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多的是聪明人,比如柏乔,陈江。”金拙言神情冷峻。

“柏乔大约有所疑心。”吃了两三粒花生,郭胜低声道。

陆仪一下子挺直了后背。

“我有胡子。”郭胜笑眯眯指着自己那短短的胡须。

陆仪伸手揪上去,郭胜被他揪的唉哟一声痛呼。

“居然是真的。”金拙言欠身上前,十分惊讶。

“当然是真的。”郭胜捂着下巴,痛的连声吸气,陆仪下手快而狠,一把竟揪掉了他四五根胡子。

“那寺里……”

“关我屁事!”陆仪话没说完,就被郭胜恶狠狠的打断。

“是我多事。”陆仪干脆认错。

金拙言看看捂着下巴的郭胜,又看看陆仪手里那几根黑粗的胡须,长长舒了口气。

第五百零四章 脉络在哪里

江延世回到江府,打发小厮枫叶替自己给江老太爷请安,自己转个弯,径直进了他那座将后园占据了十成之二三的书房院子。

江延世穿过垂花门,没去上房,直接进了东厢。

东厢是他的私人幕僚莫涛江平时看书的地方。

东厢临窗的阔大长案旁,莫涛江对着铺了满案子的纸条人名地图,正挪来挪去不知道拼什么。

“公子。”听到脚步声,莫涛江抬头和江延世打了个招呼,将手里的一张纸条放到了长案上。

“这是什么?”江延世站在长案一边,伸头看着长案上乍一看整齐,再看却零乱无比的东一张西一件的纸条折子人名。

“这是今年以来的大事。”莫涛江指着长案一角,“春闱,咱们推了罗仲生。本来是很稳的事了,偏偏出了陈眙卖考位的事。接着是冯福海和利家的案子。”

莫涛江指着一份折子,“咱们推了古翰生入主户部,古翰生推举了王富年,王富年现在,倒向秦王府。”

莫涛江点着一块琉璃镇纸下压着的王富年三个字。

“王富年是不是倒向了秦王府,我觉得,还要再看看。”江延世神情严肃凝重起来,折扇点着王富年的名字道。

“嗯,目前看,是要倒向秦王府。”莫涛江修正了自己的用词,“郭胜身边的两个管事,富贵和银贵,回绍兴办事,可是没去绍兴,去了江阴。”

莫涛江手指点向写着郭胜的纸条,“苏烨将皇庄交到四爷手里,这一桩,应该和诸事没什么大关联,冯福海被人告发,秦王成亲,当天,太后大行。”

莫涛江说的很慢,手指挨个点着长案上的折子和人名。

江延世脸色越来越凝重。

“江阴军哗变,两浙路大乱,冯福海顺顺当当逃了出去,熊家杨家翻出陈年旧案,当街告状,这是秦王府手笔,秦王府没打算掩饰这一点,接着,三爷被人刺死在大慈恩寺。”

莫涛江手指重重点着写着三爷两个字的纸条,重重叹了口气,“我总觉得,这中间是有脉络的,这些事,有脉络连着,可就是想不出来这脉络在哪里,要去哪里。”

“不管他要去哪里,头一步,就是拿下太子,把太子这个位置,空出来。”江延世冷声道。

“我也是这么想。这一条,是必定的,可这个之后呢?二爷?”莫涛江看着江延世。

江延世几乎是立刻摇头,“我觉得不会,”顿了顿,江延世看着莫涛江,“你这是认定了秦王府?这些?”江延世指着长案。

“还能有谁呢?”莫涛江反问了一句。

“老三的死,不是秦王府的风格。”江延世答的极快。

“公子,您别忘了,秦王爷成亲了,有了位王妃,那位王妃,是公子都高看一眼的人。虽然是个女人,”莫涛江顿了顿,“女人怎么了?开国李太后之惊才绝艳,何人能及?”

“秦王府手里还有个老五,”江延世避开莫涛江的话锋,“老五的懦弱无能,岂不是最佳之选?出手清掉老三,手沾绝不该沾的龙子鲜血,除了替老二清通往上的通道,还有什么好处?她那样的聪明人,不会出这样一着昏棋。”

“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莫涛江没把江延世语调中的丝丝不稳定放在心上,公子是个极能把持的住,内外公私极其分明的人。

“秦王府出手杀了三爷,简直想不通,就算秦王府真心依附二爷……”莫涛江干笑几声,“二爷和三爷的情份,两位一体,是个人都能看得到,无论是谁,杀了三爷,有朝一日,二爷真要即了位,必定要诛尽元凶,但凡涉及之人,都得诛九族。”

