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你觉得老太太会不会怂恿阿爹这么做?又不是说阿爹会这么做!”

“不至于吧?”李文山迟疑不定了,“阿冬是正经的官家嫡女,再怎么也是伯府出身,给人家做妾?那不成了大笑话了?再说,谁敢纳?不想活了?除非是王爷,长沙王世子也说得过去,陆将军……”

“谁都不行!皇帝都不行!姐姐决不给人做妾!”李夏一巴掌打在李文山头上。

“那是!那是!我就是说说,那老太太……阿夏,这个,还真是不敢说!”李文山虽然觉得这是个极其荒唐的想法,可钟老太太会怎么想、怎么做,他还真想不出。

“要不,咱们,那个……试试?”李夏仰头看着李文山,笑眯眯捻着手指,李文山拧着眉,“嗯!这不好吧?也是……嗯,可以试试!怎么试?”

“这件事你别管。我去找姐姐,让她明天跟咱们一起去杭城!”李夏跳起来就要往外跑,李文山一把拉回她,“你打算把阿冬送给谁?咳咳!我是说……你知道我的意思。”

“就是那个姓王的同知,只有他最有钱,又最爱美人儿。”

“噢!”李文山长长舒了一大口气,又一口气抽进去,“阿夏,不会弄假成真吧?万一……”

“放心,想送也送不进去,除非那个王同知不想活了,连带搭上他们王家满门。”李夏甩开李文山,连蹦带跳的跑了。

第二十四章 关切和照顾

片刻,李夏又折回来了,“对了,老太太出去了一下午,说是碰到了个同乡,你让赵大查查是谁,还有,五哥知道吧?老太太是扬州人。”

“噢?啊?好!”李文山忙放下刚刚捧起的书,一脚迈出门,才反应过来,“扬州人?知道啊,扬州人怎么了?哎!”

李冬当然也很想到天下闻名的杭州城看看,李县令和徐太太都是极疼孩子的,没用李夏多纠缠,就把李冬明天也去杭州的事定下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县令、李文山,梧桐,以及洪嬷嬷的丈夫赵胜骑马,李冬带着李文岚和李夏坐一辆车,洪嬷嬷带着苏叶和小九儿坐另一辆车,启程赶往杭州城。

横山县到杭城不过小半天,也就隅中时分,一行人就进了杭州城。

李冬搂着李夏,隔着纱窗,眼睛亮亮的看着热闹非凡的杭城街道,李文岚一个人趴在另一面车窗前,不时惊叫赞叹几声,李夏却心不在焉、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外想心事。

昨天那个主意有点仓促,她到现在也没想周全,她有点大意了。

太皇太后说过:不要轻视任何人,搏兔亦须搏虎力。

要让钟老太太踩套,光凭一句两句闲话估计不行,李夏的目光聚焦,看向头转来转去看个不停的梧桐,最好能让梧桐做个旁证,可怎么样才能让梧桐做这个旁证呢?那个王同知,她摸不到够不着,这会儿他怎么样,她一无所知!

唉,这事太仓促了,先放一放吧,等阿爹见了罗帅司出来再说,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这会儿虽说不晚,可也不算早,李县令带着梧桐直接赶往安抚使衙门,赵胜和洪嬷嬷则侍候李文山兄妹在城里逛一逛。

果然不算早,李县令到安抚使衙门时,门房里已经坐满了等候主人的长随小厮。

梧桐留下等候,李县令脚步匆匆往正堂进去。

正堂里已经坐了不少官员,侍立在门口的长随在江宁府见过李县令,忙上前见礼:“有一阵子没见李县令了,象是清减了,李县令这边请。”

长随一边客套,一边将李县令引进正堂,把他往里面靠近上首的位置让,李县令度着座次笑道:“这里……”

“帅司吩咐了,横山县紫溪盐场的事要问一问,请李县令和紧领杭城的几位县令一起。都坐的近些,方便问话。”长随灵动之极,不等李县令说完,就忙笑着解释,李县令松了口气,谢了长随,又冲众人团团拱了拱手,这才坐到长随指给他的座位上。

