学子觉得自己好似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全场鸦雀无声,人群后方的一些人已经开始无趣地悄悄散去了

混在百姓中微服打扮的韩凌樊神色复杂地看着牢笼中的韩凌赋,几乎认不出这个人是他的三皇兄。

咏阳姑祖母的计划成功了!

这个计划说穿了简单粗暴,不论凭证先直接拿下韩凌赋,当众关押,既然韩凌赋有五和膏的瘾头,而且按照白慕筱所言,瘾头还不小,只需耐心地看他能撑几天罢了。

或者说,看自己能不能撑得比韩凌赋更久!..

而自己终究是做到了!

想着,韩凌樊的眼眸越发幽深了,如大海般深邃无垠。

韩凌樊悄悄地随着人流离开了,又悄悄地回了宫。他才刚梳洗更衣,小内侍就来禀说,首辅大人来了。

程东阳面色凝重地来了,恭敬地行礼后,就俯首上奏道:“皇上,据之前王太医所言,先帝临终前曾服过五和膏,臣怀疑先帝之死与韩凌赋有关,还请皇上将其押入刑部大牢,三司会审,查明真相!”

韩凌樊久久不语,程东阳便稍微抬起头来,审视着新帝的面色。

这才短短几日,新帝像是又长大了不少,目光变得深沉难懂。

程东阳以为他不同意,正想再劝,却听韩凌樊颔首道:“好,朕准了!三日后,三司会审韩凌赋。”

“皇上英明。”程东阳再次作揖,跟着就告退了。

御书房里只剩下了韩凌樊一个人,寂静无声。

许久之后,他忽然长舒一口气,浑身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似的。

原来,只要下了决心,只要自己不在意所谓名声,只要自己不被群臣所摆布,只要他不瞻前顾后,有些事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难办!

韩凌樊看向了御案上的几张折子,这些是他之前一直犹豫,所以留中不发的折子。

比如泾州黄巾军,他提议挥军讨伐,可是百官多是畏战,以粮草、兵力等诸多借口推诿,结果招安不成反而让黄巾军越来越凶猛,渐成气候,他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大刀斧阔,先平乱再招安他不想再走上父皇的老路!

韩凌樊毅然地拿起一旁的狼毫笔,沾了沾墨水后,一气呵成地在奏折上下笔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剩下烛火跳跃的声音夹杂着研墨声偶尔响起

接下来的两日,王都平静了下来,那些曾经的喧嚣骤然平息,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三日后三司会审。

三月十一日,就是三司会审的日子,韩凌樊和咏阳都亲自去了大理寺听审。

今日的大理寺分外热闹,这个案件早已经是如今王都最热门的话题,那些百姓学子也都纷至沓来,把大理寺的大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整条街都是熙熙攘攘。

大理寺大堂上,当所有人都到齐时,主审的大理寺卿环视了众人后,就宣布提审犯人和证人,他看似镇定,心中却是有些忐忑。

今日这堂上,皇帝、咏阳、六部尚书、御史中丞都在场,他这个主审可不好做啊!

就在这种诡异安静的气氛中,韩凌赋和白慕筱依次被提了上来,韩凌赋怎么说也是皇子,在罪名未定之前,不用下跪,而白慕筱就不同了,衙役直接不客气地一推,她就踉跄地跪倒在地,狼狈不堪。

此刻的白慕筱只想快点了结此案,快点摆脱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韩凌赋。凭借她的能力,只要重获自由又有了银子,那么天高海阔,她完全可以找个地方重新开始!

韩凌赋恶狠狠地瞪着白慕筱,自从她当初随阿依慕离开后,这还是韩凌赋第一次见到她,心头的恨意与怒火顿时翻涌着、叫嚣着。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害了他!

因为她,他才会生不出儿子;因为她,他才会沾染上五和膏才会一败涂地!

这一瞬,韩凌赋真是恨不得抽刀一刀捅死这个女人!