江延世低低嗯了一声,三爷死了,不过三四天,二爷几乎脱了形,这是痛极了的。

“还有太后的死,甚至这个王富年,到底是不是秦王府的人,真要是秦王府的人,难道不是隐而不发,才最有利?要不是秦王府的人,他是谁的人?这一件一件的事,仿佛连得上,却又说不通。”

莫涛江连声长叹。

江延世拖了把椅子过来,往后靠着,看着长案出神,好一会儿才恍过神,看着莫涛江道;“今天朝会后议事,苏相推举秦王往两浙路安抚百姓,清理后患,以及,清查盱眙军等其余三地驻军。”

“皇上什么意思?”莫涛江看起来有几分惊讶。

“皇上问了柏枢密,柏枢密觉得盱眙军等几处驻军,和高邮军,江阴军一样,从先帝停止调动起,就开始败坏,如今必定积弊重重,一旦查起来,只怕要倾巢而覆。”

“柏枢密就这样直言不讳?”莫涛江忍不住插了句。

江延世嘴角挑起丝丝笑意,点了点头,“实话直说,柏家确实令人敬重。皇上十分恼怒,准备让秦王到两浙路安抚百姓,处理后患。既然盱眙军等是因为没有调动而腐坏,立刻调盱眙军等三地驻军,往北边驻守轮防,交由关铨调度。”

莫涛江噗一声,也不知道是口水呛着了,还是岔了气,一个劲儿的咳起来。

江延世脸上都是讥讽的笑,“柏枢密脸都青了,皇上的脾气,除了乾纲独断,还有一样,决断的越快的决断,越是坚决,柏枢密话都说尽了,皇上还是很给他面子,改调盱眙军到京畿,交由柏乔统总,其余两军,还是调往北边驻守,立刻启程。”

“这已经腊月了,哪有……况且都是拖家带口,早就在当地扎下了根,这大过年的,唉,这要激起兵变的、”莫涛江摇着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好在这事交在枢密院调度,旨意上头,几个翰林承旨还算明白,措词上留了余地,有柏枢密调度,兵变倒不至于。”

“那就好。”莫涛江再次长叹,“这半年,皇家真是灾运连连,太后大行,三爷暴亡,听说大长公主也不大好了?”

“嗯,听说三爷被人杀了,当时就晕死过去了,醒来这后,太医说,脉象大不如前,本来就病的不算轻。”江延世神情黯然,片刻,看着莫涛江,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来是讥讽,还是悲凉,“皇上的心情,看起来倒比从前好。”

莫涛江默然,好一会儿,才长叹了口气,“君上,不是咱们该议论的。皇上不让秦王爷插手盱眙等三军,看来,他很信不过秦王爷。”

“嗯,他最信不过的,就是自己的儿女兄弟,甚至父母妻子。”江延世声音冷冷。

“皇上是独子,自小儿当储君养大,五帝官天下,这也算是应有之义。”莫涛江声音低而虚浮。

江延世干笑几声,没接话。

第五百零五章 旨意

点了秦王赴江淮两浙赈济安抚百姓,清理后患的旨意,送到了婆台寺里。

内侍先来传了皇上的口谕,无非是勉励几句,接着旨意就到了,古六少爷古玉衍和传旨的官员在婆台寺山门里碰了个正着。

这一个下午,婆台寺人进人出,难得的热闹。

古六脚步很急,进了秦王暂居的客房,没等说话,外面小厮一连串的禀报进来,又有旨意到了。

这一趟旨意是给金拙言的,让他明天一早,就赶去监修太后陵园。

见传旨的内侍退出走远了,古六看着秦王,指着金拙言手里托着的明黄圣旨,“这个,先是魏相说,太后陵园进度极慢,这又临近春节,得派个得力的人过去看着,苏相说,是不是请工部点个人过去,是皇上说的,说太后生前最疼拙言,就让拙言去吧。“

金拙言脸色紧绷,面无表情的听着。

点了王爷赴兴淮安抚赈济百姓,却又把他这个王府属官调去监看皇陵,那陆仪呢?会不会也一张旨意调开?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我跟你南下吧。”古六看着秦王,“阿爹说,这一趟江淮之行,用兵上有两浙路的唐帅司和邱贺部,虽说这会儿报上来的折子说祸乱严重,可阿爹觉得,这一块不用王爷操心。

王爷这一趟,难在赈济两个字上。

严相当时问了皇上,王爷这一趟赈济之行所需的粮银从哪儿筹调,皇上说,让您自行筹调粮银。

我跟你一起去,江淮一带,古家还有几分薄面,就算调不够赈济所需的粮银,至少不至于饿死太多了。”

