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韩凌赋党都战战兢兢,唯恐自己就是下一个被抄家发配之人,这一晚许多府邸的人都是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次日,当旭日再次升起时,百官如同往常一般聚集在金銮殿上参加早朝,明明还是这些人,却是有种陌生的感觉。

在短暂的沉寂后,户部尚书就出列,义正言辞地以国库空虚拨不出军银为由反对发兵泾州。

而这一次,韩凌樊早已经胸有成竹,转头吩咐了身旁的小內侍一句,那小內侍就扯着尖锐的嗓门叫了起来:“传锦衣卫指挥使陆淮宁觐见!”

百官不由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国库空虚与泾州“黄巾军”的事跟锦衣卫能扯上什么关系。难道说皇帝因为户部尚书提出异议,就要治罪于他,所以才宣陆淮宁?!

就在百官或惊或疑的目光中,陆淮宁带着数十名锦衣卫浩浩荡荡地走入金銮殿中,最吸引众人眼神的是那一箱箱沉甸甸的红漆木箱,没一会儿就把金銮殿堆得满满当当。

“参见皇上,这就是昨晚从韩府查抄之物。”

在陆淮宁铿锵有力的声音中,那一箱箱东西被打开了,众臣皆是倒吸一口气,只见那十几个木箱中装满了金光灿烂的金银珠宝,一眼望去,殿上珠光宝气。

御座上的韩凌樊俯视着殿上的众臣,将他们各异的反应收入眼内,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平静,朗声对户部尚书道:“厉大人,昨日锦衣卫查抄韩府,倒是正好解了这燃眉之急,如今有足够的军银了!厉大人觉得如何?”

韩凌樊语气淡淡,似乎与平日里没什么差别,却让户部尚书清晰地感觉到不一样了,皇帝变得不一样了!

就仿佛之前他只是一个被动地被推上皇位的人,而现在他是一个真正的君主了,他开始有了帝王的雷霆之气。

满堂寂静,那些朝臣被新帝出其不意的应对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户部尚书俯首称是,表示今日会即刻安排人清点银两,充入国库。

见状,本来还打算出面的咏阳心中欣慰不已,皇帝是真的成长了,看来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在她的公主府中安心颐养天年!

咏阳的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意,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见群臣附议,韩凌樊干脆就趁热打铁,直接下旨让南宫昕和蒋明清入朝。

如他所料,此举立刻引来礼部的异议,以三年不改父志为据而反对,可是韩凌樊心意已决,经过这数月来在朝政上的种种挫折后,他深刻地体会到目前朝中党派林立,自己真正能信任的唯有这两个曾经的伴读了。

经过昨日的三司会审以及皇帝刚才的雷厉风行,满朝都受了些许震慑,在程东阳和恩国公又附议了皇帝后,就再也没人出声反对了

当日早朝后,皇帝的圣旨就即刻送至了南宫府,关闭了数月的南宫府大门再次开启,迎天使入府。

南宫昕跪在正厅中俯首听旨,颁旨的太监那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南宫昕凝神听着,唯恐错过每一字、每一句,心中如潮水翻滚,压抑不住的激动与亢奋。

虽然他也不过是去户部做一个小小的户部巡官,但是这已经是坚实的第一步!

当初,家人远赴江南老宅,唯有他留在了王都,这是为了友情,为了韩凌樊的知遇之恩;而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他也有自己的理想,想和韩凌樊一起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大裕江山,让天下太平,百姓和乐,也不枉费他七尺男儿到这世间走此一遭!

当最后的“钦此”两个字落下后,南宫昕恭敬地拜伏在地,朗声应道:“臣遵旨。”

他双手高举地接过了那道明黄色的卷轴,就仿佛是接过了他的未来。

颁旨的天使离开后,南宫府中一片喜气洋洋,这道圣旨的到来给这空荡荡的府邸顿时注入了一股生气,南宫昕和傅云雁亲自跑了一趟咏阳大长公主府告知这个好消息,小夫妻俩直到夜幕降下方才离开公主府

这一晚的王都比之昨晚宁静了许久,然而在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喧嚣并未平息。

在二更的锣鼓声中,凤吟酒楼的后门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两个锦衣卫押着一个蒙着头套的女子来了。

“人,我们依约给你们带来了。”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锦衣卫不冷不热地对着酒楼的胖老板道。

“劳烦劳烦。”胖老板亲自接待,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拉开了女子的头套。

拿下头套后,就露出女子清丽却惨白的容颜,乌黑的眼眸在银色的月光下写满了惶恐与憎恨,正是白慕筱。

“唔唔”白慕筱试图发出质问声,然而她的嘴却被人用一团抹布堵上了,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那八字胡的锦衣卫又道:“既然人交给你了,那我们就告辞了。”说着,两个锦衣卫抱了抱拳,毫不留恋地告辞了,只留下白慕筱还在试图“吚吚呜呜”地发出声音。

胖老板看着白慕筱,微微笑了,警告道:“白氏,你若是不想吃苦头,这一路最好乖乖的。咱们都省心。”

当日,胖老板奉命把白慕筱的行踪透露给新帝,萧奕一向不做赔本的买卖,这消息当然不是白送给的,事先就与新帝约定好了等韩凌赋的那点事情解决后,就把白慕筱还回来。

本来,胖老板还担心以新帝韩凌樊优柔寡断的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人还回来,毕竟世子那边还等着呢,没想到这一次新帝竟然改了性子快刀斩乱麻地了结了此事。

白慕筱闻言,微微一怔,立刻就品出了胖老板的言下之意,他是带她去哪里吗?!

胖老板却没打算回答她的疑问,他有些不舍地打量着这栋酒楼,长叹了一口气:哎,就因为这白慕筱,凤吟酒楼这个据点算是暴露了,也只好就此舍弃了!

夜渐渐深了

次日天才蒙蒙亮,一辆青篷马车就从酒楼的后门驶出,一路飞驰出王都的南城门。

目的地是千里之外的南疆!

