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安抚了女儿一番,怕外面等的人着急,就又出去了,把情况对着众人一说。

接下来,林氏就不时进去看情况,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南宫玥的阵痛越来越频繁,也叫得越来越痛苦,那种等待的煎熬让萧奕寝食难安,这一日,他还没吃过一点东西。

夜越来越深。

不知不觉中,一更天的锣鼓声响起……

二更天的锣鼓声又响起……

待三更天的锣鼓被敲时,萧奕终于按捺不住,推门想要闯进产房。

“世子爷!”

丫鬟们急忙挡在门前想要拦住萧奕,萧奕一个冷眼瞪了过去。他要陪着他的世子妃,谁敢拦着他!

房门被人从里面“吱”的一声拉开,露出林氏温婉的面孔。

“阿奕,玥儿让你别给她添乱。”林氏难得摆出一副严厉的面孔,这不止是南宫玥的话,也是林氏的心里话。

生产这件事,男人又帮不上忙,进去岂不就是添乱!

面对岳母,萧奕只能摸了摸鼻子,难得气弱地退后了一步。

林氏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又退了回去。

南宫玥在里面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声,每一声都如同一根针扎在林氏的心口,她握着女儿的手,在里面陪着她,鼓励她……

直到稳婆惊喜地喊道:“世子妃的宫口开了!”

接下来,产房内外都骚动了起来。

丫鬟、婆子们开始各司其职,一盆盆早已经烧好的热水从小厨房端来了产房。

产房开始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

随着那声声喊叫声,一盆盆血水从屋子里送出,然后更多的热水送了进去……

血腥味渐渐从屋子里一直弥漫到了庭院中,等待的众人都是心知南宫玥应该快要生了,再也坐不下去,也站了起来,齐刷刷地看着产房的大门。

等到响亮的鸡鸣声冲破黑暗时,众人方才听到稳婆尖锐而嘶哑的声音:“生了!生了!”

然而,却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众人面面相觑,担忧地蹙眉,产房中的南宫玥亦然,正想发问,就听到“啪”的一声,似乎是手掌拍在了皮肉上发出的响声,跟着就是婴儿那可怜兮兮的抽泣声。

“哭了!哭了!”

在林氏惊喜的喊叫声和婴儿的抽泣声中,南宫玥总算放下心来,疲累得闭上了眼,心想:这孩子还真是个慢郎中。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煜哥儿激动的声音:“妹妹,妹妹呢?”

南宫玥太累了,实在没力气说话,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中,昏睡了过去……

卸掉了孩子后,她浑身轻快了不少了,睡得极沉。

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地睡一个好觉了。

院子里的奴婢也都知道这一点,屋子里静悄悄的,唯有屋外春风拂叶声偶尔响起……

当南宫玥再次睁开眼时,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只有榻边点了一盏八角宫灯,下身传来的疼痛感提醒她,她的孩子已经降生了。

“世子妃,您醒了!”静静地守在屋子里的百卉立刻发现南宫玥醒了,急忙过来,小心翼翼地扶着南宫玥坐了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柔软的大迎枕,关切地说道,“世子妃,您饿吗?您的身子可好?”

南宫玥急急地问道:“孩子呢?”

“二少爷很好。”百卉连忙回道。

见南宫玥一脸茫然,百卉干咳了两声,解释道:“世子妃,您刚给小世孙添了一个弟弟。”

百卉又把镇南王得知又多了一个金孙后,下令以后府中改了称呼的事说了,以后小萧煜的弟弟就是王府的二少爷,而原本的二少爷萧栾则晋升为二爷了。

说话的同时,百卉的表情有些微妙。

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丫鬟自然知道世子爷、世子妃还有小世孙,自打世子妃怀上这一胎起就巴望着能生一个姑娘,连她们这些奴婢见世子妃这一胎的反应与怀世孙那胎时迥然不同,也以为这次会让世子爷如愿,没想到竟然又是一个公子!

南宫玥看着百卉怔怔地眨了眨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所以,她这胎又生了一个儿子?!

然后,她的下一个念头是——

这下好了,上次给煜哥儿取名字的时候多取了一个,老二的名字也有了。

萧烨,烨哥儿。

萧煜与萧烨,她的两个小太阳。

南宫玥勾唇笑了,眸中温柔似水,问道:“烨哥儿呢?”

“在西稍间与世子爷在一起。”百卉回话的同时,外面也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知道世子妃醒了,院子里顿时骚动了起来。

不一会儿,萧奕就抱着一个大红襁褓来了,第二次当爹,萧奕抱婴儿的姿势已经很娴熟了。小萧煜亦步亦趋地跟在父亲身旁,在目光与榻上的南宫玥对视的同时,他黯淡的小脸上又重新有了光彩。

“娘!”小萧煜想冲到娘亲的枕边,却被他爹给挤开了。

萧奕在榻边坐下,仔细地把臂弯里的大红襁褓送到了南宫玥的怀中,道:“他吃过奶了,刚刚睡着了。”

大红襁褓中的小婴儿粉润的小嘴偶尔微微吮动着,脸上通红一片,皮肤皱巴巴的,眉毛淡淡,就像小萧煜刚出生时一样。

南宫玥痴痴地看着这个小家伙,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弟弟有什么好看的?!一旁的小萧煜委屈极了,两只小肉爪扒在榻边对着母亲嘟着嘴,委屈巴巴地说:“娘,妹妹呢?”

说好的妹妹怎么不见了?!

南宫玥尴尬地咳了咳,用嗔怪的眼神瞥了萧奕一眼。都怪他!没事跟煜哥儿说什么妹妹!

