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得不让京城诸家诸人,对这位横空出世的李文山,以及永宁伯府李家,刮个目再重新看过,把李家的位置,在各家中间,再重新摆一摆。

这样的一代一代都有人接上来的人家,那是必须交好的。

因为这个,钱夫人这替严夫人接风的一宴,各家女眷,就到的十分齐全。

严家是名符其实的深宅大院,这一天,宽阔而景致极好的后园里,到处绣带飘飘、花枝招展,白雪中到处摆着水仙、茶花,早开的腊梅散发清幽的香味,热闹而喜庆。

园子居中的阔大花厅里,对着梅林和湖面的窗户都大开着,烧的热热的地龙往上升腾着暖意。窗户大开,也没有任何寒意。

花厅正中上首榻上,金相夫人、金拙言祖母闵老夫人坐在上首正中,旁边坐着唐承益唐尚书夫人随氏,兵部尚书江周夫人宁氏,以及其它几位老的夫人和老夫人。

严夫人和钱夫人陪坐在旁边榻上,正说笑的热闹。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严夫人之怒

再稍远一些,永宁伯府郭二太太,和堂嫂万太太一边时不时瞄着花厅正中这一群京城最显贵的老夫人、夫人们,一边低低说着话。

严夫人说笑间,错眼看到郭二太太和万太太,招了招手,郭二太太忙拉着堂嫂万太太,笑着过来,和诸位老夫人、夫人见着礼,热闹的说了几句闲话。

严夫人往旁边让了让,招呼万太太坐在自己旁边,拉着她的手,亲热的笑道:“五娘子来没来?叫她过来我看看,我可有好几年没见她了,听说五娘子越长越好看了?你可真是,也该多带五娘子出来走走,总藏在府里做什么?”

“夫人过奖了。五姐儿昨晚上多看了会儿书,又受了凉,早上起来就有点儿不大妥当,我就没让她过来。”万太太谨慎的笑答着严夫人的话。

议亲李家五哥儿这事,她伸长脖子等到现在,也没得上一句半句的回话儿,这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厉害,今天来,也有打着看看严夫人态度的意思,嗯,看严夫人这意思,还不错……

“看书?”严夫人看起来惊讶极了,那声调就不由自主往上拨的老高,穿透花厅里的笑语欢声,落在原本就紧盯着她们这一群人的诸位太太、奶奶耳朵里。

“能看书了?那可是真好!常听我们二太太说起五娘子,一本三字经,从四五岁上,背到现在,十来年,也就能背上十来句,如今都背全了?你瞧瞧我,都能看书了,那必定是背全了。看来这重金请来的女先生,正经是个有本事的。”

万太太听的傻怔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一本三字经背了十来年,就能背十来句,你说的哪家的孩子?”钱夫人看样子听了半句漏了半句,大惊讶之下,声音更高。

“就是光禄寺郭正卿家郭五娘子,我们二太太嫡亲的侄女儿,这么多年,常听我们二太太说起她的事,是个真真正正的实诚孩子。”

在四周骤然的安静中,严夫人这份连说带笑,分外清晰。

“说起来,这孩子真是不容易,说是从四五岁起,就只学这一本三字经,学了这么些年,背了这么些年,就一本书,真真是不容易。我们二太太常说她的趣事儿,一说起来,就夸这孩子实诚。”

万太太一张脸涨的血红,想站起来,却被严夫人紧紧攥着手,郭二太太目瞪口呆的看着严夫人,她是跟她说过,可她怎么能……在这儿……这么多人……

“唉哟我想起来了。”钱夫人恍然一拍手,没说话先笑了,“上回我去给我们老爷买几支笔,碰到的那个,大约就是郭正卿家五娘子,”

钱夫人眼风扫过满屋神情各异,却都支着耳朵的夫人太太们,看着上首榻上那几位年老成精,这会儿个个笑的得体无比的老夫人,一边笑一边说:“那孩子是真可爱,生的又漂亮又伶俐。说是她阿娘吩咐了,让她自己算帐买纸笔,那孩子,就站在那长案前,一只手拿着铜钱袋子,一个一个的把大钱排在桌子上,排好八个大钱,伙计递一支笔给她,她收好笔,再排八个大钱出来。