金拙言看着秦王,“小古说的有道理,还有,尽快启程吧,这一趟,我不跟去没什么,阿凤无论如何得跟在你身边,启程之后,将在外就好办了,京城这边,有我和翁翁呢。”

“你不用跟去。”秦王低着头,沉吟了好半天,抬头先看着古六道;“你跟过去,只怕皇上要迁怒到古尚书那里,与大事无益。江淮一带,”秦王转头看向金拙言,“是你经手打理过的,不用太担心。”

金拙言脸色微缓,点了点头,他有点儿急了,江淮一带有胡磐石这个地头蛇,至少隐晦暗处,不用太多担心。

“拙言刚才说的对,是得尽快启程,小古回去吧,跟古尚书说,请他放心。你去准备启程,不用点太多了,此行不宜张扬。”秦王看着陆仪吩咐,陆仪欠身答应,转身出去了。

古六犹豫了下,也拱手告辞。

“你也启程去皇陵吧,安心。”秦王看着担忧的看着他的金拙言。

“让郭胜跟你去吧,有他在……”后面的话,金拙言没说下去,有郭胜在,他几乎能放心。

“阿夏在京城。”秦王摇头,郭胜不在京城,他不放心阿夏。

“郭胜跟你走,倒是,好些。”金拙言看着他,慢吞吞道。

秦王失笑,抬手拍在金拙言肩上,“阿夏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没有郭胜这柄利刃,她照样……”后面的话,秦王没再说下去,顿了顿,才接着道;“京城要是有什么事,你跟阿夏说一声,听听她的意思,你知道阿夏,见识眼光,不比你我差。”

“好。”金拙言应的十分干脆,王爷这话,他是认可的。

送走金拙言,秦王转身进去。

李夏已经知道了旨意的事,见秦王进来,忙迎上去。

“什么时候启程?”李夏迎着秦王问道。

“明天一早,宜早不宜迟,拙言被点了去监修皇陵,早点启程,免得阿凤……唉。”秦王低低叹了口气。

李夏心里微松,调走的是金拙言,不是陆仪,这太好了,这一趟江淮之行,金拙言去不去,不是大碍,可要是陆仪被调去监修皇陵什么的,她只能让郭胜跟去了。

“小古来了,说要跟我一起去,替我在江淮筹集钱粮,我没让他去,不到动用古家的时候。”秦王接着道。

“江淮这两年风调雨顺,就算今年江阴军作乱,也是危害有限,柏景宁肃清海患后,各市舶司收入大增,江淮民间殷实富庶,富户众多,银粮都不是问题。

问题在江淮的官员。两浙,淮南东路,江南东路的漕司宪司帅司,只有各互相拆台,没有互相帮助的,只要把他们都压服住,就算不能同心协办,把他们压得不敢作乱,你这趟差使也就顺顺当当了。”

李夏拉着秦王的手,挨着他坐在炕沿上,话语轻快。

秦王露出丝笑容,“我也是这想,你放心。”

“已经进了腊月,你最好在春节前赶到,唉。”李夏一只手抚在秦王胸前,仰头看着秦王,一脸心疼,“寒冬腊月的赶路,又赶得急,别赶的太急,别太辛苦。”

“你放心。”秦王握住李夏按在他胸口的手,举起来送到唇边,“我没事。阿夏,我不在京城,阿凤也不在,拙言虽说在京城,却远在皇陵,又不能随意回来,你也要小心。”

李夏点了下头。

“阿娘说过不知道多少回,江娘娘狠辣而不顾后果,你千万小心,江延世,”秦王顿了顿,“也是一样狠辣无情,你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李夏又点了下头,她说的,她比他更清楚。

“还有,”秦王顿住,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阿夏,我不在京城,能忍的事,你先忍一忍,等我回来。你一个女子……世情如此,万一落了口碑,对你不好。”

秦王的话含糊吞吐,李夏惊讶的微挑着眉梢。

“世人愚昧,只能看到杀戮,却看不到杀戮背后的慈悲,一点儿血,就能把他们吓到疯狂失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也是这样,你过于聪明,过于出色,又让他们害怕,他们盯上你,就会不死不休的缠上你,直到……”

秦王的话顿住,“阿夏,你先要护好自己。”

李夏仰头看着秦王,心里一阵酸辣滚热,哽了片刻,才点了下头,头抵在秦王怀里,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懂了,你放心,我有你,有你护着我,我懂了,我会护好自己。”

