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圆不溜丢,甜瓜碧绿打眼,这大夏天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底凉快。

梅茹尝了一颗杏,这青杏又脆又甜,怪解渴的。她正要尝第二个呢,孟蕴兰也醒了——她今日留在梅府歇的晌。见到那堆得满满的杏子和甜瓜,孟蕴兰也是狠狠一怔愣:“循循,这谁给你送的贺礼,够特别的?”

梅茹摇头。

孟蕴兰忽然笑了:“这分量,倒像是那个傻子殿下送的。”孟蕴兰口中的傻子殿下是十一。她又摊手道:“那位殿下包子一送便是四屉,这杏子可不就是要送两筐?”

想到西羌时的几筐早杏,梅茹点头道:“还真是他。”应该是傅钊忙里偷闲让人送回来的。这么一想,梅茹便不好意思麻烦他了。梅茹道:“蕴兰,你也吃呗。”那两筐杏她都不知道要吃到猴年马月。

孟蕴兰笑盈盈道:“循循,这是他送你的,我吃什么?”又笑着数道:“你已经吃了人家的包子、肉脯、奶糕…如今还有这堆杏子,可真要成人家的人了!”

她拿她取乐,梅茹也逗她:“蕴兰,我跟十一殿下可是坦荡荡的,倒是你,整日一口一个‘人家的人’,莫非你想成他家的人?”

孟蕴兰气得跺脚:“如今越发说不过你了。”

“咱们几个人加起来,确实是说不过三妹妹了。”梅蒨掀帘进来道。

孟蕴兰见来了帮手,连忙挽着梅蒨胳膊,冲梅茹得意眨眼。

梅蒨也见到那些杏子和甜瓜,她亦是好奇:“这哪儿来的?大伯母命人买的么?”

“才不是呢。”孟蕴兰嘴快,“十一殿下送的。”

梅蒨一听也是笑盈盈的望着梅茹,她道:“还是十一殿下了解三妹妹的喜好,一送一个准,如今人在外头行军打仗呢,都没忘记咱们三妹妹。”又打趣道:“咱们府里只怕要出个王妃了。”

、第 83 章

六月初九这日,除了莫名其妙的两筐杏和几个甜瓜,梅茹还得了李皇后的赏赐,一支赤金点翠如意团花簪,一对翠玉手钏,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灯笼耳坠,还有好几匹宫里一等一的绸缎。

赏赐虽不算很重,但也是宫里下来的,梅茹翌日随老祖宗进宫谢恩。

坤宁宫内,李皇后淡淡笑道:“三姑娘为朝廷出了力,为皇帝分了忧,本宫不论赏什么都是应该的。”

宝慧公主也在,仰着下巴蔑蔑然将梅茹打量一番,她终于记起了这个人——正是去年秋狩出尽风头那位,太子哥哥还动过小心思呢。宝慧公主抿唇偷偷一笑。

底下,杜老太太自然要万分恭敬的谢过李皇后,梅茹一并跟着跪拜。李皇后命她们起来,又拉着梅茹耐心的说了不少的话,这才让她们离开。

回去的马车里,杜老太太摸着梅茹的脑袋,忽然叹了一声,道:“循循是个有福的。”

一听这话,梅茹心下顿时凉下好半截。

原先太子被禁足,对于李皇后的示好,梅府避之不及,当然不愿意接这个高枝。万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太子如今又好端端的出来了。不仅出来了,还重新得了皇帝重用。虽然太子在男女之事上面荒唐,可他毕竟是太子啊。尤其眼下梅府大房着实不行,二房尚可,若是能攀上太子,定国公府便是另一种情形了。

梅茹心思转了几转,悄悄觑了眼老祖宗。

只见老祖宗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也没什么笑意,面色还隐约凝重,应该也是在纠结着呢。

梅茹垂眸,心里头有些乱,还跟外面的天气似的有些躁。

入了六月天气渐热,日头一天毒过一天,明晃晃的,晒得人头晕眼花。整个京城好像都被这种酷暑天气给魇住了,死气沉沉,又懒洋洋的,根本没什么劲。

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日去平阳先生府里。梅茹虽畏暑,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来,只有待在先生身边,她才安心一些;二来么,这次出使回来,梅茹自觉是只井底蛙。她自己也明白,这次若不是傅铮,她定不会如此顺遂。