☆、872妄想

三月中旬,南疆的春意更浓,浓郁的花香随风飘扬。

随着南宫玥的产期临近,萧奕如临大敌,亲自把林净尘请来坐镇碧霄堂,丫鬟们一个个也都小心翼翼,连带小萧煜都感受到了那种紧绷的气氛,每日都贴着南宫玥的肚子哄妹妹要乖。

南宫玥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便,尤其是夜里,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闹腾得厉害,腿部还经常抽筋。

这一晚,南宫玥半夜又醒了。

有了之前小萧煜那一胎的经验,萧奕非常警觉,只是一点风吹草动,就立刻睁开了眼。

他原以为是囡囡又调皮地踢了南宫玥,却听她赧然地说道:“阿奕,我的胳膊压麻了,你扶我起来吧。”

这段时日因为肚子大,南宫玥睡觉时都是向左侧躺的,林净尘说了,这样睡对孕妇和腹中的孩子都有好处,他的话自然被众人都奉作金科玉律。

萧奕小心翼翼地把她搀扶了起来,给她披上了披风后,两人干脆去了窗边小坐。

萧奕殷勤地忙前忙后,一会儿给她腰后放迎枕,一会儿给她倒茶,一会儿又给她捏脚……让南宫玥原本的疲乏一扫而空,心中只剩下了甜蜜。

然而,这种甜蜜也是会带来烦恼的,萧奕很快就开始也不出门了,白天夜里一刻不离地守着南宫玥,严格遵守林净尘给的时刻表。

这不,萧奕瞥了一眼案几上的漏壶,准确地掐着时间说道:“阿玥,到你散步的时间了,我们一起去散步吧。”

南宫玥心里无语,却也只能由着他了,让他搀扶着自己,又打发了丫鬟,二人慢吞吞地踱着步子出屋了。

每日的巳时过半,南宫玥都会去小花园里溜达一圈,今日也不例外。

春日,是小花园是最美的季节,百花绽放,姹紫嫣红,引来了一只只五彩斑斓的彩蝶流连不去,也引来了扑蝶的猫儿。

“嗖——”

一只肥胖的橘猫以与它体型不太符合的敏捷度“凶猛”地朝半空中的一只彩蝶扑去,然而彩蝶骤然飞高,肥猫扑了个空,狼狈地身陷一片花海中,压坏了一丛开得正艳的杜鹃。

小花园中管着花木与洒扫的婆子丫鬟们早就见怪不怪,这王府中小世孙和大姑娘的猫就好像与花园有仇般,时不时就要来扫荡一番,昨日小世孙兴致来了,就把桃树上的桃花摘掉了一半。

南宫玥看着眼前这幅“猫戏蝶图”不由轻笑出声,吓得花丛里的橘猫好像是见了鬼一样猛地跳了起来,等它转头与南宫玥四目对视时,胖乎乎的猫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仿佛在说,幸好那个小胖子不在!

南宫玥眼中的笑意更浓,而橘猫“喵呜”了一声,又继续地在小花园里扑起蝶来,欢快地蹂躏着园中的花草……

“阿奕,我们顺便去青云坞接煜哥儿吧。”南宫玥笑吟吟地提议道。

不远处的橘猫似乎听到“煜哥儿”三个字,又警觉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小萧煜不在,这才放下心来。

萧奕撇了撇嘴,一点也不想和儿子分享他的世子妃,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

夫妻俩就这么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留下胖乎乎的橘猫自得其乐地在小花园里继续扑蝶。

两人一边缓行,一边说着话,因为南宫玥的身子重,因此走得比常人要慢许多,一直到两盏茶后,才抵达了青云坞。

官语白和小萧煜正好在屋外,一大一小坐在湖彼岸的石桌上,面对而坐,石桌上放着一个棋盘,似乎是在下棋。

等走近了,萧奕忍不住笑了出来。这哪里是在下棋,分明是在用棋子拼图玩。

小家伙用一些白子加黑子拼出了一张简易的白猫脸,整个人聚精会神,连萧奕和南宫玥什么时候走近了也不知道,直到他听到了父亲的轻笑声。

“爹爹,娘亲!”穿着一身橘色猫咪装的小团子立刻从石凳上跳下,朝娘亲扑了过来,殷勤地笑道,“娘亲坐。”

小家伙乖巧地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娘亲,这贴心的举动让南宫玥心里受用得很,感动得一塌糊涂,只觉得儿子分明也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眼看着小萧煜牵着南宫玥的另一只手扶着她坐下了,萧奕嘴角抽了一下,心道:这个臭小子就知道跟自己争宠!等小囡囡出生了,他一定要教这臭小子好好疼妹妹,省得整天就知道缠着他娘!

现在嘛……

萧奕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吟吟地说道:“臭小子,你想不想学功夫?”

“爹爹教我!”小萧煜顿时眼睛一亮,每日看着爹爹、小四叔叔他们飞檐走壁,他早就羡慕得不得了,可是娘亲说他还小……

萧奕眼中闪过一抹得意,故意道:“臭小子,要学功夫就要会吃苦,你愿意吗?”

小家伙皱了皱小圆脸,他喜欢吃甜,不喜欢“吃苦”,可是学会功夫,就可以飞来飞去了!

小团子好一阵挣扎后,终于一脸悲壮地点了点头。

萧奕在心里闷笑,亲切地说道:“好,那爹爹先教你扎马步。”

萧奕一本正经地教起小家伙练起扎马步来,南宫玥和一旁的小四都投以无语的眼神,小萧煜这才两周岁多,学什么功夫啊。

南宫玥也懒得管了,由着他们父子俩自己折腾。

萧奕指导着小家伙像模像样地摆好了姿势后,就自己坐了下来,煞有其事地说着:“臭小子,保持这个姿势!”

说话间,萧奕随意地亲自倒茶,又亲自把茶杯送到了南宫玥手中,目光正好扫过了石桌,不由落在了棋盘边的几张绢纸上。

这是……萧奕微微挑眉。

官语白也朝那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绢纸看去,道:“阿奕,我刚让人把南疆所有的私塾、书院列了几张单子。”

自从萧奕与他提了“某些先生可能会误人子弟”的问题后,官语白就在琢磨要如何解决这个隐患,所以就先令人把南疆的私塾、学院都大致调查了一遍。

这些单子上,除了那些私塾、书院的名称以外,把它们的山长以及教书先生也都列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萧奕随手拿起一张单子一目十行地看了看,若有所思地说道:“小白,你是打算以后让那些私塾、书院里的教书先生都在官府备案?”

