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儿失态了,此次不是从前,她和姐姐不是孤立无依,受尽人摆布的时候了。

“去吧。没什么大事。”李夏迅速压平心绪,声音平和如平时。

“是。”郭胜急步出去,姑娘刚才的愤怒狠意,让他慌乱的直到出了院门,才想起来还没跟岚哥儿交待一声,呆站了片刻,叫了个小厮吩咐他去给岚哥儿传句话,自己一边稳步往前,一边深吸了几口气,出了二门外,就平静下来,出到二门再进去,径直去找李文山。

……

严夫人坐在议事厅,两只手慢慢抬起来,用力按着两边太阳穴,这会儿,她这两边太阳穴,嚯嚯跳着,痛的快要裂开了。

那位老太太,昨天回来到现在,整整一天了,她去请了两次安,陪着太医去了两趟,她一言不发,一声不吭!

她要等着那张圣旨送到这府里,来一个圣命难违吗?

严夫人呼的站起来,大步出了议事厅,直奔荣萱院,蔓青等人惊恐的看着明显怒极了的严夫人,看着严夫人快到垂花门了,才反应过来,急忙招手叫上众丫头婆子,呼啦啦跟出去,一路小跑往荣萱堂跟过去。

严夫人直冲进荣萱堂上房,冲到炕前,直视着半歪在炕上的姚老夫人面前,冷声吩咐道:“都出去!”

原本就被她这带风挟怒直冲进来惊呆了的众丫头婆子,一片慌乱中,你挤我我挤你,一起涌出上房。

“你把冬姐儿报上去和亲了?”严夫人直视着姚老夫人。

姚老夫人一只手撑着,慢慢坐起来,坐直,迎着严夫人的目光,“这是皇命圣意,由不得你报,也由不得你不报,你不是你手里的柴米油盐!”

“你一声不响,是要等到那张旨意下来,把这事做绝了,做到了死地里,把这个家拖进死地,把你的儿子,你的孙子,你亲生的儿子孙子,统统拖进死地里,你才甘心么?你从此就能畅了心顺了意么?”

严夫人指着姚老夫人,那股子无法压抑的愤怒,直喷而出。

“呸!”姚老夫人冲着严夫人狠啐了一口,“一门贱货!也只你这个贱人,贱人眼里只看到贱人!”

严夫人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姚老夫人,“您老人家在这府里,坐在这井底,观了几十年的天了,你以为这天,就是你头顶上这一块,就是这间永宁伯府?

外头的事,只要是你不喜欢的,你统统不听,你只听你喜欢听的。

我告诉你,这个家里,小三房,没有一个,是你能摆布坑害的了,从前已经过去了,我再告诉你一遍,小三房,连阿夏,都长大了,你得擦擦眼睛,好好看清楚。

昨天你要把冬姐儿送上死路,你还没回到这府里,人家就知道了,您就是个笑话儿,满京城的笑话儿。”

严夫人说完,转身就走。

姚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气的胸口起伏不定,片刻,深吸了几口气,又缓缓平静下来,她是笑话儿,那又怎么样?这和亲,满京城就那贱货一个合适的人了,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她被人家笑话,她送上一条命!

她就坐在这府里,观天就观天,她不光观天,她还能堵住这天!

……

和梧桐阁里说的一样,皇上是个很宽厚的性子,在一夜之间就沸腾起来的民意面前,对着摆在面前的两大筐折子,和太学翰林院两张密密麻麻的联名折子,皇上大发脾气,在第二天早朝前,再次召集金相等重臣,经过更加慎重的商议衡量,终于议定:

和亲这事确实有损国体,要议亲,要永结秦晋之好,这是好事,可是,第一,得先还回那两座关,或者说夺回那两座关,第二,议亲这是大事,要请那位大头领夫妻带着儿子,亲自到京城来求亲才行,至少相亲这一道大礼,那是无论如何不能没有的。

当然,这事是金相等人当初思虑不周,那天在场议事的,连太子在内,各罚了三个月奉禄。

江延世散了早朝,又在太子宫里说了几句话出来,嘴角含着笑意,手里转着折扇,脚步轻快,出了上了马,看着枫叶问道:“爷请客的事,那边都准备好了?”

