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磐石瞪着董老三,补了一句,“打点起精神,把赖爷的差使漂漂亮亮办下来,要是折了老子的脸面……”

胡磐石错着牙,董老三不停的点头,“老大放心,啥时候也不能让您没脸!老大尽管放心。”

胡磐石掀起帘子,看着董老三跳上了岸,猫着弯一溜烟跑没了,放下帘子,挪了挪,坐到富贵对面,伸头看着炉子四周的花生,一脸嫌弃,“你这是跟大哥学的吧?大哥爱上了吃这花生,你也学上了?”

“扯!”富贵一脸正气凛然,“我能象你那么没出息?我什么时候学过老大?我从小儿就爱吃花生,就爱这么吃!”

“呸!”胡磐石不客气的呸了一口,直接怼了回去,“你可真是信口胡扯绝不脸红。在绍兴府的时候,大哥中了秀才,是谁非得学着大哥穿长衫的?穿就穿了吧,偏偏还不伦不类,比耍把戏的猴子还不如!大哥说的文雅,那叫什么?对了,沐猴而冠!我没出息,也没象人留守样,你这才是没出息!”

“哪有那事?”富贵面不改色,语调坚定的一口否了,“再说,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这哪能一样?别说这些没用的,来来来,喝一杯,吃个花生。花生就酒,绝配,你尝尝,赶紧喝两杯,咱俩就得办事去了,咱都是干正事的人。”富贵这话转的飞快。

第四百八十五章 反了反了

太阳顶头照着,哨探吴壮跑的缓慢如牛、气喘如牛。

他名叫壮,其实瘦弱不堪。他爹吴老爹是被冯老将军披过红的哨探,兄弟两个,哥哥吴强人如其名,强壮结实,照理说,吴老爹这一等哨探的活,是吴强的,不过吴老爹和老伴是公道人,活着时,致力于让两个儿子过上一模一样的好日子。

老伴走后,吴老爹也病重,就把家产全给了二儿子吴壮,又让吴壮袭了一等哨探,吃上了皇粮,这才放心的伸腿走了,他死后,两个儿子也都能过上好日子了。

吴强因为爹娘的公道,愤懑了几十年,吴老爹伸腿走后,吴强带着媳妇孩子,一走了之。

吴壮一边跑一边哭,太平了几十年,越来越太平,他日子过的好好儿的,将军突然说有匪情……

他活不成了,他不活了,吴壮一头扎进草丛,草根在腮上扎的生疼,他也不想挪,他不活了。

吴壮累极了,这不活的心一横下,没多大会儿,就睡沉了。

吴壮是被冻醒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天色已经黑透了,这一觉好睡,吴壮想死的心没了,只觉得饿的难受,正要爬起来,脚后面有说话声传来。

“看一圈了?”

“看了,除了那个饿殍,鬼都没一个,就在这里歇一晚吧。”

“哪能歇一晚,后半夜就该动手了。”

“后半夜动不了手,得等唐帅司布下天罗地网,咱们老爷才敢冲进去拿人呢。”

“你说,这冯将军,是不是没活路了?”

“那还用说?他们冯家,还有这江阴军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得一起上西天,我跟你说。”声音比刚才落低,可吴壮还是能听的清清楚楚。“老爷吩咐常先生,我听到了一句,说是,留下冯福海就行了,别的,都杀了。”

“嗐!唉,也是,死了利落。”

“不光咱们老爷,我瞧着啊,帅司那边,杀的更多,要不然,万一江阴军有那么一个两个愣头青,要救他们冯将军什么的,闹起来怎么办?杀了省心,人头不值钱。”

“也是,唉,好好歇一歇吧。”

“唉哟不对!”这一声不对中夹着重重拍在大腿上的啪啪声,“我差点忘了,还有件差使,赶紧赶紧,快走!”