官语白含笑点头:“不仅是这样,我还打算给那些先生们出一份考卷,一来择优录用,二来也借此看看他们是否别有用心……”

萧奕眉眼一挑,正要说什么,就见一道橘色的影子朝他飞扑了过来,叫道:“爹爹,我会了!教我飞,教我飞……”

萧奕被小家伙的魔音穿脑叫得头都疼了,这臭小子心还是这么大,这才练了几息的马步,就想要飞檐走壁了。

没有人打算拯救萧奕,他自己造的孽自然得他自己受着……

青云坞里,回荡着父子俩的讨价还价声,中间夹杂着一道道忍俊不禁的轻笑声。

春天,正是微笑的季节……

当天下午,平阳侯和原令柏风尘仆仆地从西夜回了骆越城,平阳侯是来向萧奕述职的,至于原令柏,办完了种树防风沙的差事也就跟着平阳侯一起回来了。

两人一起来了碧霄堂的外书房向萧奕复命。

平阳侯恭敬地一一禀报着西夜的情况,面上不动声色,却是心潮澎湃:如同自己所料,南疆果真要立国了,那自己也算是越国的开国元老了,自己当初的决定果然没有错!与其留在日暮西下的大裕,还不如在萧奕麾下一搏!

待平阳侯禀完后,萧奕微微点头,随口道:“曲平睿,要是没别的事,三日后你就启程回西夜吧。”

“是,世子爷。”平阳侯抱拳应声,随即又请示道,“下官还有一事相求,想请世子爷允许下官把妻儿从王都一同接来骆越城。”

这只是一件小事,萧奕立刻就爽快地同意了。

平阳侯顿时面露喜色,谢过了萧奕。等他把家人都接来了骆越城,那么萧奕自然也就对他再无任何疑虑了,以后,他们一家人也好在此安家落户!

既然公事和私事都办完了,平阳侯也就识趣地先告退了,走出书房的时候,只听到身后隐约传来原令柏装可怜的哭喊声:“大哥!下次能不种树吗?能给我找点正儿八经的差事吗?就算是建城墙、练兵什么的也好啊……”

平阳侯在小厮的引领下大步朝府门的方向走去,离开碧霄堂后,就直接策马回了他在骆越城的府邸。

他一进门,闻讯而来的曲葭月就迎了上来,笑着屈膝行礼:“父亲。”

今日的曲葭月穿了一件梅红色衣裙,薄施脂粉,看来容光焕发。

“明月不必多礼。”平阳侯笑道。

几月不见,平阳侯一眼就看出女儿比之刚来南疆时丰润了不少,眉目间又有了几分往昔的神采,他心里也颇为欣慰,正欲再言,却注意到曲葭月的发髻。

这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梳的发髻……

平阳侯心里有些惊讶,却也没说什么。

当年女儿被二公主所害,才和亲西夜,这么多年来也苦了这个女儿了,如今西夜国灭,女儿也算苦尽甘来……

父女俩一边说话,一边朝正厅的方向走去,曲葭月柔声问道:“父亲,您这次回来可是要留在骆越城了?”

平阳侯摇了摇头,“世子爷让我三日后回西夜……”他以为曲葭月是独自待在南疆心有不安,急忙又安抚道,“明月,你安心待在骆越城里,我刚才已经请示过世子爷,世子爷也同意我把你娘和你哥哥接来骆越城。等你娘来了,就让她替你寻户好人家……”

平阳侯停下了脚步,看着曲葭月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心疼,“明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就当做了一场噩梦,也不要再想了。”

听父亲提及自己的亲事,曲葭月的眸中波光潋滟,她卷着鬓角的一缕头发,压低声音道:“爹……女儿心里有人了。”

迎上平阳侯惊疑的目光,曲葭月又低下头,半垂眼帘,咬着下唇道:“女儿心仪官语白。”

平阳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场呆住了,接着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曲葭月。女儿在西夜待了这么多年,莫不是魔障了?!

半垂首的曲葭月却是没看到平阳侯的神色,自顾自地说着:“爹,无论出身、地位还有年龄,官语白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要她能嫁给官语白,那么她就能改变她的命运,她就能再次变成受人仰望的那个人,从此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人前,从此让别人对她俯首屈膝!

想着,曲葭月的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再抬起头来时,绝美的脸庞上多了淡淡的红晕,看向平阳侯祈求道:“还请爹爹为我做主!”

“荒唐!”平阳侯心中怒火翻涌,终于忍不住怒喝了一声,“明月,这事你想都不用想,你爹我可还丢不起这张老脸……”

平阳侯可没曲葭月这么天真,官语白可不是当年王都那个无权无势的安逸侯,如今的官语白是兵马大元帅,在南疆手握实权,说得难听点,镇南王算什么,不过是萧奕摆在外头的摆设,可是官语白不同,这片南境中官语白也就是屈居萧奕之下而已!

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娶西夜王留下的妃嫔?!这件事说出去也就是丢人现眼,徒惹人笑话!

曲葭月俏脸微白,受伤地看着平阳侯,“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女儿?!”

曲葭月紧紧地握着拳头,愤然道:“当初,为了府里,女儿已经牺牲了一次,如今女儿好不容易才脱离苦海,又有了中意之人……为何您就不能帮女儿争取一下?!”

说着,她眸中浮现一层薄雾,泪眼婆娑,看着楚楚可怜,心底却是忿忿不平,还有失望:当初她喜欢南宫晟,想嫁给南宫晟,爹爹没有帮她,否则她何至于和亲西夜……如今,爹爹还是不肯帮她!

平阳侯这些年来一直对这个嫡长女心中有愧,看着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由一阵心软,不忍再责怪她。

平阳侯长叹一口气,正色道:“明月,你想再嫁,爹不反对,可是这人选却是得我和你娘来挑,至于官语白,你就别想了!”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最近你就别出门了,在家好好呆着,仔细想想,爹都是为了你好。”

按照平阳侯的想法,曲葭月最好嫁个门第低些的人家当继室,以后吃喝不愁,再有他看顾着,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也就是了。若是有运道,将来子女有出息,再享享儿孙福,这一生也算圆满了。

为她好?!曲葭月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要是为她好,就该帮她才是,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凭她的姿容,凭她的才学,凭她的家世,又有哪点不如别人!

