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六一头扎进秦王府外书房,“你们知道吧?李五明天要去相亲!”

正对着墙上舆图,不知道研究什么的三个人,一齐转头看向他。

古六挥着手,兴奋的两眼放光,“李五这厮,本来说好了,明天一起去大相国寺书市逛一逛,看能不能淘几本有意思的书,腊八前后几天,书市最热闹。

可刚刚,那厮打发了个小厮,说明天有要紧的事,让我自己去逛,我让人问他什么事,他说不能告诉我,我就去找他了。

这厮还想瞒我!我还能让他瞒过了?没几句,就让我给问出来了,他明天要去相亲,就在大相国寺!”

秦王看向陆仪,古六忙指着陆仪叫道:“你肯定知道是哪家姑娘?是哪家?”

陆仪哭笑不得,“李五跟哪家姑娘相亲这事,我怎么能知道?”

“你就问出了他要去相亲,跟谁相亲,没问出来?”金拙言斜着古六。

古六手一摊,“不是我没问出来,是这厮自己都不知道。说他大伯娘说了,让他只看人好不好,别的先不要管。”

“明天什么时候?”秦王问了句,走到旁边椅子上坐下,陆仪招手叫内侍进来沏茶。

“说是过了午时,就在大相国寺观音殿旁边那条拣福豆的长廊上。”古六打听的还真是十分的清楚。

陆仪笑起来,“那条长廊上,明天肯定有不少人相亲。”

那条长廊算得上京城一景,相亲的景。

秦王失笑,“既然那么多人,严氏这么安排,就不怕李五相错了人?”

古六拍着手笑,“我也是这么想!就李五那样的,指定得相错了,要是相错了,那可就热闹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李文山相亲

金拙言和陆仪无语的看着秦王和古六,这相亲都是安排好的,李五不知道,旁边看着的人都是知道的,肯定指的清清楚楚,还能相错了?真是唯恐天下无事。

“明天去看看,正好祈个福,散一散心,天天对着这图调兵换防,头都大了。”秦王指着舆图抱怨了句。

陆仪欠身答应,金拙言眉毛扬了扬,又落了回去,看就看吧,别人相亲肯定不会错,可这李五相亲,会不会相错了,还真是说不好。

……

午后,大相国寺拣腊八福豆的那条长廊上,已经没有了上午的拥挤和喧嚣,中间隔一步,就放着个盛福豆的大筐,大筐两边,零零落落的跪着些真拣福豆,以及假装拣福豆的少男少女们。男一边女一边,看起来都十分虔诚的将旁边小筐里的红豆绿豆各种豆,念一句佛,拣一粒扔进大筐。

通往长廊的宝瓶门旁边,李文山和李文松挤在一起。

李文松伸头看了眼,立刻缩回来,一脸紧张,伸手指点着长廊,屏着气,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了,“就是这里,你快去,记住了:穿的是有天地长春云肩的松竹梅斗蓬,好认得很,快去。”

李文松推了把李文山,拨腿就要跑,却被李文山紧紧揪住,“这……怎么相?你刚才说一会儿说,到现在还没告诉我!”

“相亲还能怎么相?就是那样相。”李文松用力挣了下,没挣动。

“哪样相?”

“就是……你相亲,我哪儿知道?快松手,你快去。”这事让他怎么说?李文松被李文山问的一头包。

“你怎么不知道?你昨儿不还挺得意,说你相过五六回亲,你肯定知道,四哥,你得教教我。”李文山没得了指点,无论如何也不敢松了他。

“我是相了……相亲这事,没什么好相的,你过去,找到人,就在她对面,那不是有垫子,你也拣福豆,就行了。”

“啊?噢!那……光拣福豆就行了?”李文山认真仔细无比。

“当然得看看人家姑娘了,你是来相亲的,不是来拣福豆的,光拣福豆……真是的。”李文松对这个经常冒一冒傻气的弟弟,极其无奈。

“那……不用说话吧?”李文山想着要离那么近,面对面看人家姑娘,还是……相亲的看,这心就紧成一团。

”当然得说话了,也不一定,你不说也行,这随你,远远看一眼就相中的,也多的是。人家姑娘要是跟你说话,你总得答一句,这个总不用我说了吧?行了吧?快松手。“李文松再挣。

