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大事,东翁至少得跟王爷说一声,这可不是擅自作主的事儿。”朱喜急的额角汗都出来了,伸手按在陈江手上,急急的劝。

“王爷说过,让我眼里只看律法,心里只要衡量圣人教导民情人心,我现在就是这样,以后,如果有命,也必当如此。”

陈江推开朱喜的手,“明天起,你不用过来了,大约还要一两天,你准备准备,不过,想来秦王府应该是能护得住你的,不用管我。”

“东翁!”朱喜一只手不停的拍着桌子,心情复杂到无法理清。

他和陈江相处这么些年,知道他这是下定决心了,他下定了决心,那是任谁也没办法的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攻守之别

隔天早朝后,关于秦王府门口那场劫杀,就查清查明,有了定论:

江延锦为泄私愤,罔顾国法,丧心病狂,与其妻已经畏罪自杀,江延锦祖父江荣明治家不谨,罚俸三年,江延锦父江会贤革去功名,令闭门读书一年。

李文山舍身救护秦王,其父心疼其子而亡,感人至深,令礼部祭祀,翰林院立传传世,封其母徐氏为国太夫人,食一百户,其妻唐氏为夫人,其子李章恒为六品忠训郎,其弟李文岚食双俸。

李夏扫了一遍抄来的旨意,放到书桌,眯眼看了片刻,曲指将那张抄纸弹到了地上。

郭胜看着那张纸飘飘摇摇落到了地上,才抬头看向李夏。

“晚上去见一见金相,告诉他,无论如何都要护下陈江。”

李夏不再理会那张纸,看着郭胜吩咐道。

“是。”郭胜应了一声,刚要告退,却看李夏神情犹豫,忙屏气静声,垂手等着。

“先去趟李家,跟五嫂说一声,把阿娘那一百户食邑,还有六哥的双俸拿出来,在迎祥池找个地方施药,替五哥祈福,替天下祈福。”

李夏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时,语调却干脆坚定。

郭胜有些错愕,“王妃,这是……”

这是怨望!

“就是要这样。李家先要有态度。”李夏站起来,走到窗前,“陈江那些话,他要做的事,我想了半夜。让诸如陈江等人发声,冲锋在前,秦王府,李家,长沙王府沉默无声,稳妥是稳妥极了,可这不合王爷正大光明的性子,也配不上五哥的厚重憨直。”

“是。”郭胜喉咙微哽。

“我和王爷做的事,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一步步走到现在,如此艰难,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是逆天行事,而是,要往后想,行大逆不道之事,立心却不能阴暗卑劣,因为是这样一路行来,才能有陈江那句话,才能有陈江那样的以为,大逆不道之后,是一个清明世界,走到现在,该站出来的,可以站出来了。”

李夏说的很慢,郭胜只听的一阵热血上冲。欠身垂首,“是!”

……

午后,迎祥池后的葆真宫,正对着迎祥池的经楼里,江延世一身素白,和裹着件黑色薄斗蓬,黄瘦了很多的莫涛江站在窗户后面,远远看着离那堆还没有清理的纸灰堆不远,刚刚摆出来的施药长案。

“这是怨望。”莫涛江叹了口气。

“她就是要把这份怨愤摆出来,诱出更多的怨愤。”江延世语调平淡,好象这件事跟他全不相干。

“图穷匕首见了?”莫涛江紧皱着眉头。

“不是,她要由暗而明了。”这一句,江延世的语调里透着说不出的味儿。

莫涛江转头看着他。

江延世盯着已经开始施药的长案看了一会儿,眼睛微眯又舒开,“你看,明明是她和他们步步紧逼,一步步走到现在,倒象是他们才是苦主。”

“之前,谁能想到?”莫涛江又叹了口气。

“姑母想到了。”

“娘娘不是想到,她只是感觉到了。在战场博杀之人,刀枪弓箭没到之时,就能感觉到那股子杀气,有些人迟钝些,有些敏锐,娘娘是极其敏锐的那种,可她脾气太急,太耐不下性子了。”

莫涛江的话说的有些急,一阵咳嗽涌上来,咳的连绵不断。

江延世远望着那张施药长案,神情有些晦暗。

“要是娘娘能多些耐性,别那么暴烈,觉察到了,不动声色,暗中去查真相,不是查不出来,甚至,极其好查,宫中多的是当年旧人,那时候,魏国大长公主还活着,全具有还活着,当年的人,当年的事,都在那儿。唉!”