看出曲葭月神色中的不甘,平阳侯心里越发无奈,只得硬起心肠,放下了狠话:“明月,你自己回房好好反省!若是再有那等不切实际的想法,还是随为父去西夜吧!”

说完,平阳侯甩袖离去,心里琢磨着:也许这是个好主意,他把女儿带去西夜,离了这儿,没了官语白,想来女儿这些不切实际的小女儿心思也就慢慢淡了。

西夜?!曲葭月的脸色更白了。她决不要再回西夜!

曲葭月失望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双拳紧握,一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绽放出逼人的异彩,心中恨道:看来她爹是靠不住了……

有道是,再嫁由己。

这么多年来她在西夜后宫,还不是靠她自己,她最终也只能靠自己而已!

她曲葭月是决不会认命的!

☆、873讨好

原令柏自打从西夜回了骆越城以后,就暂时住进了傅云鹤的府邸,日子过得是如鱼得水。

他这次在西夜也算立了小功,得了萧奕的晋封,如今是南疆军中的一名百将了,被编入了神臂军,暂时在傅云鹤的麾下。

原令柏喜出望外,只觉得萧奕真是他的亲大哥,南疆才是他的天地,于是天天往军营跑,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主意:妹妹马上就要嫁到骆越城来了,都说远嫁的姑娘辛苦,为了给妹妹撑腰,自己干脆也在骆越城里找个姑娘娶了好了,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跟小鹤子一样留在南疆了!

原令柏乐滋滋地琢磨着,越想越觉得这个计划可行,打算去信给母亲云城先透个口风。

这一日下午,太阳才方西斜,原令柏就随傅云鹤从骆越城大营出来,一起回了骆越城。

两人的马匹穿过城门后,在城中的一条条街道上飞驰而过,忽然,前面的傅云鹤“吁”了一声,勒住马绳放缓了马速。

后面的原令柏也跟着缓了下来,他正要出声,就听傅云鹤笑吟吟地高喊道:“母亲,霞儿!”说着,傅云鹤利索地翻身下了马。

原令柏这才看到前方的一家铺子外,傅大夫人正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打算上马车。韩绮霞就站在傅大夫人的身旁,她们俩身后,五六个下人手捧着一堆礼盒,显然这对婆媳是刚从铺子里买了东西出来。

婆媳俩闻声都朝傅云鹤和原令柏的方向看了过来,面露喜色。

原令柏紧跟着也下了马,上前给傅大夫人和韩绮霞见礼,“表舅母,霞表妹!”原令柏抱拳的同时,意外地发现旁边还有另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多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二十来岁、身穿桃红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姑娘就站在傅大夫人的另一边,挽着牡丹髻,容貌是如此的熟悉。

原令柏不由得脱口而出:“明月!”

曲葭月也看到了跟在傅云鹤身后的原令柏,眸光闪了闪,不动声色。

她来到骆越城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原令柏,从前在王都的时候,傅云鹤也好,原令柏也罢,都是些不成气的纨绔公子哥,就因为当年在王都跟对了萧奕,如今他们在南疆一个个背靠着萧奕过得风生水起

还真是不得不服气某些人的运气!

不像她,只能靠自己去谋划!

“鹤表弟,柏表弟。”曲葭月上前一步,若无其事地福身与二人见礼,笑盈盈地解释道,“我爹马上要回西夜,我今日特意出来给他多买些东西好带去西夜,没想到这么巧在这家铺子里遇上了表叔母和霞表妹”

“这倒是巧了。”傅云鹤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曲葭月也不在意,目光又看向了原令柏,热络地与其寒暄道:“柏表弟,你是刚与我爹一起从西夜回来吧?我听我爹说你在西夜立了军功,如今是一名百将了,恭喜表弟了。”

原令柏随口敷衍道:“不过区区百将。”他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

曲葭月绝美的小脸上笑得更灿烂了,眸中闪过一抹精光,接着道:“鹤表弟,柏表弟,霞表妹,我们几个自小一起长大,本来天各一方,没想到还能在南疆重聚,这许是一种缘分,不如改日我们一起出门踏青吧?”

原令柏看着曲葭月热络殷勤的微笑,眉头微挑。他们几个虽然都是亲戚,自小就不时在皇宫以及王都的各种聚会中相见,但是也不过是面子情罢了,曲葭月与他们几个一向不太往来。

“我和小鹤子最近军务繁忙,就不凑热闹了。”原令柏不客气地帮着傅云鹤一起拒绝了。

曲葭月脸色一僵,四周的气氛诡异地静了一瞬,当众人几乎以为她要愤而甩袖离去时,她又笑了,叹了一句“可惜”,然后就若无其事地向众人提出了告辞,上了一辆黑漆平顶马车。

曲葭月的马车朝城北飞驶而去,很快就渐行渐远了

“哎,”傅大夫人突然长叹一口气,感慨地说道,“这么些年没见,她从前只是刁蛮了些,现在却变得心思深沉了”

想到曲葭月这些年来的遭遇,傅大夫人心里也有颇有几分唏嘘。

当年,曲葭月是王都闺秀中一颗闪耀的明珠,光彩夺目,谁又能想到她会和亲西夜,侍了两代西夜王还有,傅云鹤,韩绮霞,原玉怡谁又能想到他们会在这南疆寻到自己的一片天下!

一瞬间,傅大夫人不由心生一种追忆往昔的感慨,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阿鹤,刚才明月问起,你会不会与她父亲一起回西夜”傅大夫人心里担心傅云鹤和韩绮霞新婚燕尔,可是傅云鹤若是又去西夜,小两口分隔两地,那可如何是好?!

傅云鹤似乎看出了傅大夫人的心思,揽过她的肩膀,柔声安抚道:“娘,你放心吧,大哥说了让我留在骆越城里。”

傅大夫人总算松了口气,看着儿子儿媳的眼神更为柔和。

这时,原令柏笑嘻嘻地说道:“表舅母,您的特产都买好了吧?”说着,原令柏的目光朝那些下人们手上的礼盒扫了一遍,心里佩服傅大夫人与母亲云城同等水平的购买力,“您要是没别的事,干脆和我们一起去碧霄堂找大哥蹭饭去,我顺便去看看我妹妹。”..