“刚刚递了信,说今天早上买到了一篓子肥膏蟹,都齐备了。”枫叶看着心情好的简直有点儿不一般的他家爷,心情也十分愉快。

“嗯,去打听打听,李五爷和六爷这会儿在哪儿,做什么呢,有空没有。”江延世接着吩咐,枫叶答应一声,急忙带人去打听这件要紧事。

……

郭胜让人守着早朝的信儿,得了信儿,自己先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的往永宁伯府那间上课的小院赶过去,今天姑娘必定到的早,他得到的更早。

第二百八十二章 挨训了

李文岚一早上先跟五哥去府衙礼部报名,录相貌特征,要晚小半个时辰。郭胜到的极早,李夏到的却不早。

郭胜看到李夏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站起来,走到门口,负手站着,看着青果进了院门旁那间小小的倒座间,看着李夏抱着书包袱,穿过院子,上了台阶,郭胜往前半步,微微颔首,“姑娘早。”

“嗯。”李夏冲郭胜曲膝福了一礼,让着郭胜先进了屋,自己跟后进去。

“姑娘,和亲的事,重新议了,说是先前金相等人思虑不周,结亲就得有结亲的规矩……”郭胜看着坐到椅子上,一样样往外摆出书包袱里书本等各样东西的李夏,带着几分喜气禀报道。

“嗯。”李夏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皇上的性子,她太清楚了,他不愿意面对一切需要直面、需要对抗的事和人,比如打仗,比如直面汹涌的民意,比如观刑看杀人。

“……连太子在内,都吃了挂落……”

“第一个上折子是谁?”李夏打断了郭胜的话,郭胜一个怔神,李夏侧头看着他,“接着是哪几个人?大约上了多少份折子?都是哪些人上了折子?这些都是明发的折子,不用查,留心就行。”

郭胜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能答出来。

李夏脸色微冷,“怎么糊涂成这样?一个尘埃落定的结果,理它干什么?”

郭胜羞愧难当,额角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他真是笨到家了。

“这也不能怪你。”沉默片刻,李夏声音缓和下来,“你一直混在市井江湖之中,眼下这些事,你不知关节所在,也在情理中。多去找秦庆说说话,向他请教,他虽说所知有限,可比你,总是强多了。还有,那些折子,能抄多少就抄多少,我要看看。”

“是!”郭胜赶紧答应。

“还有,留心老太爷在外面的行踪。”

郭胜答应了,急忙出去吩咐,他还没回来,李文岚先回来了。

李夏停下笔,侧头看着嘟着嘴进来的李文岚,“六哥怎么生气了?人家不让你报名?”

“不是。”李文岚连眉头都蹙起来了。

“五哥又说你了?”李夏咬着笔头,一脸笑。

“不是。五哥哪说过我?”

“那你为什么生气?”李夏放下笔,站起来走到李文岚旁边,趴在桌子上,仔细看他的脸色。

“我没生气。”李文岚在椅子上挪了挪,“哪里生气了?是那个录相貌的,人家都是浓眉大眼,四方大脸什么,到我,他就乱写!”

“他怎么乱写的?说你细眉小眼?”李夏的兴趣上来了。

“不是!他写的什么貌过潘安,就这四个字,哪有这么写的?”李文岚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李夏咯咯笑起来,“这个人真聪明,写的真好。”

“你跟五哥一样,五哥也象你这么笑,还跟人家说过奖过奖!”李文岚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托着腮,一脸的郁闷的斜着李夏。

“六哥你说得对,五哥也真是的,怎么能说过奖呢?明明一点儿也没过奖嘛。”李夏站直,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一脸郁闷的六哥,笑弯了腰。

李文岚被她笑的郁闷不下去了,伸手抓起本书,跳起来就往外走,“我去背书了!”