“那要是说话,我说什么?”李文山被李文松挣的往前跟了一步,还是没松手。

“你说什么,我哪知道?这个是真不知道。”李文松被李文山问的一个头两个大。

“那你相亲,相中的那回,你都说了什么?”李文山挺会问。

“我说……这哪能告诉你?我说我的话,你得说你的话。你相亲,这说什么话,你还自己想?快松开,衣服让你揪烂了,不就是相个亲,你看看你,头一趟相亲,十有八九都不成,别紧张,你赶紧去!”李文松猛一下挣脱出来,赶紧转身就跑。

李文山追了两步,站住,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突然呆住了,他忘了问了,什么是天地长春?算了算了,虽说不知道什么是天地长春,可云肩和松竹梅,他都是认得的。

再吸一口气,好了!走!

李文山一个转身,大步踏上长廊,沿着大筐一边,昂首阔步,从头走到尾,站住,对着长廊尽头的白墙,呆了,云肩有四五个,松竹梅一个没看到,人家姑娘没来?

不对啊,四哥说已经到了,那就肯定到了……

李文山一脚掌一脚掌的挪着,转回身,屏气看向对面长廊上跪的零零散散的七八个大娘子小娘子。

刚看了两三个,就迎上一双清亮眸子,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长的不算很漂亮,眼睛亮闪灵活,正眼里带着笑,好奇的打量着他,见李文山看向她,抿嘴笑着,冲李文山眨了下眼。

这份和气和活泼,让李文山有种如蒙大赦的感觉,左右看了看,几步过去,跪到小娘子对面,随手拣了颗绿豆扔进筐里,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小娘子,能不能指教指教在下,什么是天地长春?”

对面小娘子呆了下,连眨了几下眼,学着李文山的样子,同样压低了声音问道:“你问天地长春做什么?这天地长春,有好些个天地长春呢。”

“天地长春云肩。”李文山赶紧答道。

“喔……”小娘子拖长声音,喔了一声,眼里都是笑,神情却很认真的问道:“你问天地长春云肩做什么?你们又不用云肩。”

“是……”李文山挠着头,“那个……我是来相亲的,说是……穿了天地长春云肩。”

“喔……”小娘子这一回声音拖的更长了,“天地长春么,有好多种呢,但凡花花草草,都能算得上天地长春。”小娘子一边说,一边眨着眼睛。

“啊?”李文山这下更加挠头了。

“你们家长辈让你来相亲,怎么也不跟你说清楚?”小娘子看着挠头不已的李文山,抿着嘴儿笑。

“说清楚了,是我太笨。说了三样,我就认得云肩,这云肩这么多……”李文山苦恼的不能再苦恼了。

小娘子噗一声笑忙又忍住,“你这个人……你家长辈,是你父母么?”

“不是,是我大伯娘,我大伯娘对我可好了,跟我父母一样好。”李文山觉得和对面的小娘子,好象多年朋友一样,是能说话的人。

“那你父母怎么没来?”

“我父母都在高邮任上,还有弟弟妹妹,也都在高邮县。我在京城大宅里,跟大伯娘,太婆,还有二伯他们一起。”

“那你父母疼你吗?你弟弟妹妹呢?都是什么样的人?”对面小娘子扑闪着眼睛问道。

“当然,阿爹阿娘最疼我了。我弟弟妹妹……我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大妹妹可懂事了,人可好了,针线好厨艺好,脾气好性子好,长的也好看。不过我弟弟长的最好看,我弟弟可聪明了,比我聪明多了。我还有个小妹妹,单名一个夏字,我们都叫她阿夏,阿夏可可爱了,天底下最可爱的妹妹,就是我们家阿夏……”

李文山说起他弟弟妹妹,滔滔不绝,对面的小娘子,听的津津有味。

李文山从他大妹妹冬姐儿怎么懂事说到他小妹妹阿夏怎么聪明,再说到他弟弟岚哥儿小时候怎么一边哭一边背书,说的兴奋昂扬,一巴掌挥在大筐上,把筐挥的猛晃了几下,吓的两人一齐扶住筐。

李文山眨着眼,总算从兴奋中冷静下来,看着对面的小娘子,无比尴尬,“那个……对不住,那个……你也是来相亲的?”

