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自己且敷衍着应下,之后再行计量便是。

想着,萧栾只觉得自己的肩头沉甸甸的,保护官大哥的重任就要肩负在自己身上了!

萧栾故作迟疑状,不太确定地说道:“曲姑娘,你真的不是要毒害官大哥?”

“那当然!”曲葭月见萧栾脸上有了松动,伸出一只如玉素手轻柔地盖在萧栾的手背上,故作委屈道,“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她半垂眼帘,长翘的眼睫如蝉翼般微微颤动着,看来楚楚动人,眸中却闪过一道鄙夷的光芒,心道:同是镇南王的嫡子,却是天差地别,一个征战沙场,铁骨铮铮,一个一事无成,不过一摊扶不起的烂泥!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萧栾心里也在腹诽曲葭月,表面上清了清嗓子又问:“我帮你你就当那天的事没发生过?”

曲葭月心中暗喜,点了点头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萧栾说着一把拿起了那个油纸包,抛下一句,“那你等我消息啊。”萧栾迫不及待地就推门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雅座门口,曲葭月心情大好,嘴角翘得更高。

自己的计划又成功了第二步!

接下来就是等萧栾那边的消息了

至于萧栾,出了南湖酒楼后,就上马径直回了镇南王府。

从一侧角门进府,萧栾下了马后,随手就把马绳丢给了门房小厮,自己则目标明确地往青云坞去了,脚下的步伐飞快。

这一次,率先发现萧栾的是寒羽和小灰,两头鹰啼鸣着在萧栾头上盘旋了一圈,似乎是在打招呼一般,萧栾受宠若惊地仰首吹了声口哨,并伸出了一只胳膊,试图把双鹰召唤过来。

可是,两头鹰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后,就仿若未闻地拍着翅膀飞走了。

萧栾尴尬地收回了胳膊,干咳了两声,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却对上了不远处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萧栾这才看到对面湖边的石桌旁坐着二人,一个是官语白,另一个就是他的大哥萧奕。

大哥怎么也在?!萧栾脚下的步子不由停了下来,脚下直打战,琢磨着他是不是该调头就走

迟疑之间,一个火红色的团子从湖面上的石桥上冲了过来,挥着手喊道:“二叔!”

小萧煜朝萧栾飞奔过来,萧栾不敢动了,这要是让大侄子误以为自己嫌弃他,那自己可要倒大霉了。不说大哥,父王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煜哥儿。”萧栾一边抱起了小萧煜,掩耳盗铃地用小家伙的身体做盾牌挡住大哥的视线。有大侄子在,大哥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吧?!

想着,萧栾只觉得自己得了一个保命符,配合大侄子的喜好,把他掂了掂,逗得小家伙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萧栾很快抱着小萧煜来到了石桌前,只见桌面上放着一张张写满了字的绢纸,以几个鹰形的白瓷镇纸压着。..

萧栾也没敢细看,抱着侄子给两位大哥打了招呼:“大哥,官大哥。”

“你来干什么?”萧奕没好气地打量着萧栾,也问出了小四心中的疑问。

“那个”萧栾僵硬地赔笑,实在不敢在萧奕面前提曲葭月,他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敷衍过去,等大哥走了再说,于是干巴巴地说道,“我是想来问问官大哥,前日的桂花红豆糕味道可好?”

“好吃。”

率先回答萧栾的是他怀里那个白胖的小娃娃,他双眼发亮地看着萧栾。

萧栾暗暗地松了口气,心里记住了侄子替他解围的恩情,忙道:“煜哥儿喜欢啊!那叔叔再给你买去。”

说着,萧栾就想要趁机离开,却被萧奕两个字叫住了:“站住!”

萧栾这才刚放下了小侄子,就僵得动也不敢动了,他维持着弯腰的姿势,怯生生地看向了萧奕,“大大哥。”

萧奕右手一动,手上就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飞刀,“你要自己招,还是我来逼供?”

萧栾看着萧奕手中的那把柳叶飞刀,顿时觉得脖子上一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急忙说:“我自己招!我自己招!”

这该从何处说起呢?

萧栾想了想后,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把大侄子的耳朵给捂了起来。

大侄子才两周岁多,还是别污了侄子的耳,而且,大侄子这么聪明,万一把他说的话给记住两三句,在大嫂面前再随便一说,大哥指不定还要把这笔账再算到他头上。

想着,萧栾心里就瑟瑟发抖,以最快的速度把刚才去南湖酒楼见了曲葭月的事说了一遍,越说越是义愤填膺,冷哼着道:“官大哥,这个女人分明就把我当傻子耍呢!哎,我就算没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啊,给人下药哪有好事啊!”

说着,他就跑了题,洋洋洒洒地举例着某某府的小妾给嫡妻下毒,以及城中某户人家的一个妇人与奸夫合谋在亲夫的酒中下了老鼠药云云的,听得萧奕眉头直抽。

这个蠢货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他要是不蠢,能到现在还没意识到他自己中了招吗?!萧奕无语地想道。

末了,萧栾还一副忧心忡忡地看着官语白,千叮咛万嘱咐道:“官大哥,你千万要小心,最毒妇人心,这女人一计不成,十有**还会再想法子害你。”

萧栾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儿,小萧煜起初还以为二叔捂着自己的耳朵是在与自己玩耍,等了好一会儿,却没等到二叔的下一步反应,有些不耐烦地从萧栾那里钻了出来,又爬上了他爹的膝头,好奇地想要去摸他爹手里的飞刀。

萧奕手一动,飞刀就神奇地消失了。

小萧煜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置信,捏着他爹的手看了又看。

一看飞刀没了,萧栾长舒一口气,总算僵硬地直起了弯得酸涩的老腰,再次对着大侄子投以感激的眼神。

大恩不言谢啊!

