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一张脸顿时青白一片,目光躲闪,“开个玩笑,玩笑而已,玩笑玩笑……”

徐焕瞪着孔先生,伸手指点着他,没能说出话。

郭胜立刻沉着脸,手指点着孔先生,眼睛却盯着胡磐石问道:“他真这么说的?你还挺爱听?”

胡磐石身子立刻矮下去不知道多少,“是这么说的,也不是爱听,就是觉得……挺好……”

“瞧你这样子,不象是真不知道礼不下庶人是什么个意思,你这……人家不过误人子弟,你这是要误人性命啊!胡老大束脩给的不够?”徐焕能说出话了,很生气。

“银子给得不能再足了,先生来我们这一个月,就胖了三斤!”余大头立刻接话道。

“这礼不下庶人,就是你们见了皇上不用磕头的话,有多少人听他说过?都信了?”郭胜不理仓皇失措的孔先生了,拧头看着董老三问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郭胜训弟

董老三不停的瞄着塌肩缩脖的胡磐石,一脸干笑,“多得很,这孔先生是出了名的有学问,大家伙能不信么?其实,我是觉得有点儿怪,见了皇上不用磕头这话……”

“我这个弟弟,确实是个粗人,可他能请你来做这先生,想来请你之前,肯定跟你没仇没怨,这仇这怨,是请来之后的了?请问先生,我这弟弟哪儿得罪先生了?我替他陪罪。”郭胜转向孔先生。

“没……”孔先生狼狈不堪中,带着隐隐的恐惧,“胡老大待学生恩重如山……”

“既然恩重如山,你用这等与谋反无异的话教导我这帮兄弟,是受了谁的指使?是要助谁除掉我这帮兄弟?”郭胜错着牙,顿时杀气四溢。

徐焕紧挨他坐着,机灵灵连打了四五个寒噤。

孔先生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一层黄豆大的汗珠,“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是胡老大……老大给的钱多,学生家贫,上有八十老母……实在是……他们,不好教,胡老大请先生,一年得换十个,就学生……学生是想,又不……不考……考……只要老大高兴,兄弟们高兴……学生真不敢……都是下九流,哪有面圣的机会?学生不敢……学生……”

徐焕听明白了,敢情这位孔先生,为了保住这份银子极多的先生之位,大约是胡磐石和他那帮兄弟喜欢听什么话,他就说什么话,至于对错……保住银子就对了。

“你这话,我听明白了。”郭胜声调阴森,“第一,为了银子,什么为师之德,良心人品,你统统都不要了,他们爱听什么,你就说什么,管他娘的对错是非,砍他们的头关你屁事!第二,这一帮下九流,你打心眼里瞧不起,能这么捉弄捉弄他们,你这心里,舒坦的很,对吧?”

“不……不敢……”孔先生一头一脸的冷汗。

徐焕听的连眨了几下眼,琢磨了下,还真是,不光是银子,还有个瞧不起捉弄人的小愉快呢。

“就你这心地作派,跟我这帮兄弟比,你才是真下九流!”郭胜欠身往前,啐了孔先生一脸,“你既然不要脸,大头,老三,把他的裤子扒了,就在这台阶上,给我打十棍子,别伤筋骨,可得把皮肉给我打烂了。再告诉诸位兄弟,我为什么要打他!”

余大头和董老三没敢看胡磐石,一声吼应了,上前架起孔先生,几步出来,按在台阶上,在满院子伸成鹅脖子的众人面前,将孔先生的裤子一把扯掉,甩的远远的。

余大头吼着让人拿刑棍来,董老三则站一脚踩着孔先生的屁股,扬声将打孔先生这原因,几句话说了。

随着门口一板子接一板子打在皮肉上又闷又脆的响声,胡磐石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在了地上,“哥,我错了。”

郭胜没理胡磐石,只看着门口打板子的余大头。

余大头和董老三一个按,一个打,打完了十棍子,招手叫了两个人,吩咐把孔先生拖起来扔出去,看着人拎了几桶水冲了台阶,拍了拍手,愉快的一个转身,迎面看到跪在地上的胡磐石,和一张脸黑如锅底的郭胜,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余大头急忙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把笑容抹没了,贴着门框溜进了屋。董老三垂头缩肩,往旁边挪了挪,垂手站着。

“太后和秦王爷从这平江府运河之中,过去一趟,过来一趟,你们都看热闹了?”郭胜转头打量着众人。

胡磐石头垂的更低了,众人茫然的点头,这热闹能不看么?