李夏坐回去,不写字了,拧身趴在窗台上,看着在院子转着圈,哇哇背书的李文岚,看的满心的喜悦和温暖。

……

上午的课还没结束,李文山站在离青藤院不远的假山后,吩咐小厮喜砚:“你去倒座间找青果,让她悄悄跟九娘子说:我找她有事,让九娘子出来一趟,我就在这里等。”

喜砚答应了,绕到青藤院门口,瞄着上房郭先生的身影,贴着门框溜进院门,闪进倒座间,冲正和李文岚小厮赵庆说话的青果招了招手,把青果叫到门口,俯耳低声传了李文山的话。

喜砚溜出去,青果眨着眼睛呆站了片刻,出了倒座间,沿着游廊走到上房窗户旁,正要隔着窗户和李夏说话,一抬眼,正看到看向她的郭胜。

“有事?你进来说吧。”李夏隔着窗户吩咐。

青果答应了,进到上房,在郭胜的装没看见,和李文岚定定的注视中,弯着腰低声道:“五爷说找您有事,让你现在就出去一趟,他在……”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李夏打断青果的话,青果应了一声,垂头掂脚退了出去。

“没什么事了,咱们接着讲书。”郭胜示意李文岚,李文岚嗯了一声,急忙收回心神,专心听讲,这几天先生讲的兵驿税法什么的,庞杂琐细,一点儿也不能分神。

李夏看着一溜小跑回去倒座间的青果,暗暗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她让五哥找太外婆挑人给她和姐姐阿娘用,不知道挑的怎么样了。

李夏托腮又听了片刻,站起来,掂着脚尖出了上房,走到倒座间,迎着站出来要跟上的青果摆了摆手,示意她回去等着,自己脚下不停,出了院门,径直往前。

李文山远远看到李夏出了青藤院,忙从假山伸出半边脸,冲李夏招着手。

李夏脚步轻快的小跑到假山旁,四下扫了一圈,“这么急找我,出什么事了?”

“也算也不算。”李文山从怀里摸出几张比巴掌略大,四圈压着金线,细巧精致的出奇的帖子,“刚刚江公子打发人送过来的,说先前答应过的,请你,我,还有六哥儿吃明州馆子,就中午。”

李夏伸出手指,将帖子在李文山手里推开些,一共三张,李夏抽了一张出来,仔细看,略深的红,迎着光,一串富丽喜庆的石榴花从上角垂下,延伸到底,四圈用金线压着不断头的如意纹,翻开,帖子里那一行字,俊逸飞扬的把这帖子的富贵精致全数压了下去。

这是江延世的字。

三张帖子,她和五哥,六哥三个人。

“我没敢应,只说六哥儿功课紧,不一定有空,那个叫枫叶的小厮,还在二门里等着听回话儿呢,怎么回?得找个合适的借口,你上次说这个人最好别得罪。”李文山低低道。

第二百八十三章 吃饭的和看吃饭的

“干嘛回了?”李夏仰头看着五哥,“不用回,咱们去。”

李文山一个怔神,“啊?真要去?阿夏,我看江公子这请客,只怕是冲你来的,你真要去?”

“去看看,就咱们俩,六哥功课紧,别打扰他了。”李夏沉吟了片刻,“我回去换件衣服,你在二门里等我。”

李文山答应了,和李夏一往外一往里走了。

……

枫叶千挑万选出来的这家明州馆子,是明州商会经营的,嵌在明州商会会馆里面,往外另开出几间门脸,平时做的,多数是商会的生意,这会儿,不光这间明州馆子,整个明州商会会馆,都清静的没有一个闲杂人。

江延世一件淡紫长衫,站在临着会馆内那座假山鱼池的小巧暖阁门里,看着一路走一路说着话的李夏和李文山,目光落在李夏身上,看着她仰着头,看着李文山,且说且笑的明丽笑容,和那双他站这里,都能看清楚的莹亮双眸,一脚踩出暖阁门,迎了上去。