煜哥儿,二叔会记得你的好的!

萧栾感动得眼眶泛着泪花,下一瞬,又迎上了萧奕漫不经心的眼神,吓得他下意识地挺胸收腹,站得笔直。

萧奕也懒得与他废话,直接问道:“她给你的东西呢?”

萧栾这才想了起来,赶忙从自己的腰带里取出了那个油纸包,恭恭敬敬地放到了石桌上。

小萧煜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比他爹慢了一步。他有些失望,抬眼看向了萧栾,“二叔”

萧栾只得开口允诺道:“煜哥儿,二叔明天给你买桂花红豆糕。”

“谢谢二叔。”小家伙满足了,又去玩石桌上的白鹰镇纸,一会儿拍,一会儿敲的。

萧栾搓了搓手,战战兢兢地问道:“那个大哥,我可以‘走’了吗?”他无奈地在“走”上加重音,如果这次大哥再让他滚,这难度似乎有点高啊!

萧栾紧张地看着萧奕,心提了起来。

☆、879牵连

“阿奕,你不会又让二弟‘滚’回去吧?”

半个时辰后,南湖楼和青云坞的那些事就从萧奕口中传到了南宫玥耳中,她真是不知道该同情萧栾有这么一个兄长,还是叹息萧栾虽然成了家却还是如同一个孩子般不谙世事。

萧奕翘着二郎腿懒懒地歪在一把圈椅上,坐没坐相。

闻言,他挑了挑眉,一脸委屈又无辜地为自己辩护,“阿玥,我是那种人吗?”

“”南宫玥还真是无法昧着良心附和他。

她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问道:“阿奕,二弟拿回来的那个油纸包呢?”

萧奕似笑非笑地看了南宫玥一眼,仿佛在说,你这个话题转移得一点也不高明!

南宫玥的回应是,直接伸出了手。

萧奕当然舍不得让他的世子妃这么一直抬着手,赶忙把萧栾给的那个油纸包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外面的油纸后,露出包在其中的褐色粉末,然后送到了南宫玥跟前。

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混着一股麝香味,并不浓郁

南宫玥低头凑了过去,鼻尖微微一嗅,然后眉尾微扬,似是若有所思。

很快,南宫玥就抬起头来,表情怪异地看着萧奕,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阿奕,这是一种迷情药,而且,还挺烈性的。”

也就是说,曲葭月让萧栾约官语白出去,然后在酒水下迷情药那么,曲葭月的意图昭然若揭!

原来如此!

萧奕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他随手把那油纸包揉成了一团,握在手心。

“阿奕,曲葭月的计划其实并不周密”南宫玥看着萧奕右手中的油纸包道。..

萧栾是曲葭月的这个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从曲葭月给萧栾设了“美人计”来看,她应该在城中打探过萧栾的风评,然而她的萧栾的所知却肤浅得很,她的整个计划不仅不周密,而且还仓促,急躁,似乎时间紧急,逼得她不得不加快步伐。

萧奕点了点头,淡淡道:“平阳侯应该不至于那么傻!”说着,萧奕把手中的纸团抛了出去,准确地丢进了一个木匣子里。

之前,萧奕和官语白就在怀疑曲葭月的这一连串举动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平阳侯别有所图,所以在背后推动,如今这迷情药的出现等于无声地给出了答案。

“这些明显是后宅手段,十有**是曲葭月自己出的主意。”南宫玥语气复杂地说道。

对于萧奕而言,不管主使者是曲葭月,还是平阳侯,这笔账都不可能不算!

内宅事当然有内宅事的处置之道,但南宫玥知道萧奕做事不会如此拐弯抹角,萧奕冲锋陷阵,打下这一大片基业,为的是从此海阔天空任遨游,而不是行事还得瞻前顾后,迂回曲折!

南宫玥心里为平阳侯叹了口气,也不再多想,反正有她的阿奕在,她也不用操心什么,只要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就是。

想着,南宫玥露出恬静温暖的笑容。

萧奕也笑了,俯身过去在她的唇畔亲了一记,与她四目直视,忽然道:“阿玥,谢谢你。”

十月怀胎,他的阿玥有多辛苦,他都看在眼里,生产时的那一幕幕更是犹在眼前,让他心痛,也让他知道感恩。

曾经,年少的他不信神佛,不信天;可是如今,过了弱冠之年的他,却感激冥冥中的天意让他遇到了他的阿玥!

萧奕的几个字说得莫名其妙,南宫玥却明白了,小脸染上了如胭脂般的红晕,抿嘴一笑。

十月怀胎,虽然苦,却代表着开花结果,她甘之如饴!