怪他吗?!萧奕无辜地眨了眨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明明她也很期待有个软绵可爱的女儿来着。

对着长子失望而疑惑的眼神,南宫玥绞尽脑汁,柔声哄着:“煜哥儿,有弟弟叫你大哥不好吗?”

萧奕似笑非笑地翘起嘴角,看着他的妻子与一双孩儿,桃花眼中温柔得不可思议。

说起弟弟,小萧煜就想到了傅叔叔府上那个听话乖巧的弟弟,这么想来,多一个弟弟叫他大哥也不错。

小萧煜笑了,意气风发地拍拍自己的胸膛说:“我是大哥!”他完全忘了就算是妹妹也要叫他大哥。

南宫玥不禁莞尔,又道:“那以后煜哥儿要帮着娘亲照顾弟弟啊。”

对于娘亲的吩咐,小萧煜二话不说地应下了,伸长脖子凑过去看娘亲怀中的弟弟,却是皱了皱小脸。

他指了指小婴儿像猴子屁股一样的脸说:“娘,弟弟丑!”

小家伙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嫌弃,明明爹爹好看,娘亲好看,自己也好看,怎么弟弟就这么丑!

一瞬间,南宫玥忍不住想起当初小萧煜出生时萧奕说的那句话:“虽然你有点丑,但我是你爹,就不嫌弃你了。”

这对父子俩啊!

南宫玥忍俊不禁地看了萧奕一眼,萧奕早就把两年多前的那些事忘得一干二净,无辜地瞪大了眼睛,又关他什么事?!

南宫玥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小萧煜的发顶,道:“弟弟过几天就慢慢好看了……”迎上小萧煜狐疑的眼神,南宫玥故意又道,“那以后娘老了,不好看了,煜哥儿就不喜欢娘了吗?!”

小萧煜一听,激动了,死命地摇了摇头,“煜哥儿最最喜欢娘了!”他一边说,一边心想:好吧,总归是他的弟弟!丑点就丑点吧,以后自己把他打扮得好看一点就是了。

小萧煜打定了主意,像旋风一样地跑走了。

南宫玥错愕地看着小家伙急惊风一般的背影,忍不住看了萧奕,意思是,煜哥儿这是怎么了?

萧奕耸了耸肩,他怎么知道萧煜这臭小子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阵鸡汤的香味传来,画眉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了,含笑道:“世子妃,奴婢让小厨房给您煮了碗鸡丝面。”

丫鬟们熟练地分工,伺候南宫玥用膳,至于小萧烨则被他爹接手了。

看着萧奕毫无怨言地哄着孩子,南宫玥心里有些意外,一边吃面,一边还忍不住偷偷地瞥着他。

萧奕想要女儿的心简直有些走火入魔了,她还以为小萧烨也会被萧奕嫌弃,没想到他的态度出乎她意料的平静……

萧奕猛然抬头,对上南宫玥带着一丝窥探与狐疑的眼神,扬了扬眉,戏谑地说道:“慢慢吃……我不走。”她不用偷看的!

说着,萧奕还轻佻地抛了一个媚眼,南宫玥的一口鸡汤差点没呛到,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画眉努力地憋着笑,半垂首。

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小旋风”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拎着一篮子衣裳的海棠。

南宫玥和萧奕面面相觑,只见小萧煜走到近前,接过了海棠手里的竹编篮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娘亲,爹爹,给弟弟!”他挑了几件颜色最好看的小衣裳给弟弟,原姨说了,人要衣装。

南宫玥虽然还没搞清楚小萧煜为什么忽然想起给弟弟送衣裳,却由此想起了一件事,尴尬地扶额。

这一次他们准备的小衣裳几乎全是女孩子的,大概也只有稍微做了几件男女婴都可以穿的颜色……这下,烨哥儿估计是要穿他哥哥留下的旧衣裳了。

这一点,百卉和画眉她们自然也想到了,她们已经命针线房去赶制小衣裳了,不过恐怕还要等上几日。

可怜的二少爷,比小世孙那会儿还要可怜!

萧奕倒是不以为意,男孩子穿些旧衣裳怎么了,男孩子本来就要糙养!

“娘亲……”小萧煜见娘亲没有反应,狐疑地歪了歪脑袋。

南宫玥赶忙将小家伙好好地夸了一番,小家伙总算是满足了。

南宫玥刚用了鸡丝面,浑身热了起来,倦意随之上来,懒洋洋地打起了哈欠,于是萧奕就令人抱走了怀中的小萧烨,又把小萧煜也给打发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俩。

困倦的南宫玥很快昏昏沉沉地再次入睡,不知道林净尘是什么时候进来给她诊脉,也不知道萧奕是何时送林净尘出去,她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嘴角微微翘起,睡得极为安详。

萧奕又留在内室中许久,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听着她平缓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他的心渐渐地找到了共同的节奏,变得舒缓了下来。

他的臭丫头,他的阿玥,他的世子妃,永远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比什么都要重要!

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把她颊畔凌乱的几缕鬓发捋到了耳后,指腹轻轻摩挲她脸颊细腻的肌肤……

目光缱绻。

女子生产就如同一只脚踏入鬼门关,他深刻地领会到了这一点。

够了!

他们能有两个孩子已经远超他所预期,他再也不想他的阿玥以她的命去搏一个孩子!

他的眼神由缱绻变得坚定。

他们以后再也不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奕终于起身从内室中走出,吩咐了几个丫鬟几句后,就离开了院子,往着外院去了。

外面的天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明星稀,银色的月光洒在萧奕昳丽的脸庞上,衬得他的俊脸透着一种剑锋般的寒意,锐气四射。

等他到了外书房的院子时,竹子立刻迎了上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萧奕冷冷地说道:“去把萧栾给我叫来!”