偶尔思及自己那位救命恩人,梅茹默然叹气。

傅铮如今还在燕王府里闭门思过,也不知道要思到什么时候。因为生母的缘故,他本就不讨延昌帝喜欢,在朝中傅铮更是没有任何依仗,而他的老师贺太傅那边亦一直没有动静,摆明是想明哲保身…如此一来,傅铮被太子一方的势力死死压制着,形势很不好。

梅茹估摸着,只怕要等十一殿下在外得了胜仗,傅铮才能喘上一口气。

日子不急不缓,七月初,西羌叛乱被平定的消息终于传来,死气沉沉的京城好像也注入了点生气。延昌帝十分高兴,借着傅钊发回来的喜讯,他果然“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在闭门思过呢。这日,皇帝终于召见傅铮。

接到传召消息的时候,傅铮正在府里闲闲看书。

七月的天气又闷又热,外头蝉鸣阵阵,躁的人心发慌,可他还是穿着略厚一些的半旧长袍,俊朗的眉眼苍白,没多少血色。

养了这么多天,傅铮身上其他各处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唯独被生生剜去一块肉的右肩,依旧使不上什么力道,根本不利索。搁下手里的杂书,他由着下人们伺候换了入宫觐见的衣服。

傅铮乘轿进宫觐见,初初一入宫,便迎面遇到贺太傅。

贺太傅与延昌帝刚商议完今年的秋狩之事,这会子正要离宫归家。见到傅铮,贺太傅老辣极了,丝毫不见任何不自在,呵呵笑道:“殿下。”

“老师。”傅铮亦眉眼恭敬,以学生身份见了个礼。

经过这次的风波,按理傅铮该对贺太傅心有芥蒂的,可他面色平静极了,和以前一样,只当面前的人依然是他尊敬的老师。

贺太傅连忙虚扶,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

说起来,贺太傅之所以明哲保身,也是怕极了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原先他同意周素卿与傅铮,那是因为傅铮是他的学生,与周素卿青梅竹马,更是个赋闲王爷,两手空空,有个才子名声就很好了。但去年十一月傅铮突然领兵,此事没有与他商议,贺太傅心里本就有点不快。现在傅铮有了战功,又被太子苦整,贺太傅便不大乐意这门亲事。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代价太大,何况,太子好好的在呢。贺太傅根本不会冒这个险。

傅铮自然听出其中的意思,他脸上仍看不出任何异样,只笑了笑,道:“老师客气。”

这日进宫傅铮仍被延昌帝训了一通,唯一的好处,大约是终于不用再闭门思过。只是兜兜转转一圈,他还是个赋闲王爷,更是个被罚去两年俸银、不讨皇帝喜欢的王爷。

京城里纷纷议论此事,梅茹听到时,不禁叹了一声。

其实前世傅铮局面没有这么坏,今生他若是再多蛰伏几年,就不会早早被太子盯上,以至于现在寸步难行。

不知想到什么,梅茹又叹了一声。

傅铮却依旧面色平静的回府,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回到府,他接到了十一弟发回的信函。

傅钊不喜舞文弄墨,偏偏信里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通,说自己是如何监军的,又说自己大概还有一个月才能归京。他在信里问七哥处境如何,问京城局势如何,末了,又问了一句循循如何,东宫那位对她有没有异样。

视线在那个可恨又可气的名字上头定定停了半晌,薄唇抿着,傅铮点了火将信烧掉,眉眼冷然的起身。

可起了身,傅铮也不知道该去那儿,又或者他根本没地方可去,走来走去,便到王府后面的园子里。

自从那日揉碎了那张画,丢进池塘里,傅铮难得有心思来这里坐坐。

不过十数日,那满池的荷花已经开了。翠绿的茎秆笔挺,径自破水而出,顶端是大团粉白相间的荷瓣,层层叠叠的铺开,仿若少女的裙裾,又若纤纤玉指上粉嫩的豆蔻,还若佛祖垂怜众生的手。

湖边的水榭里竹榻太凉,下人早早的铺上软垫,傅铮方斜斜倚在那儿。柔软的绸缎沿着男人颀长的身子垂下来,一动也不动。

燕王府很空,原本是没有这池荷花的。

这池荷花还是去年十一月,傅铮临去征战西羌前吩咐人种下的。他原本想,从西羌回来,正好能看到满池盛景。如今这池荷花果然开得正好。只是,从来不是对他开得。

好比那人,也从来不是对他笑的。

见他落魄了,更是忙不迭的与他划清界限,如今知道他落魄至此,恐怕在府里笑话他呢。

傅铮冷笑。

此一时,彼一时。

这种直白又伤人的话她也说得出口!

