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婆把他过继过来,是让他替徐家延续宗祠烟火,替姐姐支撑起娘家,他得娶妻生子,光耀徐家门楣,撑起徐家的门户。

听大伯娘和阿娘说到给舅舅挑的这门亲事时,李夏就表示,她得去替舅舅相看相看。

徐太太又气又笑,一巴掌拍在李夏头上,“这妮子越大越没规矩,这么大的人了,天天还跟个孩子一样,什么热闹都要看!”

严夫人却看着李夏,点了头,“阿夏虽说小,眼光却好得很呢,再说相亲多去几个人,也热闹。”

午时刚过,李夏和李文楠一模一样打扮好,李文楠左边耳朵上戴了只比莲子还大的粉红珍珠耳钉,右边耳朵戴了串一路累落下来的赤金百花百果串,李夏则在左边耳朵上戴赤金百花百果串,右边耳朵上戴珍珠。

一起出来,徐太太看着笑个不停,“你看看这两个小的,越来越能作妖了,倒是好看,一对儿姐妹花。”

“太外婆那一匣子珍珠,被你们作践完了没有?”严夫人瞄着那两粒珍珠,这是阿夏的东西,楠姐儿没有这样的珍珠耳钉,也没有这样的赤金耳坠。

“早没了,我们一人做了一根珍珠丝绦就没了,这是上个月,太外婆又给的,还有这个,阿娘没看出来吗?这是最新鲜的样子,也是太外婆给的。”李文楠冲着严夫人,将耳朵上的赤金耳坠子晃的一阵细碎的响。

“一会儿我得跟老太太说一声,可不能不这么惯着孩子,这惯的大手大脚的,难道能惯一辈子?以后嫁了人,时候长了,就有苦日子了。”徐太太皱着眉,一会儿得好好跟老太太说说这事,这拿银子不当银子,是要教坏孩子的。

严夫人笑着没接话,只赶着李夏和李文楠上了车,和徐太太各自上了车,往庆丰楼过去。

转过一条街,会合了霍老太太的车,和骑在马上的徐焕,没多大会儿,就到庆丰楼。

严夫人在前,进了早就定好的雅间,先细细打量徐焕:一件象牙素绸白长衫,系了根牙色丝绦,眼神明亮,唇红齿白,笑容温和,真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严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两三遍,满意的坐下,和霍老太太笑道:“别的不说,就哥儿这气度,才气又这样好,别的都不说,您就能满京城挑孙媳妇儿呢。”

“这是个傻孩子,只要人家不挑剔他,我是真不敢挑人家。”霍老太太也打量了徐焕好几眼,和严夫人笑道。

“我也瞪着阿夏她舅舅好,外甥肖舅,六哥儿就是随了他舅舅。”徐太太也笑道。

霍老太太哈哈笑起来,徐焕也忍不住笑,严夫人一边笑一边拍着徐太太,“这话说的极是。”

几个人说笑了没几句,外头婆子通传,周家太太姑娘到了。

严夫人走在最前,徐太太紧跟着,赶紧迎出去。

周家也来了不少人,除了周家姑娘,还有两个年纪跟李夏、李文楠差不多的小姑娘。

周家太太一行六七个人进来,忙着介绍:这是她四姑,这是她七婶,这是三姨,这是两个妹妹……

乱哄哄一通介绍见礼,落了座,徐焕和周家大娘子在最里面的角落,面对面坐着,徐焕旁边,坐着周大娘子她三姨,周大娘子旁边,坐着徐太太,再外面,严夫人和霍老太太和周家太太,她七婶她四姑聊的热火朝天。

李夏和李文楠,则和周家两个小姑娘聚在一堆,你这耳坠真是别致,你这朵绢花太好看了的闲扯,李夏一边不住嘴的夸着周家两个小姑娘这也好看那也好看,一边瞄着周家大娘子,时不时再瞟一眼周家大娘子对面的舅舅。

这周家七大姑八大姨的,看起来都十分得体明理,这位周大娘子,神情沉静,眼神明亮,长的很不错,腰肢真细,和舅舅很搭对的啊……

周家也很不错,耕读传家的族规,一直做的相当好……

看舅舅这样子,他怎么好象没敢抬过眼皮,他到底看清楚周家大娘子没有啊?李夏往徐焕这边挪了半步,又挪了半步,正要凑过去,只听到外面一连串儿的厉喝响起:”姓徐的呢?哪个是姓徐的?给我出来!”