一片十几人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吴壮抖抖擞擞站起来,缩着脖子哈着腰,往那阵脚步声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转个身,呆了片刻,撒丫头就跑。

吴壮跑的实在太慢,是最后一个到冯福海面前禀报的哨探。

黄参赞斜着东倒西歪退出去的吴壮,“他要是倒在地上,倒真象一具饿殍,倒也有用,就数他带回来的信儿最确切。”

黄参赞转头看向冯福海,“将军,都对得上,宪司衙门倾巢出动,马怀德子时前后出的江阴县城,杭州水军堵着江口演武,这是要出其不意,置咱们于死地。”

“阿爹,不能再犹豫了,当断不断,那就……”冯英急切的看着紧拧着眉头的父亲冯福海。

“把人叫进来!”冯福海一巴掌拍在长案上,下了决心。

黄参赞答应一声,急步出去,召集事先挑好选定的心腹参将统领们。

极少动用的将军府大堂内点着火把,冯福海铠甲鲜亮,威风凛凛,冯英银盔银甲,手按佩刀,杀气腾腾侍立在冯福海身边。

依次进来的参将统领惊愕的看着眼前,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复杂,但有一样表情,却几乎人人都有,那就是惊恐。

“诸位,”冯福海声音沉重,“这一阵子的事,诸位也都知道,这事都怪我,十几年前,不该把女儿嫁进江家,不该结了江家这门姻亲,不该忠君为国,不该眼里只有皇上和太子爷,都怪我。”

冯福海声音哽咽,“我对不住大家,谢余城那贼,联手唐继明,奸贼苏广溢联手唐嫔娘家,阴谋迭出,要一根根拨掉、削掉太子的羽翼,要残害残杀忠君为国之良臣,这一回,轮到咱们了。”

站了两排的参将统领们,呆呆看着冯福海。

“我已经派人星夜赶往京城,和皇上,和太子禀报苏党和唐氏的阴谋诡计,苏奸贼和唐奸贼之奸诈阴险,天下谁人不知?太子吩咐,让咱们先要保住自己,务必保住自己,保住江阴军。”

冯福海从两排参将统领中间踱过,挨个看着诸人。

“谢余城和唐继明两个奸人联手,调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要将咱们一网打尽,眼看,就要动手了。我冯福海无谓海,一把年纪了,我冯家满门,没有怕死之人,只是,我不能让你们,让我江阴军蒙冤枉死,太子的吩咐,冯某也不敢不遵,我决定:率江阴军退避海上,待冤枉明了,待太子临朝,再论长短,诸位的意思呢?”

冯福海猛的站住,眼神凌利的盯着众人,冯英上前两步,紧挨冯福海站着,同样紧盯着众人。

“将……将军,”站在中间的一个二十来岁,吓白了脸的小统领抖擞着站出来,“我媳妇这两天就要生了,我……我先看着媳妇生了……生了……再……”

“嗯,送他走。”不等小统领哆哆嗦嗦说完,冯福海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冯英抽出腰刀,上前一步捅进小统领胸口,转了半转,抬脚蹬住小统领,用力抽出刀。

黄参赞上前一步,踩着迅速漫了满地的血泊,“要知道,苏党和唐氏,要的是江阴军,要想拿下江阴军,握紧江阴军,不杀掉你们。”

黄参赞冷笑连连,“就算你们倾尽所能投诚效力,人家信得过你们?自然要把你们都杀光了,这江阴军,才能不是皇上和太子爷的江阴军,而是握在苏党手里的江阴军!

将军是一品大员,有祖上厚厚军功盖身,也算半个皇亲国戚,真要束手,也不过委屈几年,保命绰绰有余。要不是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犯得着冒这样的风险?大家可要想好了,我就问这一遍,你,可愿效命冯将军?”

黄参赞点着站在头一位的参将,那参将下意识的瞄了眼冯英手里还在滴血的刀尖,扑通跪在地上,“在下愿效命将军,生死不惧!”

