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人?不是不是。噢!”郭胜用手里的折扇拍着额头,一幅恍然明白的样子,“先生是说我这口音?先生一定是青州人了!学生和徐贤弟都是土生土长的明州人,我小时候请了位先生教官话,那先生是青州人,一口青州官话,全被我学了来。”

郭胜说着,哈哈笑起来。

第一百八十三章 豪爽的胡胜兄弟

柏景宁失笑,柏乔也笑起来。这位先生这官话青州口音这么重,还敢给人家当官话先生。身为青州人,他简直要替他羞愧了。

“你要买这个?”郭胜看起来豪爽而健谈,话多心眼不多,指着柏乔手里一个雕刻精细,却怪形怪状,看不出什么东西的木雕问道。

“嗯。”柏乔矜持的嗯了一声。

郭胜仰头哈哈大笑,折扇拍在手心,拍的啪啪响,一边笑一边示意徐焕,“你快过来看看,他要买那个。”

徐焕从郭胜身后挤过来,伸头看向柏乔手里的那个物件儿。

柏乔已经觉出不对了,想放下,碍着刚才嗯过一声了,这会儿再抛下,脸面上不好看,强撑拿着,紧紧抿着嘴瞪着郭胜。

“这个就算了。”徐焕看了眼柏乔手里的物件儿,一边笑,一边用折扇点着那个木刻,往外拨了拨,示意柏乔放下,“这是女人家求生儿子用的……”

徐焕话没说完,柏乔火烧了手一般,赶紧扔了回去。柏景宁噗一声笑起来。柏乔涨红了脸,瞪着还在哈哈大笑的郭胜。

徐焕忍着笑,从摊子上一连拿了四五个大小不一的木雕,“要请就请这几个吧,这是保佑你帅气英武,天下无敌的,这是保佑海上平安,顺风顺水的,这个是保佑网网不空,出海就能满舱鱼的,这个也不错,保佑你娶个天仙一样的媳妇儿……”

徐焕介绍一样,就拿起柏乔的手,塞到他手里,把柏乔两只手塞的满满的。

“这些,在长州地界儿才最灵,你要是到了我们明州,那就得再请一遍,比如这个,到了我们明州,那就是保佑你以后成了亲,五男三女插花生的好东西了。”郭胜冲柏乔眨着眼道。

柏乔被徐焕塞了满手,又被郭胜这一句话说的,几下眼眨的,抖着手又要扔回去。

柏景宁伸手从他手里接过那一把吉祥符,转身递给小厮,一边笑一边示意管事付钱,“都是好东西,拿着吧。两位到这长州,是游历,还是走亲戚?”

这两个长衫读书人,都开朗有趣极了,柏景宁看看郭胜,再看看徐焕。

“到处走走,我这个表弟,书读的太好,我怕他读书读傻了,带他出来走走。”郭胜拍着徐焕,和柏景宁笑道。

柏景宁再次失笑,示意郭胜和徐焕,一边往前走,一边笑问道:“这位先生姓徐?还是许?您是?”

“双人徐,单名一个焕字。”徐焕拱手介绍自己。

“在下胡胜。”郭胜爽快的介绍自己,又指着徐焕笑道:“我这个表弟,去年经历了一场大起大伏,总算有点儿悟了,肯从书本里抬起头,跟我出来走走了。”

“喔?”柏景宁很有几分好奇,却不好追着问,只能喔一声,表示一下他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大起大伏这么个意思。

“你说吧。”徐焕一边笑,一边指着郭胜。

“我这个表弟,才华是真出众。”郭胜先夸一句,柏景宁再次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赶紧点头,柏乔斜着郭胜,想哼一声,再扫一眼一脸好脾气的徐焕,忍回了那一声哼。

“去年,我陪他进京赴考春闱,离京城还有一个月行程,好好儿的,他突然病倒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拉肚子,名医请遍了,都说小事,净一净肠胃,吃几贴药就好了,可饿也饿了,药也吃了,口也忌了,连城隍土地都拜一遍了,就是不见好,等进了三月,把这春闱彻底误干净了,他就好了。”

郭胜说的抑扬顿挫,说书一般。

柏景宁瞪大了眼睛,柏乔也惊讶极了,不停的看着一脸苦笑的徐焕。

“这事儿难过吧?他难过的都不想活了,说这必定是他命中注定,要蹉跎一生,总之,那一阵子,他把坏事都想遍了,有史以来最蹉跎的才子,就是他了。”