这声音太耳熟了!

李夏眼睛一下子瞪圆了,直瞪着舅舅,徐焕上身一下子绷的笔直,双手按着桌子,想窜起来,又赶紧忍住。

李夏的目光飞快的从徐焕移向霍老太太,霍老太太却正微微蹙眉看着徐焕。

“找哪个姓徐的,去看看。”严夫人吩咐婆子,婆子刚刚掀帘出去,那一连串的厉喝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已经冲到了她们这间雅间门口。

“你让开!”

门被咣的推开,姜尚文手里捏着根马鞭,一身大红骑装,利落中透着……杀气,堵在门口,怒目扫过屋里众人,落在已经躲在屋角的徐焕身上,“就是你姓徐吧,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李夏的目光从姜尚文,落到拉着他姐的一条胳膊,上窜下蹲,也不知道是想挤进屋,还是想看清楚的姜尚武身上。

姜尚武迎着李夏的目光,用力瞪大眼睛,狠瞪了李夏一眼,李夏笑起来,抬手冲他招了招。

“这位姑娘,有话好好说,他是姓徐,出什么事了?”严夫人坐的离门最近,站起来,迎着姜尚文,态度和话,都不怎么客气。

“他那匹马,把我弟弟的马咬伤了,你那个小厮一点儿理都不讲,还说他家大爷怎么怎么着,大爷怎么了?姓徐了不起啊?大爷就能不讲理了?你出来!你给我出来!咱们好好讲讲理,你是读书人,你怎么能这样?”姜尚文话里透着层层叠叠的委屈忿然。

严夫人敏锐的觉出了不对,急忙看向徐焕,徐焕紧贴墙站着,迎着严夫人的目光,拼命摇头。

霍老太太暗暗叹了口气,正要站起来,姜尚文背后,一个清亮的男声传来,“这位姑娘,信口雌黄不讲理到你这份上,大爷我真是开了眼了。

明明是你赶着那马,拼命赶着你那马,去咬人家的马,你那马不咬,你就拿鞭子抽,把你那马抽的嗷嗷乱叫,人家那马咬的嗷嗷哭,这一转眼,你就敢说是人家的马咬了你的马?哎!真是,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你的脸呢?这脸皮疼不疼啊?要不要脸啊?”

严夫人两根眉毛抬的不能再抬了,脸上说不清什么表情,这姑娘也太……

徐焕垂下了头,紧盯着自己的鞋尖,霍老太太连连眨着眼,忍不住看向徐焕。

徐太太和周家诸人,都是一脸懞晕愕然。

李文楠一下接一下拼命拉李夏,李夏竖指唇上,示意她噤声,这个冒头打抱不平的男子,是路过,还是有意?

“关你什么事!”姜尚文被男子这一番话说的脸色青白一片,猛的转身,冲男子吼道。

“大爷我管它关不关我事儿呢,我看不下眼,就说,就管,怎么着?我就是说了,你这妮子恶泼不讲理,不是东西!那马怎么碍着你了?你把那马咬的嗷嗷叫,你这妮子怎么这么狠毒?咬完人家的马,再来倒打一耙,姑娘,这可不是人做的事儿!”

那男子半句不让。

姜尚文气的快要哭出来了,扬起鞭子,冲着那男子就要甩下去,男子敏捷之极的往后一跳,手指点着姜尚文,“你这只泼妇,大爷我告诉你,我是不跟妇人动手,可我也不惯着你这样的恶妇。那头看热闹的,女的,过来几个,替我把这恶妮子揍一顿,打一巴掌十两银子!万事大爷我担着!”