“嗯……”小娘子拖着鼻音,点下头,“算是吧。”

“那你……”李文山头不动,眼珠往左一看,再往右一看,“相到人了?”

“嗯!”小娘子十分肯定的垂了下眼帘。

“那……”李文山头往前,伸到筐子中间,看着小娘子,屏气问道:“你相的怎么样?相中了?”

“嗯……”小娘子微微侧着头,斜着李文山,很有几分嫌弃的意思,“算是吧。”

“噢……”李文山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失望,忙又陪出一脸笑,“那挺好的,恭喜你。”

“不客气,同喜同喜。”小娘子抿嘴笑个不停,“我拣好福豆了,就此别过,替我问阿夏好,还有岚哥儿和冬姐儿。”

小娘子站起来,转过身,拉了拉斗蓬,不紧不慢的走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掉坑里了

李文山呆站了一会儿,垂头丧气的往宝瓶门过去。

刚踏过宝瓶门,古六一把揪过他,推进了旁边厢房。

厢房里,陆仪站在门口,一脸笑,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文山,秦王和金拙言坐着抿着茶,却都紧绷着脸,盯着李文山看个不停。

“你这幅样子,是相中了,还是没相中?人家没相中你?”金拙言看着垂头丧气的李文山,折扇点着他问道。

“都不是,没找到人。”李文山头垂的更低,丧气无比的跌坐在椅子上。

“没找到人?啊?你这话什么意思?”古六眼睛都瞪大了,“你跟人家说了半天,说的兴奋成那样,口水都喷了人家好几脸,没找到人?那你……说的那么高兴……你竟然不知道跟你说话的小娘子是谁?”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会儿,李文山敏锐的出奇,从椅子弹起来老高。

秦王再也绷不住了,噗一声,跺着脚哈哈大笑,手里的茶碗都没能放好,歪在几上,茶汤淌的到处都是。

金拙言笑的手里的折扇拍在李文山肩上,软的没了力道,一边笑一边叫,“李五,你别活了,你这……这得算相错了!你相个亲都能相错!以后别说认识我!小爷丢不起这人!”

陆仪笑的在李文山肩膀上连拍了七八下,才勉强说得出话,“跟你说话那个,就是你要相亲的小娘子。”

古六更是笑的捧着肚子乱跳。

李文山尴尬无比的站在中间,从笑的声音变调的秦王,一圈儿看到捧着肚子唉哟唉哟叫肚子痛的古六,眼睛眨巴了一会儿,嘿嘿笑着,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碗只管喝茶。

“你不知道那是哪家小娘子,那你跟人家说的那么热闹,说的什么?”秦王站起来,挪到李文山旁边坐下,一脸暖昧的问道。

“没说什么!”李文山答的飞快。

“呸!你说的口水都干了,还没说什么!老实交待,到底说了什么?”古六跳到李文山椅子后,按住李文山的肩膀。

“说什么……这哪能跟你们说?就是什么也没说!”李文山口气和态度都极其坚定。

“真不说啊?”金拙言也踱过来,坐到李文山另一边。

李文山一脸坚定,咬牙摇头,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的。

“这亲,你相错了。凤哥儿,”秦王瞄着李文山,“去跟小娘子家两位夫人,还有他大伯娘说一声,这门亲事,李五没相中。”

“是。”陆仪作势要往外走。

“哎!”李文山急了,“不能乱说!”