从他被长随引进来,原本嗡嗡响个不停的大堂内就安静了,一直到李县令落了座,嗡嗡声才又重新响起,各式各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扫向李县令。

都说这位新来的横山县令是伯府弃子,看来这传言不怎么对嘛,如果传言不实的话,那,如何对待这位新来的横山县令,就得重新掂量,好好的想一想了……

大堂里的人越坐越多,除了紧挨着上首的几个位置还空着,其余都已经坐满了。

大堂通往后院的侧门帘子掀起,罗帅司背着手走在最前,紧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四十多岁、骨骼粗大,看起来象个农夫的武官,武官后面,是一位三十来岁、衣饰考究、笑容可掬、风仪极佳的四品文官。

武官应该就是安抚副使关铨关副使,四品文官肯定就是王同知了。

李县令一边跟着众人起立迎接,一边判断着来人的身份。

罗帅司等人落了座,介绍了李县令和另外两位新到任的县令,说了几件事,就示意众人可以告退了。

“横山县李县令,还有附郭杭城的四县请留一留。”

李县令正犹豫着,是这会儿上前和罗帅司说话呢,还是先随众人出去,转个圈再来求见,却听见罗帅司又吩咐了一句。

李县令忙停步,等众人退出,和另外四县的县令重又落了座。

“诸位也知道,如今太后驻跸杭城,咱们整个两浙路都得太太平平,诸位所知各县紧邻杭城,政务治安上更要加倍小心,境内若有什么事,不拘大事小事,只要你们觉得不怎么妥贴,就立刻禀告给我,万万不能大意,要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小处最容易出大事……”

罗帅司细细叮嘱了半天,末了,示意众人道:“几位先回吧,李县令且慢一慢,你刚刚到任,还有紫溪盐场的事,还须再交待交待。”

大堂里只余了李县令和罗帅司、关副使和王同知四人,罗帅司指着李县令,先和关副使笑道:“这就是李漕司的幼弟,永宁伯府三郎李学明。关副使是山东关家嫡支,听说你补了横山县令,问了我好几回了。”

李县令听的糊涂,关副使为什么要问他?这份关切由何而来?山东关家倒是听说过,可跟他有什么关系?

“横山县虽小,却是藏龙卧虎之地,你须多用心在政务上。”关副使声音低沉,和人一样,淳朴厚道,短短的几句话里透着浓浓的关切,李县令听他话里有话,更是糊涂,这会儿却又不好细问,忙欠身连声答应。

“关副使什么都好,就是凡事太认真!咱们杭城有太后坐镇,就算有几条小泥鳅,也早吓的跑远了!”罗帅司抖开折扇,开起了玩笑。

“横山县虽不足千户,可离杭城近,景色又极佳,杭城大家富户都爱到横山建别院别庄,虽是小县,治理起来却比中等县还要烦难,李县令以后要辛苦些,多多用心才行。”王同知几句话指出了横山小县治理难点所在,顺手激励了李县令一把,又及时解了李县令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尴尬局面。

他眼看着罗帅司和关副使待李县令的态度,那些什么庶出弃子的传言就是个笑话儿,这又是位要照应一二的主儿。王同知迅速给李县令定了位。

商家出身,能在三十来岁就挤身四品之列,王同知之精明之敏感之八面玲珑,都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

第二十五章 九曲十八转

“多谢三位上官教导,下官牢记在心。”李县令起身长揖致谢。

“这会儿没什么外人,不必如此拘礼。家里都安顿好了?山哥儿已经进县学读书了?”上次听李县令说过一回,罗帅司顺口问了一句。

“山哥儿读书的事,正要跟帅司禀报一声。”李县令正愁怎么提起山哥儿进万松书院的事,见罗帅司问起,急忙答道。

“噢?”罗帅司这一声‘噢’里透着说不清的味儿,最近求到他这里要进万松书院的一个接一个,他有点后悔刚才不该问起这读书的事儿。

“……就是山哥儿想考万松书院的事。”