男子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了一大把银票子出来,拎在手里抖着。

打一巴掌十两银子,站在旁边看热闹的焌糟们,一哄而上,她们也不多打,趁乱拍一下就行,就要十两银子就行。

“谁也打我姐!”姜尚武一声大吼,冲上前连踢带踹,姜尚文气的乱跺脚,摸了把银票子扬过头乱摇,“王八东西!去打他,打一下我给一百两!打死算我的!要男的,去打!一百两!”

“唉哟!都别……”掌柜的扬手要拦,却被周围的闲人冲的趴在墙上动弹不得,这边打一下十两,那边打一下一百两,得赶紧打,晚了两边都被打死了,银子就拿不到了。

“快,去看看!”男子话没说完,李夏就拖着李文楠,一头扎了出去。

“唉!回来!”严夫人一把没拉住,急的跟着往外冲,徐太太也急眼了,“阿夏!楠姐儿,快回来,唉哟可不得了,快拉开!快拉开啊!唉哟!”

“你回来!”霍老太太急忙去拉徐太太和严夫人,徐焕急的哎唉却不知道叫什么好,一头冲了出去,见谁拉谁,“都别打了,不能打!都不能打!快报官,出人命了,快报官!”

周家诸人,看雅间里呆成了一群木头人。

总算从墙上脱下来的掌柜,比徐焕还急,连铛头都叫来了,赶紧把人都拉开,赶紧报官,都是贵人,别说打死,伤着一个两个,都是大罪啊!

李文楠跟着李夏,冲的最快,在被银子晃花了眼的众妇人闲汉们冲上来之前,已经冲到了姜尚文和那位管闲事的青年男子中间。

可没等李夏说出话,先是李文楠被姜尚武一头冲的趴在了地上,李夏赶紧拉起李文楠,伸手要去拉姜尚武,却被姜尚武反手一巴掌打在脸上。

李夏唉哟一声,搂起裙子,猛一脚踹在姜尚武腿窝里,李文楠兴奋的一声尖叫,也搂起裙子,不管哪里。赶紧一脚也踹了上去。

“小娘养的,敢打我!”姜尚武气的青筋暴起,回身就要打,一眼看见是李夏和李文楠两个小姑娘,拳打到一半,硬生生收回,“滚!”转过身,吼声连连往前打。

“唉!你俩……凑什么热闹……唉哟,还是各顾各吧……”青年男子伸手想去拉李夏和李文楠,刚过来一步,就被满眼银光冲上来打他挣银子闲汉围上了,唉哟一声,抱头就跑。

严夫人刚冲出来,就被几个粗壮的婆子撞的原地连转了不知道多少圈,徐太太看傻了,霍老太太一把先拉过严夫人,猛推了把跟来的几个婆子,“把你家夫人太太扶进屋,阿夏呢!阿夏!”

“太外婆我们……”李夏的话没说完,就被李文楠打断:“揍他!”

“这是银票子,拿了立刻散开!都滚!”霍老太太从大丫头金荣手时接过一把银票子,扬手撒了出去。

人群嗷嗷叫着,抢着银票子,再被庆丰楼的伙计们驱赶拖拉着,很快散了。

管闲事的青年男子帽子没了,鞋子也没了,衣服被扯的破了好几处,脸上倒是一丝儿没伤,贴着墙根就要往外溜,却被掌柜一把揪住,“这位大爷,衙门里的人已经到门口了,无论如何,大爷您都得跟衙门里的人说清楚了再走,您可不能坑了小号。”

姜尚文头上的金钗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头发散了一脸,裙子上一片污浊,手里紧紧捏着那根马鞭,直直站着,直直看着不知道哪里,脸上泪水纵横。

姜尚武拉着他姐的袖子,恨恨的看着徐焕。

徐焕垂头耸肩紧贴门框站着,不停的将身体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再从右脚换到右脚,站立不安的仿佛浑身长满了刺。