莫涛江攥拳捶在窗台上,呼吸又有些急促。

“已经过去了,多说无益。”江延世低低道。

“唉!”莫涛江又是一声长叹,“好好一局棋,原本稳操胜券,唉!娘娘性子急躁暴烈,公子又何尝不是如此!”

“是我错了。”这四个字,江延世说的快而轻,却发自内心,他确实错了。

“唉。”莫涛江这一声叹气,透着疲惫无浓浓的无奈。“现在,攻守已变。”莫涛江看着那张施药长案,“从那堆纸钱起,就已经出手了。公子和娘娘,和江家,甚至太子,勇猛刚烈,宜于冲锋,短于防守,唉。”

“先生觉得,下一步,她会往哪儿走?”江延世沉默离久,才低低问道。

“太子。”莫涛江的回答快而简洁。“不过,我以为,不会有大事,前天傍晚,皇上把太子叫进宫里训斥,将柏乔那份折子扔给太子,这不是训斥,这是护卫。”

“我也这么想。”江延世点头。

“皇上一向讲究制衡,先前有二爷三爷,和太子龙争虎斗这么些年。”莫涛江的话顿住,再次长叹,“唉,要是没有秦王府……唉,公子说的对,再多说这样的话,就成了无知妇人了。

如今二爷和三爷一系土崩瓦裂,秦王府亮开爪牙,皇上必定极为忌讳,如今朝中,只有太子,能和秦王府势均力敌,皇上不会怎么着太子。”

“她也想到了,所以才有此举。”江延世示意迎祥池。

“是,这是要用民心民意,逼压皇上。”莫涛江又是一声压不住的咳嗽,“公子,如今太子是守势,只宜忍耐,太子占着大义,只要无错,就能全胜,不用多做什么,只要忍耐两个字。”

江延世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好一会儿,低低叹了口气,“先生不要低估了她,当初姑母的想法,也和先生说的一样,太子占着大义,只要耐心等待,可是,你看看,她怎么能容太子只守着忍耐两个字?阮谨俞已经递了折子,要锁拿骆远航进京审讯,折子上说,骆远航勾结的并非江延锦,而是江家。”

莫涛江眉头紧拧,好半天,开口前先叹气,“婆台山一案,还没结案呢,赶到盱眙军善后的是赵老夫人,丁家如今紧紧跟在秦王府身后,这案子,皇上不想多牵多连,可陈江这个人,无牵无挂,孤僻无常,他身边那位朱喜,我总觉得是秦王府的人。”

“前天皇上召见太子训斥时,说过一句,他觉得太子该好好的闭门读上几年圣贤书了。”江延世低低道。

莫涛江呆了呆,“这是有放太甲于桐宫的意思?”

“只怕就是这个意思。”

莫涛江脸色发白,好半天,才看着江延世苦笑道:“要是那样,太子和娘娘,只怕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先生也是这么想?就是这样,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攻守之别了。”江延世带着丝丝苦笑。