“阿奕,谢谢你。”她握着他的手正色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有了他,她才拥有现在的幸福,她才有了两个最可爱的小宝贝。

有了他,她的人生才圆满了!

萧奕似乎领会了她的未尽之言,嘴角翘得更高,笑意蔓延至眼角眉梢,带着惊心动魄的魅惑,“所以,我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这两个臭小子要远远排在他后头对不对?!

一句话又把屋子里的温馨缱绻冲散,南宫玥扶额,故意用敷衍的语气说道:“好好好,你最重要!”

“娘亲最重要!”

一句响亮的童音忽然接口道。

南宫玥转身看去,这才发现睡在她身旁的小萧煜不知何时醒了,小胖手拉住她的手,真个人跪坐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娘亲最重要!”小家伙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娘亲,真挚地表达着他对娘亲的心意。

萧奕的脸整个都黑了,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把这个臭小子丢出去的冲动。

就在这时,鹊儿的声音救了小萧煜:“世子爷,世子妃,银耳莲子燕窝粥好了,世子妃可要用一些?”

“端进来吧。”南宫玥忙不迭应道,讨好地对着萧奕笑了。小家伙懵懂地来回看着爹娘不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

等一家三口用了燕窝后,南宫玥就哄着小萧煜继续午睡,她自己也抱着小家伙睡着了,而萧奕则悄悄离开了院子,直接让人去把平阳侯叫来了碧霄堂。

这时,已经是黄昏了,外面的斜阳西落,天色半明半暗,从半透明的窗纸上隐约能看到夕阳最后的那一抹红晕。

平阳侯还以为是萧奕又有新的差事要吩附,当下就急匆匆地跑来了,双目炯炯有神。

“下官恭喜世子爷喜得贵子。”平阳侯恭敬地对着萧奕作揖,行礼的同时,眼角飞快地瞥了萧奕一眼。

平阳侯一向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立刻就敏锐地发现萧奕的脸色不太好,心中多了一分警觉。

萧奕冷眼看着平阳侯,微抿的嘴角透着一丝不耐。

对他来说,曲葭月所为,平阳侯知不知情并不重要,光一条教女无方,就可以把账都算到平阳侯头上。这段时日曲葭月上蹿下跳,胆敢把主意打到镇南王府和官语白的头上,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自然也该有心里准备会连累家人!

萧奕只想快刀斩乱麻地了结此事,直接从书案上的那个木匣子取出了那个油纸揉成的纸团,随意地丢给了平阳侯。

平阳侯见有东西朝他抛来,下意识地用双手接住了。

“世子爷,”平阳侯心里是一头雾水,试探地看着萧奕问,“这是”这个纸团又是什么东西?!萧奕到底在暗示什么?

然而,萧奕根本就没打算给平阳侯答疑解惑,他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他还要照顾他的阿玥,帮着阿玥带孩子呢!

“曲平睿,本世子事务繁忙,”萧奕淡淡地说道,话里意味深长,“没时间也没心情,替你曲家处理家事!”他当初同意平阳侯把曲葭月带回南疆,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添麻烦的。

曲家的家事?!平阳侯心口咯噔一下,心跳加快了两拍。他前些天已经去信王都,打算把家人全都接来骆越城,可是此时此刻,他在骆越城里只有一个家人——

女儿曲葭月。

平阳侯一时心绪紊乱,心头浮现许多疑问,但是他已经隐约猜到女儿这一次恐怕是惹了大祸,甚至还激怒了世子爷。

想着世子爷的个性和手段,平阳侯不禁头皮发麻,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半空,惶惶不安:无论女儿做了什么,弄不好,恐怕自己都会被牵连不,自己已经被牵连了!

平阳侯越想越不安,立刻就抱拳道:“世子爷,请容下官先回府弄清来龙去脉,下官一定会给世子爷一个交代。”

“曲平睿,你最好谨记,本世子一向耐心不佳。”萧奕说完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平阳侯可以走人了。

见状,平阳侯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面色微缓,对自己说,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他必须尽快把这件事给处理了!

平阳侯恭敬地从外书房里退了出去,然后心急火燎地从碧霄堂策马回了曲府,此刻,夕阳差不多落下了大半。

一下马,平阳侯就不耐烦地厉声质问道:“姑娘呢?!”

就有门房的婆子慌慌张张地回道:“回侯爷,姑娘应该在自己的院子里”

话音未落,平阳侯已经健步如飞地从她身旁走过,朝着曲葭月的院子去了。

此时,曲葭月正在庭院中的八角亭里悠然地弹琴,琴声婉约动人,仿佛阵阵微风拂动湖面,透露了操琴者闲适的好心情。

曲葭月的心情也确实不错,脑海中已经幻想起她与官语白共赴巫山时的情景,眼波流转间透着一分妩媚,两分坚定。她的计划一定会顺利的!

“侯爷”

曲葭月身旁的小丫鬟第一个发现平阳侯来了,曲葭月便用纤纤素手按住了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爹爹”曲葭月站起身来,给平阳侯屈膝行礼。

然而,平阳侯一看到曲葭月,心中的怒意更为汹涌,咬了咬牙质问道:“明月,你到底又做了什么?!”说着,他把萧奕给他的油纸包直接拍在了那架琴旁。

就算那油纸被揉乱了,曲葭月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油纸中的迷情药还是她亲自确认过,并小心地折成纸包的。

她心跳砰砰加快,脸上难免就透出慌乱之色:怎么会?!这药怎么会在父亲手里?!