李夏被姜尚武甩了一巴掌,半边脸已经红涨肿起,李文楠摔了一跤,头上的簪子摔没了,散着头发,胸前一片污渍,却满脸兴奋。

严夫人一张铁青,一边连声吩咐送周家太太等人回去,一边不停的曲膝给周家太太和其它人陪不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我安排不周,惊着太太和大姑娘,还有诸位,回头我到府上给太太陪罪。

我先让人送太太和大姑娘回去,等查清楚了怎么回事,再让人去禀报太太。

实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太太大人大量。”

“这不能怪你,意外之灾,我们先回去了,两个姐儿好象伤的不轻,九姐儿那脸……夫人别往心里去,这是意外之灾。都是天灾人祸,我们先回去了,夫人也要保重,别往心里去,别气着。”

周家太太连声宽慰着严夫人,却一会儿不敢多留,拉着女儿,和众人一起,赶紧走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拘在手里

庆丰楼离京府衙门不算远,很快,衙役头儿老周就带人赶到了。

到了庆丰楼下,听说永宁伯府李五爷的妹妹,也被殃及打伤了,唬了一跳,赶紧让人去请吴推官,自己不敢上去,先拘拿了外面的闲人,仔细查问起因经过。

吴推官骑着马一口气赶到时,老周已经问的差不多了,迎上吴推官,三言两语说了经过,吴推官拧起了眉,“闹事儿的这姑娘,跟那小子,什么来历?有人知道没有?”

“都不知道,都问了,说没见过,面生得很。两个人官话都说的极好,听不出口音,可也能肯定不是咱们京城口音,大概是哪个地方上来的祸害,跑到京城撒野来了。”

吴推官嗯了一声,脚下加快。

揪着年青男子的掌柜看到吴推官,忙松开年青男子,上前见礼。

“你是推官?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听掌柜喊了句吴推官,年青男子一边冲吴推官招手,一边上前几步,拉过吴推官,俯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吴推官顿时一脸愕然呆滞。

年青男子退后两步,冲吴推官拱了拱手,“我得赶紧走了,有事你就……什么时候去找我都行。”

吴推官连连点头带哈腰。

年青男子刚走了两步,徐焕猛几步冲前,一把揪住年青男子,“你别走,你漫撒银票子,惹出这场事,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徐爷,这位……那个……”吴推官赶紧上前连解释带和稀泥。

“咦!你这个人,我明明是帮你!”年青男子指着徐焕,眉毛往上嘴往下,扯的一张脸都长了不少,“你知不知道好歹啊?”

“你这不是帮人,这是害人,闹出这样的大乱子,你看看,我外甥女伤成这样,凶手还没找到呢,你不能走。”徐焕冷着脸,死揪着年青男子不放。

“哎!这可不能怪我!你那个……那俩外甥女,直着头往人堆里冲,还有,你外甥女那脸,是那小子,哪,就是那个胖墩,是他打的,就这样,反手一巴掌,这胖墩手劲可不小……好好好,也算是我的不是,至少没想周全,兄台原谅则个。”

年青男子倒是爽气,长揖到底,郑重道歉。

“徐爷徐爷,这位是……”吴推官总算能插进话了,一句话没说完,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陆仪在前,郭胜在后,急冲了进来。

年青男子一眼看到陆仪,一把甩开徐焕,转身就要跑,徐焕被他带的猛的往前趔趄了好几步,在摔倒之前,被陆仪纵身跃起,一把提住。

“你什么时候到的京城?到京城来干什么?”陆仪提住徐焕,顺手扔给郭胜,一个箭步,一把揪住年青男子后面的衣领,拎着他转了个方向,面对自己。

“是怀慈兄啊,好久不见,看你气色挺好。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走,咱们回去,回家再好好说话。”年青男子被陆仪拎着,回过身,一脸干笑。

“一点小事,劳动吴推官了。”郭胜放好徐焕,一把拉过吴推官,顺手往他手里塞了张银票子,“大热的天,给兄弟们买几碗冰水喝,这事儿,就是个误会,带回去请我们老太太处置最好。给吴推官和诸位兄弟添麻烦了。”