每次在傅大夫人觉得傅云鹤、原令柏这几个孩子长大了,有了担当的时候,下一刻她就会被他们突如其来的不着调给噎得说不出话来。

瞧瞧原令柏说得是什么话,“蹭饭”是正事,“看妹妹”就是“顺便”!

傅大夫人想训训这臭小子,又不知道从何训起,只能对自己说,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几个傻小子啊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傅大夫人本来想说,让几个孩子自己去碧霄堂吧,她就不凑这热闹了,没想到她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傅云鹤从袖口摸出一张绢纸递了过来,道:“对了,娘,正午时大哥派人给我送了封信,说是六娘托王府的人送来南疆的”

六娘从王都寄来的信?!傅大夫人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把原本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急切地接过了信,跟着就听儿子接着说道:“六娘说她有了!”

六娘怀孕了?!傅大夫人眼睛一亮,韩绮霞亦然,婆媳俩不由交换了一个眼神,为傅云雁感到高兴。

傅大夫人急忙打开了那张绢纸,韩绮霞也凑过去看,她们本来还指望傅云雁的这封信里有更多关于她怀孕的事,比如她怀了几个月了,比如她身子状况如何结果,傅云雁的这封信只是把这件事一笔带过,倒是费了些笔墨唏嘘地说起王都最近的风风雨雨

傅大夫人几乎是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这个女儿啊,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傅大夫人收起了信纸,无奈地说道:“走,我们去碧霄堂。”

婆媳俩上了马车后,一行车马就急速地朝碧霄堂的方向飞驰而去,而马车里的傅大夫人心神已经完全跑到了王都的傅云雁身上去了,她本来打算再在骆越城里留个四五日,现在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提前回王都了

等他们一行人赶到碧霄堂的时候,金色的夕阳刚好开始落下地平线,一眼望去,城中炊烟四起。

傅云鹤、原令柏他们都是碧霄堂的常客,府中的下人也与他们很熟了,立刻就有小丫鬟引着他们几人去了舒志厅的一间偏厅。

偏厅里,已经摆好了席面,些许凉菜已然上桌,而南宫玥、林氏和原玉怡三人就坐在桌旁说着话,言笑晏晏。

傅云鹤一行人赶忙上前纷纷见礼,傅大夫人没想到偶尔来蹭饭竟然正巧碰上了亲家,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尴尬。

众人很快彼此见了礼,各自落座。

“大嫂,”原令柏扫视着桌上的凉菜,嬉皮笑脸地对南宫玥说道,“有道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看来我们这个蹭饭的时间凑得正好。”

听原令柏理直气壮地把“蹭饭”两个字挂在嘴上,傅大夫人嘴角抽了一下,原玉怡更是无力地扶额,实在是羞于认这个二哥了。

南宫玥失笑,豪迈地说道:“放心,管饱!”

四个字引来众人一阵哄笑,笑声此起彼伏,厅内的气氛很是轻松。

韩绮霞的目光流连在南宫玥隆起的腹部上,道:“玥儿,我记得外祖父说,你的产期应该没几日了吧?”

“是啊。”南宫玥摸着腹部应道,脸上的表情温柔极了。

她的产期临近,因此这段时日,她身边的人个个都是战战兢兢,无论她走到哪里,身旁都有人搀扶着,就怕她随时会提前发动。

生产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可是林氏还是要每日检查一遍,唯恐遗漏了什么。

乳娘的人选更是细细地挑了又挑,上一胎时,乳娘出了岔子,于是这一胎,安娘、百卉她们在选乳娘以及对待乳娘的饮食上就更小心了,足足挑了五六个备选的乳娘,饮食由碧霄堂这边专门开了小厨房负责,杜绝一切可能被钻的空子。

随着她的产期逼近,林氏大部分时候都过来陪着南宫玥,看着女儿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浑身紧绷得就像拉紧的弓弦一般。

不只是林氏,其他人也都是如临大敌般,韩绮霞也没能例外,忍不住就细细地与南宫玥说起临盘的一些注意事项,林氏不时附和、补充。

相比其他人的诚惶诚恐,南宫玥倒是怡然自得,还反过来开解林氏和韩绮霞:“娘,霞姐姐,我没事的,我这都是第二胎了,一切都会顺利的。”

这个理是没错,韩绮霞腼腆地笑了笑。

林氏心里也明白,可是女子生产就如同一只脚踏入鬼门关,她这做娘的如何能不担心。

看着林氏微蹙的眉心,南宫玥摸着肚子笑吟吟地又道:“娘,霞姐姐,你们看我运道算好的,三月下旬的产期,这段时日的气温坐月子正好,若是七、八月的盛夏,那还不把我给热死闷死。”

林氏这么一想,终于展颜,笑着颔首道:“这倒是,玥儿,你生煜哥儿的日子也好。”

南宫玥眨了眨眼,凑趣道:“可见我们煜哥儿和囡囡都是乖巧的”

她话音还没落下,一道清脆响亮的奶音已经从屋外传来:“娘亲,煜哥儿乖!”

穿着一件紫色小袍子的小团子手里提着一个花篮,撒腿横冲直撞地跑进了厅中,后面跟着两个高大挺拔的青年,一个笑得灿烂,一个笑得温润,信步闲庭。

傅云鹤和原令柏忙不迭起身给这二位见礼,声音洪亮:“大哥,元帅。”

跟在小萧煜后头进来的二人自然是萧奕和官语白。

原来是元帅也过来大哥这里蹭饭啊。傅云鹤和原令柏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笑了。

小家伙提着花篮冲到了南宫玥等人跟前,只见那竹编的花篮里装了一篮子淡紫色的紫丁香,浓郁的花香扑面而来

“娘亲,外祖母”小家伙大方地给她们一一分起花来,南宫玥、林氏、傅大夫人、原玉怡和韩绮霞她们人人有份,把她们都哄得喜笑颜开,看那样子真是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小萧煜。

萧奕有些无语,疑惑地对着南宫玥眨了眨眼,无声地问:这个臭小子收买人心的本事到底是跟谁学的?!