竹子心里咯噔一下,就算不看世子爷的脸色,他也知道萧栾这次恐怕是要倒大霉了!

徐徐夜风吹来,陡然增添了几分寒意。

☆、876下套

书房里,萧奕慢悠悠地坐在窗边喝着茶,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口洒在屋子里的青石板地面上,如一袭薄纱般。

“咚!”

当一更天的敲锣声在府外敲响的时候,外面总算传来了某人慢吞吞的脚步声。

萧栾磨磨蹭蹭地随着竹子来了,硬生生地把一步走成了三步,身形伛偻如老者。

砰砰砰!

他心跳如擂鼓,回响在耳边,战战兢兢地抬眼看向坐在窗边的萧奕,只觉得对方被月光照得半明半暗的脸庞看着阴森如催命的阎君无异,一双乌黑的眼眸就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秃鹰一般。

“大大哥。”萧栾结结巴巴地与萧奕抱拳行礼,脸色发白,嘴唇发颤,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怂样。

萧奕放下茶盅,懒懒地靠在了椅背上,目光冰冷地射向了萧栾。

他什么也没说,却看得萧栾的冷汗自额头、后颈涔涔落下,心里发怵。

书房里的沉默蔓延着,无形间放大了萧栾心中的惊惧。

心里发怵的萧栾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咽了咽口水,嗫嚅道:“大哥,我错了,我错了”

萧奕看着他窝囊的怂包样,心里就来气,弹了下手指,没好气地质问道:“说!你为什么和离?!”

说着,萧奕的桃花眼眯了眯,仿佛在无声地威胁着,如果萧栾没有足够的理由,就别怪他不客气!

萧栾飞快地看了萧奕一眼,缩了缩身子,一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他的嘴唇迟疑地动了动,终于还是迫于大哥的淫威,断断续续地说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近骆越城里新开了一家南湖酒楼,是一个江南来的老板开的,里面的江南水酒和菜肴都颇具水准,因此萧栾和几个友人不时会去这家酒楼喝酒、聊天、听听小曲什么的。

前日,萧栾喝完酒从南湖酒楼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曲葭月。曲葭月就上前求助,说是府里的马车忽然断了车辕,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钱袋又正好被人偷了

当时曲葭月一副梨花带雨、束手无措的模样激起了萧栾的怜香惜玉之心,就找酒楼的老板借了一辆马车,之后又送佛送上西地亲自护送曲葭月回了曲府。

谁想半途正好下起雨来,等他抵达曲府时,衣裳已经全部湿透了,曲葭月就邀请他进府换一身平阳侯的衣裳,又令下人给他做了一份黄酒冲蛋来驱寒。

他本来就在南湖酒楼喝了些酒,有几分醉意,没想到那碗黄酒冲蛋下腹后,竟让他醉得失去了神志。

等他醒过来时,就发现他赤身**地躺在了一张榻上,而曲葭月就坐在一旁的梳妆台前梳头,看来衣衫不整。

曲葭月说他喝醉酒后,就与她情意绵绵地述衷肠,她一时被他感动,半推半就,两人就有了肌肤之亲,还说知道他府中有妻子,他们恐怕也只是有缘无分云云

萧栾当下心慌意乱,穿好了衣裳后,就匆匆离开了曲府。

本来,他是想瞒下这件事的,却因为衣裳穿得匆忙不慎把曲葭月的一方帕子带回了王府,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就把它藏在了外书房,没想到昨日偶然被周柔嘉发现了那方绣着银月的帕子

说着,萧栾满脸通红,羞惭地低下了头,完全不敢正视萧奕。

见萧栾不再说话,萧奕翘起了二郎腿,摸着下巴再问道:“是曲葭月让你和离的?”

“不不不”萧栾慌忙地摆手否认,在萧奕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又缩了一下身子,声音越来越轻,内疚地叹了口气,“大哥,这回都是我对不起我家娘子,所以我就想和离后,把名下的产业都给她”

萧奕真想一脚把这个蠢弟弟踹死算了,免得浪费府里的口粮。

他勉强耐着性子又问道:“那和离后,你又打算怎么办?把那个姓曲的女人娶进门吗?!”萧奕的声音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不不不”萧栾瞳孔猛缩,又是一阵慌乱的摆手否认,“大哥,千万不要啊!”

萧奕越看他越窝火,嘴角一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给我滚!还有,要不要和离,你说了不算!”

“是是。”萧栾毫无原则地连连应声,然后心里暗暗揣测着,大哥说“滚”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

萧栾烦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想想大哥萧奕一向说一不二,又回想起当年在战场上那血腥可怕的一幕幕,就心里直打鼓。

最后,他心里终于有了决定,毅然地往地上一躺,艰难地“滚”了出去。

萧奕无语地扶额,二弟媳真是辛苦了,要跟这种丢人现眼的玩意过日子,太不容易了。

萧栾僵硬地滚出书房后,就站起身来,狼狈地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然后迎上竹子透着些许同情的眼神,尴尬地笑了笑。

萧栾飞快地塞了一块银锞子给竹子,然后就垂头丧气地落荒而逃,往王府的方向原路返回。

天色已暗,四周一片死寂,这一路上,除了那些守小门的婆子,附近都没什么人,只有带着凉意的晚风拂动树叶花草的声音在他耳边无限放大。

萧栾本来打算直接回自己的书房去的,可是越走心情就越沉重,当他走到一条三叉口的时候,不由迟疑地停下了脚步,最后毅然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那是青云坞的方向。

官大哥不仅睿智,而且为人和善,比自己的亲大哥更有长兄风范,他应该可以教教自己该如何弥补赎罪吧?