吴推官也不客气,接了银票子,长长舒了口气,“郭爷客气了,只要没事,在下就念阿弥陀佛了。府衙这头郭爷放心,不会有人嚼舌头根子,这里,郭爷也放心,在下这就去好好交待交待。”

郭胜连声谢了,转身要送吴推官出去,吴推官哪敢让他送,拱着手连称不敢,推着郭胜一步不让他送,出来带着人回去府衙了。

姜尚武看到陆仪和郭胜进来,再看到年青男子和陆仪明显十分熟捻,下意识的靠近姐姐,紧紧拉着姐姐的衣袖,警惕的怒目着周围所有人。

姜尚文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严夫人站在诸人最前,神情严厉的看着年青男子,和揪着年青男子的陆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陆将军给我们解释一二!”

“惊扰夫人和诸位……”陆仪话说到一半,一眼瞥见李夏半边已经肿涨起来的脸,愕然的后面的话都忘了,一个转身,劈手就去揪年青男子,年青男子叫的极快,“不是我!是那小子,是他打的,我怎么可能打女人?我从来不打女人,又是那么小的小姑娘!”

陆仪松开年青男子,目光扫向姜尚武,姜尚武迎着他的目光,机灵灵打了个寒噤,紧紧揪着姜尚文的衣袖,紧紧抿着嘴,努力挺起胸膛,腿却抖起来。

姜尚文恍过神,伸手把姜尚武推到身后,迎着陆仪阴寒的目光,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怒目陆仪。

“她不是有意的。”徐焕往前一步,挡在陆仪和姜尚文中间。

“这是陆将军夫人的小叔,行十七。”郭胜一步上前,将徐焕挤的一个趔趄,退到了一边,再顺手拉过阮十七,“十七爷,再怎么着,这事也是由你而起,我们九娘子这脸,就算不是你打的,你也脱不开干系。”

严夫人听说是阮氏的小叔,呆了片刻,一时哭笑不得,这叫什么事儿?那这两位呢?总不能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吧!

霍老太太站在严夫人侧后,瞄着郭胜,又看看徐焕,再看向不停长揖的阮十七和一脸愧疚的陆仪,似有似无的冷哼了一声。

徐太太蹲在李夏面前,想摸李夏的脸又不敢,看着李夏一点点肿起来,越肿越高的脸,心疼的眼泪不停的掉,“阿夏这是要破相了……”

“是他打的九妹妹!阿娘,杀人偿命,不能放过他!”李文楠怒目姜尚武,恨不能冲上去把他打成一只烂猪头。

“这位姑娘,在下要是没记错,在南水门里,好象见过你们姐弟吧?”郭胜绷着脸,冲姜尚文拱了拱手,“那一次,多谢令姐弟出手相助。这一回,在下请姑娘给个说法,是我们永宁伯府,还是徐家,或是徐舅爷那匹马,惹着姑娘了?让姑娘气成这样,闹成这样?”

“是……那匹马!”姜尚文一只手背在背后,紧紧攥着姜尚武的手,“是我莽撞了,以为那匹马是我家前儿被偷走的马,和我家的马一模一样,那是弟弟最喜欢的马,我以为是偷马贼,是我莽撞了。”

说到最后,姜尚文声音里透着哽咽。

“姑娘,你看看我们九娘子这脸。”郭胜脸色更冷了,“这可不是一句莽撞,陪个礼就能过去的。还有十七爷,得有个说法。”

阮十七连声唉唉唉,抬手按在脸上,陆仪伸手按在他肩上,按的阮十七支撑不住,腿一弯,半跪到了地上,“唉你……是我的不是,我先给九娘子陪个不是,别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姜尚文咬着嘴唇,一眼不看垂头站在旁边的徐焕,只盯着郭胜,“你说……你先说,我弟弟不是故意的,我们……”

那一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姜尚文怎么也不敢说出口,他们都认识,说不定都是一家子,她和弟弟可是孤单单两个人。

郭胜先看向严夫人,又看向李夏,再看向霍老太太,霍老太太看着浑身警惕的姜尚文和姜尚武,暗暗叹了口气,“南水门的事,我听我这个小孙子说过,姑娘是明州来的?”