董老三若有所思的眨着眼。

“怎么看的?在河边?站着还是跪着?指指点占说说笑笑着看的?你说!”郭胜手指点向余大头。

“哪能凑得上去?”余大头实话实说,“我们算离的近的,还隔了两条街呢,都跪着,谁敢站着?有官兵?都是御林军,威武得很,一声不许吭……”余大头声音越来越低,他也觉出不对了。

“那还不是皇上呢!”郭胜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满桌碟子碗叮咣乱跳,徐焕吓的差点又往后摔个仰面朝天,幸亏余大头一把扶住了椅子。

“你真把自己当傻子了?”郭胜手指点在胡磐石鼻尖上,“老子从小怎么教训你的?这是什么?这是干什么用的?”郭胜一巴掌打在胡磐石头上。

胡磐石被郭胜这一巴掌打的身子一歪,赶紧再跪端正,垂着头,一声不敢吭。

从余大头到董老三,再到满屋的人,都看傻了。

“一个破落秀才,就能把你和你这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哄的跟傻子一样!”郭胜咬牙切齿,“幸亏老子及时来了,再晚上十天半个月,就只能来给你收尸了!”

董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挪过来,捅了把看直了眼的徐焕,徐焕一个机灵,立刻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劝道:“郭兄消消气,胡老大不过一时大意,没留心,你看胡老大,他知道错了。”

徐焕看的太眼花缭乱,这口才跟平时比,百分之一都没有。

郭胜怒气未消的哼了一声,“这回且饶了你,起来!”

余大头赶紧上前架起胡磐石,郭胜点着胡磐石,“你听着,这先生,明儿我亲自挑一个给你送过来,好不好,老子说了算!”

满屋的人,都同情的看着胡老大,敢情老大的老大凶成这样……这先生要是来了,老大可就惨喽。

……

郭胜和徐焕在胡磐石那个大的出奇的大院子里住到第二天,傍晚时分,董老三一溜小跑进来禀报。

出京城往南边赴任的官员,几乎都走水路,不过三品以上的就不多了,其中之一,就是原江南东路帅司柏景宁一家,赴任福建,统领南方诸军,二月初二从京城启程,听说要在海州换上海船,沿海南下直至福建。

郭胜面无表情,耳边挂带听着董老三说其余两三位三品以上大员船只家眷,心里却在计算柏景宁的行程。

第一百八十章 各凭本心

柏景宁带着妻妾儿女,以及诸多笨重行李,从际路往海州港,快是快不了的,照快一点算,十五天,最快十五天后,他就能上了海船,飘泊在危机四伏的大海上……

柏景宁启程的日子和行程安排,对方肯定早就知道……

他和海盗打过交道,这些人,舍得命,可也惜命得很,不会离开自己的地盘很远,最多到扬州,再往北……也犯不着了。

假如截击的地方在扬州一带,那海盗们十五天后从明州以南启程,也是绰绰有余,他们肯定要掐准时间,这一路北上,要隐秘的话,最好是不要靠岸补给……

嗯,最坏的打算,他也有十五天的时间。

“老郭,咱们到底……要干什么?”看着郭胜心不在焉的挥走了董老三,徐焕看了眼胡磐石,欠身低声问道。

胡磐石目光灼灼,一脸兴奋的紧盯着郭胜。

郭胜往后靠在椅背上,先看了眼胡磐石,又瞄了眼徐焕,

“柏家,柏景宁这个人,听说过没有?”郭胜端起茶,惬意的抿着,问了句。

“听说过!海庆那小子常说柏家,说他小时候还到柏家拜过年,说是开国长公主的后人,尊贵的不得了,代代都是神勇大将军,听说功夫不错,家传的,不知道到底怎么样。”胡磐石啧啧有声。