曲葭月半垂眼帘,努力地镇定下来,心念转得飞快。

这药是她在南湖酒楼亲手交给萧栾的,所以父亲自然是从萧栾手中得来的难道是萧栾那个蠢货把她给招了?!

这怎么可能呢?

萧栾怎么可能傻得直接把他与她风流一夜的事直接告诉官语白或者其他人呢?!

这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萧栾到底说了多少?!又告诉了哪些人?!

想着,曲葭月心中更乱了,不敢直视平阳侯的眼眸。

看着女儿游移的眼神,平阳侯哪里还不知道不妙,他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咬牙切齿地威逼道:“明月,你要是不说,为父就只有把你交给世子爷处置了!”

连萧奕也知道了?!曲葭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脚下一软,差点没瘫软下去。

她心里越来越混乱,嘴唇微颤,只能从她算计萧栾开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平阳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心硬生生被这个女儿戳了好几个窟窿,冷风自心口呼呼穿过。

她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来,她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吃错药了?!

“明月你疯了吗?!”

平阳侯猛地抬起右手,一把掌差点就甩了出去,然而曲葭月毫无畏惧,甚至还上前了半步,昂着脸看着平阳侯,倔强地说道:“谁让爹你不肯帮我,我只好自己帮自己!”

“你”平阳侯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缓缓问道,“到现在,你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他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失望和疲惫。

他原以为等他把家人都从王都接来后,他们一家人可以在南疆重新开始,却没想到他全心全意为他们曲家奋斗,他的女儿却在暗中拖自己的后腿,甚至于,要连累自己,连累整个曲家!

“我没错!”曲葭月嘶吼道,眼睛一片赤红,额头青筋凸起。

是的,她没有错,她只是尽力去争取她的前程!她的计划明明很完美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你是我爹,你本来就应该帮我!可是你呢?这些年来你为我做过什么?!什么也没有!”

想起这些年来她在西夜过的日子,曲葭月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睚眦欲裂,恍若疯妇。

然而,曲葭月这一次再也无法唤起平阳侯心中的一点怜惜了。

平阳侯对这个女儿彻底失望了。

他之所以会投靠萧奕是为了阖府的前程,可是曲葭月却几乎把一切都毁了,如今的曲葭月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了,她眼里已经再没有家族,她如同睁眼瞎一般全然看不到他为她所做的!

平阳侯闭了闭眼,心如明镜。

表面上,萧奕让他自己去处理曲家的家事,看着是把女儿交给了他处置,但事实上,他若是处理得让萧奕不满意,以萧奕的性子,随时会“替”他出手,而他也会因此错失最后一个机会

他既然上了南疆这条船,就早没有退路了!

若只是为了一份闲散富贵,他又何必投效萧奕?!

平阳侯再睁眼时,眼神已经沉淀下来,有了决定,有了取舍。

虽然他曾有些愧对这个女儿,但比起来,当然是曲家重要,这件事,他必然得给萧奕和官语白一个交代!

看着平阳侯的神色不对,曲葭月这时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急忙叫道:“爹”

她想叫住平阳侯,可是平阳侯已经大步离去,留下一道决然的背影。

“爹!”

想要追上去的曲葭月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拦住了,“姑娘,侯爷有令,从今日起,您不许外出”

“爹!爹”

平阳侯越走越快,只听得身后的喊叫声越来越轻,到最后,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长叹一口气,回了自己的外书房,这一夜,书房里的灯火彻夜不灭

当旭日再次冉冉升起时,憔悴了不少的平阳侯再次拜访了碧霄堂,求见萧奕。从昨晚起,他的心头就像压了一块巨石似的,沉甸甸地,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世子爷,事情的来龙去脉下官已经知道了。”平阳侯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明日下官就带小女启程去西夜,世子爷以为如何?”

萧奕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瞥了他一眼,就径自饮茶。

这一眼让平阳侯瞬间心凉了半截,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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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0处置(两更合一)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平阳侯昨晚思前想后,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是心中还是不忍,这才为了女儿勉力一试。

他心里长叹一口气,毅然地直视萧奕,一鼓作气地说道:“世子爷,小女既然是旧西夜王的宫妃,留在骆越城也不像话下官明日就启程,亲自把她送去紫燕行宫。”那紫燕行宫就是西夜都城东郊的那个行宫,原西夜王高弥曷的王后和妃嫔都在里头。

哪怕是暂时把女儿送入佛堂,也许有一天他还能把她接出来,一旦送回西夜的紫燕行宫,她的命运就注定了,注定要老死其中,再也没有未来!

平阳侯心里泛起一丝苦涩:他能做为女儿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可偏偏女儿就好像着了魔一般,执迷不悟他也不能为了她一人去牺牲整个曲家。

萧奕眉头微扬,表情总算缓和了不少,淡淡道:“曲平睿,总算你还没糊涂到家。”

萧奕用一种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平阳侯,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吧。

闻言,平阳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笼罩心头的阴霾渐渐消散,心底反倒是有了一丝庆幸:幸好,还为时未晚!曲家总算没有被那逆女给毁了!