“六哥儿没来?”江延世迎上几步,冲李文山拱了拱手,笑问道。

“六哥儿过几天就要下场考试了,正急慌的厉害,江公子的盛情,也只好偏了他了。”李文山长揖到底,李夏跟着曲膝行福礼。

“阿夏光临,这盛情就不算枉费。”江延世看着李夏直起身子,微微欠身,往里让李夏和李文山。

李夏进了暖阁,转头四下打量,江延世推开对着假山鱼池的暖阁门,示意李夏,“一间小馆子,除了菜品过得去,也就这座假山,和这池子锦鲤了。”

李文山跟在李夏和江延世身后,出了暖阁,转身打量四周,这个季节,假山上青苔翠绿,一丛兰草飘逸下垂,映着碧清深邃的鱼池,确实挺不错的。

“这是四明山?”李夏站在暖阁伸在鱼池上面的一角,转头看着四周问道。

“姑娘去过四明山?”江延世惊讶中透着意想不到的惊喜。

“没有,看过几张四明山的山水画,和这座假山一样的气韵。”

她见过江延世画的那几张四明山,就是她站在这里的角度,只是比这儿气势盛了百倍千倍,这里是江家在四明山里那座庄子的位置。

江延世哈哈笑起来,冲李夏长揖到底,“姑娘之聪慧,在下……佩服得很。”

李夏忙曲膝还礼,“不敢当。”

怪不得他喜欢这家馆子,看来,他很怀念那座庄子。

“咱们就坐在这里赏景吃饭?”江延世的语调态度,随意了不少,看着李文山和李夏笑问道。

李文山无可不无可,李夏点头笑应。

小厮进来,在两边架起屏风,抬了几只熏炉放到角落,阻拦驱散了已经不多的寒意,正午的阳光洒下来,晒的人暖洋洋十分舒适。

菜品一样样摆上来,李文山本来就心胸宽广,诸事无忌,这会儿有阿夏在,心情更是宽松自在,专心品尝美味,吃的愉快非常。

李夏真没吃过正宗的明州菜,凝神一样样品尝。

江延世吃的极少,他没心思品尝这些菜了,他的注意力都在李夏身上,看着她对着每一碟子菜品,先细细的看,再举起筷子,简直就是小心翼翼的挟起一点点,尝毒一般送到嘴里,慢慢品的时候,神情之专注,让他几乎忍俊不禁。

有些菜,品了片刻,她就欢快干脆的伸出筷子,挟起不算小的一块,痛快的放进嘴里,他从她微微弯起的眼睛里,看到了眉开眼笑,百花绽放。

有些菜,品完之后,那筷子犹犹豫豫,看的他都跟着提着心,忧虑无比起来,吃,还是不吃呢?

有几样菜,品上几下,他从她一下子抿起来的嘴角上,和微微后撤的筷子上,看到了惊惧,看的他忍不住伸筷子过去,挟一口尝尝,这菜里的什么味儿,把她吓成了这样?

李文山吃的心满意足,李夏吃的十分愉快,江延世看的心情飞扬,他头一回觉得,吃饭这事,有意思极了。

小厮撤了饭菜,收拾干净,抬了茶桌,红泥炉等过来,江延世屏退小厮,坐到茶桌旁,“这茶也是明州出的,我家里在四明山上有个庄子,庄子四周,都是上好的茶园,阿娘喜欢山茶,就让人在茶园里种了许多山茶花,这间茶园里出来的茶,就有了些山茶的香味儿。”

江延世一边提着银壶烫杯子茶壶,一边语带笑意的说着闲话。“我和阿娘都很爱这样的茶,阿爹不喜欢,他说茶最要洁净,容不得杂味沾染。”

李文山两眼微直的看着烫杯子洗茶分茶沏茶的江延世,看的心里一声接一声的感叹,他听古六说过不知道多少回,说看江延世沏茶,能看的忘了喝茶。

江延世沏的茶,看就足够了,根本不用喝,喝也喝不出是什么味儿的,这话实在,他觉得他根本喝不出是不是茶,江延世就是端一杯那鱼池水给他,说一句极品好茶,他指定能喝出个极品好茶来!