黄参赞的手指一个个点过去,诸参将和统领一个个跪下去,宣誓效命。

第四百八十六章 到底是官方

冯英带着众参将统领整顿人马,刀枪出库,准备一切。

冯福海和黄参赞对着沙盘,商量确定路线和策略。

“看他们的安排,天亮的时候,先让马怀德带人来捉拿将军您,拿到自然最好,拿不到,只怕就要说将军要造反,伏兵四起,拿下将军和江阴军。”黄参赞点着沙盘上马怀德的位置,几句话说的简洁明了。

“真当老子是板上肉,盘中菜了。”冯福海错着牙。

“将军您看,从这里沿江而下,到进海,这一段可不短。要是杭州水军平时驻守这里,绕到这里堵咱们,和咱们从江阴到入海的时辰比,只怕还要快些,要是在这里堵住了咱们,那就是,不说插翅难飞也差不多,要顺顺当当进海,可不容易。”黄参赞眉头拧成了一团,手指在沙盘上点来点去。

“嗯,”冯福海顺着黄参赞的指点,看着沙盘,他带着家眷,无数金银物什,光装东西的重船,就十几只,重船走不快,不是顺顺当当出海不容易,而是极难。

“好在。”黄参赞抬头看着冯福海,神情阴沉,“咱们这是一走了之,他们都是要保乌纱,要升官发财的,咱们不怕乱,可他们怕!”

冯福海眼睛微眯,“那就乱,要乱还不容易,咱们就让这两浙路大乱!”

“将军高明!”黄参赞抚掌赞叹了一句,“这一带,只有咱们和唐继明部,咱们比他们人多,先要乱起来,从江阴往南攻,打到平江府,这一大块,就彻底乱了,岸上一乱,唐继明部,不敢不去平乱,他人手不多,这就是调虎离山!”

“就这么办!让这两浙路,再大闹一回匪祸!”冯福海声调中透着丝丝痛快之意,放开手脚大杀四方的感觉,他最喜欢。

胡磐石和富贵猫在离江阴军不远的小山包上,富贵眯眼瞧着似亮非亮的天际,胡磐石耳朵竖起,推了把富贵,富贵忙顺着胡磐石的示意看过去,他们呆的这地方林子密,这会儿暗得很,看是看不见,可越来越近的灌木哗哗声却听的清楚。

“是我,小伍。”离两人两三丈远,哗哗声停下,响起声低低的招呼。

“是小伍。”胡磐石紧据着刀的手松开。

听到胡磐石一句是小伍,小伍连蹦带跑窜过来,一头扎到胡磐石和富贵面前,手指不停的往身后点着,“我守着……那边,先是一队人马出来,没多大会儿又是一队人马,到刘家庄,把刘家庄烧了!杀人放火!”

胡磐石呃了一声,看着富贵,富贵也瞪着他,他们可什么也没做,这江阴军怎么就自己先打起来,造起反了?

又一阵草木的哗哗声,小伍回头看了眼,低声道:“是大麻子。”

许大麻子跑的一头一脸汗,一头扎到胡磐石面前,“老大,不得了,打起来了,有一队,是他们江阴军,不过蒙了面,没穿军服,去了赵家集,杀人放火,后头又一队,也是江阴军,跟在后头,两处凑一处,我没敢凑近,火已经放起来了。”

胡磐石一脸呆滞,富贵眼珠转的飞快,没等两人想出究竟,又一个喘了粗气跑来了,“老大,不得了,放了火,杀人,他们,到处杀人放火,打起来了!”

“这他娘的……”胡磐石一句没骂完,猛一拍大腿,推了把小伍,“你们几个,赶紧,去传话,赶紧传话,都撤,都他娘的赶紧撤!逃命,啥也别管,各人顾各人,快!只要逃出命,都他娘的逃命!快去!”