郭胜点着徐焕,徐焕一脸无语的看着他,他还有这等装疯卖傻的本事,真让人开了眼了。

“这是大福。”柏景宁看着徐焕笑道。

“可不是,后来又听说那样的事,唉!”郭胜一声长叹,“我俩都觉得这是神佛保佑。他和我都是……感慨无比!”郭胜连声感慨。

柏景宁也跟着感慨不已。

“我俩又拜了一遍城隍土地码头神,能想到的都拜了一遍,他是圣人弟子,一向敬鬼神而远之的,这一回……”郭胜拍着徐焕,徐焕一边摆出一脸无比感慨,一边不停的点头。

“我俩真的……这份心情,无以言说,先生必能体会一二。”郭胜在柏景宁肩膀上拍了下,柏乔瞪着郭胜,柏景宁倒没觉出什么,这位郭胜,实在是真爽的可爱。

“后来,我俩一商量,暂时不想回明州了,想到处看看,看看能不能为百姓做点什么事儿,我俩身受上天之大恩,回报上天,那是报不上去的,想来想去,上天有好生之德,总之,得做点儿好事,先生您说是不是?”

郭胜坦直的看着柏景宁笑道。

柏景宁连连点头,“两位能有这样的心地,怪不得能得上天佑护。郭先生和徐先生都走过哪些地方了?看的如何?”

“咱们进去说话。”郭胜一抬头看到乐远楼,急忙建议道:“这乐远楼海鲜做的极好,比我们明州还好。我和表弟来过好几趟了。”

柏景宁看着高耸在上的乐远楼,笑应了,跟在郭胜后面,进了乐远楼。

临近午正,乐远楼里已经十分热闹,伙计引着郭胜等人,径直进了二楼雅间。

郭胜也不客气,问了柏景宁和柏乔有什么忌口没有,一边介绍一边点好了菜,让人先上一壶当季的雨前,又要了几样当地有名的茶点。

“这酒肆看来不差,怎么不要明前?”柏乔坐在父亲身边,一直凝神听着看着,突然问了句。

郭胜哈哈笑起来,徐焕欠身解释道:“今年清明前十来天,一场倒春寒很厉害,明前茶产量必定锐减,有是有,可是稀少得很。一般人是喝不到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警告

“就是没有倒春寒,这样的酒肆,也喝不到明前,那明前茶,都是一点儿的小嫩芽,一棵树上能摘几个?满江南一共有多少茶山?多少茶树?能出多少明前,那是有数的,少得很呢。

满天下,家家都标榜明前,哪有那么多明前?”郭胜接话道,“咱们要明前,那是出了明前的价,喝的一样是雨前,不犯着花那个冤枉钱。”

柏乔噢了一声,柏景宁再次打量着郭胜和徐焕,眼睛里隐隐闪着亮光,这两位,都是极有心的,可以好好攀谈攀谈。

伙计送了冷碟热菜上来,郭胜让过一回,拍着额头恍然道:“看看我,还没请教先生是……”

“在下姓柏,”顿了顿,柏景宁微笑道:“两位就称我柏大郎吧,这是犬子,乔哥儿。”

郭胜猛一个转身,一口茶冲着后面侍立的小厮,噗的喷了出去。

徐焕看看喷了茶的郭胜,再看看被他喷茶喷怔了的柏家父子,一脸干笑,老郭这是啥意思?

“柏乔!”郭胜将杯子递给小厮,揪出帕子擦着手脸,一边擦一边先冲柏乔抬了抬下巴,又看向柏景宁,“柏帅司,您这……”

徐焕看着一脸无语看着柏景宁的郭胜,和同样一脸无语看着郭胜的柏景宁,噗一声笑起来,柏乔也忍不住,笑的肩膀不停的耸动,他爹还真是,说了姓柏,又说他是乔哥儿,自己是柏乔,他还能是谁?

柏景宁也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冲郭胜举了举茶杯,“胡先生面相豪爽,其实心细……”话没说完,笑着不往下说了,他大意了,这也算不上对方心细如发。“就以茶代酒,今天偶遇两位,实在令人高兴。”

郭胜和徐焕忙举起茶杯,柏乔也跟着父亲举起,抿了口茶。

“听说柏帅司领下了南方诸军,要到福建?”郭胜问的直接干脆。

柏景宁点头。

“那您这柏帅司,就是柏帅了。”郭胜又是一阵笑,笑声了了,上身前倾,带着一脸神秘和关切,“看邸抄,皇上让您到任头一件事,就是清剿沿海匪患?特别是海上的?”