罗帅司听李县令果然说到了万松书院,不由皱起眉头。

王同知眼里满是笑意的看着李县令,怪不得出身世家,三十多岁才做到横山小县的县令,确实太不知轻重进退了。

关副使皱着眉,不等罗帅司说话,先开口道:“万松书院早就不招人了,再说,令郎必定要走科举的路子,如今的万松书院不合适。”

“关副使说的极是。”罗帅司急忙紧接上,“若是县学不合适,就让山哥儿到府学附读吧。”

“下官原来也是打算让山哥儿到府学附读,可前几天王爷发了话,让山哥儿去考万松书院,说是要带着山哥儿一块儿读书,王爷和世子爷他们都是不准备科举的,读的书做的文章和山哥儿两样,我也觉得山哥儿跟他们一起读书不合适,要不跟王爷说一声……”

李县令拧着眉一脸愁容,他真是这么想的,也是真发愁跟王爷读书会耽误他宝贝儿子的科举大业。

罗帅司听的眼睛都瞪圆了,瞪着李县令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关副使‘噗’的笑出了声,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笑,

“李县令你可真是……真是!说你什么好?”王同知站起来,用折扇点着李县令的肩膀,语气神态随意又亲呢,“王爷点了你家哥儿陪读,你竟敢嫌弃王爷耽误了你家哥儿科考?怎么着,你这是要让罗帅司做恶人,去跟王爷说:让他别耽误了你家哥儿?”

秦王竟如此看重他儿子!看来对他,光照顾一二是不够的……只是,这位看着木讷拘谨,怎么这么促狭?

“王爷身边都是博学大家,能跟在王爷身边读书,那是令郎的福运,怎么会耽误?”象是担心李县令再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关副使抢先点了句。

“你大哥说你性子迂,还真没说错你!”罗帅司点着李县令,一幅又生气又无奈的样子,仿佛长兄训斥弟弟一般,“王爷发了话,就是耽误那也得去!再说也耽误不了,你且放宽心,晚些我和山长打个招呼,制艺解经这些,让他给山哥儿额外加上就是。”

李县令听罗帅司如此说,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连声道谢。

罗帅司眼风扫过李县令的靴子,李县令这一身官服崭新,靴子却是旧的,罗帅司在京城长大,和李漕司又是自小的交情,对永宁伯府那些陈年污糟事知道的不少,自然晓得这位永宁伯府三老爷日子过的相当拮据,稍稍犹豫了下,罗帅司看着关副使和王同知笑道:“山哥儿进万松书院陪读,这事亦私亦公,一应费用也不好全由李县令私人支出,我看,就从公使钱里拨一些给横山县,两位看呢?”

“我觉得好!”关副使一口答应。

“正该如此!”王同知拍手赞同。

“咱们两浙路的公使钱还算富裕,”罗帅司转向李县令,“回头我让人核算一下,从这个月起,每月往横山县拨一笔公使钱,孩子还小,银钱上头不可放纵,可也不能拘的太紧了。”

李县令听的一阵眼晕,这公使钱他是知道的,当初在太原府,因为公使钱谁用的多了、谁用得少了,三司衙门没少闹事,他看的热闹听的闲话多的很。至少在太原府,这公使钱从来没有拨到县令头上的道理,没想到两浙路竟富庶至此!

“咱们两浙路富庶是富庶,可用钱的地方也多,别的不说,太后在杭城住着,那北上南下的官员仕族,如今几乎个个都要绕道杭城,给太后请了安再走,一年到头,光招待这些贵人,咱们的公使钱就用去了十之八九!各府各县的公使钱,一向是给个虚数字,要用银子时写条呈上来现支,如今横山县实领银子,李县令可得好好谢谢帅司才是!”