南宫玥半垂首,咬唇忍着笑。这个问题大概除了萧奕以外,每个人都知道答案。有其父必有其子。

“煜哥儿真乖!”林氏被几朵丁香花感动得一塌糊涂,“外祖母用这些花瓣给你和妹妹做香囊好不好?”

小萧煜用力地点头,又对着林氏招了招手,亲了一记表示他的龙心大悦。

林氏就把他抱到了膝盖上,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他今天学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和乐融融

一片语笑喧阗中,丫鬟们请示了主子后,就一一开始上菜,食物的香味弥漫在厅堂中,混杂着淡淡的竹筒酒的香味。

这一顿晚膳宾主皆欢。

待上了饭后的热茶后,傅大夫人这才道出她此行真正的来意:“亲家夫人,玥儿,我今天过来也是特意来告辞的,我打算三日后就启程回王都。”想着傅云雁平日里那粗枝大叶的样子,傅大夫人怎么也放心不下。反正是要走,还是早几日走吧。

厅堂里,静了一瞬。

傅云鹤和韩绮霞当然知道傅大夫人迟早要回王都,但是他们本来还想再多留她几日,现在看傅大夫人这副样子,自然明白她十有**是为了傅云雁。

天下父母心。林氏也同样猜到了,心中颇为感慨。等女儿生产后,她和南宫穆就要回江南,王都那边一时是顾不上了。

林氏看着傅大夫人,感激地叹道:“亲家夫人,六娘就要麻烦你了!”也亏得傅家在,她和南宫穆才放心留南宫昕和傅云雁这小俩口在王都。

“哪儿的话!”傅大夫人笑道。

傅云鹤和韩绮霞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有数了。

傅云鹤知道傅大夫人心意已决,也不劝她了,沉吟一下后,提议道:“娘,后天我给您办一场践行宴吧。”

傅大夫人也不扭捏,爽利地应下了。

傅云鹤看向萧奕和官语白,邀请道:“大哥,元帅,到时候,你们也一起来我府中凑凑热闹!”

他俩还没应下,小萧煜已经迫不及待地举手道:“我,还有我!”

小家伙的声音响亮地回荡在厅堂里,令得众人失笑,冲散了那即将别离的惆怅

☆、874临盆

三月十七日,也就是傅大夫人启程的前一天,众人相继来到了傅云鹤的府邸。

南宫玥已经临近产期,自然是没法出门,只有萧奕、官语白和原玉怡带着小萧煜去了傅府。

等他们抵达傅府时,韩淮君、蒋逸希、于修凡、原令柏等人都已经到了,正与傅家三人说着话,四面槅扇齐齐打开的花厅之中,一片热闹喧哗。

众人纷纷见礼后,小萧煜就径自朝一个瘦巴巴的男童跑了过去,喊道:“弟弟!”小家伙还记得傅叔叔家里的这个小弟。

韩惟钧到南疆也有一个半月了,脸颊比之前圆润了不少,可是神情举止之间还是透着怯懦,就像是一只瘦弱的白兔误闯了猛兽群似的,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把交椅上,半垂首,眼观鼻,鼻关心。

听到小萧煜的声音,韩惟钧这才有了反应,循声朝小萧煜望去。他来南疆后,也只见过小萧煜这一个同龄人,而且还和善地送了他好多礼物。

“大哥。”韩惟钧脱口而出,原本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睛里有了些许神采,自己从交椅上跳了下来。

两个同龄的孩子面对面地站在一起,韩惟钧虽然也长高了一些,但还是比小萧煜矮了一寸。

韩惟钧从袖口里摸出一个九连环,熟练地解起九连环来,一鼓作气地把它完全解开再恢复原状,然后他捧着那个九连环对着小萧煜讨好地笑了,仿佛在说,大哥你看,你教的东西我都记得。

小萧煜对小弟的向学之心还颇为满意,亲热地对韩惟钧道:“弟弟,你学三子经了吗?”

一旁的韩淮君、蒋逸希、原令柏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两个小家伙相处,神色间不由有些微妙。

韩惟钧茫然地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小萧煜又来劲了,对着他招了招手,两人跑到一旁的一把椅子前,小萧煜从随身的小书包里掏出了官语白给他编的三字经书册,一本正经地教起了“人之初,性本善”

韩惟钧一个动作一个口令地随着小萧煜念了起来,颇有一切以大哥为尊的架势。

小萧煜更高兴了,他吃力地踮起脚,学着大人的样子抬手揉了揉韩惟钧的发顶,以示嘉奖。触手之后,他却发现这个小弟的头发又少又黄又卷,心里有些同情。

小萧煜想了想后,就把自己头上的猫耳帽戴到了对方的头上,又帮他调整了一下猫耳朵,笑眯眯地说道:“弟弟,送给你。”

韩惟钧摸了摸帽子上的猫耳朵,歪了歪脑袋,戴上了帽子后,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大裕小孩,唇红齿白。

“喵呜——”韩惟钧想着小萧煜上次送他的金猫锞子,忽然叫了出来。

小萧煜顿时眼睛一亮,觉得这个小弟真是同道之人,也欢乐地“喵呜”了一声。

煜哥儿这是在把人当“猫”养吗?!傅云鹤无语地嘴角抽动了一下,当目光落在韩惟钧身上时,头又开始抽痛了。

傅云鹤心里幽幽叹气,不知道第几次地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傻,把这娃给带回了南疆。

傅云鹤瞥了一眼萧奕的脸色,可怜巴巴地看向了官语白,试探地向他讨主意:“元帅,您说这孩子到底如何处理才好?”

萧奕勾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抢在官语白之前笑眯眯地说道:“小鹤子,不就是一个孩子吗?你自己看着办呗!”

傅云鹤的肩膀垮了下去,差点没在众目睽睽下抱着萧奕的大腿卖惨。大哥,他的亲大哥,他真的知错了!这可是一个孩子啊!