莫涛江呆了半晌,一声长叹。

第六百三十章 只有娘

二皇子停灵刚过十天,就出殡了。

出殡当天,二皇子妃侯氏服毒自尽。侯氏是躺进棺材之后服的毒,一切都替自己准备好了。

皇上的口谕传到的很快,追封为益亲王妃,和益亲王合葬。

侯氏的自尽,并没有影响二皇子的出殡,只不过在出殡队伍中添了一幅棺椁,一前一后,出了益郡王府,暂时停灵在了天清寺,和三皇子并排放在了一间屋子里。

三皇子和二皇子都是英年早丧,二皇子的陵地墓穴,才刚刚开始,就是三皇子的陵墓,也还早着呢。

五皇子跟着队伍,将二皇子夫妻两幅棺椁送进天清寺,随着队伍出来,隔了四五步,看着形容憔悴的四皇子,想说话,却下意识的看了眼左右,垂下了头。

五皇子府长史朱铨跟在五皇子身边,看着他瞄向四皇子的那几眼,看着他脸上隐隐的惊惧和迟疑,靠近一步,低低道:“五爷要和四爷说几句话吗?”

“没有!”五皇子下意识的先否定一句,随即看着朱铨,慢慢舒出口气,“是你,没有,我就是……”五皇子又扫了眼四皇子,“看四哥憔悴的厉害,就是看看。”

“五爷不必担忧太过,王爷,是能护得住五爷的,五爷要是想和四爷说几句话,我来安排,让四爷到五爷车上说话?”朱铨挨近五皇子,低低建议。

五皇子踌躇起来,他有满肚皮的话,想问问四哥,想和四哥说说。

他怕得很,从小到大,他跟四哥最能说得来,他们两个,一样的处境,一样的长大,这会儿,凭着直觉,他觉得他和四哥,比小时候,比从前,比任何时候都相似,他和他,面临着同样的境况。

“好。”五皇子鼓足勇气,一个好字,几乎用尽了力气。

“五爷别过于担心,没什么大事,您先上车,您放心。”朱铨安慰了几句,送五皇子上了车,往后退了十来步,四下看了看,不动声色的往四皇子靠近过去。

五皇子的车子开始慢慢往前移动,刚走了没多远,微微顿了顿,车帘掀起,四皇子跳上车,急忙回身拉紧晃动的车帘,看着车帘不动了,才慢慢松开,回头看向五皇子。

“四哥!”五皇子一声四哥喊出来,眼泪夺眶而出。

“你瘦了不少。”四皇子打量着五皇子,声调酸涩。

“你也是,四哥,你没事吧?”五皇子擦掉眼泪,仔细打量着四皇子。

“不知道。”四皇子低低叹了口气,随即苦笑道:“至少这会儿没事,我没事,你也没事。”

“四哥,你说,我们……”五皇子看着四皇子,眼里溢满了惶恐不安。

“我不知道。”四皇子一脸苦笑,“他们说,皇上不是太后亲生的,这事儿,你听说了吗?”

五皇子一个怔神,“哪个太后?金太后?”

“嗯,你很久没进宫了吧?”四皇子见五皇子一脸愕然怔忡,忍不住叹气,伸手拍了拍五皇子的手。

“我进宫……”五皇子满脸愕然中渗着苦涩,“我哪有机会进宫,我也不想进宫。”

他进宫见谁呢?没有想见他的人,也没有他想见的人。

“我领着皇庄的差使,一个月,总得给太子请两回安,皇庄的帐,好些事。”四皇子的话有些乱,他一个月总要进个两三趟宫,可每回进宫,对他来说,都象走一趟鬼门关一般,他真希望能够再也不用进宫。

“苏娘娘象是疯了。”四皇子声音压的很低。

“四哥,你刚才说皇上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是真的吗?那王爷呢?”五皇子在惊慌和混乱稍稍过去之后,满心只有这一件大事。

“皇庄上有个老供奉,临死前说是去见了皇上,也许是太子,她死的时候我在,太子让我看着她,送她最后一程。那个老供奉临死前一直说话,说皇上不孝,瞎了眼……”

说到瞎了眼三个字,四皇子声音落的极低,下意识的扫了眼四周。

“还说,娘娘狠毒,骂了好多,说是皇上是早死的那个金贵妃生的,被太后抱了去,还说金贵妃是被太后活活打死的,死的惨极了,皇上肯定知道了。”