见李县令只知唯唯诺诺,王同知顿时想到这么个老实木讷人,只怕领会不到罗帅司这是给了他多大的一个恩情,忙仔仔细细给李县令解释了一通。

李县令这才明白,就是富庶的两浙路,这公使钱也轮不着他们这些从八品的小县令用。特别拨银子给他,一是因为他儿子陪王爷读书得花不少钱,二来,就是看在大哥脸面上了……

李县令心里一时五味俱全,急忙起身长揖到底郑重致谢。

辞了罗帅司,罗帅司和关副使径直出偏门走了,王同知却和李县令一起往外走。

“李县令这就赶回去?”

“要晚一晚,下官两子两女慕杭城繁华,下官就带他们一起过来了,总要让他们逛一逛再回去。”李县令态度极其恭敬。

“原来如此,原本还想请李县令到舍下吃顿便饭,如此就不打扰了。”几句话间,已经到了衙门口,王同知和李县令拱手作别。

门房里就梧桐一个人了,正等的脖子长,见李县令出来,急忙迎上前,出衙门上了马,往约定的茶楼去寻李文山兄妹四人。

茶楼里只有李冬,李文山和李文岚、李夏三个都不在。

和李县令分开后,李文山想去万松书院看看,自从听说哥哥要进万松书院读书,六哥儿李文岚就对万松书院无比敬仰向往,听李文山提了’万松书院’四个字,他就两眼放光一定要跟着去,李夏也想去万松书院看看,一来是五哥要读书的地方,二来,上一世她对古家那位神一样的文正公极为向往,能亲眼看一看万松书院,也算是圆了上一世的念想。

第二十六章 乌和屋

李冬一向以弟妹的愿望为愿望,一行两匹马两辆车,直奔万松书院。

刚走到一半,迎面竟遇上了秦王等人。

“是李五爷?”骑马迎上来的,是陆仪的小厮承影,老远就看着李文山扬手招呼。

隔着车窗纱帘,李夏紧蹙眉看着秦王等人,可真是巧!这个时候,他们不正该在书院里读书写字吗?怎么跑出来了?她一点也不想见到他们!

李冬胆怯又惊讶的看着鲜衣怒马的一群人,李文岚认出了人群中的陆仪,兴奋的叫起来:“是大伯家那位哥哥!”

“那不是什么大伯家哥哥!”李夏一把揪回李文岚,“我听五哥说过,那是秦王!”

“秦王?”李冬吓的掩着嘴一声惊呼。

“哪个是秦王?是哪个?我要看!你放开。”李文岚挣扎着往前扑,想看的清楚些。

“那个,正中间那个是秦王,那个穿靛蓝衣服的是长沙王世子,另一个是古家六少爷,最前面最好看的那个是陆将军。”李夏一一介绍,她和姐姐也就算了,能见到这几位的机会少而又少,六哥却要认清楚。

“是将军……这么年青的将军。”李冬声音极低而含糊,李夏正盯着和秦王说话的五哥,没听到李冬这一句极含糊的话。

李文山很快拨马过来,隔着车帘和三人……其实是和李夏商量:“王爷说既然遇到了,咱们又到了杭城,他无论如何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说要请咱们吃顿饭,我说要等阿爹,王爷说礼不可废,不吃饭也得找个清静的地方喝杯茶吃几块点心,你们看呢?”

李冬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扭头看向弟弟,六哥儿李文岚却下意识的看向李夏,李夏也不问两人的意思,隔窗答道:“五哥自己去,我们才不去呢。”

“我要去!”李文岚叫起来,他非常非常喜欢秦王这一群人,他喜欢一切优雅漂亮的东西!