我看的有意思,竟站在那儿,直看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看着那孩子买好了四支笔,两刀纸,外加一方新墨。

到底是老字号的铺子,那几个伙计脾气是真好,从头到尾,一丝儿不耐烦也没有。”

最后一句,钱夫人是看着随夫人说的,那间铺子,是唐家的本钱。

“做生意,头一条就是要和气。”随夫人似是而非的接了句,端起茶抿了起来,看样子,这郭家,还有这位郭二太太,做了什么事,把严夫人得罪狠了。

万太太脸色青灰一片,用力挣开严夫人的手,呼的站起来,在众目睽睽中,摇摇欲坠,强笑道:“五姐儿她……是个憨厚性子。”

“可不是,真是憨厚的可爱。”严夫人话接的极快,“就因为这憨厚,我们二太太爱的不行,说你家五姐儿这憨厚性子,和我们家五哥儿,简直是天生一对儿,偏偏还都行五,多少难得!你们说是不是?”

严夫人环顾着众人,笑声中透着厉色,“我们二太太这么一提,还真是,你们家五姐儿这憨厚,跟我们家五哥儿这憨厚,可真真是憨厚的一个样儿呢!”

严夫人拍着手,笑的十分愉快。

满堂的老夫人夫人太太奶奶们顿时一脸明了,有不少嗤笑出声。

怪不得发作成这样,人家家里下一代佼佼者,刚刚崭露头角,郭家这就算计上了,要把自己家傻姑娘,糊到这么位前程无量的少年才俊身上,搁哪家都忍不了啊,得,偷鸡不成,被人家当众拨了一回毛……

这严夫人呼哧巴拉这么急赶回来,难道是就是为了这事?

都说永宁伯府小三房早就被驱出府了,看样子,很不是这样么……

唉哟,郭正卿家那位漂漂亮亮的五娘子,赶情是个傻子!怪不得从来不出门应酬……自己还盘算过这门亲……幸好幸好……

万太太再也忍不下去了,在那份强笑碎成粉末儿之前,胡乱曲了曲膝,“刚想起来,家里还有点儿急事,先告退了……”

万太太走了一步,回过身,劈手抓住呆若木鸡的郭二太太,拉着她就往外走。

万太太扯着郭二太太,不辨方向只要有路就走,一口气不知道走出多完,在一块四下无人的假山后,猛然站住,猛一把甩开郭二太太,直甩的郭二太太踉跄了好几步。

万太太两步冲到郭二太太面前,咬牙切齿的点着她的鼻尖,“我跟你有什么血海深仇?我们郭家跟你有什么血海深仇?我们五姐儿……你要这么算计我!”

万太太怒斥怒吼的仿佛一只受伤严重的母兽。

郭二太太扎扎着两只手,上身尽最大可能往后仰着,“那个,大嫂,您……我……我这都是为了五姐儿……我没想到……真……”

第一百五十章 找上门的好亲

“你没想到?还有你没想到的?你不是什么都算计到了?今儿……”万太太气的眼睛都绿了。

她的五姐儿……这一回,满京城都知道了,也许,满天下都知道了,再想说门好亲……不用再想了,五姐儿她就是笨了点,那么好的孩子……

万太太心痛的刀绞一般,泪水崩流,扬起手,用尽全力,一巴掌打的郭二太太扑倒在地上。

花厅里热闹依旧,刚才那一场说笑中揭了底儿的热闹事,给原本的热闹,不过又增加了不少热闹而已。

片刻宴开宴毕,花厅外,临时搭起的戏台上,伶人们甩着水袖,仔细认真的唱起了清雅的折子戏。

众人起身,更衣洗漱,重新回来,听戏的听戏,逛园子看梅花的看梅花,唐尚书夫人随氏坐到戏台前,看到严夫人,笑着招手叫她。

严夫人急忙紧几步过去,和随夫人紧挨坐下,听戏说话。

“……你们府上五哥儿这亲事,早点定下来就好了,也就没有了这些闲事儿。”随夫人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往正题上转。

“我这趟赶回来,就是为了五哥儿这亲事。”严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十分坦诚说道。