四皇子紧贴在五皇子耳边,几句话说的真就是放他口,只能入五皇子的耳。

“那?”五皇子脸都青了。

“你小心些。”四皇子怜悯的看着五皇子,低低叹了口气,“还有,有一回我去给太子请安,太子和江公子在屋里说话,没避着我,江公子说,王爷是要把皇子们都屠尽的,说是,”四皇子再次飞快的瞄了圈四周,“王爷是想兄终弟及的。”

五皇子机灵灵打个了寒噤。

“四哥,我一直想找你说说话,可我不敢,我也觉得……我不知道这些事,我就是觉得害怕,怕极了。”五皇子身子微抖,“四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四皇子声音极低,“要是咱们能熬到太子即位,也许就能活下去……”

“那我呢?”五皇子抓住四皇子的手,带着哭腔。

“我不知道。”四皇子一脸苦笑,“皇上才多大?我是觉得,熬不到。昨天,江公子跟我说,说太子想让我署理吏部,说二哥和三哥没了,咱们该多担当些,替皇上和太子分忧。”

“这是?”五皇子手指都是凉的。

“江公子说这是皇上的意思,除了我,还有你。我觉得咱们熬不过去。”四皇子握着五皇子凉冷的手指,他不能替他暖一暖,他自己的手指也是冰凉的。

“四哥,我从……记事起,从来没敢妄想过,我只想活着,我……”五皇子握着四皇子冰冷的手指,欲哭无泪。

从小到大,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大家都忘了他,这样,他就能躲在角落里,安安生生的躲在角落里。

“我也没有,这几年,我事事都听太子的话,他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这样。”

四皇子声音极低。

“那我……”五皇子看着憔悴到苍老的四皇子。

“你只能听王爷的话,没有办法了。署理吏部要真是皇上的意思,”四皇子的话顿住,目光悲伤的看着五皇子,“还有你,真要是皇上的意思……”四皇子抖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皇上也想让咱们死么?”五皇子看着四皇子,声音极轻,“不是,皇上不是想让咱们死,而是,咱们死了还是活着,他根本不在意,从小就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咱们从小不就知道么,三哥说过一回,你还记得吗?三哥说,咱们俩可怜,是因为咱们没娘,没有母族,说从大哥到小六,都是只有娘的孩子,可咱们俩没有娘,没有母族。”

四皇子声音满溢着悲凉。

五皇子嘴唇抖动了片刻,肩膀耸动,无声的哭起来。

第六百三十一章 有所不为

离城门不远,车子微顿,帘子掀起,朱铨露出半边脸,示意四皇子该下车了。

五皇子依依不舍的看着四皇子下了车,小内侍上车,拧了只热帕子递给五皇子,五皇子接过帕子,慢慢擦着,低着头呆了一会儿,将帕子递给小内侍,低声道:“你到后面车上,让朱长史上来,我有话跟他说。”

小内侍应了,下了车,朱铨上了车。

“王爷哭过了?四爷没说什么吧?”朱铨关切的看着五皇子问道。

“没说什么,”顿了顿,五皇子带着几分小心的看着朱铨,“四哥说,皇上要让他署理吏部。”

朱铨惊讶的挑起了眉梢,“那四爷什么意思?这可难得。”

“四哥说,皇上也要让我署理六部之一。”五皇子看着朱铨,接着道。

“这是好事!”朱铨眉梢飞动,“四爷倒是消息灵通,四爷要是署理吏部,五爷最好能署理户部,只有户部能和吏部相比一二,户部古尚书跟秦王府一向交好,现如今三司使已经握在王使司手里,如今大家都称他王相了呢,王相和秦王府更是交好,五爷要是能署理户部,事半功倍。”