小伍被胡磐石推的一个趔趄,哎一声没答完,撒丫子狂奔出去,其余两人也转身拼了命的跑。

“这冯福海?”富贵瞪着胡磐石,胡磐石瞪着富贵,一下一下的点头,“这他娘的……乱成一团他才好逃命,越乱越好!他这不是逃命,这是造反……他娘的,他还怕什么造反?他就是要造反,赶紧,这他娘的什么玩意,老子……唉你等等我!”

没等胡磐石感慨完,富贵转身就跑。眼下这就是兵荒马乱,不赶紧跑,说死可就死了,容易得很。

胡磐石和富贵一前一后,猫着腰,飞快的往江阴城方向跑。刚跑了没多远,董老三迎着两人,跑的贴着地草上飞一般。

“江阴城?”胡磐石急刹住步,脱口叫了句。

富贵也站住了。

董老三冲到两人面前,脸上说不清是惊惧还是兴奋,手指点着身后,连点了七八下,才说出话来,“那个马府尹,死了,在那间祠堂里,不是,我喘口气。”

董老三用力喘了几口气,再开口,话就利落多了,“就是他等人等天亮的那间祠堂,刚等齐了人,出了那祠堂没多远,有个参将,就迎上去了,一句话没说,就这么一刀,把马府尹连头带半边身子,劈没了,人都杀光了,那参将带了好些人,夺江阴城去了,老大,闹大了!”

胡磐石看向富贵,富贵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胡磐石转头吩咐董老三,“都撤,各自想办法保命逃回去。”

“好。”董老三应了,猫着腰钻进灌木丛。

“江阴城不能去了。”胡磐石和富贵一起蹲下,头抵着头低低道。

“你看,刘家庄,赵家集,江阴城。”富贵随手抓了三块小石子摆在地上,手指点在小石子一边,“他们这是要往南打,去平府府。”

“我操他娘!”胡磐石一声咒骂,平江府是他的老窝儿,他的兄弟,他媳妇孩子都在平江府。

“你赶紧让人给唐帅司报信,回平江府,我去找霍当家的,这灰孙子往平江府造反,肯定是要把杭州军调虎离山,娘的,说啥也不能让这灰孙子跑了!”富贵反应极快。

“杭州军再怎么快……”胡磐石想着从江阴到平江府,和从杭州到平江府的距离,忍不住又狂骂几句娘,“不能指杭州军,老子得靠自己,平江府得守住,我走了,你小心点儿。”

富贵应了,两人用力握了下手,一南一北,各自狂奔。

第四百八十七章 二爷还是二爷

胡磐石一路狂奔,回到存放马匹的会合点,小伍等人已经到了,胡磐石点了人头,吩咐许大麻子立刻赶往杭州城,把这儿的事告诉唐帅司,“……还有,告诉帅司,江阴府的马府尹已经被冯福海劈成两半了,快去!”

“啊?”许大麻子惊愕的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劈了个府尹,唉哟喂,这是真造反了!

许大麻子叫了两个手下,一人双马,直奔杭州城。

胡磐石接着吩咐董老三,“你往运河去,召集人手往平江府,把码头上拉纤的扛包的,特别是沿途各打行壮丁青手们,统统去平江府,越快越好。”

“姓冯的要打平江府了?”董老三反应也挺快。

“十有八九。”

“我操他娘!”董老三一跳而起,原地转个圈,泼口骂了句,一头扑过去拉过自己的马,“小伍顺子,赶紧的,打到咱们头上了!”

“小伍跟我走,我得赶紧回平江府,用得着小伍,还有,马给我,你们用船,水路更安全。”胡磐石示意董老三。

董老三哎了一声,从马上取下短刀干粮,带着其余四五个手下,撒丫子直奔河边。

胡磐石点了四五个机灵的,往前面扇形散开打探动静,以便错开江阴军,一行人一群人,往平江府赶去。

胡磐石一人数马,人精马壮,路又熟,很快就绕过一路烧杀抢掠的江阴军,赶到了江阴军前头,也不管有用没有,一路上过村过镇,就稍稍放慢马速,高喊大叫,示警让大家赶紧逃难。

也亏得他们人强马壮跑得快,有几个镇子,青壮们举着棍棒,喊着叫着追在后面,要把他们当闹事的贼人拿了。

这年头,哪还有土匪?江阴军怎么会反?