姜尚文不看霍老太太,拧着头嗯了一声。

“我也是明州人,姑娘是太莽撞了些,这小哥儿也是,就是打架,也得看着打,你看看我们九姐儿这脸,被你打成什么样儿了?再怎么着,也得让我们九姐儿出口气,让九姐儿说吧,你看呢?”

霍老太太看向严夫人,见严夫人点了头,示意李夏和李文楠,“九姐儿,还有七姐儿,你们说说,这口气怎么出。”

严夫人有几分心不在焉,不时瞄着一直垂着头,几乎一直处于恍惚离魂状态的徐焕,和浑身上下都是委屈的姜尚文,刚才老太太说,这姑娘是明州来的……

这事儿后头,可得有不少事儿。

“打……”李文楠指着姜尚武,刚说出一个字,就被李夏一把拉过,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一阵子,李文楠眉开眼笑,指着姜尚武道:“你不长眼乱打,你看看我妹妹这脸,这是要破相的!”

姜尚武眼睛瞪的溜圆,破相了……

“不能便宜了你,我和妹妹商量好了,两条,随你选,一是罚你给我们家……算了,我们家的马太多了,你洗不过来,就……五哥骑马最多,还有四哥,还有六哥,算了就五哥吧,还有郭先生的马,罚你给我五哥,还有郭先生,洗三个月马!”

“什么!”姜尚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巴掌,就得洗三个月马?

“一天要洗两遍!还有……”李文楠竖着两根指头。

“这个不行,你说第二条!”姜尚武打断了李文楠的话,他可不干洗马这活。

“第二条么,打断你那只胳膊,要把骨头打碎,让你这辈子都不能再欺负人。你挑吧。”李文楠胳膊抱在胸前,抬着下巴,挑衅的斜着姜尚武。

“那他呢?”姜尚文一把按住就要跳起来的姜尚武,指着阮十七。

“第一,是你先无理取闹的,他是打抱不平,错在思虑不周欠妥当,第二,我九妹妹这脸,是你弟弟打的,不是他打的,你和你弟弟七成错,他最多三成,第三,他是替我们打报不平,就是有几分不妥当,我们也不该多计较。”

李文楠迎着姜尚文的质问,竖着指头一二三说的清楚明白。

阮十七一脸赞赏,连拍了几下巴掌,“说得好……”

“你闭嘴。”阮十七话没说完,就被陆仪一个掌刀,砍在两只手上,砍的阮十七身子往前晃了好几晃,甩着两只手,疼的龇牙咧嘴。

严夫人看着李文楠,连眨了好几下眼,脸上的高兴得意,根本掩不住了,她家楠姐儿这话说的多清楚多明白多在理!

姜尚文下意识的瞟向霍老太太。

“七姐儿这话在理,这都是看在你和你弟弟,一个是姑娘家,一个还没长大,要是刚才直接送官,平白无故找事打人,照律法……”霍老太太看向郭胜,郭胜忙欠身答道:“照律法,最少也要枷号示众半个月,九娘子伤成这样,判个流徙也不算重。”

“姑娘自己掂量吧。”霍老太太阴沉着脸,看起来相当恼怒。

“姐,我……”姜尚武脖子一梗,他宁可站在衙门口戴枷示众,就是流徙,他也不怕!