萧栾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屁颠屁颠地往青云坞去了。

这时,都已经戍时过半了,月上柳梢头,已经是歇息安置的时间了,而萧栾却完全没意识到这点。

在屋檐上赏月的小四远远地就看到了萧栾朝这边跑来,只能无奈地去通禀公子。

不一会儿,萧栾就被领去了书房,官语白正对着一个榧木棋盘自己摆棋,见萧栾来了,就招呼他坐下。

“官大哥!”..

萧栾亲热地唤道,坐下的同时,随意地扫了一眼案几上的那个棋局,那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看得他头都晕了。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官语白和自家大妹萧霏这么喜欢下棋。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萧栾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殷勤谄媚地说道:“官大哥文武双全,智勇兼备,义薄云天”他绞尽脑汁地把自己知道的溢美之词都用上,“我一向对官大哥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官语白微微一笑,神色如常地说道:“多谢二公子。”

见官语白如往常般和气,萧栾忐忑的心仿佛瞬间有了主心骨,终于尴尬地道出了来意:“官大哥,我今晚特意来找你,实在是我已经束手无策,所以想着官大哥英明神武,也不是外人,就厚颜地跑来想找你讨个主意!官大哥,您可要帮帮我啊!”

萧栾殷切地看着官语白,可怜兮兮的。

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外头屋檐上的小四闻言有些无语,只觉得这但凡姓萧的人全都是自来熟,做事更是莫名其妙。

这个萧栾有麻烦,不去找他的亲大哥萧奕,愣头愣脑地跑来找他们公子做什么?!

官语白看出萧栾心事重重,便配合地问道:“二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且慢慢说。”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这事本来也不光彩。萧栾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片刻后,就把他和曲葭月的事原原本本地对着官语白又说了一遍。

虽然是第二遍说了,但是因为心中惭愧,萧奕还是说得磕磕绊绊,几乎无法正视官语白的眼眸。

“刚才我大哥把我叫了过去,还对我说”

萧栾把萧奕最后说的那句话也照搬照抄地模仿了一遍,然后一脸期待地再次看向官语白,希望对方能给他一点金玉良言。

众所周知,官大哥与他大哥一向投缘,官大哥应该知道他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而自己接下里又该怎么办吧?

当萧栾说完后,屋子里静了一瞬,窗外传来枝叶摇摆发出的簌簌声,就像是有人躲在阴影中窃窃私语一般,萧栾不由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二公子,”官语白放下手中的白瓷蓝纹茶杯,抬眼看向了萧栾,坦然地与他四目直视,淡淡地问道,“曲姑娘可曾对你提出什么要求?”

萧栾摇了摇头,嗫嚅道:“曲姑娘她她只让我快点回家吧”

说话的同时,当时在曲府的那一幕不由得浮现在萧栾脑海中,仿佛有人用刻刀把这些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记忆中,那么清晰,那么不堪。

萧栾面露狼狈之色,眸光黯淡。他一向自诩风流不下流,可是如今背着妻子在外头与良家女子有了不清不白的关系,这算是通奸,还是算养了外室呢?!

“那么,这件事二公子不用着急。”官语白亲自给萧栾倒了杯茶,神色还是那般云淡风轻,“接下来,先看看曲姑娘会提什么条件,二公子再做应对就是。”

官大哥的意思是曲姑娘一定会提什么条件萧栾缓缓地眨了眨眼,看着官语白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忐忑的心也归回了原位,心绪稍微冷静了些许。

“官大哥,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你不知道我大哥他”

想着刚才的萧奕那副冷面阎罗的样子,萧栾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那个大哥啊,就像是严冬一样冷酷无情,相比之下,官大哥为人真是太好了,如春风般温暖,一次又一次地解救他于水火之间!

“官大哥,真是太感激你了。”萧栾感激涕零地看着官语白,目光灼灼。官大哥比他大哥那可是体贴多了,要是官大哥是他亲大哥的话,那他的日子必定好似神仙般逍遥!

想起自家的大哥和妹妹都不是省油的灯,萧栾心里唏嘘不已,觉得自己夹在中间,真是太可怜太倒霉了。

萧栾讨了主意,心也定了。

他一鼓作气地喝掉了杯中的温茶,只听外头远远地传来二更天的敲锣声以及更夫响亮尖锐的喊叫声:“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萧栾这才迟钝地意识到天色不早,赧然地说道:“官大哥,不好意思,叨扰你休息了。那个我就先告辞了。”

萧栾说着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对着官语白做了个长揖,就离开了,心里琢磨着明儿是不是去买几盒白家铺子的桂花红豆糕好好谢谢官语白。

萧栾走了,青云坞也恢复了原本的平静,官语白坐在棋盘边继续下着他的棋,夜更深了

当旭日再次升起时,因为娘亲生弟弟而休了两天假的小萧煜又回了青云坞上课,青云坞随着小家伙的到来又热闹喧哗了起来直到临近正午的时候,官语白亲自带着小萧煜去了碧霄堂。

到了萧奕的外书房后,小萧煜就亲自使唤竹子给义父上茶,又煞有其事地请义父坐下,一副小主人的模样。等萧奕赶来的时候,官语白已经悠然地坐在一把红木圈椅上,还喝上了香醇的龙井茶。

“阿奕,恭喜你喜得贵子。”官语白站起身来,含笑地对着萧奕抱拳。

一旁的小四亲自把官语白的贺礼,也就是一本兵书,送到了萧奕手中,他俊朗的脸庞上面无表情,然而眼神中却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活该这萧世子又生了儿子!