“那下官就不打扰世子爷了。”平阳侯识趣地抱拳退下了。

离开碧霄堂后,平阳侯就火速回了曲府,立刻有下人上前来通禀说:“侯爷,姑娘她不肯吃东西,吵着要见侯爷”

一哭二闹三上吊。平阳侯了然地苦笑,直接去了曲葭月的院子。

这一次,曲葭月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平阳侯跟前,认错道:

“爹我错了!”

她也是一夜无眠,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裙,绝美的脸庞上黯淡无光。

她知道平阳侯过几日应该就要回西夜,打算先把父亲哄下来,否则万一父亲一气之下强硬地把她带去西夜,她就彻底完了。

她恨西夜,她再也不要回西夜那个鬼地方!

平阳侯面无表情地看着曲葭月,如果是以前,他还有可能被她三言两语所蒙蔽,可是此刻曲葭月的虚与委蛇在他眼中一目了然。

平阳侯心里更为失望,缓缓道:“明月,晚了。我已经答应世子爷明日启程送你去紫燕行宫。”

曲葭月当然知道什么是紫燕行宫,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

“爹,你这是要女儿死吗?!”曲葭月扯着嗓门尖叫出声,也把平阳侯心底的最后一丝怜惜抹去了。

曲葭月纤细的娇躯微颤,她是真的怕了

比回西夜更糟糕的惩罚,就是去紫燕行宫!

当年在西夜王的后宫中,她觉得高弥曷年富力壮,觉得自己只要得了他的宠爱,诞下孩子,将来当上西夜太后也不无可能!

为了争宠,她用尽了各种手段,得罪了不少妃嫔,甚至于西夜王后还为此掉了一胎,王后的心里不可能忘记这笔账。一年多前,当西夜都城被南疆军攻陷后,因为她是大裕的和亲公主,就没被送去行宫,她还暗暗地松了口气如今要是再被送回去,她一定会被那些女人折磨死的!

“随你。”平阳侯抛下两个字,就转身离去。

女儿竟然不自量力地想要嫁给官语白,可见她的野心与**,这样的人,会舍得死吗?

曲葭月更害怕了,如同拼死一搏般飞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平阳侯的大腿,哭喊道:“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

曲葭月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掉下来,混杂着糊在脸上,狼狈不堪,而她再也顾不上形象。

此时,平阳侯已经懒得跟曲葭月说一个字了,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晚了。

如今是真的晚了!

世子爷跟前,哪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平阳侯对着一旁的婆子使了一个手势,立刻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一左一右地钳住了曲葭月。

女儿本来有第二次机会的,却被她自己生生毁了!

人生是没有回头路的。

如同他投效了萧奕一般

平阳侯毫不回头地离去了,而曲葭月的嘴巴直接被婆子捂上了,“吚吚呜呜”地发不出一点声音,溢满泪水的黑眸中有悔、有惧、有恨、有不甘

然而,她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

次日一早,一辆马车以及几匹骏马自曲府驶出,出了城后,一路往西边飞驰而去

曲葭月的事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解决了,而萧栾却是一无所知,每天都是胆战心惊地窝在自己的书房里,一步也不敢外出,以致王府中的下人们都在暗暗地交头接耳,说什么二爷自从最近去了两趟青云坞后,就被官语白感化了,从此打算洗心革面,发奋读书。

萧栾如同惊弓之鸟般一连等了好几日,没等到曲葭月再来找自己,却从贴身小厮口中听到了另一个消息。

“你说那曲姑娘昨日就启程随平阳侯去西夜了?”萧栾眨了眨眼,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啊,二爷。”小厮忙不迭点头,擦了擦额头的汗液,也替萧栾松了一口气。这曲姑娘走了,二爷犯的那些错也就可以揭过去了吧?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萧栾重重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狼狈地痛呼出声。不是梦,这事真的解决了!

萧栾喜形于色地掏出一个银锞子随手丢给了小厮打发他:“赏你的,自己喝酒去!”

小厮千恩万谢地退出了书房。

虽然了结了心头大患,但是萧栾没高兴一会儿又愁了起来。

哎,事情是揭过去了,可他终究是做错了事,背着妻子在外头与人苟合总是他对不起周柔嘉!

萧栾既内疚,又心虚,更烦躁,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现在大哥又不许他和离,他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萧栾最终咬了咬牙,三天来第一次出了院子,朝着珐琅院去了。

萧栾的出现让整个珐琅院都震动了!

这段时日,二爷和二夫人一直在闹别扭,甚至还有流言传出两位主子要和离,也有人说为此连世子爷也找二爷谈了一回。二夫人一向与世子妃、大姑娘投缘,下人们也猜到十之八九这和离是不成的,但是就算是不和离,世子爷也不能逼着二爷去二夫人房里啊二夫人若是没有子嗣傍身,这以后的日子能好吗?!

一时间,府中上下议论得沸沸扬扬。

如今一看萧栾竟然来了珐琅院,整个院子都骚动了起来,气氛瞬间就焕然一新。

不一会儿,萧栾就被丫鬟迎进了东次间。

“二爷。”周柔嘉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来,笑着福了福,笑容温婉,“大嫂刚刚给我送了些茉莉花茶过来,二爷可要一试?”