李夏从江延世修长有力的手指,看到那一袭紫衣,再看到江延世脸上眼里的轻松笑意,一边看,一边凝神听着他的话,他阿爹喜欢洁净,可他阿爹真不算洁净啊。

这话里,好象有很多故事一样……

“你翁翁呢?喜欢这样有花香的茶吗?”李夏挪了挪,靠近茶桌,伸手掂了几根茶叶,举到鼻尖下闻着。

“翁翁啊,从我跟在他身边,我只喝这座茶园里的茶,慢慢的,他也就喜欢了。”江延世看着闻着茶叶的李夏,冲她眨了下眼,李夏失笑,“那你有没有让你阿爹也习惯这样的茶味儿啊?”

“阿爹啊~~”江延世拖着尾音,“有时候,我空了,就请他喝一回,他还是不喜欢,不过我请他,他还是愿意尝一尝的。”

“江公子沏的茶,哪有人不愿意尝的?”李文山感慨的接了句。

李夏呆了下,噗一声笑起来,江延世看着笑的前仰后合的李夏,跟着笑的连手里的银壶都拿不住了,放下壶,指着李夏,“你五哥这话出自本心,你这笑,也太过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总得有位老和尚

“我渴了,你赶紧,这半天了,一杯还没喝上呢。”李夏笑一声说一句,挥着手催促江延世。

江延世一脸无奈,看着李文山,蹙眉问道:“阿夏一直这样放肆促狭的?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管管?”

“都是她管我,我可管不了她。”李文山摊手,一脸坦诚,“从小到大,她说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说不行,她就掉眼泪,你没见阿夏掉眼泪,反正从阿爹到六哥儿,一滴眼泪就能泡软。”

江延世夸张的大瞪着双眼。

“不过阿夏懂事得很,就是因为懂事,大家才最疼她。”李文山又补了一句。

江延世手下加快,“你这么一说,我也害怕了。我看,阿夏半滴眼泪,就能把我泡没了。”

江延世先倒了一杯,推给李夏,再给李文山。

李夏端起茶,慢慢闻着,眯起眼睛,又闻了闻,“茶花的香味儿那么淡,这茶里哪有什么花香味儿?要论花香,还是茉莉好,香味儿多浓呢。”

“有香味儿的,你多喝几回就能喝出来了,下次我再请你喝,一直请到你能喝出这茶花香味儿为止,怎么样?”江延世冲李夏举了举杯子。

李夏摇头,“有没有香味儿,一次就喝出来了,你觉得有香味儿,是因为你看着那茶园里茶树夹杂着茶花树,听到这茶叶是你那个茶园出来的,就想到了那些盛开的茶花,就有香味儿了,香味儿在你心里。”

江延世没说话,只冲李夏又举了举杯子,“我小时候有位先生,说读书能让人比世人多活几遍,阿夏肯定读了很多书。”

“没有啊,我是天生智慧。”李夏看着江延世笑。

江延世哈哈大笑。

李文山跟着笑,一边笑一边点头,“阿夏说的都是实话,她是天生的,不用读书。”

江延世刚要低下去的笑声,又扬起来,指着李文山,却笑的没能说出话。

枫叶站在暖阁门口,听着暖阁他家爷一阵接一阵欢快无比的笑声,苦着张脸,连转了七八圈,猛一跺脚,一头冲进暖阁,冲到临近笑声,顿住脚步,理了理衣服,深吸了口气,躬下身子,小步紧走到江延世旁边,俯耳低低道:“爷,太子爷打发人到府里传话,请您立刻进宫,大约有要紧的事。”

江延世神情一滞,嗯了一声,枫叶急步退下,江延世看着李夏,摊着手,“身不由已,今天这茶,还没开始喝呢,是我的不是,先欠下,过几天我就请两位,还了这顿茶。”

“好。”李夏一个好字清脆明快,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李文山从小厮手里接过斗蓬,给她披上。

“等等。”江延世突然叫了一声,弯腰拿起茶桌上的一小篓茶叶,递给李文山,却看着李夏说话:“这些茶只有我这里有,你拿回去,闲了沏一碗尝尝,真有茶花香的。”