萧奕幽幽叹了口气,道:“小白,你这义父可千万别嫌弃我家烨哥儿。”

小四的面色一僵,又来了,这厚颜的萧家人!

他无语地从窗口跳了出来,免得又被萧奕的厚颜无耻污了自己的耳朵。

小萧煜仰首来回看着义父和爹爹,然后拉了拉义父的袍子,一本正经地说道:“义父,我是哥哥了。”那语气仿佛在说,义父,你还没恭喜我呢!

官语白不禁嘴角微翘,笑意盈满眼眶,温和地说道:“恭喜煜哥儿做大哥了。”

小萧煜拍了拍胸膛说:“义父,我是好哥哥。”他送了好多好看的衣裳给弟弟!

官语白揉了揉小家伙的发顶,小家伙总算是满足了。

萧奕常带小萧煜来书房,小家伙对这里非常熟悉,从角落里拖出了他的玩具箱,摸出一个皮质的小球,就兴冲冲地玩起蹴鞠来。

官语白看着踢球的小萧煜,忽然道:“阿奕,昨晚二公子来找过我。”

萧奕眼角抽了抽,摇头叹气道:“萧栾这家伙倒也不嫌丢人。”

说话间,小萧煜一脚踢出,皮鞠骨碌碌地踢到了萧奕的脚边,他平常也经常和爹爹一起玩蹴鞠,只等着萧奕把球踢回来。

可是萧奕却一脚把皮鞠往上踢着,然后再蹴一下,球一起一落,小家伙的目光也跟着球一上一下。

蹴了四五下后,萧奕就随意地把球踢向了官语白,笑着问道:“小白,这件事你怎么看?”

官语白准确地一脚接住了那皮鞠,然后就把球踢向了小萧煜。

皮鞠滚出去后,恰好在小萧煜的跟前停了下来。

官语白淡淡道:“无论是曲葭月,还是平阳侯,又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反正等着就是”

平阳侯这个月才回的骆越城,曲葭月就在这个当口故意给萧栾下套,让人不得不揣测平阳侯在这出戏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萧奕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君子所见略同。”

不管他们父女在谋算着什么,这一步棋他们是彻底下错了!

想着,萧奕嘴角的笑意变冷,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倒要看这个姓曲的女人到底要让萧栾干什么!”

☆、877洗三

眨眼又是一日飞逝,就到了三月二十二日,小萧烨的洗三礼,这一日的日子挑得不错,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洗三礼没有大肆操办,只是简单地邀请了一些女眷过府。

饶是如此,碧霄堂里还是宾客络绎不绝,一大早,就有女宾陆陆续续地上门,无论是有请柬的,比如田老夫人、韩绮霞、姚夫人她们,还是没有请柬的,比如曲葭月、周二夫人等,都来了。

今日府内因为小萧烨的洗三礼喜气洋洋,禀着“来者是客”,但凡上门的宾客都让进府了,由二夫人周柔嘉和萧霏一起招待了众人。

这才刚到帖子里说的巳时,小花厅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南宫玥还未出月子,因此就由周柔嘉、林氏带着田老夫人、原玉怡、韩绮霞等女眷去南宫玥的房里探视,此外,大部分的女宾都只能留在小花厅里候着。

内室中,南宫玥靠着一个玫红色的大迎枕坐在榻上,这一胎怀得艰难,生得也比小萧煜那会儿要辛苦不少,她从怀上起身子就一直偏瘦,这几天虽然吃了不少滋补品,气色看来好了不少,但依然瘦得厉害。

在场的众人大都知道这一点,见南宫玥气色恢复了不少,也就没多问生产的事,一个个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襁褓里的小萧烨头上。

才过了两日,新生的小婴儿就好看了许多,皮肤白皙似爹娘,眼睛紧闭着,睡得不省人事,依稀能听到他均匀地打着酣,那微翘的樱桃小嘴看来与扒在床边看弟弟的小萧煜像极了。

别人在看小萧烨,而南宫玥却在不着痕迹地看着周柔嘉,这才短短三天,周柔嘉就瘦了,也憔悴了,虽然勉强用脂粉遮掩,却能隐约看到她眼下用脂粉遮盖起来的阴影。

南宫玥心中叹了口气,打算找时间与周柔嘉谈谈才好。

这时,就听姚夫人含笑道:“世子妃,二少爷生得真好,看着与世孙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看不是。”田大夫人戏谑地接口道,“两位公子分明就像世子爷!”

这么一说,众人皆是忍俊不禁,都说“儿肖母,女肖父”,世子爷的两个公子倒是都像世子爷多些。

“反正都是有福气的。”田老夫人笑吟吟地总结了一句,众人又笑了,尤其是林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过百卉和画眉她们却是知道,两位小公子虽然模样像,性子却不太像,虽然二公子还是一个小婴儿,却是一个斯文的小婴儿,不似世孙那会儿,一旦哭嚎起来就像是打雷似的。

等众人送了些小衣裳、小鞋子之后,时辰也差不多了,乳娘抱起了小萧烨,众人又一起回了小花厅。

小萧烨是今日当之无愧的主角,那些女眷纷纷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夸奖着,直夸得天上人间仅此一个,花厅里好不热闹。

小萧煜满意地微微点头,颇为自得:他真是个好哥哥啊。多亏自己送了弟弟那些好看的衣裳,才让弟弟变得好看了起来,没让他们萧家丢脸。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情景,众人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那个小婴儿,曲葭月心里直冒酸水,身形微微绷紧:这个南宫玥的命怎么就这么好?!