随夫人和唐尚书一样,都是令人敬重的人。

“可五哥儿这亲事……唉,夫人也知道,我家那点子陈年破事,偏偏五哥儿是小三房出来的,这会儿议亲,哪家能不看这一条?可偏偏,五哥儿这孩子。”

严夫人顿住,往随夫人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道:“我们老爷头一回见五哥儿,就说李家这第三代,大约就要看着五哥儿了。后头,又有些事,我们老爷一直让人暗中看着他的,没多久,我们老爷就高兴的什么似的,说李家在他手里不过支撑,好在现在有了五哥儿,往后……”

严夫人顿住不再往下说了,沉默片刻,才接着道:“这媳妇儿,说什么也得挑个好的。这中间的烦难……唉。”

“五哥儿那孩子,我见过两三回,一看就是个厚道孩子,我们老爷说他有颗赤子之心,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随夫人一边说,一边笑起来。

“可不是,他大伯也这么说,说这孩子最最难得的,就是这份赤子之心,生性忠厚,偏偏又是个看事极明白的。”严夫人跟着也笑起来。

“五哥儿这亲事,你要是还没看好,我提一家,你看看行不行?”随夫人抿了几口茶,头往严夫人这边凑了凑,看着她笑道。

“那敢情好!是哪家姑娘?”严夫人喜不自胜。

“这样的好孩子,可不能便宜了别家。是我们唐家姑娘,老六家大女儿,今年十七,那孩子不错,我瞧着,能配得上你们五哥儿。”随夫人看着严夫人,声音又往下压了压。

严夫人一个怔神,“唐帅司?”

这个换随夫人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笑起来,“你这一说……他现在可不是点了两浙路帅司,就是他家大姑娘。他去了任上,他媳妇黄氏这会儿没跟过去,就是为了瑞姐儿这亲事,也是个极疼孩子的,早就托了我,我刚刚听你说,一下子想起来,和你们五哥儿,我瞧着,挺好的一对儿。”

“求之不得!想都没敢想过!”严夫人顿时喜气盈腮,心里一阵接一阵的感叹,老爷说五哥儿是个有福运的,这福运,也太好了!

“咱们这儿,只能先提一提……”严夫人顿了顿,“瑞姐儿阿爹阿娘,都是极有主意的,这事,得看老六夫妻两个的意思,黄氏疼孩子疼的不得了,大约还得让瑞姐儿自己看的中意了才行。你这头,只怕跟我一样,都得看人家爹娘的意思,还有那孩子的意思,都点了头,才能行呢。”

“您这话极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两家,都是疼孩子的人家,头一条,先不能委屈了孩子们。这么着,我回去就给我们老爷,还有高邮那边写信……要不,这中间,让他们小儿女见一见?”严夫人恨不能这会儿拍下板,拿到那份细贴子。

能跟唐家攀亲,又是要从唐承益手里接下唐家、成为唐家下一代家主的唐继明这一支,她之前,可是连做梦都没敢往这上头想。

“我回去就跟黄氏说,你也是能当你们老爷半个家的,黄氏要是肯,咱们就安排他们小儿女见个面。”随夫人爽快的笑道。

……

送走满府客人,严夫人没急着回去,和嫂子钱夫人坐在小花厅里,歪在榻上,喝着茶说体已话儿。这一阵子,她实在闷气的太厉害了。

“你这突然就回来了,就为了这提亲不提亲的事儿?”钱夫人这份纳闷,从接到严夫人要回来的信儿,就开始了,这提亲不提亲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这是个引子。”听问到这个,严夫人神情顿时有些恼怒,“五哥儿回来的急,也不是他要赶这么急,是太后和王爷要回来,吩咐他跟着回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别说我们,就是高邮县那边,连行李都是连夜收拾的。

赶成这样,我们老爷和我,就没能事先安排妥当,临急之下,我们老爷只好把松哥儿打发回来,让他回来住着,一是跟府里说清楚五哥儿的事,别再生出怨忿,二来,留下来照应五哥儿。

之后,打发管事回来过几趟,说是一应都是比照杉哥儿,连一个月二十两的会文钱,都是有的,我和我们老爷就没多想,松哥儿在府里,他跟五哥儿要好得很,家里又是老大和老大媳妇管着,他们两个,一向听话儿,谁知道,就生出这么件事。”

严夫人的话顿住,脸色很不好看,钱夫人也不插话,只抿着茶,等她慢慢说。

“郭氏那脾气,不管要做点儿什么事,必定得拉上一个人,才能生得出胆子,郭家这门亲事,从头到尾,老大媳妇必定都是知道的,到底是谁的主意,还真说不上来,可至少,让二老爷往高邮县写信这事,是老大媳妇的主意,郭氏那个人,还真没这份心计。你说,我不回来怎么办?”