“好。”李夏一个好字里透着无尽的笑意,李文山接过茶叶,别了江延世,出来上车回去了。

……

春天的运河繁忙非常,金拙言站在船头,看着一只只顺风顺水,迎面疾行而过的船只,和已经绿意盎然的两岸,沉重的心情如同春风掠过,渐渐轻快,这一趟虽说半途而废,可收获,远大于他的预想。

翁翁说过,事情要慢慢来,一步一步来,每一步都踩实了,每一步都有所得,日积月累,总有移山的时候。

日影西斜,小厮请了示下,十几条船泊到了一处荒凉的河湾里,岸上,帐蓬搭起,雄雄的火光一堆堆烧的热烈,累了一天的纤夫们三五成群,围坐在火堆旁,吃着饭喝着汤,说说笑笑,将河湾里的荒凉,驱出了很远。

小厮明镜下了船,没多大会儿,又急急忙忙赶回船上,垂手站在坐在船头甲板上喝着茶的金拙言身边,低低禀报:“世子爷,岸上有个老和尚,说和咱们长沙王府是旧交,说无论如何,都要见世子爷一面。”

金拙言脸色顿时阴沉下去。明镜瞄着他的脸色,微微屏气。

“无论如何!”这四个字,金拙言说的咬牙切齿,明镜看着他,正等着听一句不见,就下船让人驱走和尚,金拙言却站了起来,明镜急忙摆手让小船划过来,金拙言跳到小船上,踩着河边的软泥,上了岸。

明镜和明剑紧跟在后,金拙言挥了挥手,“不用跟,就在这儿等着。”

“是,那和尚就在前面小树林边上。”明镜答应一声,急忙指明方向。

金拙言大步直冲,离小树林十几步远,站住,看着盘膝坐在树林边上的高大和尚,眼睛一点点眯起。

夕阳早就落远了,仅余的几缕霞光,穿过树林,有几丝落在老和尚身上,照在破旧的粗布袍子,让荒凉中的枯和尚有了几分暖意。

金拙言一步一步踩出去的很慢,走到老和尚面前,居高临下睥睨着仰头看着他的老和尚,迎着老和尚清澈的目光,沉默良久,“我不想见你,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懦弱二字。”

“我知道。”老和尚声音疲惫异常,“我跟了你一路,从杭州到……各处,除了京城,京城,我不敢进,我在这里,等了你十天了,是为了他。”

金拙言脸色微变,“你说吧。”

“他的命数,还在那儿……”

“你不是说去过杭州就能改了?怎么还在那儿?今年!怎么还在?”金拙言扑到老和尚,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提的几乎离地。

“鹦哥儿,你先冷静,鹦哥儿,不能急。”老和尚看着金拙言急怒交加的脸,眼里透着怜惜的暖意,“鹦哥儿,冷静。”

金拙言松手,将老和尚摔在地上,咬牙道:“你说!快说!”

“那位姑娘,他该定亲了。”老和尚迎着金拙言的目光。

金拙言脸色微变,“哪位姑娘?你?”

“那是他的命数,鹦哥儿,请你……那是他的命数。”老和尚清澈的目光仿佛能通透一切,看着脸色发青的金拙言。

“就象你当初退让的那一步,那样的命数么?”金拙言错着牙,狠意四溢。

第二百八十五章 又说又不说

老和尚脸上的悲伤顿时无法抑制,金拙言盯着老和尚痛苦萎下的身子,狠意怒意顿时象泄了气一般,往后退了一步,片刻,哑着声音问道:“这命数,虚无飘渺的东西!”

老和尚抬头看向金拙言,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金拙言直视着他,又往后退了半步,“先前你说到杭城,只要到杭州城,现在又说还在那儿!你根本就不知道!”

老和尚脸上的悲伤更浓,“鹦哥儿,他那样的人,这命数,岂只是他的命数,她……到杭州城,有一丝机会,现在,还有一丝机会,只有一丝,可是……”

金拙言紧盯着老和尚,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就走。

老和尚看着他的背影,一直看到看不见了,上身塌下去,微微昂着头,看着已经垂落下来的夜幕,看着远处那丝弯弯的,暗淡的下弦月。

他和她拼尽一切,也只给他争来了这一丝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