反观自己……

想到自己这些年在西夜苟延残喘地活着,想到那日父亲不留情面的威胁犹在耳边,曲葭月不由咬了咬牙,眼角青筋跳动。

但是如今的曲葭月毕竟不再是当年王都风光无限、年轻气盛的明月郡主了,她立刻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情,目光落在了周柔嘉的身上,得意地眯了眯眼,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关系,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第一步,等她完全控制住了萧栾,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计划一定会顺利的,她一定可以得偿所愿的!

曲葭月不由抬头,透过一扇敞开的窗户朝王府的方向望去,眸中闪烁着勃勃的野心。

午时到了,在一个管事嬷嬷提醒下,洗三礼就开始了。

小萧烨是个乖巧的小婴儿,两个乳娘合力给他脱衣裳洗三时,他一直安稳地闭眼睡着,自然也就没闹,整个过程顺利极了,夫人们纷纷往水盆里丢着一块块金锞子,乳娘们不时说着讨喜的吉祥话。

小萧煜在一旁看着有趣极了,也低头掏出了自己的橘猫荷包,往水盆里头丢了一个金猫锞子。

“啪嗒”一声,水花随着金猫锞子落入盆中而飞溅起来,小家伙开怀地笑出了声。

小家伙的举动顿时吸引了那些夫人的注意力,都觉得稀罕有趣极了,田老夫人不禁戏谑地说起,当年世孙洗三的时候,那小手小脚甩得差点没把水盆给打翻了。

夫人们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小花厅里愈发热闹了,一片语笑喧阗声。

洗三礼后,小萧烨就被抱走了,而众人移步去了一旁的西偏厅,简单地用了些午膳,之后,就识趣地纷纷告辞了,小萧煜像模像样地陪着一起送了客。

等客人散了,他才屁颠屁颠地跑回了娘亲那里去邀功。

屋子里,裹着大红襁褓的小萧烨正躺在一张小床上,他已经醒了,睁着一双乌黑亮泽如黑葡萄般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似乎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娘亲!”小萧煜急忙朝娘亲的床榻飞扑了过去,先是跪到床头“吧唧”地亲了娘亲一下,然后兴冲冲地把刚才洗三礼的事说了一遍,包括自己如何在弟弟洗澡时丢金锞子,自己又是如何送客。

小家伙的词汇还不够多,说得不清不楚,不过已经足够南宫玥了解其中的重点,还不时地顺着他的话问几句,夸几句。

小家伙说得是口干舌燥,咕噜咕噜地喝了一杯温开水,这才注意到了萧奕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萧奕静静地看着屋子里的母子三人,嘴角微翘,心中一片柔软。

“爹爹!”小萧煜眨了眨眼,那疑惑的小模样仿佛在问,爹爹你什么时候才回来的啊,怎么不出声呢?

小萧煜欢快地又朝他爹扑了过去,萧奕顺势把他捞了起来,轻松地抱在了臂弯中。

“阿奕,”南宫玥含笑道,“你送外祖父回去了?”

萧奕应了一声,刚才林净尘又特意过来碧霄堂给南宫玥诊了脉,之后,萧奕就亲自把林净尘送回了林宅中。

“阿玥,”萧奕走到床榻边坐下,让长子坐在他的膝头,“我想过了,满月礼就不办了……”

萧奕才起了个头,南宫玥就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果然,紧接着就听他继续说道:“你多坐一个月的月子,我们办双满月礼好不好?”

南宫玥想起当初的双月子,简直头都要疼了,扶了扶裹着一方锦帕的额头。

“阿奕……”

她试图说服萧奕,可是萧奕早有准备。

“我问过了外祖父和岳母,他们都说好。”萧奕说着,牵起了南宫玥的一只素手,以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柔嫩的素手,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消瘦了不少的南宫玥,缓缓道,“阿玥,我心疼了。”

想起南宫玥生产那日的煎熬,萧奕就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掌抓得他的心口发紧,他的声音微微哽咽,乌眸中情潮涌动,似乎已经溢满了眼眶,就要涌出来了。

南宫玥下意识地反握住他的手,想要告诉他,她没事的;想要告诉他,她甘之如饴……

然而,话还没出口,就有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慎重其事地盖在了她的手背上,然后一张漂亮的小脸从他爹的胸膛中探了出来,一本正经地学着他爹的语气说:“娘亲,煜哥儿心疼了!”

原本屋内的旖旎气氛被小萧煜的一句话一下子冲散了,看着这相似的一大一小,南宫玥莞尔失笑,心里含了蜜糖似的甜丝丝的。

面对他们,她还能怎么样?

也唯有投降了。

而萧奕则是瞪着小萧煜,一方面觉得这臭小子真是破坏气氛,另一方面又觉得这臭小子又好似有了点用处。

就在这时,小床上的小萧烨忽然不甘寂寞地哭了起来,哭声呜咽,悲悲切切,粉润的小嘴蠕动着做出吮吸的样子。

像这样的哭声小萧煜这几天已经听过好多次了,他立刻了然地说道:“娘亲,弟弟饿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兄弟连心,还是孩子的世界有自己的语言,这才三天,小萧煜已经能准确地从弟弟的哭声变化判断出弟弟是饿了,还是出恭了,令得几个丫鬟啧啧称奇,小萧煜被夸了几次后,更是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天天等着别人夸他是好哥哥,会帮着娘亲照顾弟弟了。