看着傅云鹤可怜兮兮的样子,其他几人都不厚道地笑了,也包括韩绮霞。

众人正说笑着,这时,一个青衣小丫鬟疾步匆匆地来了,禀说,曲姑娘来了。

他们认识的曲姑娘也只有一位,曲葭月。

不过,傅云鹤根本就不曾邀请过曲葭月,闻言,他不由皱了皱眉,就听傅大夫人出声道:“阿鹤,来者是客。”而且,总归是亲戚,不看僧面看佛面。

傅大夫人既然这么说了,不一会儿,那小丫鬟就把曲葭月领了过来,今日的曲葭月还是那般光彩照人,鬓发间插着一支缀着几串金珠流苏的赤金丹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缓缓走来,金珠流苏微微地摆动着,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步步生辉。

曲葭月一边款款走来,一边不着痕迹地扫视着花厅中的众人,一眼就看到了萧奕和官语白,眼睛一亮。

她知道萧奕可能会来,却没想到官语白竟然也来了

她脚下的步子稍微一缓,心中一阵激荡,但想到自己今天的目的,立刻就按耐住了,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去。

曲葭月笑吟吟地给众人见了礼,得到的回应都是淡淡,四周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但她也不在意,目光又看向了两个孩子,温柔地笑道:“几日不见,世孙看着又长高了还有这位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韩惟钧抬起头看了曲葭月一眼,就又低下头去,用低若蚊吟的声音答道:“韩惟钧。”

曲葭月是第一次见到韩惟钧,听他自称姓韩,就只以为是韩淮君和蒋逸希的儿子,笑容更浓,亲切地又道:“钧哥儿,我是你表姑母,你多大了?”

一听到曲葭月自称是韩惟钧的表姑母,其他人的表情都有些怪异,从血缘上说,韩惟钧与曲葭月并无关系,但是韩惟钧是韩凌赋名义上的儿子,叫曲葭月一声“表姑母”似乎也没错。..

韩惟钧答了一句“两周岁”了,又像闷葫芦似的闭上了嘴。

这孩子还真是不讨人喜欢。曲葭月心中暗道,表面上却是对韩淮君笑道:“君表哥,钧哥儿是你和表嫂的儿子吧?这么多年不见,你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她脸上唏嘘感慨地笑着,试图与韩淮君、蒋逸希套近乎。

厅堂中的气氛更为诡异,韩淮君摇了摇头,淡淡地否认道:“明月,你误会了。”

这一次,曲葭月的笑容也难免僵了一瞬,忍不住又看了韩惟钧一眼,心想:那这孩子又是谁?!

傅云鹤听着曲葭月的声音就觉得烦,今日的践行宴说来只是一个名头,也就是请几个关系好的亲友来府中小聚,平白让这不请自来的曲葭月坏了气氛!

傅云鹤心中不悦,也不打算忍,更懒得做表面功夫,直接下了逐客令:“明月,你不请自来到底有何指教,无事的话,就请回吧。”

曲葭月没想到傅云鹤竟然如此不顾念亲戚情分,脸上差点没绷住,心里怒潮翻涌,嘴里却只能忍气吞声地道:“鹤表弟,我知道表叔母马上就要离开南疆回王都去,所以才想在表叔母启程前,过府与表叔母践行告别”

曲葭月说得冠冕堂皇,眸底却藏着不为人知的异芒,她特意走这么一趟当然不是为了给傅大夫人践行,而是有更加重要的事

“原来如此。”傅云鹤似笑非笑地打断了曲葭月,娃娃脸上挂着不耐烦的笑意,语气冰冷,“既然没别的事了,那就请回吧。”

曲葭月气得满脸通红,纤细的身形微颤,她一直以为他们好歹也是亲戚,就算以前在王都并不亲近,总有些小酌小叙的情分,只要有那么点情分,她的计划就可行却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傅云鹤完全不讲一点亲戚情分,让她根本无法进行下一步,也就无法下手

曲葭月见厅中根本就没有人替她说话,知道再强留下去也不能讨好。她定了定神,道:“鹤表弟,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告辞了。”她福了福身后,按捺着心底的冲动没去看官语白,毅然地离去了,留下一道坚韧的背影。

天无绝人之路,既然此路不通,那她另辟捷径便是

曲葭月走了,厅堂中又恢复了原本的热闹,众人一边说话,一边喝酒吃茶,用些瓜果点心。

旭日渐渐高升,快到午时的时候,丫鬟们就在主子的示意下开始上热菜,萧奕却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随性地说道:“你们慢慢吃,阿玥最近胃口不好,我要回去陪她用午膳”

想着南宫玥的产期临近,众人也都没留萧奕,直到原玉怡忽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煜哥儿!”

正在和韩惟钧一起蹲在檐下看蚂蚁搬家的小萧煜闻声站起身来,茫然地看着原玉怡喊道:“姨姨”原姨叫他有什么事吗?

其他人的目光也齐刷刷地落在了小萧煜身上,瞬间也反应了过来,萧奕自己走了,却“不慎”把他儿子给丢下了。

而小萧煜似乎也完全没注意到他爹离开了,韩绮霞无奈地提醒道:“煜哥儿,你爹走了。”

小家伙往花厅里看了一圈,虽然没看到爹爹,却看到了义父,他点头应了一声,歪着脑袋看着韩绮霞,仿佛在问,然后呢?!

看小萧煜根本就不在意自家爹在不在,众人不由心生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傅大夫人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道:“煜哥儿这孩子,真好带!”这孩子又嘴甜又心大,也不知道萧奕和南宫玥是怎么养出来的!

然而,正歪在庭院里的一棵大树上打盹的小四却不以为然,掀了掀眼皮,瞥了小萧煜一眼,心道:小孩子真是麻烦死了!