柏景宁爽快点头,都是抄到邸抄上的话,满天下能识字的人,都能看到,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柏帅这一趟往福建,走的是水路陆路,还是……海路?”郭胜神情有几分严肃。

“自然是海路。”柏景宁往后靠在椅背上,惬意而放松的看着郭胜笑道。

郭胜慢慢坐直,转头看向徐焕,徐焕迎着郭胜的目光,一脸忧虑的看向柏景宁,柏景宁看看郭胜,再看看越来越忧虑的徐焕,收了折扇,笑道:“两位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没什么没什么!”郭胜答的飞快。

“怎么没什么?明明有什么,不过也不能算有什么,这话……真不能算没什么……”徐焕折扇拍着头,看起来十分犹豫苦恼。

“这话,也是!”郭胜也拿折扇拍起了头,“怎么说呢,这事儿……”

话没说完,伙计扬声报进,又送了几样锅子汤品进来。

郭胜住口,看着伙计摆好菜品,退出了雅间,才牙痛般咧着嘴,一眼接一眼的看着徐焕,咬牙道:“柏帅在江南东路多年,照理说……这事不能照理说,我和表弟也是才知道,敢情往北往东一点点,上上下下,就都不知道我们南边这些海匪的事儿了,都当这海匪,跟那些土匪山匪一样,这中间,差距巨大,说天差地别,都不为过。”

“胡兄能不能仔细说说。”柏景宁端正坐直,微微欠身请教道。

“你先说吧。”郭胜示意徐焕。

徐焕也是一幅牙痛不已的样子,“我向来闷头读书,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平时会文什么的,听人说起,柏帅权且当闲话听听。”

“徐先生请讲。”柏景宁点头表示明了,示意徐焕,柏乔也专注的看着徐焕。

“我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吧,都是些一鳞半爪的话儿。说是这些海匪,不全是咱们的人,还有好些不知道哪儿的人,都是荒蛮不通人话的,无法无天,胆子极大,爱吃人。”

顿了顿,徐焕苦笑道:“说是,是真爱吃,不是吓人用的,有一回,我们会文,在一个大海商家的后花园,有个老船工,在海上飘了几十年,说明州往南,有一伙海匪,连海匪都说他们不是人,都爱吃人,烤活人,清蒸必须要女童,五到七岁之间……”

柏乔听的眼睛都瞪大了,柏景宁眉头微蹙,倒没有太多意外,这件事,他得了任命之后,了解到的情况中,就有。这个徐焕,倒还真知道不少事。

“我总觉得这是假的,盼着是假的吧。”徐焕不再多说,连叹了几口气,“还有,说是大一点的海匪,在海外都有块地,一座岛什么的,有水有土,有家有院,有一年,还听说某一伙海匪要请个先生去他们岛上,教他们的娃儿开蒙念书。”

“啊?”柏乔脱口惊讶,“还开蒙念书?难道还要……”

“嗯,听说还真有不少很会读书的,说是,有不少悄悄送回来,托人收养,或是寄养在某户好人家,或是放到孤幼院,大约,也有考中了秀才举人的。”徐焕看着柏景宁,声音很低很轻。

柏景宁脸色变了。

“我和表弟也常说到这些海匪,朝廷当他们是匪,也对也不对,他们比匪不同,在海外有落脚地,虽说是普天之下都是王土,可那儿……这天下,除了咱们,还有别国别朝,那些海匪头子,在自己的岛上,自己的地盘里,都是称王称帝的,听说有些岛上,有国有号,律法齐全,这不是匪了。”郭胜说的慢而沉,一边说,一边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嗯,土匪也罢,山匪也好,毕竟在王法之下,好一份对官府的畏惧抹不掉,可这海匪……”徐焕跟着叹息感慨。

柏景宁紧紧抿着嘴,神情更加冷峻,柏乔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看着父亲,嘴张了张,却没能说出话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这一对表兄弟

郭胜看起来是个极其粗心的,根本没留意柏氏父子神色不对。

徐焕一直瞄着郭胜说话做事,见他粗心不留意,也很想跟着郭胜粗心没留意到,可他比郭胜差的太远,早就看到了,装就装不出来了,只能干笑几声,往回描补。

“越说越远。我倒觉得,他们送子弟回来读书,这是好事,一来么,说明在他们心里,朝廷才最正统,这是好事啊,对吧?二来,孩子都送回来了,人心就回来了,慢慢也就归化了,你说是吧?”徐焕伸出手,指在盛了碗汤正在喝的郭胜面前的桌子上,点了几下。