花茶什么的是妇道人家的玩意,又香又甜,萧栾平日里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抵不住他现在心虚又尴尬,周柔嘉一说,他就迫不及待地应下了。

淡淡的茉莉茶香很快就弥漫在屋子里,清新宜人,令人精神一振。

萧栾磨磨蹭蹭地饮了大半杯茶,发现茶都快见底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先把屋子里服侍的下人们都挥退了,然后才讪讪然道:“娘子,咳咳,我我有话同你说。”萧栾表情僵硬地看着周柔嘉,一副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周柔嘉也不催促他,仔细地又亲自给他添茶,眸光微闪,心里隐约知道萧栾想要与她说什么了。

哎,抬手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萧栾咬牙心道,于是就结结巴巴地把他与曲葭月春风一度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当然略过了曲葭月想给官语白下药的事——这是他和曲葭月的事,自不能把官语白给扯进来。

这一次,面对周柔嘉,萧栾说得比前两次还要艰难、羞愧。

“事情就是这样”萧栾面露愧色地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作了个长揖,不敢看周柔嘉,“总之,都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最后,他急忙又补充道:“还有,和离的事,是我太冲动了。”

虽然把事情都交代了,但是萧栾却无法松一口气,有些提心吊胆地等着周柔嘉的宣判。

周柔嘉看着萧栾神色间凝重了几分,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须臾,周柔嘉方才缓缓问道:“那二爷之前说要与我和离,可是想要迎娶那曲姑娘进门?”

“不,不”萧栾自是连连摆摆手,想了想后,斟酌着用词道,“我怎么会错上加错!”

周柔嘉又问:“二爷,那我们不和离了?”

萧栾拼命地点头,之后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我跟曲姑娘也不会再有半点干系。”

两人四目相对,静默片刻后,周柔嘉捏了捏帕子,似有几分犹豫,但还是正色道:“二爷,我娘家是什么样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父亲兼祧两房,我娘这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来。”说着,她言语间就透出了浓浓的苦涩来,神色黯然。

萧栾有些手足无措,他也知道岳父多年来都是偏心二房,以致周柔嘉和岳母在周府没少受委屈。..

周柔嘉继续说着:“自从我嫁给二爷后,二爷一直对我很好,我在王府过得很好,很快乐。”她仰起小脸看着萧栾,闪着水光的眼睛有些发红,眼神坚定,却又隐约透着一丝柔弱。

她觉得自己对她很好吗?萧栾一时有些自豪,有些感动,又有些心虚。

他一直觉得他对周柔嘉顶多算相敬如宾,怎么也没到“很好”的地步。不得不说,大哥虽然对自己这二弟还有侄儿煜哥儿都很混账,但是对大嫂那可真是好啊,那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比起来,自己那是差得十万八千里了。

没想到妻子的要求竟然只是这么一点,由此可以想象岳父以前有多亏待妻子了!

而他,差点就变成了他所唾弃的岳父。

想着,萧栾在愧疚的同时,心中升起了一股豪情壮志。

他上前半步,一把握起妻子的一双素手,柔情款款地宣誓道:“嘉儿,我以后会对你更好的!我的妻子只有你,我会保护你还有我们以后的孩儿的。”

他要让煜哥儿羡慕他的孩子有他这么一个好爹!

萧栾越想越是热血沸腾,仿佛他的人生终于有了一个目标。

萧栾那一声“嘉儿”让周柔嘉的表情变得更为柔和了,她看着萧栾的眼眸中有着依赖与信赖,笑道:“我相信二爷。”

她以后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周柔嘉在心里对自己说,心里对大嫂南宫玥充满了感激。

其实,前两天她已经得了大嫂的提点,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甚至于,连萧栾不知道的部分,她也知道了,比如曲葭月恐怕是诓了萧栾。

哎,曲葭月的这件事,萧栾虽然是被人设计了,但是也正是因为他浑噩度日,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如果经此一事,能让萧栾有所领悟,那也是因祸得福了!

与周柔嘉的这番长谈后,萧栾心头的巨石总算是彻底落下了。

这一夜,他睡得极好,一夜无梦,次日醒来更是觉得浑身一轻,宛若新生。

萧栾神清气爽地出了门,亲自去白家铺子排队,买了四盒点心回去,一盒玫瑰饼送去给周柔嘉,一盒桂花红豆糕送去碧霄堂给小侄子,最后两盒桂花红豆糕则亲自拎去了青云坞。

这求人当然要有求人的礼数。

“官大哥。”萧栾涎着脸把那两盒点心双手恭送到官语白跟前,先吹捧了一番这两盒刚出炉的点心,然后又热情地招呼小四道,“小四,你也来吃一点吧。”

吃人嘴软。歪在树上的小四没理会萧栾,倒是风行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笑嘻嘻地搓着手说:“二公子,我有没有份啊?”