徐焕眉头拧成了一团,上身比刚才又凑近了些,“柏家刚跟苏家结了亲,你说的,难道……”徐焕手指点着郭胜,一脸骇然。

郭胜抬手在徐焕肩膀了拍了两下,“就是担心这个,这些年,东南沿海海匪有多猖獗,咱俩最清楚,我是觉得,这位柏大帅,象是个有大本事的,他南下赴任,那旨意上,头一件就是剿清沿海匪患,咱们亲戚朋友,连根带枝,都在这匪祸之内,所以……就是这样。”

“哥!你这意思……咱是要给柏大帅保个镖?那帮子海土匪,敢打柏大帅的主意?也是,他不打柏大帅的主意,柏大帅就得打他们的主意,先下手为强……哥,咱这百八十人,够不够?要不我再多联络几个弟兄?能跟海上那帮子夯货干一仗……江南路汪老大指定得乐坏了……”

胡磐石兴奋的搓着手。

“这事,一定要隐秘,走了风声,就是走了性命。”郭胜声音清淡,胡磐石赶紧点头。

听郭胜说了柏景宁这名字起,徐焕的脸色就变幻不定,越来越白,直直的看着郭胜,他比胡磐石知道的多,自然也比胡磐石悟到的多的多。

柏家可是刚刚和苏家结了亲……太子和江后,这国这土未来之主,怎么能……

真是太骇人听闻了!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徐焕想到了无数可能,紧张的声音都有点儿哑了。

郭胜斜了他一眼,“别问那么多,总之,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儿。”

徐焕看了眼胡磐石,干咽了几口口水,磐石在,这话不能再多说多问,不过,这事肯定没他说的这么简单!

五哥儿这会儿在京城,跟在秦王爷身边,秦王爷……上回他说金太后替明家向皇上求情的事儿,他当时就琢磨过,这太后的金面,在皇上面前……也就是两个根本不能自活的娃儿啊,这母子两个,情份好象很不怎么样……

徐焕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

郭胜和胡磐石出去了半天,回来就招呼徐焕,“咱们一会儿就走,骑马北上,赶到海州看看,让木瓜留在这里等咱们,我让人跟他说过了,收拾收拾,这就走了。”

徐焕赶紧站起来,他没什么好收拾的,就一个包了几件衣服的小包袱,已经被余大头一手一个拎了出来。

出到院门口,余大头将两个衣服包袱扔给董老三,大门外,董老三带了十几个人,都牵着马,见郭胜和徐焕出来,递了两匹马过去,郭胜上了马,冲胡磐石挥了挥手,跟着董老三一行,出城先往东,到了海边,掉头却往南而下。

从平江一直到明州再往南上百里,这沿海一线,看起来郭胜和董老三几个,十分熟悉,徐焕跟不上郭胜的行程脚力,到第二天就磨的大腿皮破,痛的倒在客栈,郭胜和董老三来来回回看海岸线的事,再也不跟了。

进了明州,这天郭胜看了一圈,回来的特别早,和徐焕两人在码头不远找了个地方吃着饭,看着热闹的码头说话。

“要不要回去看看?”郭胜要好了饭菜,接过伙计拿上来的茶壶茶杯,给徐焕倒了杯茶问道。

“算了,咱们这趟……算了。”

“怕吓着太婆?”郭胜看着徐焕。

“那倒不是,太婆可不是胆小的人。”徐焕盯着郭胜,“老郭,看到现在,这事儿,你是真准备……”

“还用看到现在?头一天就是真准备。”郭胜一脸轻松的笑。

“你得跟我实说,你到底是谁的人?”徐焕神情严厉。

“名义上你姐夫的幕僚,实际上是你外甥的幕僚,就这样。”郭胜笑看着徐焕。

“不是,我虽然还没见过我那个外甥,可一个十几二十岁,刚刚考了个举人出来的半大孩子,能让你这样的人物入幕为僚,我瞧我姐姐、姐夫一家,不象是有这样大福的。”徐焕紧盯着郭胜,郭胜迎着徐焕的目光,神情自若。

“头一条,做这样的大事,我可是特意把你带上了。”