“什么叫乱说?王爷还能乱说了?刚才进门时,是谁说没找到人?没找到人你相什么亲?肯定是相错了,不对,肯定是没相中!陆将军快去,别理这厮。”古六兴奋的挥着手。

“算了吧,我看这那位小娘子长的可不怎么样,配不上你,回头我替你说个好的。你快去。”金拙言一脸认真的帮腔,挥手催陆仪。

“就这个好!你们别这样,真不能说。”李文山急了,想跳起来去拉住眼看要走出门的陆仪,可左边被秦王按着,右边被金拙言揪住,后面还有古门压着肩膀,根本站起来,只急的跺脚。

“那家两位夫人和他大伯娘,就在后面小院里,几步就到了。”陆仪看着一下下想跳起来的李文山,和按着他的三个人,一步挪不了四指,边走边说。

“你们……真没说什么,我就是问她什么是天地长春。”李文山眼看着陆仪要出门,急了。

“咦!”金拙言眼睛瞪大了,“没看出来,你挺会跟人家小娘子搭讪的,还天地长春,你没问琴瑟合鸣?你又不认识人家,你怎么好意思?你这叫……没看出来,原来你是个登徒子啊!”

“不是!”李文山被金拙言几句话说急眼了,“是四哥跟我说,说那位姑娘穿着松竹梅斗蓬,斗蓬上有天地长春云肩,我没找到,就……找个人问问……什么是天地长春。”

“你不认识天地长春,那云肩和松竹梅纹样,你也不认识?我看你是找借口,就是想跟人家小姑娘搭讪!”秦王瞪大眼睛,一脸严肃。

“不是!真不是,我头一趟过去,没找到,就想走回来,再找一趟,就看到……她看着我,笑的很好看,我就……觉得要是找她请教,许能……就是请教天地长春,没别的。”

“那她怎么说的?指着自己说,她身上就是天地长春纹样的云肩?”古六从后面伸长脖子看李文山。

“没,她说花花草草都是天地长春……”李文山觉得自己又掉坑里了,这一开了头,收不住了啊!

“花花草草都是天地长春……”秦王重复了一句,哈哈笑起来。

“李五,这门亲事,我看算了,这家小娘子指定嫌你太笨,你看看,人家都不肯跟你说实话,不肯让你认出来,拿这种花花草草的话敷衍你。肯定没相中你,要是等人家说出来,咱们这脸往哪儿搁?你不嫌没脸,我还丢不起这人呢。你去说一声,李五没相中,这话咱们得抢在前头说。”

金拙言眼里闪着光,一脸替李文山着恼的忿忿神情。

秦王笑的更厉害了,古六连连点头,“也是,咱们兄弟相个亲,还被人家嫌弃了,这太丢人了。陆将军快去,赶紧赶紧,去晚了,人家就得先说出来了!”

“别!”李文山更急眼了,这几位都要脸要的过份,他是知道的。可他相亲,关他们什么事儿?人家相不中怎么就丢他们的人?不过这会儿他顾不得细想这些。

”别去,相中了,相中了!”

“没说你!我是说人家小娘子,人家肯定没看上你,就你笨成这样!人家都不告诉你什么是天地长春!凤哥儿快去!本王这脸面很要紧!”秦王好象也恼了,一迭连声催陆仪。

陆仪站在门口,只笑不说话。

“相中了!她也相中了,我问她了。”李文山脱口而出,顿时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坑

“你不知道她是你要相的小娘子,你还问她?你问她相中了你没有?李五,你厉害啊!你不认识人家,也不知道那是谁,头一回相亲,你就敢当面问人家相中你没有的,这么厉害。你是头一个!”古六叫起来。

“没有,不是……”李文山觉得这一回,他是掉进天坑里了,而且越挣扎越解释越往下沉的快。“我得赶紧回去了,今天的书还没念完呢。”

李文山挣起来就想往外跑,古六一把揪住他,“还没说清楚呢。念什么书?要念书到我府上去念。没说清楚就想走?”

“李文山,我问你,你真问人家小娘子是不是相中你这话了?”金拙言站起来,神情严肃冷峻,“李五,你来相亲,那是指明了是哪家小娘子,两家都事先议好了的,不是让你过来满长廊挑一个!你根本不知道跟你说话的,就是你要相的小娘子,看人家小娘子不错,你就敢直接问人家相中你没有?李五,你的德行呢?你这叫失德!这事得交……这事该交到哪里?礼部?御史台?太学?”