第一百五十一章 姑嫂闲话

严夫人看着钱夫人,钱夫人呆了下,只能叹了口气,也是,郭氏就算了,不当家不管事,心眼又不够。

可现在,是她那个大外甥媳妇,生了算计的心,也动了手,这是位里里外外管着家的当家人,还真是不能不回来。

“我一回来才知道,我们老太太念了那么多年的佛,那不见血不见肉就能挫磨死人的全挂子本事,一点儿也没落下。

先是这月钱和会文银子,说府里艰难,几个哥儿个个手大乱花钱,哥儿的这月钱和会文银子,就不放实银,只给个虚帐,要支银子,得先禀到老太太那里,要买什么用什么,老太太点了头,才给银子。”

钱夫人猛咳了一声,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几天,又说哥儿年青不知保养,哪有半夜三更吃东西的?跟养生之道不合,这晚课后的夜点,就撤免了。你说说,五哥儿这样的半大小子,正是长个儿吃不饱的时候,念书念到半夜,一口汤水一块点心也没有!”

“那松哥儿呢?还有老大老二,二房老三,都不吃了?”钱夫人两根眉毛飞的老高,坐直问道。

永宁伯府老太太上一回施展手段的时候,她还是新媳妇,自己都焦头烂额,实在顾不上看别家的八卦。

“老大老二都有媳妇不是,老三有他娘呢,至于松哥儿,她把松哥儿叫到她屋里去吃。”严夫人错着牙,这些话说出来,她都觉得丢人丢死了,也就能跟她嫂子说说。

钱夫人失笑,“这还真是……”

“松哥儿心知肚明不敢说,说找他大嫂了,他大嫂说老祖宗的吩咐,满府里谁敢违了?别人她管不着,她肯定是不敢。松哥儿又找他二嫂,他二嫂说,那是隔房小叔子,她上前照顾,这话说出去可就难听了,她可不敢。

松哥儿是个老实孩子,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就自己拿银子,让小厮到外头买回来,他在他太婆那儿吃的什么,就让小厮买什么,捧着给五哥儿送过去,说是他太婆让他送过来的。”

“松哥儿是个好孩子。”

“他心地实,是个良善孩子。我们府上那位老太太,疼亲孙子那是疼极了,回回宵夜都是好东西,不过一年,就把松哥儿攒了十几年的私房银子,吃了个精光。他那个小厮随喜,说松哥儿对着空匣子,哭过好几回了。”

钱夫人噗一声,哈哈笑起来,“可怜松哥儿,那么抠的孩子,这得心疼得什么样儿啊!这银子,你得还给人家松哥儿。”

“我才不还呢,又没用在我身上。他找我要过一回了,我跟他说,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儿,我可不替他们兄弟还兄弟债,让他找他五弟要去。”严夫人想着松哥儿那幅伤心模样,忍不住也笑起来。

“也是,这都是兄弟情份,让他们自己算帐,兄弟之间,多算算这样的帐,没什么坏处。”钱夫人赞同道。

“我要是再不回来,松哥儿就撑不下去了,唉。”严夫人想着江宁府和她家老爷,心里一阵接一阵抽痛。

“这五哥儿,就这么好?”钱夫人瞄着严夫人的神情,低声问一句。

“嗯。”严夫人挪了挪,将李文山头一回见面,向李漕司求援,以及后来几件事说了,“……你看看,那时候,他才十五六岁。后头,我们老爷越想,越觉得五哥儿不简单。

就说钟婆子那事,这要看出来,可不是忽然一下,就看出来了,肯定是一点一点看出来的,那时候他们在太原府,没有援手,他就能一直忍着。

赵大说,他去船上请时,三老爷说什么也不肯来,是五哥一定要来,我们老爷说,只怕五哥儿是早有打算,要从我们这里借力,除掉家里的祸患。”

钱夫人听的专注,“照这么说,这孩子可不简单!”