伙计一声响亮的招呼,送了几个冷碟上来,郭胜顿住,看着伙计摆好退下,才接着道:“第二件,你那个外甥,很不简单,他去了一趟江宁府,伯府那位真正的当家人,不过见了一面,就倾尽全力,要扶你这个外甥,来做伯府下一代当家人,你那个姐夫……这些事你比我清楚。”

徐焕抿着嘴,一言不发。

“秦庆,你没听说过,我也跟你说过,奉命从江宁府过去,不过几天,就抛开和江宁府几十年的情份,死心塌地的投身到你外甥门下。”

郭胜看着徐焕,一脸笑意。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太婆的秘密

“王爷待你外甥如何,不提,我亲眼看到的机会不多,就说王爷身边那位将军,你外甥议亲,他都得先过一趟,因为你外甥,我这里和他常有书信往来。有这么多人在前,我一个前路不能提,除了附骥别无他法的人,入幕他门下,有什么奇怪的?这是我的福运。”

徐焕神情缓和,眼里的疑惑却依旧。

郭胜欠身往前,“咱们那回在码头上看柏家,也是领了吩咐,你外甥让看看柏家,家风如何,你看看这心计。柏家姑娘议亲的事,她关注得很,说是柏家这样极疼孩子的人家,结亲时不过是替孩子着想,可让有心人看了,就想的太多了。”

徐焕眨着眼,瞪着郭胜。

郭胜干脆把椅子拉到徐焕侧边,“我听将军提过一回,这天下大势,朝中诸人,你外甥看的极准,到现在,还没错过,这本事,这眼光,算不算厉害?”

“真的?”徐焕惊讶了。

“那当然。”郭胜将徐焕爱吃的两样凉菜,换到他面前。

“可是,”徐焕瞄着郭胜,慢吞吞道:“我瞧你,可不是个一心想建功立业的人。”

郭胜挪着碟子的手一僵,侧头斜着徐焕,“你这话,我不能说不对,我对荣华富贵,功德清名,确实没什么大想头,可我是个一心想做点儿实事儿的人,比如这沿海的匪患,我可是自小深受其苦,磐石也是,他就是因为这匪患,才成了孤儿,要不然,现在说不定中了进士了……”

想到进士胡磐石,徐焕差点乐出声……

“唐老先生欣赏你外甥,就一条,说他赤子之心难得,老实说,我也是。他凭本心做事,我也凭着本心,你,”郭胜在徐焕肩上连拍了几下,“世事有无数虚障,想是想不明白的,你也看你的本心,好好扪心自问,答案自明。吃饭吧。”

徐焕拿起筷子,闷声吃饭。

一顿饭吃完,两人出来,往回走到一半,徐焕一声长叹,“这话,太婆也说过。”

“哪话?”正不停扭头看着四周扛夫的郭胜,一时没反应过来。

“凭着本心。”徐焕将手背在身后,连叹了几口气,“我记得跟你说过,太婆和大伯,和徐家族里,几十年争斗不落下风,你知道为什么?”

郭胜心猛的一跳,不看扛夫和闲人,看着徐焕笑道:“你说过,你太婆特别厉害,精明能干。”

“一个女人家,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再精明,也搁不住不讲理不要脸,太婆有个侄子,亲侄子,是海上,哪一帮的二当家,跟太婆很亲,常让人给太婆捎这捎那。”徐焕背着手低着头,一边走一边说。

郭胜脚下一个踉跄,姑娘提了那句,他想到了必有什么便利,可没想到……

“你这还是……真的假的?”郭胜也不掩饰,倒抽了几口凉气,追上徐焕问道。

“还是什么?我小时候也这么和太婆说,太婆说,她也不知道,让我自己问本心,说我觉得是,就是,我觉得不是,就不是。那位舅舅,我见过好些回,读过书,学问还不错,看起来……”

徐焕抬下巴示意和他们迎面而来一个瘦小的和善老头,“就那样,象个穷教书先生,舅舅说他平时闲了,就教大家认认字,教孩子们念念书,这些年,他送了不少孩子到岸上,太婆也经手安排过几个,都是胆小好读书的孩子。舅舅说过,也有不少象你和磐石那样的,用走路就敢拎刀杀人,天生的土匪。”