金拙言看着陆仪,拧眉问道。

“鹦哥儿这话说的对,他脾气急,你别急,我是信得过你的,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把话说清楚,我跟你说,这不是相亲不相亲的事了,你赶紧说清楚,不然……我也帮不了你了。”秦王也站起来,神情比金拙言还严肃。

陆仪抬眼望着门外的蓝天,今天天气不错。

古六看看金拙言,再看看秦王,脸色有点儿变了,松开李文山,推了推他,“李五,拙言这话……真是这样,你这前程完了不说,这可是……你这样,真是太……不是失德,都缺德了,真不能这样。”

“不是!”李文山看着三人,悔之不迭,都是他多嘴,这一多嘴,要是不说清楚,还真是……失了大德了。

“她问我,干嘛要问天地长春云肩,我又不穿云肩,对吧?我就说我是去相亲的,得凭天地长春云肩认人,后头她就问我,怎么你来相亲,家里也不交待清楚,问我是谁安排我去相亲的,又问我家里都有什么人,人家问,我总不能不说,对吧?

后来我就顺口问她,是不是也是来相亲的,四哥说,那条长廊上都是相亲的,让我别怕,我想到这个,就问了句,也是没话找话,她说是,我想我就没找到人,也不知道别人……对吧?我就问她找到人没有,她说找到了,我就……这一句确实是我多嘴,问她相中了没有,她说算相中了吧。就是这样,我真没……”

李文山话刚说完,秦王就噗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金拙言,金拙言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一折扇拍在李文山头上,“你可真实诚!怎么这么不经诈!”

古六呆了下,随即哈哈大笑,指着李文山,这李五太傻了,拙言两句话一吓,他就竹筒倒豆子,倒了个一干二净!

李文山两只眼睛圆瞪,从金拙言瞪到秦王,再看向古六,唉唉唉了七八声,跺脚就往外走!

他刚才就不该进来!

“放心,不会给你……传出去……”秦王看着李文山狼狈而逃的背影,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挥着手说了句。

……

李文山打发小厮去跟严夫人说了一声,连李文松也不找了,自己灰溜溜先跑回伯府,躲进书房,关上门认真念书。

严夫人回到伯府,让人叫了李文山过来,看到他进来,一个字没说出来,噗一声笑,手里那杯茶就歪了,茶汤洒了一手,直笑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忍住笑,看着恨不能找个地洞一头扎进去的李文山,一边笑一边问道:“人家等着回话儿呢,这亲,你相中了没有?”

李文山低垂着头,点了下,严夫人看着他点头,只笑,“你这样不说话,看样子,是没相中了?唉……”

“相中了!”李文山赶紧答道,抬头看到大伯娘笑的手里的帕子抖个不停,尴尬无比的笑着,抬手挠着头。

……

严夫人两封急递,一封送往江宁府,一封送往高邮县。李文山也往高邮县写了封信,前头和之前每个月一封的信一样,写了这个月里有什么事,当然这个月没什么事儿,照例说伯府上下都待他挺好,让家里别挂念,最后,也就一两句,说他见了唐家姑娘,唐家姑娘很好。

两封信一起送到高邮县时,离春节还有几天,李县令和徐太太对着这两封信,四目相对直呆了一个晚上,两人都觉得,这门亲事,高攀的太厉害了。

徐太太想的多,头一个念头,就是唐家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李县令没想到这个,他对着那个唐字,心神恍惚的厉害。

这江南唐家,是唯一不亚于两浙古家的书香大家,族里学问大家比比皆是,他当年还临过唐姓一位大家的书贴……

这会儿,他家,要和这江南唐家结亲了,还是唐帅司这一支……

虽说他觉得他儿子那肯定天下最优秀……可这心,还是跳的厉害,他还是觉得高攀的太厉害。

倒是郭胜十分淡定,李文山和这位唐家姑娘结亲,在他眼里,也就是伸了伸手,算不上高攀。抛开后宅那位姑娘不说,一个是江南唐家,一个是下里镇李家,两家这声望上,差不太多;一个是帅司的女儿,一个是漕司的侄儿,这个虽然是侄儿,可是已经考过了秋闱,前程一片锦绣,嗯,唐家眼光不错。