“你不能去!”李夏一把揪回了李文岚。

“我就要和五哥一起去!”李文岚两只手拉着车窗大叫,这一回谁说话都不管用。

“让他去吧。”李冬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低声道。

李夏一口气噎的胸口痛,她最小,谁也管不了。

“那我也去!”她得看着六哥,五哥可管不了他。

“你……”李冬犹豫了。

“我和六哥一起!不让我去,六哥也不能去!”李夏一把揪住李文岚,李文岚被妹妹这么一拉一叫,当哥哥的荣誉感立刻爆棚,小胸膛一挺,“姐姐放心,我会保护好妹妹的。”

李冬只好点头,反正妹妹还小,不用顾忌什么男女大防。

李夏和李文岚下了车,远远的,秦王看到李夏,嘴角露出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陆仪示意承影,承影催马上前,跳下马笑道:“我带六爷一同骑马。”

“那我带阿夏!”李文山大喜,忙将弟弟递给承影,他正发愁一匹马怎么带两个孩子。

两人一人带一个重新上了马,众护卫勒马将李文山让进队伍,一行几十人整齐的如同一个人,纵马径直往北。

洪嬷嬷换到了李冬车上,李冬不知怎么的,一丁点儿要逛逛的心情也没有了,吩咐赵胜引路,两辆车直奔约定的茶楼,去等李县令。

李文山骑术相当不错,搂着李夏,稳稳的跟在陆仪后面,一行几十匹马走的极快,不过两刻钟的功夫,就进了一座绿树掩映、花木葱茏的园子,下了马,逶迤走了没多大会儿,就看到座荷花摇曳的大湖,临湖一间轩堂外,垂手侍立着十几个锦衣小厮。

秦王和金拙言说着话,走在最前,李文山牵着李夏,李夏拉着李文岚,落在古玉衍古六少爷后面,古六少爷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牵成一串的三个人,一边看一边笑,这个李五,这个李家,真是有意思!

陆仪落在最后,偶尔瞟一眼李夏,不知道在想什么。

轩堂里布置的清雅别致,三三两两放着矮几宽椅,矮几上摆着一碟碟点心,屋角几个小厮正在烧水研茶。

从进了园子,李文岚就神色拘谨,时不时拉一拉身上的旧衣服,可等进了这间轩堂,奇花异草,古鼎玉树,看的李文岚目瞪口呆,就把旧衣服和拘谨都忘记了。

李夏是做过十来年太后的人,没什么场合能让她拘谨不安,天底下也没什么东西能恍着她的眼了。

陆仪看着两个小的,再瞟一眼看到好东西就凑上去盯着仔细看,好奇喜欢却看不到贪欲的李文山,这兄妹三个,一大一小这份天性都极其难得,只有中间这个,稍稍落了点下乘。

“五郎随意。”秦王笑着让李文山,又指着李夏和李文岚,“你叫阿夏是吧?阿夏想吃什么玩什么只管和小厮说,这位小哥也是,随意就是,不要拘束。”

金拙言侧头斜睨了两个小的一眼,王爷看上李文山这个憨厚却不笨、时不时让人发笑的人也就罢了,怎么对这两个小不点儿也有这么好的耐心?爱屋及乌?金拙言失笑,就李文山这样的,能让王爷爱屋及乌?

不时小心翼翼瞟一眼金拙言的李夏,正好看到金拙言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看的一呆,他笑起来竟然这么温暖!

谢了秦王,李夏环顾四周,挑中了对着荷塘的一个小角落,“六哥,我要去那里。”

李文岚正盯着盆开的极好的龙字宋梅看的入了迷,李夏见他看痴了,自己甩着胳膊过去了。

“嗯,确实是看荷花的好地方。”秦王跟在李夏后面,站过去随口赞了一句,目光往下瞄着李夏。

李夏只当没听见,她想好了:只要他不点明了和她说话,她就不理他。至于金拙言,他就是点明了,她也装傻,反正她还小。

秦王见李夏站在栏杆前,两只胖胳膊伸过头抓着栏杆,脸贴着栏杆挪过来、挪过去,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从栏杆缝里往外看,肯定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李夏松开栏杆,转身跑几步,去搬扶手椅,侍立在旁的小厮急忙上前要帮忙,却被秦王一个眼风止住。

第二十七章 哪儿来的闲气

秦王不动声色的挪了挪,挡住李文山的目光,抖开折扇,好整以暇的看着抱着紫檀木椅子,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挪动半分的李夏。

陆仪站在两人斜后,无语的看着看热闹的秦王,这位爷,越来越‘出息’了。

李夏累的脸都红了,椅子纹丝不动,她搬椅子的动作都这么明显了,怎么还没有人来帮忙?李夏转到椅子旁边,眼角余光瞟过去,瞄到秦王的鞋子和衣角,急忙缩回目光,怪不得没人来帮忙,他要看她的笑话儿!