“去给他们洗三个月马。”姜尚文打断姜尚武的话,姜尚武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姐,你……”

“去洗马。我们答应了,是现在就跟你们走,还是挑个日子。”姜尚文看向李文楠。

李文楠呃了一声,忙看向严夫人。

严夫人神情很是和缓,“明天吧,我们五哥儿辰初出门,你卯正前到,哥儿出门前,马是一定要洗刷干净,打理的整齐光鲜才行,晚上哥儿回来的时辰不定,这你不用管,你只管申末过来。”

严夫人极不客气的直接安排了。

姜尚文用力攥着姜尚武的手,嗯了一声,“明天一早,我准时送弟弟过去,别过。”说完,拉着姜尚武,从徐焕和郭胜,以及陆仪和阮十七之间,目不斜视径直走了。

“阿夏没事吧,我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老太太,夫人,太太,都是十七叔的错,让阿夏伤成这样,仪愧疚难当。”陆仪一连几个长揖到底。

阮十七看着李夏,和叉腰怒目他的李文楠,想说一句这两个丫头是找着挨打,却无论如何没敢说出来,他敢说出来,怀慈指定揍的他比那个小丫头惨多了。

“这位十七爷,我听阮夫人说过几回。”严夫人忙还了半礼,“还真是……陆将军客气了,也怪这俩妮子,跟十七爷一样,都是淘气得很。

阿夏伤得不轻,我们这就别过,这店里,就烦劳郭先生料理安排,看看伤着人没有,还有毁坏的东西,都照价赔偿,再多留些银子,给他们买些压惊汤药。”

严夫人一边和陆仪告辞,一边和郭胜客气托付,一眼都不看阮十七。

郭胜忙欠身答应了。

婆子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了顶厚帷帽过来,给李夏戴上,众人一起出来,上车回去。

霍老太太在徐宅二门里下了车,看着垂头丧气的徐焕,沉着脸问道:“姜家姐弟怎么知道今天相亲的事?你让人告诉她的?”

“不是。”徐焕赶紧解释,“我怎么能跟她说这个,我是……要好好相亲的,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我……”

霍老太太轻轻松了口气,看焕哥儿这样子,他是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姜家姐弟的事,郭先生知道吗?”霍老太太接着问道。

徐焕僵了片刻,垂下了头,霍老太太看着徐焕,半晌才叹了口气,“那今天相亲的事儿呢?”

“他不知道,昨天想跟他说的,等到半夜也没等到他,不过……”后面的话,徐焕没说下去,他今天相亲这事,在永宁伯府稍稍一打听,甚至不用打听,就能知道了,哪还用得着他再告诉郭胜。

“晚上你去问问郭先生,姜家姐弟,他这是什么意思,要怎么样。还有,知道她们到京城那天,我就打发人捎信过去了,让人来把她们带回明州,以后不会再让她们进京城了,她们不能呆在京城,这话,也说给郭先生听。”

霍老太太低声交待,徐焕低头答应。

第三百二十二章 诉个苦

严夫人和徐太太带着李夏、李文楠回到永宁伯府,陆仪差人请来的太医,已经在二门里等着了,李文松陪着进去。

太医仔细看了李夏肿起的半边脸,又诊了脉,不停的安慰眼泪掉个不停的徐太太,“太太放心,一点儿皮外伤,破不了相,一两天就好了,明天一早就能消肿,太太尽管放心。”

太医诊好出来,留了几小瓶药,外带几大盒太医院出品,专供宫里的养颜膏,连张压惊的方子也没开,就告辞走了。

严夫人见太医走了,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楠姐儿呢?把她叫过来,还有你,到门口跪着去。”

“阿夏伤成这样……”徐太太吓了一跳,李冬急忙去拉徐太太,示意她别说话。

“她这伤顶在脸上呢,不耽误罚跪,跪到门口去,不许拿垫子,今天不跪满一个时辰,谁都不许起来!”严夫人声色俱厉。

李冬拉着徐太太往后退了一步,低低道:“阿娘,阿夏的伤没事,是该罚跪,越来越淘了,您别说话。”

徐太太点着头,可还是心疼不已,看着顶着半张肿脸的李夏,和李文楠你挤我我挨你,垂着头出了屋,跪到了廊下。

严夫人送走太医,刚坐下来,一盅茶没喝完,婆子禀报:阮夫人陪着阮家十七爷,上门陪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