“可不是,我们老爷越想越感慨,说光看五哥儿这份隐忍和心计,就实在不简单,说不定他阿爹谋求横山县县令的事,也是他在后头怂恿。老三那个人,别的都提不起,就一条好年,疼孩子那真是没话说,你瞧瞧,这疼孩子,就托上孩子的福了。”

钱夫人啧啧赞叹,“这位三老爷,听说官做的很好,横山县一任三年,得了两个卓异,这可不容易,这会儿在高邮,小一年了,说是也很不错。”

严夫人瞬了个白眼,一声哂笑,“那都是托了他儿子的福!秦庆秦先生这个人,嫂子是知道的。”

钱夫人忙点头。

“现在是五哥儿的人了!”严夫人长叹了口气,颇有几分酸意。

钱夫人一个怔神,“你这话,我没懂……”

“秦先生如今跟在五哥儿身边打点,不是我们老爷安排的了,早先是,那时候,我们老爷让秦先生过去横山县,好好看看五哥儿,是不是大才,这一看,还真是大才!这秦庆一个掉头,再不理我们老爷,死心踏地的跟到五哥儿身边去了。”

“啊?”钱夫人这一回是真惊讶了,“秦庆跟着五哥儿到京城,这事我知道,你哥跟我说了,我以为是你们老爷打发他……你哥也这么以为!”

“不是!秦庆现在,是五哥儿的人,他的私人!我们老爷知道那天,难过的大半夜睡不着觉,说出来的话,句句都酸的不行,说秦庆老了老了,把架子老没了。我劝了他半夜,后来被他酸的,劝不下去了,就是想笑。”

严夫人往钱夫人身边靠近些,这几句取笑里,透着说不出的味儿。

钱夫人瞪着她,严夫人倒没觉得,接着道:“秦庆又招了个叫郭胜的来,这个郭胜,是罗尚书身边那位极心腹得用的朱参议的外甥,考出秀才之后,又跟着朱参议学了好些年的刑名钱粮。

我见过一回,一看就是个不简单的,气势足得很。听我们老爷说,说是秦庆说过,郭胜肯辅助五哥儿,往后就是以郭胜为主,他为辅。”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两个聪明人

“看样子真是个有大才的?”钱夫人惊讶道。

“秦庆是这么说。去年,”严夫人凑近些,压低了声音,“秦王爷不是巡查过一趟福建?那一趟,王爷把五哥儿也带上了,还有这个郭胜,说是一路上,王爷身边那位陆将军,很敬重这个郭胜,连金世子,也欣赏得很。现在,秦庆跟在京城,这郭胜,就在高邮县辅助三老爷,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三老爷这官,听话就行了。三老爷听话这一条,那是没话说。”

钱夫人听的不停的眨眼,好一会儿,才哎了一声,“怪不得你们老爷这么看重五哥儿,还真是……不是个简单的。”

“这位五哥儿,福运又好。你看看他,回到京城这小一年,处处赶得上……”

严夫人顿了顿,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唐家那门亲事,硬咽了回去,这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呢,跟谁都不能说,别万一一句话把好事说破了,闷声发财,这是有讲究的。

“三老爷当初在横山县,罗尚书那时候统总整个两浙路,又兼着杭州知府,三老爷没到任前,我们老爷就托付了罗尚书,后来,五哥儿又跟秦王爷他们一块儿读书,你说说,谁敢让横山县出事儿?