李夏一肚皮闷气,算了?不甘心啊……李夏围着椅子又转了半圈,一眼看到靠墙放着的紫檀木万字花架,比椅子略高,上面放了盆兰草,这个花架,她肯定能挪得动。

李夏爬上椅子,站起来,抱起兰草,刚放到椅子上,古六少爷一眼瞄见,惊奇的’咦’了一声,“这小丫头要干什么?那盆草怎么碍着你了?人呢?怎么侍候的?”

秦王一脸扫兴,回手一折扇敲在古六头上,转身坐回塌上去了。古六少爷摸了摸头,莫名其妙。

秦王斜靠在榻上,瞄一眼已经挪了椅子到栏杆旁,踩着椅子,趴在栏杆上看上了荷花的李夏,指了指榻前的扶手椅笑道:“五郎坐这里,你书温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去书院考试?”

李文山坐到秦王指定的扶手椅上和他说话。陆仪闲闲的站到屋子另一角,捏着杯茶,欣赏着湖里的荷花。金拙言盘膝坐在秦王对面,示意小厮把茶具拿过来,挽起袖子分茶。

古六少爷在陆仪旁边的窗户前站站,又站到李夏旁边前看后看左看右看,李夏看着他笑道:“古家哥哥到这里来,这里看荷花最好。”

“好是好,就是这边香味儿太浓。”古六少爷站在李夏身后,一脸挑剔。

李夏下巴抵在栏杆上看着古六,她要尽量少说话,她才五岁,万一说出不合年纪的话就糟了。

“这儿景色好,就是太香!”古玉衍又转了一圈,又回到李夏身后,认真的看来看去、闻来闻去,蹙眉纠结。

“要不……用合香的法子,冲一冲这味儿……嗯,龙井最佳,来人!”古六少爷叫人取来龙井和熏炉,熏上茶叶,站到李夏旁边,闭着眼睛细细品了品,满意的点着头,“花香粉腻而略甜、茶香清透而微苦,合在一起,这香味香而不腻、苦中带甜,不错不错!”

李夏抽抽鼻子,果然比刚才好多了,这香味儿让她想起刚进宫时吃过的荷叶小棕子,馋虫上来,转头问古六,“荷叶能裹棕子吗?”

“当然能。新鲜荷叶最宜裹一口棕,通体碧透,清新可喜。”古六少爷想着荷叶一口棕,也有点馋。

“再浇上一大勺桂花蜜!”李夏口水都要出来了。

“浇桂花蜜就是暴殄天物。”古六少爷反驳。

“就要浇桂花蜜!一大勺!”李夏坚持。

“上回眼睛只看人家穿什么衣服,这回长进了,跟一个小丫头争吃的,你今年几岁了?你怎么好意思?”金拙言不知道什么时候踱过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李夏吓的一个机灵,脚下一滑,金拙言忙伸手拎住李夏的衣领,提着她放好。

“你看你把人家小姑娘吓的。”古六少爷没金拙言动作快,在金拙言把李夏拎直之后,手才伸到李夏身后,“阿夏别理他,他这个人向来以泼人冷水为乐,咱们不理他!去问问厨房,有一口棕没有,再拿罐桂花蜜。”古六少爷吩咐小厮。

李夏往后靠在古六少爷怀里,拧过半边身子,抱着古六少爷的胳膊,半边脸靠在古六怀里,避开金拙言,她不想看到他,也不想让他看到她。

秦王一只手支着头,心情郁郁的看着胖胳膊抱在古六胳膊上,和古六一递一句说话的李夏,他这么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怎么这小丫头就是不正眼看他,不让他抱呢?