小萧煜的一声喊顿时惊动了屋子里外,乳娘和丫鬟立刻进来抱小主子去喝奶,一阵鸡飞狗跳后,骚动就平息了……

接下来的几日,从碧霄堂到王府上下,都沉浸在新添了小公子的喜悦中,一会儿是世子爷发下的赏赐,一会儿又是镇南王的赏赐,全府上下短短几日就多领了近半年的月钱,阖府都是欢天喜地。

要说王府中有什么人例外的,大概也唯有萧栾了,虽然自官语白那里讨了主意,但他还是有些心事重重。

“哎——”

书房里的萧栾不知道叹了第几口气,连手中那本前几日新得的《风月机关》也看不进去了。

他总觉得曲葭月的事就像是他年幼的时候砸破了他父王的一个花瓶,虽然暂时把花瓶转了个方向,把破洞藏在了角落里的阴影处,但是这件事迟早会爆发出来……

“哎——”

又一声长叹才发出一半,就听外头传来小厮故意拔高的声音:“见过二夫人。二爷正在里头读书呢。”

周柔嘉来了!

萧栾赶忙把手中的那册《风月机关》合了起来,胡乱地塞到了一旁的书册堆里,又随便抽了一本书,急忙打开……

几乎是下一瞬,就听一阵挑帘声响起,穿了一件鹅黄色妆花宽袖褙子的周柔嘉手里提着一个红漆木食盒进来了,不疾不徐,嘴角带着惯常的温婉笑意。

五日前,也是在此,萧栾跟周柔嘉提出了和离,当时,他说得突然,周柔嘉既震惊又受伤,但之后独自在珐琅院里冷静了两日后,想着自二人成亲以来,萧栾虽然有些风流轻佻,但多是因为年少天真的缘故,她嫁入王府后的日子过得一直很好,就连那个章姨娘在被接回来后也老实了。除了那章姨娘以外,萧栾的后院里也没别人了,比起她闺中认识的一些姐妹,她如今不知道要好多少!

也许府外的人会说萧栾这萧二公子无用,是个只会和一些狐朋狗友风花雪月的浪荡公子,但是周柔嘉却觉得这样的萧栾很好,好歹他有自知之明,有他自己为人的底线,比之那些自不量力、自作聪明的人要好上百倍千倍……

那日,萧栾忽然提出和离,又口口声声是他对不起她,这其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原因。

洗三礼那日后,大嫂南宫玥曾把她叫了去,安抚说,她和大哥都已经知道了萧栾的事,自会处置,让她不用担心,一切如常就是。

周柔嘉应了,她相信南宫玥,相信萧奕,也相信萧栾!

只是这短短的几步,周柔嘉已经是心念百转,表情变得更为柔和。

“相公。”她屈膝福了福,然后把手中的红漆木食盒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道,“你不是最喜欢白家铺子的点心吗?我让人给你买了白家铺子的桂花红豆糕和玫瑰饼,点心才刚出炉,还热火着。”

闻言,萧栾的表情不由有些尴尬。不是他喜欢白家铺子的点心,而是翩翩喜欢,所以他以前就亲自出府给她去买……

他好像都没给娘子去买过点心……

想着,萧栾心里的内疚更浓了,思绪有些混乱。

当一碟热腾腾的桂花红豆糕捧到他跟前时,他心虚得眼神飘移了一下,瞬间想起了一件事,猛然站了起来,脱口道:“啊!我打算买桂花红豆糕给官大哥的,我怎么给忘了呢!”

话出口后,书房里静了一瞬,萧栾真是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子,他又说错话了,她体贴地给他买了桂花红豆糕,他却作出一副要拿她的好意去做人情的样子,他这个相公实在是太失败了!

周柔嘉似乎看出萧栾的不好意思,体贴地说道:“相公,我还买了一盒桂花红豆糕,我这就让人送去青云坞。”

周柔嘉越体贴,萧栾就越内疚,急忙把跟前的那碟桂花红豆糕往周柔嘉的方向送了送,“娘子,你也吃。这白家铺子的点心好吃极了,大嫂和妹妹都喜欢。”

一股浓郁的桂花味夹杂着红豆的香味扑鼻而来,周柔嘉皱了皱眉,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些许,随即就若无其事地笑了,拈起一旁的玫瑰饼道:“相公,我更喜欢玫瑰饼。”

萧栾怔了怔,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周柔嘉喜欢吃玫瑰饼,心中愈发自责。

他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块桂花红豆糕,之后,周柔嘉就走了,只留下萧栾失魂落魄地看着她的背影,确定她出门后,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悬着的心又往上提了一些……

如此胆战心惊地又过了几日,萧栾硬生生地瘦了一圈,三月二十五日一早,他的小厮忽然面色焦急地进来禀道:

“二爷,曲姑娘派人传来了口信,约二爷下午未时去南湖酒楼一会!”

萧栾心里咯噔一下,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与此同时,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如同官大哥所说,曲葭月终于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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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8企图

当日下午未时一刻,萧栾磨磨蹭蹭地来到了南湖酒楼。

他站在酒楼门口长叹了一口气,呆立了两息,才毅然走进了酒楼。

挥退了上前招呼的小二后,萧栾直接上了二楼,一直来到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雅座前,只听“吱呀”一声,雅座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萧二公子,我们姑娘正在里头等您。”

一个青衣小丫鬟福了福后,走了出来,请萧栾进了雅座。

萧栾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然后雅座的门又被人关上了。

雅座里,穿了一件玫瑰红牡丹花妆花褙子的曲葭月就坐在一张圆桌旁饮着茶水,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快一炷香了,萧栾方才姗姗来迟。

“二公子,请坐。”曲葭月面上含笑地作请状,心里却是不耐,若非这个蠢货是镇南王府的二公子,她才懒得与他废话。

曲葭月是个绝色美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日萧栾才会殷勤地帮着她借马车,殷勤地送她回曲府,毕竟英雄救美什么的也符合他萧栾风流不下流的作风是不是?!