便是如今为她伤透了心,那人也是不知道的。她有那春风得意的探花表哥照拂,还有十一弟眼巴巴的惦记,他一个落魄王爷于她又算什么呢?

不过是妨碍她们梅府受宠的绊脚石罢了。

傅铮又是一声冷笑。

两道英眉敛着,墨黑的眸色微沉,面无表情了良久,他终于问道:“那道屏风还回来了?”傅铮声音清清冷冷,没有丁点情绪,在外头的阵阵蝉鸣映衬下,越发显得凉。

石冬一直立在旁边,这会儿边觑傅铮的脸色,边小心翼翼回道:“是了,殿下。周姑娘先前派丫鬟去四喜堂,将那屏风还了回来…”

现在还过来,要么是周素卿真想和他划清干系,要么便是想他再送,如此试探一二罢了。女人的心思难猜,却又最好猜。周素卿约莫仍钟意他,但又拿捏不准是否该嫁,便如此试探他的心思,要他哄着她。

傅铮冷冷一笑,转头吩咐石冬:“你明日再去一趟,就说她既然喜欢就留着,莫要再送回来。”

“是。”石冬应下来。

翌日石冬如此照办,傅铮则在府里喝了盏茶,估摸着时间去了四喜堂。

在四喜堂里略坐片刻,周素卿就到了,一起来了,还有那道被当成幌子送来送去的双面绣屏风。

对于傅铮,周素卿的感情复杂极了。从小到大,她便心心念念想嫁这人。但傅铮对谁都冷着张脸,唯独对她稍微好一点。但这种好,在傅铮对那个人压得很深的异样跟前,根本不值一提。那种男女间的异样,让她心生嫉妒,却又无从下手。她只能盼着梅茹出丑,或者处处压她一头。

现在却不一样了。

今年傅铮落难,朝中没有人愿意帮他,连外祖父都躲着他,她却能帮他呀。

傅铮定然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复又将那道屏风送回来。

周素卿不傻,她心底升腾起某种奇妙的心绪。这种心绪,谓之原先我得处处哄着你,如今你却要来哄我,巴结着我,讨好我。

如今对着傅铮,周素卿浅浅一笑,温温婉婉的唤了一声:“慎斋哥哥。”

傅铮默了默,微微颔首唤道:“沛瑾。”

他原本是爽朗清举的好模样,如今双颊瘦削下来,抿起唇的时候,眉宇间便不自觉透出清癯的病意,冷冷清清。

周素卿看在眼里,还是不自觉就心疼他的,这会儿关切道:“慎斋哥哥,你伤了?”

傅铮“嗯”了一声。

周素卿又问:“伤势如何?”

傅铮道:“好了些,沛瑾不必记挂在心。”顿了顿,又故意问:“你今日怎么来了?”

周素卿还是拿那屏风当幌子,说道:“那双面绣的屏风我不过借着看几日,慎斋哥哥送给我,便是过意不去了。”

傅铮笑道:“不过一方屏风罢了,做什么客气?”

他难得笑,这一笑,便是引得人移不开眼,周素卿愣住了。

傅铮难得的温言提醒道:“早些回府吧,省的老师他担心。”

听他提起贺太傅,想到这些天自己对傅铮的不闻不问,周素卿稍稍赧然,她嗔道:“慎斋哥哥,你可是生我气了?”一张脸微红。

这人望过来的目光盈盈,又似乎望他垂怜。傅铮的手负在身后略略蜷了一蜷,又松开道:“怎么会?”

他难得温柔小意,周素卿心里高兴。她看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什么,笑了笑,问道:“过些时日我想去莲香寺,慎斋哥哥你陪我去?”