“你这是净想好事!”郭胜不客气的接了句。

徐焕手指放重,猛的一下敲在桌面上,正喝着汤的郭胜噎了下,抬头看了眼脸色已经基本如常的柏景宁,和还是白着一张脸的柏乔,恍然大悟,“对对对!你说的对,这是好事,确实是好事!咱们得往好处想。”

郭胜敷衍了一句,却拧起了眉头,片刻,放下汤碗,“我这个人性子直,柏帅见谅。这凡事往好处想的话,我表弟常说,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可是照我看,就两个字:难说!”

“怎么个难说法?”柏景宁神情已经如常,也盛了碗汤,慢慢啜着,看着郭胜笑问道。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明州城里,明明就是海匪,杀了人越过货的,非得说成是被挟裹的良民,放出去的,这样的事,不少……”

“这都是闲话,查无实据。”徐焕赶紧解释了一句。

“这话不还是你听说了跟我说的?”郭胜堵了徐焕一句,徐焕瞪着他,他这话接错了?

柏景宁失笑,伸手在徐焕肩膀上拍了下,“徐先生别担心,咱们就是随口闲话,又不是查案子,只说听说的话,真假不论。”

“算了,不说这些了,越说越让人堵心。”郭胜摆着手,一脸烦恼,“柏帅走海路,一路上千万小心。不提了,咱们说别的,柏帅到了明州,一定要多停留几天,我和表弟也是在往明州回去的路上。

我们明州四明山,东钱湖都是胜景,保国寺香火旺盛,灵验得很,还有月湖文会,热闹的很呢,都是真正的学问大家。”

郭胜干脆极了,说不说了,立刻就转了话题,兴奋而骄傲的介绍起他们明州的胜景。

“你刚才听说我们走的海路,才说的那些话,海上不太平吗?”柏乔盯着郭胜,突兀的问了句。

郭胜牙痛无比的咧着嘴,“柏少爷,您这……这话说的,要是太平,还用得着柏帅走这一趟?邸抄上不是明白说了,就是为了不太平这三个字,才点了柏帅过来,是不是?”

“犬子唐突了。”柏景宁抬手按在还要说话的柏乔肩上,稍稍欠身,陪了句不是,接着道:“胡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在下先行谢过。”

郭胜看向徐焕,徐焕瞪着他。他看他干什么?来前他也没跟他商量过怎么说话,这会儿,他哪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都改姓胡了,胡说的胡……

“算了,我就直说,得罪之处,还请柏帅多多担待。”郭胜干脆站起来,长揖到半。

“胡兄客气,客气了。”柏景宁欠身半起,伸手让郭胜坐下。

“柏帅就任福建,头一件事,就是要剿平沿海匪患这事,明发邸抄,大大小小的海盗,在岸上都有眼线,肯定都知道了,柏帅走了海路,这事也不难打听,在下和表弟,是担心万一有胆子太大,做事冲动不讲后果的,生了什么心,茫茫海上,怕柏帅吃亏,就这个。”

郭胜干脆极了。

徐焕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摇了几下,又点头,最后不点也不摇了,开始叹气。

“这胆子也太……”柏景宁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沉默片刻,冲郭胜拱手道:“先生的提醒,柏某十分感激。”

“这话就到此为止吧,咱们不说了,行不?”徐焕看着郭胜,明着问道。

柏景宁失笑,“徐先生放心,在下不是那种不容人说话,凡话只听个顺耳的,胡兄所说这些,还有徐先生所言,跟在下从前听说的,都是一个乱字,却大相径庭,得益良多,在下感激得很。”

“这话我得跟我表弟多说几句,我知道你的意思,明哲保身,凡事不关已,绝不要出头,我就是不赞成这样,江南东路咱们也去过,柏帅的口碑,你不是还写过几篇文章?这海匪到底怎么样,你最清楚,难得这万年不遇的机会,遇到柏帅,怎么就不能说说了?”

郭胜看起来有点儿生气了,柏景宁一眼见他气色不对时,欠身想劝,听了两句,却又坐回去不劝了。

“还有,这事能算事不关已?咱是明州人,生在明州住在明州,父母兄弟家人亲眷都在明州!”