胡磐石只管拼命往平江府赶,路村过镇喊一嗓子,那些农人小民信不信,他是不管的,只往平江府一路狂奔。

江阴到平江府不过一百多里路,也就一个来时辰,胡磐石等人就赶到了平江城外,胡磐石勒停马,看着依旧热闹安宁的平江城,抬手抹了把满头满脸的汗。

江阴军是步军,一路上又烧杀过来,到平江府,最快也得天黑前后,不过不能大意,得赶紧去找府尹,董老三不知道能召来多少人,无论如何,得保住平江城。

胡磐石深吸了口气,正要纵马直冲进城,旁边茶棚里,一个精瘦汉子冲他招着手,“胡爷,胡爷!这里,胡爷,这里!”

小伍眼神好,上身前倾,伸长脖子,先咦了一声,“瞧着象……”

话没说完,就挨了胡磐石一巴掌,“什么象不象的,闭嘴。都下马,赶紧喘口气儿,都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胡磐石说着,跳下马,大步流星奔进茶棚。

茶棚里,掌柜伙计都不知道被赶哪儿去了,一大间茶棚,只有霍连城一个人,坐在靠路边的一张矮桌旁,正就着碗茶,慢慢吃着吃着块炊饼。

“真是运道好,我也是刚刚到,刚坐下来,就看到你了。”霍连城说着运道好,可那一脸烦恼愁容,可丝毫没有运道好的味儿。

“你那边也出事了?”胡磐石一屁股坐到霍连城对面,脱口问道。

“怎么说话呢?难道你这边出事了?江阴军造反,关你什么事儿?我那边不算出事,不过离出事也不远了。”霍连城拿杯子给胡磐石倒了碗茶推过去,又从旁边袋子拿了一只炊饼一块咸羊肉放到胡磐石面前,“喝点吃点。”

“出什么事儿了?”胡磐石拿起羊肉咬了一口。

“你先说说江阴军。”霍连城撕了块饼放进嘴里。

“反了……”胡磐石一嘴羊肉,含糊却足够听清楚的将从半夜起的动静说了,“……一路烧杀,好象也不慢,我们是在管家集越过他们的,从江阴过来,这一路上,一马平川,一路肥羊,这才是真匪!”

胡磐石狠啐了一口。

“我和老邱,半夜里收到柏帅的飞鸽急递,说江阴军只怕要反,真要乱起,让老邱即刻带人平叛,并封堵江口,无论如何,不得让冯福海逃窜出海。”霍连城慢条斯理道。

胡磐石眼睛瞪大了,“柏帅怎么知道?柏帅真是料敌如神。”胡磐石竖起大拇指。

霍连城干笑一声,“收到信,我和老邱一商量,这事得我走一趟,当面问问你,郭爷是什么意思?”

“大哥的意思……”胡磐石慢慢嚼着羊肉,拧着眉,关于这位霍二当家和邱大当家,大哥交待过:在他没让他提防之前,霍二爷是完全信得过的。“我也说不清,要不这样吧,我把大哥的原话告诉你,你想想是什么意思,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笨。”

霍连城一脸笑,“您跟我们大当家的一样粗,这我知道,你说。”

胡磐石俯身过去,将他大哥几次交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说了,“……我还上火的不行,哪办过这样的差使?谁知道!他娘的,说反就反了,逃命都来不及。”