现在调到高邮县,这高邮县,我听我们老爷说过,最大的难处,就是高邮军,只要高邮军那头不出事不找岔,这一任,就至少平平,本来我们老爷还有点儿担心,你看看现在,指了秦王爷署理兵部,那高邮军可是直接归在兵部管着的,你看看这运道,要是这样还不平平安安,才怪了呢。”

严夫人越说越觉得她们家这位五哥儿,简直就是位天之骄子。

“说来说去,最难得的,是你们五哥儿入了秦王爷和金世子的法眼。”钱夫人也是个看事极其明白的。

“我们老爷也这么说,一说起他这福运,我们老爷就羡慕的什么似的,回回说起来,都是一股子酸溜溜的味道……真是的。”严夫人想着两人靠着床头,李漕司那些孩子气的抱怨酸气,笑容里满溢甜蜜。“我就说他,能入得了王爷和世子的眼,这还不是大本事啊?”

钱夫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我瞧你……一句一个你们老爷,说起你们老爷,你这几年捎信来,可也没少提你们老爷,你们老爷陪着你和孩子,可是去了不少地方?成天赏花赏月的。”

严夫人呆了下,脸上泛起层红意,低头抿着茶。

钱夫人挪了挪,更加仔细的看着她,伸手在她脸上点了下,“瞧你这样子……很舍不得回来是吧?怪不得你生了这么大的气儿。”

严夫人呆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一下子红涨起来,冲钱夫人啐了一口,“嫂子这把年纪了,还说这种话,什么舍得舍不得,都是几十岁的人了……嫂子这是什么话?那样的事,搁谁不生气?我又……”

“你那懂事明理,可不是白说的,提个亲的事儿,犯得着这么当面打脸,把人得罪到死地里?还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们二太太没脸,你不也一样没脸?你这一回这脾气,大成这样,我还以为后头另有原因,原来……”钱夫人一边笑,一边不客气道。

严夫人张了张嘴,斜着钱夫人,哼了一声,嗔怪道:“怎么?懂事明理了半辈子,我就不能生一回气,发一回脾气啦?”

“能!怎么不能,你看,你说要发脾气,我这不是赶紧的,就给你把台子搭起来了?”钱夫人一边说一边笑。

严夫人想再哼一声,没哼出来,却笑起来,“知道嫂子比大哥疼我,也就大嫂肯惯着我,要是大哥,指定得先这这那那的劝一通。气没出来,还得让他烦死一回。”

“你得回去。”钱夫人头往前伸了伸,认真道。

“我也想回去,可你看看,怎么回得去?”严夫人一声长叹,她当然想回到她家老爷身边,想的不能再想了,可伯府里那样,她哪里走得了!

“让我想想……”钱夫人手指轻快的敲着杯沿,想了一会儿,笑道:“照我看,不如,下一任,想办法把你们三老爷调回京城,他一回来就是一家子。五哥儿这样好,你也说了,他家那几个孩子,都好,可见老三媳妇是个好的。

府里有老三媳妇,外头有五哥儿,还有秦先生和那个郭胜,你在不在京城,都没什么要紧的。再说,这一两年,五哥儿这亲事肯定定下来了,这家里,一时半会,也什么大事了。”

严夫人眼睛亮了,仔细想了想,笑起来,“嫂子真是,也是,老三这一任还有两年,我们老爷说过几回,秦先生写了信,说是五哥儿的意思,他阿爹才能有限,若在地方,这会儿到高邮县,已经是上限了,那正好,就回京城,六七品,四五品的京官,可不用担什么责,就是前程不大好,说的难听点,象三老爷这样的,也就是熬个年头。”

“五哥儿这样,你们家三老爷这前程,只怕也只能算了。五哥儿明年春闱不中,最多下一场,必定是要中的,这一科出来,就是七品,你们三老爷不致仕,横在前头,可没有儿子四品五品了,老子才是个六品七品官的理儿,赠虚职是常例,这领着差使的,可难办,因为这个,不往上用的,可不是没有。”钱夫人笑道。

严夫人拍手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反正三老爷俩口子,也是个有子万事足的。要是这样……”

严夫人眉眼里都是笑,“老大媳妇是不能再让她管着家了,老二媳妇……是个爱看热闹绝不管事儿的。嗯,五哥儿这媳妇……以后就让五哥儿媳妇管家,这两年,我得想办法狠压一压我们府上那位老太太,对,就这样,五哥儿这亲事一旦定下来,最好早点成亲,一进门,我就带五哥儿媳妇打理家事……就这样!”