朱铨说的兴奋起来。

“朱长史,你真觉得是好事儿吗?”五皇子看着朱铨,轻声问道。

“当然。”朱铨笑起来,“皇上倒是想到秦王爷前头去了,我这几天还想着,怎么找机会跟秦王爷提醒一二,五爷该站到台前,历练一二了。唉,李五爷刚走,不是说话的时候。”

想着李文山,朱铨心里一阵酸痛,李文山是他见过的人中,最纯直难得的,可惜了。

“你真觉得小叔那么看重我么?”五皇子紧盯着朱铨。

朱铨笑起来,“瞧五爷说的,秦王爷身边只有五爷您,他不看重五爷,还能看重谁?四爷?那不是笑话儿了?除非……”

朱铨的话顿住,随即摊手笑道:“跟五爷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除非宫里有了小皇子,扶助一个幼帝,当然比五爷这样的成年皇子好,可是,宫里这些人美人不断,却没能添上一儿半女,本朝皇嗣一向不丰,皇上虽说春秋还盛,可毕竟不年青了,除了五爷,王爷还能扶助谁呢?”

五皇子看着朱铨,片刻,垂下眼帘,“朱长史,我想和小叔说说话儿。”

“好,极是应该。”朱铨抚掌赞成,“五爷见了王爷,一定要恭敬谦逊,视王爷如父,可也不能太过了,若是太过,万一颠倒了尊卑……算了,现在不说这个,以后再说。我让人先递个话?”

“嗯。”五皇子垂头应了。

秦王没送二皇子夫妇往天清寺,听说五皇子要见他,皱眉看向金拙言,金拙言也看着他。

“我先去探探话?”金拙言站起来。

“你去不合适。”秦王叫进侍立在门口的首领内侍怀喜,“你去看看郭先生忙不忙,跟他说一声,让他先去陪五爷说说话儿,我这会儿不得闲,怕五爷有什么急事儿。”

“是。”怀喜答应了,垂手退出。

没多大会儿,郭胜就大步进来了,冲秦王长揖见了礼,又冲金拙言和陆仪拱了拱手,带着一脸无奈的苦笑道:“象是吓着了,一定要见王爷,朱铨等在二门外,我去看了一眼,瞧朱铨倒有点儿眉飞色舞的样子,朱铨这个人,书生气太重,比六哥儿还重,偏还觉得自己颇有权谋。”

“只怕是生了念想。”金拙言脸上带着丝冷笑。

“老五真不象个能生妄心的。”陆仪的话里透着犹疑。

他觉得不象,可他不敢断定,这种执掌天下,握有万民的事,几乎能让所有人疯狂,何况,毕竟是位皇子,生出些许想法,还真不能算是太妄想了。

“五爷眼里只有害怕,妄心不妄心的,不怎么象。”郭胜道。

“你跟王妃说说,问问王妃什么意思,要不要见。”秦王沉吟片刻,吩咐郭胜。

郭胜点头应了,转身出去,径直往离书房院子极近的那间小小暖阁过去。

没多大会儿,怀喜小跑进来禀报:王妃请五爷到小暖阁说话去了。

金拙言松了口气,看着秦王笑道:“确实,不管他要说什么事儿,王妃见他,都比你合适。”