胡磐石后面的牢骚抱怨,霍连城理也没理,掰了块炊饼,放在桌子上,这是头一件事,挑起冯福海案,这一状告起来,就撤。

霍连城再掰了块炊饼,放到刚才那块上头,太后突然大行,听说丧礼很是简陋轻忽。

霍连城再掰一块,这一次是飞鸽传书,要让冯福海反,要闹大,越大越好,要把王富年拖进来……

嗯,他懂了。

霍连城捡起三块炊饼,一块一块吃了,看着胡磐石笑道:“我懂了。”

“你懂啥了?跟我说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娘的,我的兄弟,我媳妇孩子,银子宅子,都在这平江城里,这要是……”胡磐石一拳头捶在桌子上。

“放心。”霍连城笑眯眯看着胡磐石,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王爷和王妃这会儿只怕是身在危险中这件事,他是不准备告诉他,甚至邱贺的,人心是最不能考量,也最不能信任的东西。

“我往这儿来的时候,老邱已经整顿人马赶往江阴了,你等等。”霍连城说着,抬手示意胡磐石等一等,弯腰摸出笔墨匣子,飞快画了几笔,塞进只极细小的竹筒里,扬声叫道:“小三儿啊。”

刚才在茶棚外冲胡磐石招手的瘦汉子应声进来,看到竹筒,立刻转身拎了只笼子出来,束好竹筒,将鹞鹰放飞出去。

“安排好了,你安心。”看着小三儿放飞鹞鹰退了出去,霍连城接着道:“打不到你平江府,天黑之前,老邱就能稳住局势。这南下烧杀的江阴军,都是弃子,冯福海带着妻儿老小,金银珠宝,精壮心腹,这会儿肯定正沿江入海。”

胡磐石不停的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那些弃子,都是有家有室,上有老下有小,都在江阴,老邱拿下安福镇一帮妇孺,也就是喊个话,不立刻弃刀投降的,就杀了他一门老小,老邱那可是威名赫赫。”

霍连城吃完了饼,又倒了碗茶喝了,站起来,一边掸着衣服上的炊饼屑,一边接着道:“老胡啊,太后没了,天下都得守孝,这守孝讲究个清静无为,这一阵子,越安静越好。”

胡磐石被霍连城轻描淡写几句话说的还在愣呵中,“好!二爷教导……那冯福海呢?邱将军去江阴,那……”

“你说呢?”霍连城斜瞥着胡磐石,这胡磐石混出这么大一份基业,全靠他有个好大哥啊!

“我走了。”霍连城背着手出了茶棚,又顿住,看着紧跟送出来的胡磐石,“往海上……”霍连城干笑一声,伸出手攥了下,“不叫出,叫进。”

胡磐石不停的点头,看着霍连城上马走了,叉起腰,在茶棚前呆站了好一会儿,猛的吐了口气。

可不是叫进!霍二爷这位海上霸主,从前是,现在,他还是啊!

第四百八十八章 各有各事

太后大行后,好象带走了些什么,比如雨,从太后大行到进了十月,至少京畿一带,滴雨未下。

金相病倒了,魏相,苏相和严相各不统属,对这一个多月的滴雨未下,各有想法,魏相很急,一边催各处上报雨情,一边和皇上说得早做准备,苏相并不在意,京畿一带,秋天里雨水本来就不多,也就一个来月,这再寻常不过。严相未置可否,只吩咐查看上报各常平仓存粮实数。