第五百零六章 同归

天还没亮,陆仪带着明里暗里的护卫,护卫着秦王启程赶往江淮两路,金拙言将跟着队伍送出几十里,掉头往皇陵奉旨监修。

李夏将秦王送出婆台寺山门,回到寺里,刚刚吃了早饭,郭胜就赶到了。

李夏站在上房门口,示意郭胜不必多礼,“王爷已经启程去江南了,你递话给胡磐石,让他盯紧海上,当初柏景宁所遇之事,也许还会有。”

“是。”郭胜欠身答应。

“大慈恩寺的案子,查的怎么样?”李夏问了一句。

“朱喜说,柏枢密的意思,大约是要推到大慈恩寺的那群和尚身上。”郭胜带着几分小意,瞄着李夏的神情。

“他倒慈悲。”李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朱喜还说,”郭胜身形明显有些往下矮,“陈江见过乙辛的死状,说是觉得大慈恩寺一案,象是同一人所为,朱喜还说,乙辛的死,当初柏乔出面掩饰,必定是知道实情的,所以,陈江觉得,大慈恩寺一案,柏家父子必定也是知道内情的。”

“这个陈江,我还是有点儿小瞧了他。”李夏话里透着浓浓的赞赏。

郭胜想陪笑又不敢,一脸尴尬,垂着头,不敢抬头看李夏,被人看的如此一清二楚,他这差使,算是办砸了。

“柏家父子知不知道,你找个机会,和柏乔聊一聊就能知道了。”李夏看着浑身不自在的郭胜。

“要是……”郭胜看了眼李夏。

“要是明知道,却推了大慈恩寺出来,那不是坏事。”李夏微微侧头看着郭胜,“心要放宽。”

“是。”郭胜应的极脆,“还有件事,柏乔昨天晚上递了句话,说是皇上口谕,命邱贺部捉拿冯福海归案,限期一个月。”

李夏眉头微皱,“冯福海还活着?”

郭胜一个怔神。

“如果是你,冯福海这案子出来,你会怎么做?”李夏看着郭胜问道。

“杀了冯福海。”郭胜答的极快,随即又道;“冯福海必定已经死了,那……”

“霍连城聪明得很,至少不比你差,这头不用你担心,不用往舅舅那里传话了,舅舅心细,舅母脾气暴了些,不知道比知道好。”

“是。”郭胜语调轻松了许多。

“你现在人手怎么样?”李夏问道。

“有些人手,也不算太多。”郭胜答的很谨慎,人手怎么样,取决于办什么样的差使。

“盯紧苏烨,老三死了,动静总是少不了,盯紧江延锦夫妻,那位冯大奶奶出门时,能找机会和她带的丫头婆子聊几句最好。皇上调盱眙等三军往京城和北上,这三军早就扎根当地,这个时候启程北上,只怕要闹哗变,有什么动静,咱们能早知道最好,你想想办法。”

“是。”郭胜答的十分干脆,他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早知道,不过,办法总是有的。

“老夫人也就是这几天了,和五哥说一声,看紧二哥,大伯一定要回来守孝丁忧,这件事,不能出什么意外。”

“是。”

“就这些事,京城多的是聪明人,你要小心些,还有银贵他们,富贵也快回来了吧?都要小心。”李夏看着郭胜,郑重嘱咐道。

“姑娘放心。”郭胜心里暖热,低身欠身答应,见李夏没别的吩咐了,退后几步,转身走了。

李夏看着郭胜出了院门,端砚进来,递了只红铜手炉给李夏,李夏接过抱着,一边往前面大殿过去,一边吩咐端砚,“让人去伯府别院看看老祖宗今天怎么样,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

端砚答应了,让人叫湖颖过来,吩咐她走一趟。

湖颖回来的很快,跪到端坐听经的李夏身边,低低禀报道;“大夫人说,昨天太医刚去诊过脉,说是不怎么好,大约也就今明两天了,太医没开方子,只说能用的话,就用些浓参汤,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勺也没喂进去,大约差不多了。”

“嗯,让人到别院守着,有事赶紧回来禀报。”