郭胜从眼角往下斜着徐焕,徐焕却不看郭胜,目光往前,拍了拍衣服。

“舅舅说,他们有个岛,还不小,有水,能种庄稼,一回到岛上,就是到家了,他说他早就在岛上选好坟地了。”

“那是数一数二的大帮了。”郭胜伸手搭在徐焕肩上,咯的笑出了声,徐焕抬手拍开郭胜,背着手接着往前走。

两人在明州多耽误了六七天,办完了事,午后就启程北上。

两浙路境内,董老三算得上神通广大,北下南上的消息传递的十分快捷。

郭胜听着消息,不停的调整着行程,几天后,进了在平江府和明州中间的一个叫塘泥的小镇。

离镇子四五里,郭胜和徐焕一起,董老三带了两三个人一路,其余的人,分成两拨,各自进了镇子。

郭胜和徐焕先在镇子上两家客栈中略好的那家安顿下来,在客栈大堂吃了顿饭,两人摇着折扇,悠悠闲闲出来,先围着镇子细细转了一圈,品评一翻风水建筑,出了镇子,直奔海边。

这个镇子不算小,沿海而建,往海一边,散布着十几个或大或小的渔村,一个大码头直通镇子,除此,还有四五个简陋至极的小码头。

郭胜站在码头边上,远望着苍黄的大海,今天天气不好,连看出了多远,都看不出,黄混的海水就和昏黄的天空接在一起,苍茫成一团。

“真是杀人放火的好地方。”郭胜一声感慨。

“这海上,到处都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放火倒不一定,火一起来,就看的远了。”徐焕往前站了站,迎着海风,挥了挥胳膊。

“你舅舅不简单。”郭胜落后徐焕半步,背着手,眼睛被海风吹的眯起,不知道想到什么,长长感叹了句。

“嗯,所谓盗亦有道吧,象磐石?”徐焕也将手背到身后。

“磐石还差得远,磐石往后的路,我还没想到。从前是从前的想法,现在……先看看再说吧,也许能他一个更好的路。”

“我看磐石也不象个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徐焕回头看向郭胜。

“他是我带大的。”郭胜不客气的回了句,“我也没打算让他建什么功,只不过想让他这天地更大一些,大了,又不至于招来杀身灭门之祸。”

“嗯。”好一会儿,徐焕嗯了一声,又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很不容易。”

“是啊,以前我打过这茫茫大海的主意,现在……先看看柏景宁这个人吧,往后的路,至少比从前宽。”

第一百八十二章 偶遇

“普天之下,都是王土,是该给他找个好先生,天地越大,越要守好规矩,不越底线。”半晌,徐焕接了句。

郭胜从背后后看着徐焕,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

柏景宁的行程掐的很准,郭胜算他的行程,也算的很准。

晚饭后,柏景宁那艘大海船,悄悄的泊进了塘泥镇外那处弯进两崖之间,一片风平浪静的天然海港。

董老三溜进来禀报了,郭胜让徐焕留在客栈,自己和董老三一起,悄悄摸到那片海崖上,看着灯火并不怎么通明的那只大海船。

“这胆子够大的。”董老三趴在郭胜旁边,看着海湾中孤零零的那条大船,这真是明晃晃一大块肥肉啊!

“柏景宁是个大胆的。”郭胜说了句,盯着那条船,两刻来钟后,船上熄了灯火,郭胜轻轻吁了口气,示意董老三往后退。

两人一直爬到自己也看不到海船了,才站起来。

董老三拍着身上的草根泥土,哈哈笑道:“老大真是谨慎,隔那么远……”

“第一,那是柏景宁;第二,咱们看得到人家,人家也就能看得到咱们;第三,任何时候,不要心存侥幸,你问问磐石,后两句,他都遇到过。”郭胜也随手拍着衣服。

“是,老大的教训,董老三记住了。”董老三赶紧虚心表示他听到心里去了。

“咱们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刀举起起来,生死不惧,没举刀前,一定要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哪。”郭胜在董老三肩膀上用力拍了几下,“现在,这船,平平安安到咱们手上了,一定要看好了,今晚上安排了几个人?”