然而众目睽睽下,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在极致的愤怒之后,是恐惧,恐惧几乎将韩凌赋的心头占据。

白慕筱这个女人知道得太多了,如果她说出来的话,那么自己可就万劫不复了!

仿佛在验证韩凌赋心中的猜测般,就见大理寺卿象征性地拍了一下惊堂木后,直接问白慕筱道:“白氏,你说你要指证韩凌赋?”

“正是。”白慕筱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腰板依旧挺得笔直,“韩凌赋的所作所为我最清楚不过”接着,她就滔滔不绝地把韩凌赋在今上受封太子后,为了控制先帝,暗中借着给先帝侍疾的机会在先帝的汤药中下五和膏的事,以及在先帝驾崩后,他散播谣言、怂恿太皇太后,意图阻止今上登基等等的事都一一道来。

最后,她无视满堂喧哗,直接道出了她心头的猜测:“虽然韩凌赋没有亲口对我说过,但是我一直怀疑先帝的暴毙是否因为他发现了五和膏的事,所以才死在了韩凌赋手里”

“胡说八道!”韩凌赋终于压抑不住地嘶吼起来,“这个女人水性杨花,她的话怎么能信!她是故意想要害我!”

“我胡说八道?!”白慕筱冷哼了一声,有条有理地又道,“入先帝之口的食物,都要经过內侍试毒,也唯有你这个‘孝顺’儿子亲自替先帝试毒的东西才能直接入先帝的口,倘若先帝身旁服侍的內侍都没有五和膏的瘾头,那么给先帝暗中下五和膏的人也唯有你!”

说着,她抬头看向了主审的大理寺卿,“想要验证一个人有没有五和膏的瘾头再简单不过,不是吗?!”韩凌赋自己已经用事实在天下人面前证明了这一点!

韩凌赋顿时面如死灰,明明是白慕筱给他出的主意,可是这个时候就算他说这个会有人信吗?就算信了,真正出手的人也是他,他还要再落一个被女人挑唆的笑柄!

大理寺卿又拍了下惊堂木,拔高嗓门质问道:“韩凌赋,你可认罪?!”光是给先帝下药这个罪名,韩凌赋这辈子都再无可能了!

韩凌赋半垂首,咬了咬牙,许久方才抬起头道:“是,是我给父皇下了五和膏。但是五和膏虽然有瘾头,但也是治病良药,当年五皇弟的头痛症还不是五和膏治好的,这一点,太医院的太医们都能证明!我也只是因为父皇病重,意图给父皇治病而已!”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韩凌樊忽然出声问道:“三皇兄,既然五和膏是良药,那你此刻得的又是什么病症?!”

“我”韩凌赋哑然,他根本就没病。

韩凌樊继续道:“既然五和膏是良药,你又为何要偷偷下药,不告诉太医院?!不告诉父皇?!你意图用五和膏来控制大裕皇帝,便是谋反!谋反是死罪,弑君也是死罪!”

看着直抒己见的韩凌樊,咏阳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皇上终于成长了!

而韩凌赋却是脸色刷白,没有一点血色,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再也无力狡辩,整个人瘫倒在地。

外面围观的百姓哗然,本来也就以为今天也就是来看一个“韩凌赋扰乱朝政、污圣上清名”的宣判,没想到此案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为世不容的滔天罪孽,一个个都唏嘘地道什么“天家无父子”云云。

人群里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看得津津有味,有趣啊有趣,没枉费他们之前把白慕筱的行踪透露给新帝。嘿嘿,自己得赶紧回去给世子爷写信去!