“是。”湖颖答应了,挪到后面,起身出去叫了天青过去别院守着。

……

傍晚,永宁伯府,后园那座宽敞富丽的院子里,李老太爷直挺挺躺在床上,气息十分粗重。

二爷李文栎和老五李文山,老六李文岚在屋里或站或坐,紧张而忐忑的盯着床上呼吸急一阵缓一阵的李老太爷。

一个时辰前,李老太爷还好好儿的,可刚刚,小厮跑的差点跌跟头,禀报说老太爷象是不行了。

说是正含含糊糊骂着人,突然就全身绷直,两只眼睛也直了,接着就是眼前这样,气息紊乱粗重,浑身僵直。

“太医到了没有?还有,找到二伯没有?还有老三。”眼看李老太爷的呼吸一会儿比一会儿粗重混乱,李文山拧眉再次催问道。

“太医只怕还得一刻钟。”管事垂手禀报,得了吩咐他就立刻让人去请太医了,可到太医家,请了太医再到他们府上,最快也得大半个时辰。

“派了四五个人去寻二老爷,三爷那边也派了四五个人。”另一个管事忙接着答话,找人可比请太医慢多了。

“老五别急,翁翁不会有事的。”李文栎有些空洞的安慰了句,说不上来是安慰李文山,还是安慰他自己。

床上,李老太爷突然剧烈抖动起来,直抖的整张床都在摇晃。

李文栎吓的往后退了一步,李文山急忙上前,弯腰看着李老太爷,“老太爷咬着嘴唇了,快,把他的牙关撬开,要咬伤自己了。”

李文岚几乎和李文山同时,扑前一步,看着两眼圆瞪,抖个不停的李老太爷,吓的往后连退了两三步。

李文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吓的脸色都变了,他最怕死人。

“滚!泼妇,泼妇,滚!”李老太爷突然骂出了声,话语前所未有的清晰,“泼妇,滚,别拉我,滚!”

李文山只觉得后脑勺阴风阵阵,寒毛都竖起来了。“翁翁,翁翁!”李文山提高声音叫道。

“不要拉我,滚!不要拉我,我不跟你走,滚!滚!”李老太爷声音里透着恐惧,“滚,泼妇,滚!”

“翁翁!”李文山用力按住那股子想往后逃的冲动,“翁翁你醒醒,翁翁。”

“滚!”李老太爷突然声音高昂尖利的狂叫了几声,喉咙里一阵咯咯声,全身绷的笔直,片刻,一阵腥臊恶臭,从下身散发出来。

“五哥!”李文岚一把揪住哥哥李文山,惊恐的看着两只眼珠瞪的简直要突出眼眶的李老太爷。

“快去看看太医到哪儿了!快去!”李文山被李文岚这一揪,竟然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

“老五,翁翁好象,不行了。”李文栎也一把揪住李文山,惊恐万状的看着李老太爷,他怕死人,怕极了。

第五百零七章 并列

李文山上前半步,抖着手伸到李老太爷口鼻上方,屏气举了片刻,猛的缩回手,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大瞪双眼看着他的李文栎,“老太爷,走了。”

外面一片急促的脚步声,管事一头热汗,后面两个健壮长随一左一右架着个太医,冲进了屋。

李文山一只手推着李文栎,一只手拉着李文岚,急忙往后退让开。

太医被长随架到床前,闻到味儿,皱着眉头,没诊脉,直接伸手放到口鼻上,再移到手腕按了片刻,转身冲李文山兄弟三人拱手道;“节哀顺变吧,老太爷已经走了。”

李文栎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李文山拱手躬身谢了太医,往外送到门口,李文岚定定的看着圆瞪着双眼,直挺挺躺在床上的李老太爷,眼前一阵恍惚,这人,说死,就这么死了。

“找几个知礼的老人,赶紧给老太爷净身含饭。赶紧让人去城外别庄,禀给大夫人,请三老爷回来,还有,赶紧去找二老爷和三爷,快去。”李文山吩咐管事,几个管事都是经过事儿的,忙答应了,赶紧各自去忙。

李文栎已经退在门槛旁边,出去是不行的,只能退到这儿了,“那咱们?”李文栎看着李文山迟疑问道。

“照理说,该咱们给翁翁净身更衣……”李文山刚说了半句,李文栎脸就青了。

“不过咱们粗手笨脚,只怕倒要伤了翁翁。”李文岚斜侧站着,看着李文栎的脸色,急忙接话道。

李文栎脸色好些了。

“六哥儿说的对,咱们……”李文山看向站在旁边的总管事旺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的事,他是头一回经历。

“净身更衣规矩重,这会儿这屋里门窗都要打开,要赶紧召魂了,三位爷最好到院子里看着……”

旺伯的话没说完,李文栎已经一步迈出了屋。李文山和李文岚跟后出来,三个人站在院子里,寒风吹过,一阵悲意涌上来,老太爷走了,这座永宁伯府,永宁伯三个字,从此就没有了。

跟永宁伯府比,婆台山上的别庄里就有条不紊的多了。

姚老夫人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时候,严夫人就指挥众人将她抬到正堂正中的大床上,几个婆子湿米拌着珍珠,备了大半碗,只等着姚老夫人咽气的那一刻,赶紧将米和珍珠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