“当然有。”萧栾大方地把其中一盒点心给了风行,风行就不客气地捧着点心一边儿玩去了。

官语白含笑地请萧栾坐下。

青云坞里,除了院子里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以外,没有任何下人,官语白一向喜欢清净,喜欢自己动手,正要给萧栾斟茶,萧栾眼明手快地自己接手了。

萧栾自小就是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当然没伺候过人,但是抵不住他喜欢玩啊,斗鸡、斗蛐蛐,斗茶什么的,他都玩过,所以这泡茶斟茶的功夫做得也还算流畅漂亮。

“官大哥喝茶。”萧栾殷勤周到地把茶送到官语白跟前,这才道出来意,“官大哥,我今天来,是想找官大哥再讨个主意”

萧栾完全没注意到躺在树上的小四脸又黑了,这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萧栾接着说道:“我想着呢,我每日这样无所事事的,也不是法子,官大哥,你看,我这文不成武不就的,能做些啥呢?”

萧栾一脸信赖地看着官语白,他不敢去找萧奕,也不想去镇南王那里讨骂,思来想去,还是官大哥比较靠谱!

顿了一下后,萧栾又想到了什么,急切地补充道:“官大哥,就是别送我去军营啊!”

想到那血肉模糊、尸横遍野的战场,萧栾就打了个寒颤,颈后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自小就追随官语白冲锋陷阵的小四听得无语了,闭上眼睛,直接把萧栾的话都屏蔽了。

官语白失笑,问道:“二公子,那么你自己想做什么?又擅长什么?”

萧栾讪讪一笑,先是摇了摇头,跟着又问:“那个吃喝玩乐算不算?”

话出口后,他又露出懊悔之色,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官大哥,你别误会,我也就是贪玩,可不是什么败家子”跟着,他就言辞凿凿地举例城中的赵公子是如何花费千金包养花魁,还有那钱公子是如何在赌坊输光了家业,孙公子又是如何被人骗了多少银子,相比下,他也就是每天和朋友喝喝小酒、听听小曲、斗斗蛐蛐、投投壶什么,虽然会输块玉佩什么的,那也是凑个兴致。

说着,萧栾忽然发现不对,他似乎连擅长吃喝玩乐都说不上,平日里玩什么,好像都输人。

自己居然连个纨绔公子哥都不合格!

想到这里,萧栾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二公子莫急。”官语白微微一笑安抚萧栾,然后又问,“那你可知道自己名下有多少产业?”

萧栾再次摇了摇头,一头雾水。这跟他的产业又有什么关系。

“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官语白提点了一句。

萧栾有几分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他霍地站起身来,激动地抚掌道:“官大哥,我明白了!”

他激动的声音惊起庭院里的一片雀鸟,振翅乱飞。

萧栾毫无所觉,继续道:“我得先把自己的东西理清楚了,然后再去‘开疆辟土’!”当然,开疆辟土什么的只是个比方,打仗什么的,他可没兴趣!

萧栾的一双眼眸如灯笼般闪闪发亮,情绪亢奋地看着官语白道:“官大哥,你真好!”

官大哥果然是他的指路明灯啊

萧栾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他仿佛一下子有了动力,做起事来兴致勃勃,当下就命下头的管事把名下那些产业的账本都拿来了,堆满了大半个书房。

他平日里从来不管这些,自然是看得云里雾里,脑筋一转,干脆就把萧霏请了过来,理直气壮地请教起来。

萧霏起初以为二哥是一时兴起,但还是认真地教了,甚至还给他好好上了几堂算学课。

连着几天去给萧栾上课后,萧霏隐约感觉到如今的萧栾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这一日午后,萧霏从萧栾那里出来后,就去了碧霄堂看望南宫玥和小侄子,闲暇间,把这些事当做闲话和南宫玥说了,忍不住感慨地说道:“大嫂,二哥如今懂事了,我也就放心了。”

听她的语气,哪里像是萧栾的妹妹,倒更像是他的长辈一般,一旁服侍的画眉忍俊不禁地勾唇笑了。

南宫玥也在笑,她知道周柔嘉把她的话听进去了,以后他们夫妻俩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不管前世如何,这一世的萧栾心性天真,很明显没有受到小方氏的挑唆,没有走上不该走的歪路,南宫玥自然是希望他也能好好的。

这时,乳娘抱着吃饱喝足的小婴儿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他的小床上,小萧煜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乳娘身后,美名其曰,帮着照顾弟弟。

萧霏一看到包裹着粉红色襁褓的小侄子,不由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因为王府上下都认为这一胎必定是个姑娘,因此准备的襁褓不是大红就是粉红或浅紫。

也怪自己思虑不周全,没多准备几个男女适宜的颜色!

萧霏走到小床边,内疚地看着小侄子。

小萧烨生下来时瘦巴巴的,这还未满月,已经被养得白胖圆润了不少,藕节似的小胳膊,肉乎乎的拳头,软乎乎的身子,软糯得好像一只糯米团子。

小侄子不愧是大嫂的孩子,果然好看,就算裹着这粉红襁褓也不违和,反而看着粉嫩可爱极了。

萧霏看得舍不得移开眼睛,嘴角弯起。

小萧烨刚睡醒,又吃饱了,无所事事地睁着眼睛,见萧霏对他笑,他也无声地笑了,露出粉色的牙肉,那黑如点漆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萧霏的倒影。

萧霏越看越喜欢,脱口道:“烨哥儿真像大嫂!”不仅外貌像,性子也像。

画眉默默地低头,大姑娘的眼神一向很独特,以前大姑娘也曾说过世孙像世子妃,明明两位少爷长得都像世子爷,不过这次大姑娘还是说对了一半,二少爷的性子倒真像世子妃。

世子妃的这一胎怀得那么不顺利,本来以为小婴儿恐怕是个难养的,结果二少爷乖巧极了,再加上,丫鬟们都有了带世孙的经验,这一次也算是带孩子的熟手了,一切有条不紊。

丫鬟们没说什么,可是小萧煜却有异议,他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弟弟的脸颊,一本正经地对萧霏说道:“姑姑,弟弟不像娘。”

在萧霏愕然的眼神中,小萧煜又戳了戳弟弟的小脸,义正言辞地接着道:“娘是最漂亮的!”