傅铮眸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第 84 章

七月梅府有件大事——梅蒨及笄。

因为是生母忌日,梅蒨往年皆是不过生辰的,她只去莲香寺进香拜佛。这一回老祖宗说什么都不由她。见梅蒨仍面有难色,心中有愧的模样,杜老太太自然是又心疼又舍不得,她于是提议道:“咱们前一日仍去莲香寺,正日子呢便在家热闹热闹。”又道:“阿悠,你母亲在天有灵知道你这份孝心,当然是高兴的。只是及笄亦是你的大事,你母亲定也是舍不得你。”

老太太都如此说了,梅蒨也不再反对,勉强答应下来。

这种要出去玩的事,萍姐儿是第一个同意。梅茹兴致缺缺,但也被乔氏拉着了——梅湘整日在外面刀剑无眼,乔氏不放心,几乎每个月都要去求平安。此外,玥姐儿如今一岁多,总是反复生病,让大夫看了也只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前些日子玥姐儿又犯了病,小小年纪既不能补,更不能喂太多药,乔氏没其他法子,便想带去净明法师跟前,得他一句好话。

这两日莲香寺里也热闹。

从去年冬日到今年夏天,魏朝连续打了两场仗,虽然都是胜了,但死伤不少,净明法师便开坛讲经,超度众生,顺便请善人布施积功德。所以,这两日寺里头皆是信男善女。

下人早就将厢房收拾干净,梅府众人歇下,才发现孟府的人在隔壁呢。是孟安陪着孟府的老太太,一起的,还有孟府二房的一位爷。——孟蕴兰被小乔氏盯在府里练十八般武艺,根本出不来。

知道这个,杜氏极高兴,忙请他们过来。

孟府二房那个极眼生,杜氏细细打量了一眼,孟老太太顺势介绍道:“这是我的三孙子宇哥儿,刚回京。”孟宇是孟府二房叙老爷的二子。孟叙跟孟政一样,常年领兵在外,只是孟叙的发妻何氏是跟在身边的,所以孟宇便一直养在他们夫妻跟前。最近老太太想孙子了,孟宇才回来。

孟宇比孟安小一两岁,生得微黑,个子却不矮,结结实实的。再一排年岁,他还是梅茹等人的哥哥,于是梅府姊妹三个又多了个表哥。

孟宇没怎么见过梅府众妹妹,这会儿连忙上前依次见礼。初初见到梅蒨,他便愣住了。梅蒨生的是倾城之貌,便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些词儿堆在一起,也赶不上的。她再淡淡一笑,更是如枝头悄悄开出的最美的那朵花儿。孟宇在边疆荒野待惯了,哪儿见过这么好看跟天仙似的姑娘?他一时措手不及,直接傻在那儿。

见这人傻愣愣的盯着自己,梅蒨面色微红,柔柔唤了声:“宇表哥。”

那声音如水,孟宇还傻愣愣的,梅蒨已经尴尬的别开脸。旁边的孟安看在眼里,略略蹙了蹙眉,出声提醒道:“三弟。”

孟宇这才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唐突的厉害,他连忙低下头,又冲旁边的梅茹见礼。

这回他是万万不敢再看了,更是面红耳臊的立在旁边。

说了会儿话,梅蒨便要去给生母进香拜佛。今日莲香寺里头人多,两个老人家就让孟安、孟宇陪着姊妹几个一起过去。众人行到观音殿,不偏不倚恰好遇到傅铮和周素卿从里面出来。

孟宇是不认得傅铮的,剩下其他人皆认得,这会儿遇到他二人皆楞了一下,孟安上前见礼。

冷冷拂了他一眼,傅铮仍是没什么表情,只微微颔首。视线淡淡掠过后面明显意外的梅蒨与梅萍,又面无表情的转瞬移开。

周素卿也往后看了一眼,没碰到相见的人,不由好奇:“怎么不见茹妹妹?”

梅蒨笑着回道:“三妹妹跟大伯母去后头净明法师那儿了,没跟我们在一起。”她说着悄悄看了眼旁边的傅铮,就见那人眉眼淡淡的望着旁处,于她们不胜在意,梅蒨的视线又落回到周素卿身上,轻轻笑了笑。

她一笑,旁边的孟宇便忍不住悄悄望过来。

因为中间隔着个孟安,这道视线瞟过去的时候自然掠过孟安。孟安蹙眉轻咳一声,替他引荐道:“三弟,这是燕王殿下。”

孟宇回过神,连忙给傅铮见礼。

傅铮只淡淡对孟安道:“探花郎不必客气。”

与梅府众人辞别,周素卿与傅铮往其他殿宇走,忽的,周素卿提议道:“慎斋哥哥,我们去后面瞧瞧吧?”又体贴道:“难得来了,正好去看看净明法师,你不是正好也要找他么?”