严夫人愉快的拍了板,钱夫人看着她笑,直笑的严夫人由羞而恼,再甩帕子下了榻,直冲她嫂子哼了一声,径直就走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好事者

李文山是唐承益极其欣赏的新进举人,这门亲事,随夫人回去和黄夫人一说,黄夫人对李文山这个人,十分满意,至于这庶出房不庶出房的事,她不计较这些,只是对李家这位三老爷一家,门风如何,家里各人人品如何,脾气如何,是一定要好好打听打听清楚之后,再说其它的。

随夫人也很赞成,打发心腹婆子给严夫人回了话,就实话直说,得先打听了她们家小三房一家人的脾气性格儿。

严夫人一口答应,极其淡定的等着黄夫人打听回来,小三房这一家子,除了老三耳根子软没眼力没个主心骨,别的,那可是个个都出佻的厉害。

……

万太太羞愤无比的回到家里,呆坐了好半天,想来想去,这是件大事儿,不能瞒着她家老爷,吩咐婆子,老爷一回来,就赶紧禀报。

这会儿还没进腊月,光禄寺并不怎么忙,郭正卿回来的很早,听说太太有事,径直进了正院。

万太太看着郭正卿,口齿粘连,连羞带忿的将今天的事儿说了,说到一半,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

郭正卿听的很仔细,又问了几句,明明白白了,连叹了好几口气,“这亲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八字没一撇,我跟你说什么?”万太太心虚的答道。

“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五姐儿……我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可她……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跟你说过,头一条,别往高了想,挑个良善本份的,只要良善本份,就行了,别的,咱们都不能再挑了;第二条,说亲前,都跟人家说清楚,说清楚了是结亲,要是瞒着,那是结仇,你看看你!”

“这不就是……良善本份……”万太太想强辩,话刚出口,就心虚的说不下去了。

“你这样,不是疼孩子,你这是害了孩子,你看看现在……算了,挑开就挑开,五姐儿就是那样,她就笨了点,这没什么丢人的。”

郭正卿的话停住,沉默片刻,“说实话,五姐儿嫁给谁,我都不放心,除了咱们,还有谁……我一直想跟你说,算了吧,就让五姐儿跟着咱们,往后,跟着她大哥大嫂,她大哥大嫂都疼她,这嫁人的事,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姑娘家……”万太太淌起了眼泪。

“唉,你就不想想,她那样,真嫁了人,就怕……活不长。”郭正卿低声道。

万太太呆了片刻,泪如雨下,这是实话。

郭正卿看着万太太哭了一会儿,眼泪渐止了,接着交待道:“明儿一早,你备份厚礼,到永宁伯府好好陪个礼。”

万太太眼泪又出来了,一边按着眼泪,一边垂了垂头,“我想到了,你说说,我这……算什么事?被人家当众打了这么一巴掌,还得赶上门去给人家陪礼道得罪,这都是你那个二妹妹……”

“二妹妹什么样的人,几十年了,你还不知道?这是你自己生了妄心,可不能怪别人。”郭正卿正色道。

万太太张了张嘴,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

唐家打听李家小三房这事,便当极了。

李文山一家,在横山县住了三年,唐继明现就在两浙路任上,真是想怎么打听,就怎么打听。

进腊月没几天,到两浙路打听的管事就赶回来了,带回了唐继明厚的象一本书的信,以及无数李家的大事小情,详实的比李文山自己知道的都多。

象严夫人淡定的那样,打听下来,永宁伯府小三房一家子,徐太太明白知礼,三个孩子个顶个的好,一水儿都是夸奖,李家三老爷别的不提,本份厚道是没话别的,而且出了名的疼孩子。

唐继明的信里,又说了李文山在书院和杭州城的好些件小事小节,信末表示:七叔慧眼独具,他对这位李五郎,也是十分满意,要是瑞姐儿也能看中了,让黄夫人就斟酌着定下来,该过礼就过礼,不用再一趟趟写信让他作主了。

天都黑了,黄夫人还是去了趟唐尚书府上,请随夫人务必明天一早,就去和严夫人说这相亲的事。

三位夫人都是干脆利落的人,这日子,就定在了隔天,腊八施粥前一天,正好是安排相亲的传统佳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