到此,戏也散了。

中年男子摸着八字胡笑眯眯地走了,而那些百姓还意犹未尽,就算圣驾离开,他们还在大理寺的门口流连不去。今日发生的事足以让王都的那些说书人说上好几个月了。

韩凌樊回宫后,三司当日下午就递上了折子,因为韩凌赋是皇亲,又是皇帝的兄长,偏偏犯得是谋反弑君之罪,他们也不知道要如何处置,只能让皇帝来做最后的宣判。

折子上,三司按律例给的处置意见是“斩”,但是律例归律例,一旦涉及了皇家,一般会由皇帝亲判,并处置得稍微轻一些,比如给个特赦就流放,或贬为平民再送去皇陵守陵等等,作为皇帝对皇家血脉的施恩。

韩凌樊死死地盯着折子上的偌大的“斩”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出一声长叹,终于提起了一旁的狼毫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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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1定罪

韩凌樊挥笔落下,醒目的朱笔在折子上一笔而下,圈住一字——

“斩”。

放下狼毫笔后,韩凌樊抬眼看向了候在御案后的首辅和三司,沉声道:“韩凌赋所犯之罪,罪无可恕,”此时此刻,韩凌樊不再称呼其为三皇兄,而是直呼其名,“传朕之命,令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查抄其府,韩凌赋于三日后午门斩首示众!”

韩凌樊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里,其他人闻言皆是难掩惊色,面面相觑。

“皇上,”大理寺卿率先出言劝道,语气委婉,“对于韩凌赋的处置,是否应该再斟酌一二?”

“朕意已决。”韩凌樊直接道。

几位大臣再次互相看了看,这一次程东阳正色道:“皇上所言不差,韩凌赋万死难赎其罪,却也犯不着为了他坏了皇上的清名,令皇上落下对兄长不悌的名声。”

御书房中,静了一瞬,韩凌樊环视程东阳几人,苦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这几个月来,朕就是因为太过在意名声,对韩凌赋一忍再忍,才会滋长了他的野心,以致祸乱朝纲,而朕自登基以来,一事无成,大裕民乱四起,风雨飘摇”

随着这一句句倾诉,韩凌樊神情坚毅如铁,乌黑的眼眸中精光闪闪,道:“无法让百姓安居乐业,是朝廷之过,朕之罪!”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然而那字字句句中蕴藏的力量就像是一记记重锤敲打几位大臣的心头上,令他们不由动容。

程东阳第一个跪了下去,紧接着三司也齐齐下跪,齐声道:“臣有罪。”

话落之后,御书房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气氛很是凝重,代表着此案至此盖棺定论,韩凌赋已再无一丝翻身的机会!

这时,外面的夕阳已经落下了大半,天空中昏黄一片,被夕阳染红的彩霞布满天空,皇帝的旨意在夜幕彻底降下以前传到了天牢之中。

天牢中一片阴暗潮湿,阵阵阴森发霉的味道弥漫其中。

在小內侍宣读完圣旨后,盘腿坐在一张草席上的韩凌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那个软弱的韩凌樊居然敢下旨斩他?!

韩凌樊不是应该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假仁假义地判自己流放发配,或者判自己囚禁皇陵也许在过一段时间后,再报一个自己病逝之类吗?

韩凌赋双目充血,他本想着无论如何,自己都能再活个一两个月,然后再暗中筹谋一番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韩凌赋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牢房的木栅栏,目眦尽裂,恨声嘶吼道:“去把韩凌樊给我叫来!”

“韩凌樊,你这个卑鄙小人,构陷于我,不得好死”

“韩凌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斩我,你不过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伪帝”

“父皇明明属意于我”

骂骂咧咧的诅咒声不断从韩凌赋口中传出,恶毒至极,就像是一个骂街泼妇一般,句句不堪入耳。

“三皇兄”

忽然,一声熟悉的叹息声从幽暗的角落里飘出,带着浓浓的失望与无奈。

韩凌赋瞬间噤声,眼眸如毒蛇似的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道:“鬼鬼祟祟!韩凌樊,你是不是羞于见人?!”