“我不是不让你说,我的意思,咱们知道的那些,都是道听途说,而且,柏帅是什么人?点了这差使,必定就开始打听了,还能比咱们知道的少了?你看你,怎么就急眼了?还当着柏帅的面,柏公子也在,你看看你,这么大的人了,也不嫌丢人!”徐焕听郭胜这意思要吵架,也不客气了。

“胡兄是个急性子爽快人,都消消气。都是在下的不是。”柏景宁忍着笑劝道:“来,我以茶代酒,给两位陪个不是。”

“让柏帅见笑了。”徐焕急忙举起茶杯,郭胜也急忙举起杯子,“柏帅见笑,我和表弟从认识就这样,一天不见想得慌,见了面最多三句话就得争起来。”

柏乔笑出了声,柏景宁哈哈笑着,抿了口茶。

郭胜放下杯子,不再提海匪,开始说明州的景色名人,诸般小吃,以及种种趣闻。又说到当年去福建游历的所见所闻,遇到过的几次险之又险的事,直说的柏乔听的两眼莹亮,饭都没怎么吃。

一顿饭吃的十分愉快,郭胜说的痛快,大家听的愉快。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教子

从乐远楼出来,郭胜依依不舍的和柏景宁父子告辞,“我和表弟得启程赶路了,柏帅的船泊在塘泥?今天还赶路吗?也是也是,这天色不早,肯定要歇一天了,真盼着和柏帅能有机会把酒长谈,柏帅来统领江南诸军,是我等的福份。”

“先生不是说还想到福建走一趟?先生若来,请一定到舍下盘恒几日。”柏乔看着郭胜,几句邀请极其诚恳。

郭胜眼睛亮亮,连连点头,哈哈笑着,拱手和柏景宁父子作别:“就些别过,有缘咱们肯定还能再见。”

“多谢胡兄,徐兄,就此别过。”柏景宁客气了几句,看着郭胜甩着袖子,和抖开折扇摇着的徐焕退了一步,转过身,走出一两步,就看到郭胜凑过去些,“老徐,咱们也找条船,到海上飘……”

柏景宁眉毛挑起,忍不住笑起来,这对表兄弟,真是极其有意思的两个人。

“出城看看。”柏景宁吩咐诸长随护卫。

一行人出了城,柏乔跟上父亲,低声道:“阿爹,那位胡先生说的……”

“都暂且听着。”柏景宁稍稍勒慢马速,细心教导儿子,“咱们在京城听到的那些,多数由上而下,今天听到的,来自明州士子,倒不一定谁真谁假,就象摸象,各自从自己眼里看出去而已。”

“是。”柏乔应了声,看着他爹,“阿爹,不是说江家在……”

“嘘!”柏景宁用眼神警告儿子,“这话我一直教导你,从上往下,最难看清楚。”

“阿爹,我是担心……”

柏景宁迎着儿子的目光,沉默片刻,伸手在儿子肩膀上按了按,“乔哥儿,太子,你见过的,至少中上之资,宫里那位,更聪明些,你想的那些,太蠢了,人心之恶恶到无底无边,可聪明人,会衡量得失,放心。”

“嗯。”

“说说今天这两个人。”柏景宁在儿子肩膀上拍了下,提高声音,压下那股子从离开京城起,就横在心底的莫名的不安。

“都是很有趣的人。”说到郭胜和徐焕,柏乔笑起来,“特别是那个胡胜,见多识广,人很聪明,也敏锐,不过,又很粗心。”

“不是粗心,是个不使心的。”柏景宁满意的点着头,“他因为犯过一点小错,就放手不再科举,第一,这人想的长远,思虑周到。他那点小错,只要他不入仕途,就不算什么,可要是入了仕途,越往上升,就越严重危险,多数人都会抱着万一之侥幸,象他这样的不多。

第二,这人极其豁达,这仕途一道,说放手就放手,可不容易得很呢。”

“也许他压根就考不上了呢。”柏乔有几分不服气的说道。

柏景宁笑起来,“你接着说。”

“一顿饭,全听他说话了,阿爹说过,一直说话的人,多半心机不多,跟咱们这顿饭,他没使心?”柏乔看着父亲。

柏景宁哈哈笑起来,“这个人,绝了仕途,他那个表弟,看起来也不象个热心仕途的,拉肚子……”柏景宁一边笑一边摇头,“十有八九,是吃喝玩乐的过了。拉肚子不算大病,到京城,水路能一路进到北水门,真想赴考,一边坐船赶路一边调养,哪能耽误了?”