江阴军变十万火急递进京城,皇上看完急报,铁青着脸,将急报重重拍在案子上。

“怪不得几天没下雨,魏相就要说天下大旱,是早到料到江阴之事,知道今年不太平,魏相为相多年,天下大事,都不出魏相所料。”苏相直指魏相。

“皇上,无论如何,得把冯福海捉拿归案。”魏相没理会苏相,只看着皇上道。

江阴军要出事这事,江延世事先已经和他说过,只是没想到事态发展的这样快。

“冯福海杀民冒功案揭发后,江延世找过臣,提醒冯福海无法无天,只怕不会束手伏缚,臣已经密令邱贺部,盯紧江阴军,若有异动,就出兵平息。”柏景宁欠身道。

皇上松了口气。

苏相正襟危坐,面无表情,魏相斜了苏相一眼,微微欠身,接着议事。

递上的折子,再急也一定要写清楚,规矩礼仪上不能错了一分半点,可递进秦王府,以及其它各处的密报,却快捷许多。

秦王进到正院时,李夏正看着人挑选菊花,见秦王进来,招手微笑道:“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哪几盆好,要送到大相国寺的。”

秦王脸色微黯即逝,紧几步走到李夏旁边,仔细看着李夏已经挑过一遍的二三十盆菊花,“都是阿娘喜欢的品种,都送到大相国寺?”

这二三十盆,有点儿太多了。

“挑六盆出来送过去,这一盆怎么样?”李夏点着最前一盆,秦王点头,也点了一盆,两人斟酌着挑了六盆出来,李夏吩咐韩尚宫亲自走一趟,把菊花送过去。

李夏指着余下的菊花吩咐了去处,和秦王一起进屋,秦王示意端砚,屏退众人,和李夏笑道:“刚刚收到霍连城的信儿,已经大致平息了江阴乱军,只是,冯福海联络了海上悍匪邵大棒子接应,没能拦下人,只截下了几船行李。”

“行李?是金银吧。”李夏接了句。

秦王笑着点头,“我想着也是,霍连城和邱贺看起来都是一幅老实忠厚相,做事却……”秦王笑着摇头。

“要是不狠辣歹毒,怎么纵横海上十几年?冯家家眷不少,大约也带了不少精兵强将,银子却没能带出去,只怕要艰难一阵子了。”李夏沏了茶递给秦王。

“女眷可怜,只怕能活下去的不多。”秦王低低叹了口气,“都是无辜之人。”

“富贵人家女眷孩童,一生下来就金尊玉贵,因为家族父母,风光大嫁,十里红妆,都说她福气好,没人觉得不应该,等到因为父兄丈夫之罪,下到狱中,甚至流徙千里,无数艰难,或是没了性命,怎么就可怜无辜了?

享家族父母之福,理所应当,受家族父母牵连,就无辜可怜?甘蔗哪有两头甜的?”

李夏横了眼秦王,不客气道。

秦王张了张嘴,没等他说话,李夏接着道:“比如你我,年纪轻轻,何德何能,就能身居这亲王,亲王妃的位置,几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过是因为你是太后的儿子,我是你的媳妇,没人觉得不应该对不对?假如有一天国破了,你我就是死路一条,难道就冤枉了?”

秦王呃了一声,不是因为李夏这道理,而是因为她那句国破了。

“你今天心情不好?”秦王挪了挪,离李夏近些,伸头过去,仔细看着她。

“有一点儿。”

“谁惹你不高兴了?这府里……没人吧?”秦王不敢确定,这府里人太多了。

“婆台山别院那位老夫人,捎了话给大伯娘,说四哥那份七品恩荫该是三哥的,让大伯娘要么再给三哥要一份比七品高的恩荫,要么,要没有都没有,否则,她就到礼部去告大伯娘和阿爹阿娘不孝。”

秦王听的呃了一声,“老夫人不是清修多年,不问世事……”迎着李夏横过来目光,秦王后面的话没说下去,“我来想办法,你别急,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急,确实不是大事,她又病着,这话是她说的,还是二伯娘托言假传的话,还说不准呢。”顿了顿,李夏脸色渐冷,“她病倒了,还病的挺重,这件事更烦。”

秦王皱起了眉头,太医院里,阿娘的人已经告老告病,都退出来了。

“不请太医吧,不孝,请太医吧,就怕诊出个气结气滞,活是被不顺子孙活活气死的,这可做的文章就多了,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李夏烦恼的拍着秦王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