话语间,一道颀长削瘦的身形从阴影中走出,不紧不慢地向着韩凌赋所在的牢房而来,只见他身穿一件靛蓝色锦袍,头戴玉冠,容貌俊秀,身姿挺拔,正是韩凌樊。

两兄弟隔着一道牢门四目相对,一个是真龙天子,一个却是阶下死囚,天差地别。

“韩凌樊,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看我的笑话我吗?”韩凌赋目光阴沉地怒声质问道。

韩凌樊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终是兄弟一场,所以他才来天牢看看他,也许他心里总是对韩凌赋怀着一丝希望。

“三皇兄,这是朕最后一次来看你,你可有什么其它的想要说?”韩凌樊目光渐冷,淡声道。

“说什么?!”韩凌赋冷笑了一声,“你想要让我向你低头求饶吗?!休想!”

韩凌樊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错!”韩凌赋杀了父皇,犯下那么多错事,却到了现在连一丝悔悟也没有。

“错?!我做错什么了,我没有错。!”韩凌赋拔高嗓门,声嘶力竭地说道,“都是你们陷害我,是你们逼我的。”

韩凌樊彻底失望了,“三皇兄,朕已经给了你太多次机会”可他终究是执迷不悟!

“给了我机会?!”韩凌赋看着韩凌樊嘲讽地大笑不已,“什么时候?!你若是真的有心,就收回圣旨,放我出去啊!”

说着,他充满挑衅地看着韩凌樊,仿佛在说,否则你就是假仁假义!

韩凌樊却是没有说话,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韩凌赋,乌眸中如一汪幽潭。

韩凌赋讥诮地又道:“连这么点小事你都不敢作主,韩凌樊,你不配为帝!”

韩凌樊再次长叹一口气,叹息声在这幽静的天牢中显得尤为响亮,眉宇间多了几分冷厉,道:“朕配不配为帝,自有后人评价,并非由三皇兄你说了算!”

韩凌樊一挥衣袖,淡淡地抛下最后几个字:“你好自为之吧。”

话语间,他已然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韩凌樊就这么要离去,韩凌赋这才知道慌了。难道韩凌樊真的要斩了他这兄长?!

他就不怕世人觉得他连兄长都不放过,杀气太重吗?

他就不怕世人一辈子质疑他这天子弑父杀兄、得位不正吗?

韩凌赋瞳孔猛缩,看着韩凌樊渐行渐远,眼看着对方就要消失在拐角处,他终于压抑不住心头对死亡的恐惧,高声喊叫起来:“五皇弟,等等!是我错了!我认错,我认罪,念在兄弟同根生,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到后来,韩凌赋的声音近乎嘶吼,抓着栅栏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他还不想死!他不能死!

韩凌樊的步伐微微一顿,便在韩凌赋的喊叫声中继续向前走去,甚至没有回头。

目送韩凌樊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韩凌赋瘫软地跌坐在地,心中冰冷如腊月寒冬,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黑白无常又朝自己逼近了一步,那锁魂链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不去

“不该是如此的,不该是如此的”韩凌赋近乎癫狂地呢喃着。

他怎么会输给韩凌樊这无用软弱之人!

上天既然让他降生在皇家,既然赋予他如此雄才伟略,他自然才应该是真命天子才对!

至于韩凌樊已经再也听不到身后韩凌赋不甘的嘶吼声,他已经走出了天牢。

外面的天空一片昏暗,暮色四合,只余下西边天空的那一抹金色的斜阳。..

韩凌樊盯着那空中最后的一点灿烂,原本眼中混沌与阴霾在傍晚的凉风中骤然消散了,神色之间变得更为坚定。

他既然是皇帝,既然肩负着这大裕江山,就必须做对大裕有益之事!

这是他的使命!

韩凌樊迎着夜风大步流星地离去,透着决然,仿佛把某些东西决然地抛在了身后

夜幕终于彻底降下了,这一夜注定是一个漫长的夜晚,锦衣卫奉圣命前往韩府抄家,府中财物皆被搜查罚没,奴婢下人一律收押发卖,府中女眷则一概流放发配到西南边境

树倒猢狲散,不到一个时辰,偌大的韩府已经空荡荡的一片,人是物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