“我也这么想!”柏乔笑容飞扬,“去年咱们回京城,姐姐不就是拉肚子?一点儿也没耽误,咱们刚上海船,妹妹还晕船晕的上吐下泄呢。”

“嗯,这两个人,不求仕途上进,人无欲则坦荡,阿爹已经让人去明州打听了,要是还好,阿爹想请这两位到咱们家,陪你外出游历几年。你的性子不够阔大豁达,也少了几分趣味,要是能跟这两位先生相处几年,与你大有裨益。”

柏乔嗯了一声,笑容明亮,“我也很喜欢那位徐先生,他说胡先生姓的胡,是胡说的胡,说他是一本正经的胡说,我看他才是一本正经的胡说。”

柏景宁失笑出声,这一对表兄弟,确实有意思极了。

……

郭胜拉着徐焕,出了南城门,骑着马悠闲悠哉往南走。

“这就走了?”骑马出来走了将近一刻钟,徐焕见郭胜半分要绕道回去的意思也没有,用鞭子捅了下郭胜。

“不能再回去了,柏景宁精明着呢,肯定让人盯着咱们,也该派人去明州打听咱们了。”郭胜骑在马上晃来晃去。

“那下一步?怎么办?”徐焕勒马赶上,和郭胜并肩。

“刚才不是说了,找条船,咱们也到海上飘几天。”郭胜语调轻松,头一步的顺当,超过了他的预期,他这心情,相当的不错。

“到哪里找?磐石的船?停在哪儿了?在海上再巧遇?”徐焕一连串问道。

“别问那么多,这都是随机应变的事,咱们下了头一步棋,还不知道柏景宁要怎么应子,下一步怎么走,现在哪知道?走吧,跑一跑,咱们找船去,好几年没出过海了,赶得急,天黑前还能钓几条鱼。走吧。”

郭胜抖动缰绳,扬鞭纵马,徐焕紧跟在后,两匹马一前一后,轻快的飞奔起来。

……

柏景宁带着柏乔,对着地舆图,查看了几处战略之地,夕阳几乎落尽时,回到了塘泥镇,穿过小镇,往码头过去。

刚到码头,从泊在码头上的小船上,飞奔而下一个锦衣管事,一口气跑到柏景宁马前,柏景宁看着跑的飞快的管事,皱着眉,跳下马,盯着管事问道:“出什么事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大事。”管事抹了把额头的汗,“早上爷和少爷走后,小的就带人上岸巡查,咱们泊船的两面崖上,都有人呆过的痕迹,十分明显,一共三处,有一处,找到这个。”

管事转身从长随手里拿过只做工极其粗劣的手炉模样的东西,“小的看到时,还是热的。”

柏景宁接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是什么?找当地人问过没有?”

“没得爷的吩咐,没敢到处打听。”管事垂手低头。

第一百八十七章 虚虚实实

“让人拿到镇上问问。”柏景宁将手炉递给紧挨他站着的一个长随,看着管事吩咐:“带我去看看那三个地方。乔哥儿,你也来。”

管事在前面带路,护卫簇拥上来,手握刀柄,成阵形散开,护卫着柏景宁和柏夭,往昨天郭胜去过的那两处山崖大步过去。

董老三光着脚,站在离柏景宁一群人不远的一条渔船旁,正用力用浮石刷掉船底的贝类,瞄着柏景宁一群人走远了,扔了浮石,伸了个懒腰,不远处四五个补渔网的,晒鱼干的,都停了手里的活,拿了东西,一幅各自回家的模样。

“小海,你去看看,远着呢。”董老三冲刚才补渔网的年青人努了努嘴。

海庆哎了一声,顺手拎起只大渔篓子背上,又拿了根长铁签子,沿着海边,拣海货野菜去了。

柏景宁上到一边崖上时,天色已经全黑,护卫们点起火把,柏景宁仔细看着昨天夜里郭胜和董老三趴过的地方。

“爷您看,这是两个人,应该是从这里就趴下,一路爬到这里,这里的人,应该是小的们来前,就走了,不慌不乱。”管事看起来极其擅长野外寻查,指着郭胜和董老三趴下又起来的地方,一路指到崖上那处俯看海船的好地方。

“就是看咱们的。”柏乔趴在董老三昨天趴的位置,往下看了眼,站起来和父亲道。

“嗯,再到那边看看。”柏景宁脸色阴沉。

管事带着柏景宁,先下到崖底,指着正对着他们那只大海船的一块黑色大石头,“那个还热着的手炉,就是在这个角落里找到的,要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