小棕子送上来,李夏盘坐在扶手椅子里,古六少爷往李夏碟子里的小棕子上浇了厚厚一层桂花蜜,李夏扎起一块,送到古六少爷嘴边,“哥哥尝尝,可好吃了。”

古六少爷张嘴吃了,连连点头,“咦!真不错。你站稳,我去给他们也浇点桂花蜜。”

古六少爷举着桂花蜜,挨个浇了一遍,到秦王这里,秦王斜着他浇好了桂花蜜,将手里的银叉扔到碟子里,“拙言真没说错,你今年几岁了?被个小丫头几句话一忽悠,连桂花蜜也成好东西了。”

金拙言一怔,王爷这股子闲气来的奇怪。古六少爷更是莫名其妙,“是……味儿真不错,不信你尝尝。”

陆仪若有所思的斜了眼专心吃粽子的李夏,再看向秦王。

李文山站了起来,连正吃棕子吃的香甜无比的李文岚,也不敢再吃了,胆怯的看向五哥李文山,李文山却瞄着李夏。

“五哥,我吃饱了,咱们走吧,我想回去了。”秦王突如其来的脾气,让李夏的心提了起来,这位秦王,和她印象中的宽厚仁慈大相径庭,还是赶紧走吧。

“对啊,阿夏不提醒,我都忘了时辰了,见了王爷和世子,还有将军和六郎,太高兴了!多谢款待,我和弟弟妹妹谢过各位。”李文山立刻接话告辞,挨个长揖到底致谢。

秦王意兴阑珊中带着几分恼意,沉着脸,挥了挥手,看样子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金拙言想着秦王这莫名的脾气,抬手拱了下,也没说话。古六少爷手里拿着桂花蜜,一脸茫然,他感觉他好象做错事了?可是,哪儿错了?

“五郎六郎,九娘子慢走,我让承影送三位回去。”陆仪笑意融融,客气周到的将三人送出轩堂,叫过承影吩咐了几句。

李夏趴在五哥怀里,看着一路送出来的陆仪,心里暖暖酸酸的,她的禁卫军都指挥使,她最信任的人,前生今世,对她都是这么好。

第二十八章 挖坑

每逢各县县令被召进杭城这天,罗帅司身边几位得用的参议就特别忙,罗帅司也有意放几个参议出去应酬诸属官,他们通过他的参议打听关说,他同样能反过来打听,同时递一些明面上不能说的话。

和闪参议交好的几位县令换了便服,几个人包了紧邻西湖的望月楼上一间雅间,赏着西湖上的碧叶粉荷,饮酒说话。

饭后出来,富阳县黄县令悄悄拉了拉闪参议,两人落后几步,黄县令低低道:“有几句闲话,今天巧了,我的车马和横山县李县令家的停在了一起,我有个长随,是个本份人,听李县令的车夫和长随坐着闲磕牙,竟然提到了闪知府。”

说到这里,黄县令停下话,左右看了看,“说是李县令如今用的两个师爷,有一个好象是姓卜,原在闪知府门下当差,因为替闪知府背了黑锅,才不得不另寻东家,到了李县令身边。”

“真是胡说八道!”闪参议听的心里一惊,面上却是丝毫不露,“这些下人就是爱嚼舌头根子!李县令初来乍到,只怕是还没腾出手来收拾他们。多谢黄兄!”

“哪里哪里!”黄县令哈哈笑着,两人又闲话了几句,长揖作别。

闪参议回到衙门,一进屋脸就沉下来了,他堂兄在知府位置上熬了十年了,这一任格外努力外加费力打点,得了两个卓异,如今正想方设法要调进六部,为了这,他还求过罗帅司两回,如今正是节骨眼上,竟传出这种闲话!

堂兄那么谨慎的人,能有什么黑锅?

“闪参议在不在?”门外,朱参议慢腾腾问一句。

“在!朱兄请进!”闪参议立刻春风满面,亲自打起帘子,微微躬身让进朱参议。“朱兄今天回来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