“三班,一班两个,上半夜我盯着,下半夜让海庆那小子盯着,他机灵得很。”董老三急忙答道。

郭胜嗯了声,“你守着吧,我回去了,明天你只管带人看着船,余事不用管。”

董老三连声答应了,看着郭胜脚步轻快的走远了,趴倒在地上,又爬回了刚才的地方,盯着星光下黑漆一片的海面和大船。

……

第二天天还没怎么亮,郭胜和徐焕洗漱好吃了早饭出来,骑马直奔长州城。

徐焕紧跟在郭胜旁边,这样的春日,这样的太平的一天,作为两个长衫,这马速不宜过快,两个人骑在马上赶着路,还能说说话儿。

“老郭,你就这么笃定,那柏帅今天肯定去长州城?不等着看他下了船?万一错了?”徐焕有几分担心。

“他到一个地方,都是一样的作派,先看离泊船之地最近的大城,再查看各个战事要地,再沿着海岸走一遍,从没错过。”郭胜的神情看起来笃定而轻松。

“他要是去了平江府呢?”

“第一,平江府离的太远;第二,平江府到目前为止,海匪还没敢深入搅扰。他不会去,放心,必定是长州城,换了我,也要到长州城看一看。”郭胜扬鞭在徐焕马屁股上轻抽了一鞭子,“风和日丽,宜于跑马,走!”

两匹马往前一冲,快奔往前,没多大会儿,就进了长州城。

郭胜在城门口找了家脚店寄了马,和徐焕两个,抖开折扇,虽然脚步不慢,看起来却是一派悠闲的沿着长州城大街,自自在在的逛起来。

长州城不大,很快兜了一圈,郭胜和徐焕进了长州城里名气最响,当然也是最阔气的酒楼乐远楼,在二楼找了个能清楚看到西城门的雅间,和徐焕坐下,先要了茶和细点,喝着茶说话。

两三杯茶后,通往西城门的街道尽头,柏景宁带着儿子柏乔,在一群小厮护卫的拱卫下,出现在郭胜和徐焕视野里。

徐焕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柏景宁父子。

郭胜也站起来,将徐焕往后面拉了半步,伸手将竹帘子放下一半,拦住斜射过来的几缕阳光,也拦住从外而来的视线。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越走越近的柏家父子。

柏景宁中等个儿,身形挺拨笔直,四十来岁的人,看起来仿佛只有三十出头,柏乔已经到了开始窜个的年纪,已经快有他父亲高了,只是略瘦了些,笔直的如同一杆修竹。两人走的不算快,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四周。

长州城外,小镇乡村都是富庶之地,城虽不算大,却十分的热闹繁华,柏家父子越往里走,人越多,走的也就越慢。

郭胜站着看了一会儿,示意徐焕,“走,咱们下面看看,也许能搭上几句话。”

徐焕忙跟着郭胜出来,郭胜塞了极小一块碎银子给伙计,“跟你们掌柜说一声,这雅间替我留着,我们逛一逛,就回来吃中午饭。”

伙计连声答应,先去和掌柜交待了,又回来收拾干净,掩上雅间门,挂上已定下的小牌子。

郭胜来着徐焕,从乐远楼出来,几步进了一条小巷子,穿出巷子,又转过两条巷子,穿出来,理理衣服,抖开折扇,迎着柏家父子,悠闲的往前逛去。

这长州城他来过两趟了,有打算而来,早就熟知城里大街小巷。

没走几步,迎面就看到了柏家父子。看到柏家父子站到一个摆了一大片木刻海船,和其它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木刻物件的摊子前,郭胜捅了捅徐焕,两人紧走几步,也凑到了摊子前,看那些十分精致的木刻件儿。

“先生不是当地人吧?”郭胜拿起只半尺来长的海船,看了一眼放下,抬眼发现柏家父子,惊讶的打量了一遍,用带着明显青州口音的官话,失声问道。

徐焕听到郭胜这一声问,佩服的差点想当场冲他一揖。他对老郭这学话的本事,佩服的是不能再佩服了。

听到郭胜官话里那浓浓的青州口音,柏景宁脸上露出笑意,“先生好眼力,先生是青州人?”

柏家祖籍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