大人与孩子的笑声不时在傅府中响起,傅大夫人脸上笑意更浓,只望她今年既能抱上外孙,又能抱上三子的内孙。

这一日,众人直到太阳西斜方才告辞。

次日,也就是三月十八日,傅大夫人的车马便离开了骆越城,傅云鹤、韩绮霞、原令柏兄妹都亲自出城相送。

一别经年,下一次相聚又不知是何时,一种惆怅的悲伤萦绕在众人心头,不知何时,春雨绵绵

一连下了几天几夜的春雨,城中的空气似乎都随之阴郁起来,尤其是镇南王府。

王府上下皆知世子妃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府中万事俱备,只等世子妃发动了,可是南宫玥的这一胎似乎注定周折,原本预估的产期已经到了,可孩子就是没动静。

日子每过去一天,府中的气氛就变得压抑一分,几乎人人都在祈祷世子妃肚子里的姑娘快点降生,林净尘一日两次地来给南宫玥探脉,明明母体和孩子都没有什么不对,然而,这个小家伙似乎流连母亲腹中的温暖般就是不肯出来

萧奕比南宫玥还愁,俊美的脸庞上阴云密布,南宫玥只得以“晚几日是常有的事”云云来宽慰他。

萧奕却无法释然,天天对着南宫玥的肚子说话:

“囡囡,你快出来吧。”

“囡囡,你娘亲一直怀着你很辛苦的”

“囡囡,难道你不想和爹爹、娘亲一起玩吗?”

“还有我!”小萧煜不甘示弱地把小脸也凑了过来,学着他爹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诱劝起妹妹来。

“妹妹,哥哥陪你玩!”

“妹妹,哥哥对你好!”

“”

看着父子俩一本正经地与她肚子里的小家伙说话,南宫玥心里静谧似水,腹中的小家伙似乎也听到了,调皮地踢了她一脚

不知为何,南宫玥忽然有一种预感,他们家这个傲娇的小公主似乎就快要出来与他们见面了!

就在这时,堂屋的方向传来一阵快速而凌乱的脚步声,画眉疾步匆匆地进来了,气喘吁吁。

南宫玥本来还以为是要摆午膳了,却见画眉的脸色有些不对。

“世子爷,世子妃,”画眉飞快地屈膝禀道,“珐琅院那边出事了,二少爷说要和二少夫人和离!”

南宫玥不由蹙眉,面沉如水,和离可不是萧栾可以随意就挂在口头上的事。萧栾平日里是有些不靠谱,但应该不至于连这点分寸也没有啊

画眉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二少爷说,他做了错事。”

萧奕的脸色比南宫玥还要难看,对他而言,萧栾想要和离是他自己的事,但是这事要烦扰到南宫玥就是萧栾的错!

南宫玥正想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面色一变,腹中传来一阵疼痛。

那是一种有些熟悉的疼痛感,一波接着一波来袭。

南宫玥只是面色稍变,一旁的萧奕立刻看了出来,紧张地道:“阿玥,你怎么样?”

小萧煜拉着娘亲的裙裾,有些不知所措,喃喃唤道:“娘”

“你是不是要生了?”萧奕小心翼翼地问,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诚惶诚恐。

南宫玥脸色微微发白,她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苦笑道:“我应该是要生了。”

“快!快去产房!”

萧奕焦急地高喊了起来,迫不及待地俯身去抱南宫玥。

南宫玥想说不用那么急,有之前生小萧煜的经验,她也知道临产前的阵痛要反复许多次,在真正生产前恐怕还要折腾老半天呢!

萧奕的一句话让整个院子里骚动了起来,百卉和几个丫鬟快步进来了,都是面露紧张之色。

产房早已经备好了,他们很快就把南宫玥转移到了产房,这时,南宫玥脸色稍缓,这第一波阵痛来得快,去得也快,腹中的小家伙又静了下来。

“百卉,我饿了。”南宫玥调整着呼吸道,她得吃点东西养精蓄锐才行。

百卉应了一声,还算镇定地吩咐其他人:

“画眉,你去让厨房准备些吃的,还有备些老参!”

“鹊儿,你去叫稳婆和医婆过来。”

“莺儿,你让人去通知林老太爷、方老太爷、二夫人他们,还有王府那边”

“”

碧霄堂的下人们都像转动的陀螺一样行动了起来,忙得脚不沾地。

------题外话------

新的一月了,把保底月票送给小包子吧!

本来想把结局截到小包子出生前的,但觉得可能会被寄刀片,就稍稍调整了一下大纲。正文还有十来天吧。

☆、875降生

天色昏黄一片,夕阳已经落下了大半,那血红色的火烧云散发着一种不详的气息。

庭院里,可以清晰地听到女子疼痛的呻吟声与痛呼声不时从产房的方向传出。

闻讯而来的林净尘、林氏、南宫穆、萧霏等人都面露焦急之色地守在了庭院里,从南宫玥发动以后,已经大半天过去了。

萧奕焦躁地来回走动着,根本就坐不下来。半个时辰前,南宫玥的羊水破了,他虽然不想走,却还是被南宫玥和稳婆合力从产房中赶了出来,直到现在,屋子里一直没有进一步消息传来……

这一胎不顺,从怀的时候就不顺,到了产期又是晚了三日才发动,连羊水破的时间也比上一胎要多折腾了近一个多时辰。

这一连串的不顺让萧奕不由心生一种忐忑的感觉。

南宫穆和林氏坐在一旁的石桌旁等待着,林氏手中捏着一串紫檀木佛珠,转动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为女儿和外孙女祈祷。

小萧煜也知道娘亲要生妹妹了,乖巧地坐在林氏身旁,天色不早,小家伙下午没有午睡,一直在外面候着,此刻困倦地打起哈欠来。

林氏心疼地说道:“煜哥儿困了吧?快回去歇息吧。”

小家伙却不依,一脸固执地揉着眼睛说:“我要等妹妹!”

万一妹妹认错了哥哥,那可怎么办?!

林氏拿宝贝外孙没办法,只好退一步说:“煜哥儿,外祖母陪你去睡觉好不好?让你爹在这里等着,等有消息了,再来叫煜哥儿好不好?”

小萧煜还有些犹豫,但是实在抵不住睡神的召唤,又打了一个哈欠,终于投降了,对着林氏伸出了双臂,示意要抱。

林氏赶忙抱起了沉甸甸的小团子,抱着他走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银月在夜幕中越来越清晰,庭院里很快点起了几盏宫灯,就有丫鬟请他们进屋去等,却没人动弹。

又过了一会儿,哄睡了小萧煜的林氏就回来了,听说屋子里还是没动静,林氏心里就有些忐忑,这是女儿的第二胎了,照理说应该比上一胎顺利才是。

林氏干脆亲自进了趟产房,看着女儿痛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心疼不已,可是偏偏宫口还没开,按照稳婆的说法,估计还要折腾上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