弟弟虽然比刚出生时好看了那么一点点,但是哪里有娘亲漂亮!

小萧烨似乎觉得哥哥在跟他玩耍,身子在襁褓里扭动着,笑得更开怀了,连眼睛都眯成了两弯月牙。

萧霏闻言,嘴角笑意更浓,“我们煜哥儿嘴巴真甜。”

可不真是!画眉颔首心道:世孙的嘴巴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世子爷还会讨好世子妃!

得了夸奖的小萧煜从善如流地回应道:“姑姑也甜!”

看着姑侄俩处得融洽极了,坐在榻上的南宫玥也是笑意盈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萧霏虽然嫁得晚了些,却也成熟稳重了,以后她嫁给阎习峻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南宫玥想到了什么,对着画眉招了招手,在她耳边吩咐了一句。

画眉点了点头,挑帘出去了,没一会儿,就拿着几张绢纸又回来了。

“霏姐儿,”南宫玥对着萧霏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然后把那几张绢纸交到了她手中,“我在上面又加了些份例,你看看,还有什么要添置的没有?”

萧霏看了一眼绢纸后,立刻俏脸一片飞红,露出几分羞赧的小女儿娇态。

南宫玥给她看的不是别的,而是为她准备的嫁妆单子。

其实,以前萧霏也看过自己的嫁妆单子,可是那时候对她而言,这些单子上的物件与她平日里用的没什么差别,可如今,她却感觉不太一样了

那种油然而生的忐忑、期待、羞涩,根本就不是她能控制的。

南宫玥笑了,心里有几分唏嘘:她的霏姐儿真的开窍了。

小萧煜却是一脸茫然,疑惑地看着娘亲和姑母,实在听不懂,就干脆和弟弟玩耍去了。

小婴儿一天一个样子,长得极快,原本合身的小衣裳、小鞋子没几天就小了。

对小萧煜而言,这实在有趣极了,每天都观察着弟弟的变化,比如弟弟长了多少,又重了多少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颇有一种光阴如梭的感觉。

然而对远在王都的韩凌赋而言,时间的一天天逝去却彷如一道催命符,距离他行刑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他每天都叫嚣着要见新帝,但是新帝再也没来见韩凌赋,仿佛在用沉默宣誓着他的决心,每日来牢房的也只有那送饭食的狱卒而已。

这一日,狱卒又来了,把酒菜放到了牢门前,不冷不热地说道:“吃饭了!好好享用这最后一顿饭吧!”

平日里天牢里提供的都是寒碜的冷饭冷菜,可今日却有酒有菜,甚至还热腾腾的。

诱人的酒香与菜香随着热气升腾而起,让闻者饥肠辘辘,却是一顿断头饭。

身穿白色中衣的韩凌赋闻声望来,在天牢中关了半个多月,他消瘦了一大圈,形销骨立,看来与曾经的如玉公子判若两人。

听狱卒刚才这么一说,韩凌赋心里咯噔一下,他也听说过,在行刑前,会给死刑犯吃上一顿好的。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韩凌赋看着放在地上的酒菜,神情狰狞,额头上青筋暴起,冲到牢门前抓着木栅栏嘶吼道:“我不吃,你让人叫韩凌樊来见我,我有话要说。”

平日里,狱卒对韩凌赋还算客气,毕竟他怎么说也是皇家血脉,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翻身,一旦韩凌赋翻身,那自己这种小人物,还不就是贵人眼中的一只蚂蚁。

可是时至今日,明天就要行刑,狱卒确信韩凌赋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了。

狱卒撇嘴冷笑了一声,道:“你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吗?!不过一个阶下之囚、将死之人,还想见皇上?!痴人做梦!”

闻言,韩凌赋眼中杀机毕露,怒道:“再如何,我身上也流着韩氏天家血脉,容不得你一个蝼蚁欺辱!”区区一个狱卒也敢这么对他说话,真正是龙困浅滩遭虾戏!

狱卒被韩凌赋睚眦欲裂的模样惊得后退了一步,半晌才恼怒地说道:“呸,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他轻蔑地啐了一口,然后就毫不回头地走了。

“小人得志!”韩凌赋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是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的美味佳肴时,却是一阵恐惧疯狂地涌上心头。

难道说,韩凌樊真的要斩了他?!

不,这不可能!

那个狱卒一定是吓他,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的!

韩凌赋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浑浑噩噩地呆坐在原地

次日,也就是四月初四,王都又一次沸腾了起来,前两日,就已经贴出皇榜,新帝的三皇兄韩凌赋弑父弑君,罪无可恕,今日午时三刻将在午门斩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