傅铮垂下眼,墨黑的眸子沉沉打量了她一眼,也不说其他,只抿着唇点了点头,顺着说:“好。”

听他答应下来,周素卿心里便高兴极了。她今日来就是要遇一遇梅府众人,尤其是梅茹。这种心理大约便是得到了,就想向对手炫耀一番——小女儿总是如此。

又垂眸看了看身旁的周素卿,傅铮淡淡望向旁处。

且说梅茹确实是乔氏揪着,一道去后面的净明法师那儿。主要是今日玥姐儿在。外边人多,纵然有奶娘抱着,几个丫鬟妈妈数双眼睛盯着,乔氏仍不放心,她让梅茹在旁边一道看顾。

梅茹没照顾过玥姐儿,更没照看过孩子,说起来还有些怕孩子。

玥姐儿今天穿着小花衣裳,又梳了两个小啾啾,正对着梅茹吐泡泡呢。她如今一岁多,正在学说话,除了爹娘之外,说得最清楚的居然是唤梅茹姑姑——大概这两个字比较好说——可把乔氏羡慕的,常常骂玥姐儿跟梅湘、梅茹一样,也是个小没良心的东西。

“姑——姑——”玥姐儿又在喊她了,小胖手还指着净明院子里的那几条小鱼,示意梅茹抓给她。

梅茹敲她脑袋。

玥姐儿扁扁嘴,水汪汪的桃花眼里布着水汽,就要哭了。

玥姐儿这个淘气包一哭,没人能哄得住她,大家更怕她嚎伤了身子。

梅茹连忙命跟着丫鬟从旁边树上折了根枝条下来,她接过来蹲在那儿,逗池子里的小鱼给玥姐儿取乐。玥姐儿很开心,咯咯笑着,又献宝似的喊了几声姑。梅茹真想戳这个小鬼灵精的脑袋。

姑侄俩正逗鱼玩儿呢,倏地,听到后面有人唤道“茹妹妹”,梅茹颦了颦眉,扭过头一看——

冤家路窄周素卿。

再一看,除了丫鬟和小厮,旁边立着的,不就是傅铮么?

冷峻的眉眼萧萧肃肃望过来,二人视线遥遥一对,他又漠然移开。

、第 85 章

梅茹那会儿还蹲在小池子旁边,手里握着根树枝,努力逗小鱼、哄玥姐儿开心。那二人倒闲闲立在不远处,傅铮虽别开脸,周素卿却是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无端端矮他们一截子,被这样俯视打量,梅茹不免尴尬又稍稍有些窘迫。她起来给傅铮福身见礼:“殿下。”又对着周素卿点了点下巴——梅茹一向懒得敷衍这人。

被当众落下面子,周素卿心里虽恼,面上却还是挂着温婉的笑意,她只亲昵的提醒眉眼冷冽的傅铮:“茹妹妹唤你呢。”

这架势仿佛他们已经是一家子了。

梅茹不傻,将这情形看在眼里,她登时明白了周素卿今天来的用意——无非是炫耀么,梅茹冷冷一笑。视线拂过这人旁边的傅铮,不知为何,梅茹忽然想叹气。这一瞬,她突然有点可怜他。

这个傻子啊,还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亲手废了身旁虚与委蛇的姑娘。

穷极两世,他也不过是求江山帝业,但哪儿那么容易?这种事,从来都是踩着万人尸骨上去的。他不争,便会被太子弄死,他若是争,如今就成了周素卿炫耀的一个东西、一个玩物。

傅铮不知道么?

他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定然是知道的,可这是他自己选择的。梅茹了解他,傅铮一旦做出选择,就不会再改。只是,她还是有些可怜他…梅茹默默叹了一口气。

那边厢,傅铮重新望过来,眸子黑漆漆的,仿若一汪深潭,还像是一根会扎进心口的针。四目相对,他轻轻颔首,客套的回了一声“梅三姑娘”,唤完,傅铮复又疏离的移开眼。

梅茹也面色平静的望着旁处。

仿佛过去这几个月二人间发生的,无论是亡命的痛苦,还是生死担忧,又或是轻薄愤慨,一概都不存在。像是烟,被风吹散了,没有人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