可是如今,萧栾算是明白了,这美人不能随便沾啊,一旦酒后乱性,美人就成了穿肠毒药了!

曲葭月用目光催促着萧栾,然而,萧栾还是慢吞吞地,如龟爬一般走到曲葭月身旁,再缓缓坐下。

“曲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萧栾面色僵硬,语气古怪地问道,似乎下一瞬就要跳起来逃走似的。

看着萧栾这副怂包的模样,曲葭月心中的不耐变成了不屑,反正萧栾逃不出她的五指山,她陪他慢慢玩就是!

“二公子口渴了吧,”曲葭月笑吟吟地柔声道,答非所问,“我给你倒杯茶喝。”

她一手拿起一个紫砂茶壶,一手抚着衣袖,兰花指微翘,看来优雅如一幅仕女图。

白瓷茶盅中,热腾腾的茶汤嫩绿明亮,茶香四溢。

曲葭月亲手把茶盅端到了萧栾跟前,可是萧栾却不敢接。

这只是一杯茶而已,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别的女人递来的东西,他可再不敢随便接了。

都是那一碗黄酒冲蛋惹的祸啊!

萧栾在心中悲凄地想着。

“曲姑娘,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萧栾再次问道。

萧栾越急,曲葭月就越镇定,她把手中的白瓷茶盅放下,又捧起自己跟前的茶盅,慢悠悠地轻啜了一口热茶,方才道:“二公子,你不用这么紧张。有道是:‘一夜夫妻百夜恩’,我只是想让二公子你帮我一个小忙而已。对二公子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曲葭月脸上的笑容更盛,就如同一朵翩然绽放的妖花,透着夺目的艳丽。

萧栾眼皮一跳,心底有种不祥的预感。

仿佛在验证他的猜测般,曲葭月缓缓道:“我要你设法约官语白出来”

官大哥?!萧栾眨了眨眼,傻眼了,这跟官大哥又有什么关系。

“你约官大哥出来想做什么?”萧栾狐疑地问道。

听萧栾言辞之间透着对官语白的亲昵,曲葭月心里有些意外,眸中的光芒更为诡异。

她如此费尽心机地迂回行事,都是为了接近官语白!

官语白平日里多待在王府或军营,此外,很少外出。而她,与官语白无亲无故,想要接近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父亲不肯帮她,她就只有自己去想方设法地制造机会了。

本来曲葭月第一个想到的是利用傅云鹤,却不想傅云鹤根本不念表兄妹的亲戚情份,对她毫不理会,她丝毫没有下手的机会,才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主意打到了这个贪恋美色、又愚不可及的王府二爷身上。

也就是一点迷药先放倒他,再脱了他的衣裳,然后在自己脖颈间留下那么点痕迹,这萧栾就傻得以为他们有过些什么凭他,配吗?!

想着,曲葭月眸中闪过一抹淡淡的嘲讽。

不过,她还是有些惊讶,没想到萧栾竟然与官语白关系还不错,也许她的计划会比预想得还要顺利!

曲葭月心中有些雀跃,也有些激动,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意,淡淡道:“你别管那么多,约他出来就是了。”说着,曲葭月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到时候,你把这个悄悄放到酒水里,让官语白饮下即可。”

萧栾看着这个油纸包,双眸微微瞠大,心生警惕,脱口而出地质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这曲葭月行事如此鬼祟,可以想象这油纸包里面装的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她这分明是要害官大哥!

真是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啊!

萧栾此刻再瞧曲葭月就像是看那裹了蜜糖的毒药一般,同时,疑问浮现在他心头。

可是,曲葭月为什么要害官大哥呢?!

前几日平阳侯好像回骆越城了吧难道是平阳侯对官大哥不满,甚至是觊觎官大哥兵马大元帅的官职,想除掉官大哥上位?!

又或者,平阳侯被西夜余孽收买了,那些西夜余孽想毒害官大哥以报亡国之仇?!

萧栾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正想义正言辞地推拒,就听曲葭月蹙眉又道:“二公子且放心,这绝非什么毒药我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怎么敢在骆越城里谋害堂堂元帅!”

萧栾心里只觉得曲葭月分明把自己当傻子哄呢,没好气地追问道:“不是毒药,那又是什么?!”

曲葭月俏脸一僵,差点没翻脸,只能勉强按捺着心底的不悦。

她眨了眨眼,眸中就染上了一层薄雾,看来泫然欲泣。

她拿起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楚楚可怜地说道:“二公子,在你心里,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那日,你明明对我说,我是你心尖的明月,皎洁无瑕,我才会与你”

她咬了咬下唇,脸上泛起些许红晕,眸中的波光也染上一丝春情。

说起那日的荒唐事,萧栾的表情就变得尴尬起来,他一喝醉就爱胡言乱语,以前还曾对着他的一个酒友说要为他摘下天上的明月什么的

曲葭月擦着泪花,继续说道:“二公子,我也是走投无路,想要求官元帅一件事,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我也知道我为难二公子了,只要二公子肯帮帮我,我就当那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以后二公子自可与尊夫人神仙眷侣”

说着,她眼角一行清泪骤然落下,如风雨中微微颤颤的一朵娇花般。

看着美人流泪,萧栾差点就心中一软,但随即就对自己说,为了官大哥的安全,自己可不能心软啊!

不过,倘若自己拒绝她的话,她会不会再去找别人?!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