李县令心潮澎湃激动忐忑恍惚如做梦,一时无经明说,拎了两瓶酒找到郭胜,喝了一晚上酒,到第二天一早,就放宽心拿定了主意,这门亲事,儿子既然已经相看过,觉得好,那就是一门难得的好亲。

隔天午后,郭胜将信拿到手,送到李夏面前。

李夏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拿到两封信,还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对着严夫人那封信最后,述的唐家姑娘三代,目光落在唐继明三个字上面,呆看了片刻,眼泪夺眶而出。

第一百五十七章 舅舅

李夏将信推向郭胜,站起来往外走,“我到后园走走,没事。”

郭胜看着有些失态的李夏,心里有无数困惑,却一个字不敢多问。

李夏转进后园,在阳光明媚的秋千上坐下,慢慢晃着,眯眼看着前面枯干的紫藤和紫藤架。

那一回,唐家瑞挑了郑家子弟,郑家在那场惨烈的争斗中,陷的极深,唐家瑞那一支,抄了满门,唐继明求到自己面前,她让五哥赎回唐家瑞,送回到唐继明身边。

她委唐继明到江南,不是没有挟恩以逼的意思的,唐继明到了任上,当月就散尽家财,遣散所有家仆,家务都由夫人女儿操持劳动,清苦的如同衣食无继的贫家。

她给了很多很多赏赐,可所有的赏赐,不管是什么,唐继明从不动用分毫……

唐继明投秦淮河后,隔月,黄夫人就病死了,两人都留了遗言,无颜入土江南,求火化,骨灰撒入钱塘江。

唐家瑞火化了父母,撒了骨灰后,落了发,在钱塘江边结庐修行,她回来那年,唐家瑞已经病的快死了……

李夏微微仰着头,心里说不清是悲还是喜。从前若是前世,这一回,她希望这是在补偿唐家……

……

高邮县李家这个年,不用说,过的十分喜庆热闹。

出了十五,李县令忙着查看四城。徐太太在内宅,看着人收拾过年的物什,和洪嬷嬷商量着是不是该动手做春装的事,正忙着,外头禀报进来:有个叫徐焕的,说是从太太娘家明州过来的,请见太太。

徐太太听怔了,呆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娘家哪有个叫徐焕的,忙打发洪嬷嬷出去看看,片刻,徐嬷嬷连走带跑,带着二十岁出头,眉目清秀的男子进来。

“太太,是焕哥儿!是咱们二房的焕哥儿!太太的弟弟!进京赶考,路过高邮县,过来看看太太,是焕哥儿……”洪嬷嬷激动的语无伦次,徐太太听的一脸茫然。

离开京城后,她和娘家就断了来往,这位焕哥儿,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人,至少在她出嫁时,家里没有这位什么焕哥儿。

李夏正在后园看书,得了小丫头青果的禀报,飞奔过来,刚刚好赶上洪嬷嬷正介绍的激动,徐太太正茫然的厉害。

李夏站在徐焕面前,仰头看着他,徐焕也看向她,笑容灿烂,冲她眨了眨眼。

这是她头一回看到这位舅舅。

这位舅舅今年春闱高中,因为和李家的这份姻亲,可却是个毫无根基无人理会的,被牵进明振邦春闱舞弊案,革了功名,永不许再考,好象三十来岁就困顿而死,一直到死,都没成家。

在她们一家家破人亡的那些年,徐家自始致终全无声息,她得势之后,对徐家不闻不问,他们既然全无声息,那就全无声息吧。

唉,当年舞弊案爆发时,她以为永宁伯李家是雪上加霜,现在再看,李家那时是死里逃生才对,那一年,李文杉也中了二甲,却只是革了当年的功名。

徐太太茫然归茫然,既然洪嬷嬷这么激动,这肯定就是她娘家亲人来了,让着徐焕进了正厅,赶紧打发人去请老爷回来。

李夏偎倚在阿娘身边,扑闪着眼睛打量着并不怎么拘谨的徐焕,听徐太太、洪嬷嬷和徐焕一递一句的说话。

“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太原府,山高路远……”徐太太尴尬含糊无比的说着话,她总得问清楚这位徐焕,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个来历,可这话,不好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