“只怕又是让阿夏为难的事。”秦王不知道在想什么,低低叹了口气。

五皇子进了小暖阁一刻多钟两刻钟,出来就直接回去了。

天色将要落黑,秦王从书房院里出来,刚转个弯,就看到李夏正站在小暖阁门口等着他。

秦王急忙紧走几步,李夏看到他,露出笑容,几步下了台阶,跑几步迎到他面前。

秦王抬手抚在李夏肩上,这几天她憔悴的厉害,看起来象是瘦了不少。

“中午吃的好不好?怀喜说你多喝了半碗汤,饭却吃得少。”秦王的手顺着李夏的肩膀往下滑了些,揽着她,仔细看着她的脸色,关切道。

“午饭前小厨房送了碟子菱粉糕,我多吃了一块,中午饭就少吃了,我没事。”李夏将手塞到秦王手里,和他慢慢往前走。

“刚才老五来,说送老二夫妇到天清寺回来路上,和老四说了一路话。”两人说了几句闲话,李夏说起了五皇子。

“嗯?郭胜说他看起来很害怕?”秦王微微蹙眉。

“是很害怕,他说老四说,皇上的意思,要让老四署理吏部,说是还想让他也到六部历练一二。”李夏抬头看向秦王。

“这几天早朝,皇上都夸老四皇庄打理的好,踏实能干,才具出众,诸如此类,昨天我还和拙言议这件事,也想到了。”秦王说着,叹了口气。

“皇上想把老四和老五也推起来,咱们看出来了,太子他们看出来了,就连老四和老五,也看出来了。”李夏一声嗤笑里充满了鄙夷,随即又叹了口气,“老五刚才说,从前还在宫里的时候,老三就说过一回,他们都是只有娘的孩子,这句话,他一直深刻在心。”

“这样的话,阿娘也说过。”秦王跟着叹了口气。

“老五说他从极小到现在,只求活着,要是有一天,不用担惊受怕,能安安生生的活着,就是此生最大的福份,他从来没想过其它,其它的,他承受不起。”

李夏沉默片刻,才接着道:“我答应他,只要咱们平安,就许他一个平安。”

秦王一个怔神。

“这违背了我跟娘娘说过的话。”李夏停步,仰头看着秦王,“我犹豫过,可是,我如果不许这个平安,就是把他逼入绝路。就要多一个极大的变故。老五走后,我又仔细思量过,这个时候,这样的变故,太危险了,咱们很可能承担不起。

我没想过他会来找咱们,而且找的这样直接,看的这样透彻明白,说的又是这样透彻明白,把我回旋含糊的余地,都透彻到没有了。

我答应他,是因为,我觉得,娘娘留下的两件大事,这两件事相比,也是有轻有重,你能登上大位,能够象先郑太后和先皇许下的,王朝正统必定由娘娘的血脉承传,这一件,是重中之重,是娘娘所有心愿的根本,也是我们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别的,都该能为这件事退让。

我就许了他一个平安,既然许下了,总要做到。娘娘的遗愿,只怕就做不到百分百了。”

“阿娘把这件事交到你手里,把我也交到你手里。”秦王握了握李夏手,“那就是一切由你作主,阿娘是这个意思,我更是。

阿娘不是狠毒之人,做事向来留有余地,咱们订了亲之后,阿娘常常说起你,阿娘很喜欢和我说起你。”

秦王喉咙微哽,片刻,才接着道:“阿娘说你聪明天成,有一份她没有的坚韧耐心,还说你天性中有一份悲悯,连她都不如,说你比她强,比她年青的时候强,甚至也比前些年的她强,能娶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福份,这是阿娘的话,我也这么觉得。”

“嗯。”李夏抿着嘴,抿出丝笑意,伸出胳膊抱住秦王,脸贴在他胸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站直,转过身,和秦王接着并肩往前。

“郭胜说朱铨眉飞色舞,那是个书生气极重,又颇有抱负的,要不要想办法把他调开?给个外任?”两人往前走了一段,秦王看着李夏道。

“不用。”李夏答的很快,“第一,现在整个京城都是极其敏感的时候,突然调走朱铨,必定各有想法,对咱们,对老五都没有好处;其二,让朱铨跟在老五身边,虚虚实实,至少皇上很喜欢看,皇上看着,必定感觉极好;其三,老五很明白,我看他也算个心志坚定的,朱铨心眼不如他,心志也不如他,不用担心。”

“嗯。”秦王不知道想到什么,失笑,“阿夏,跟你比,倒是我经常婆婆妈妈的。以后,”秦王顿了顿,“有了孩子,你来教导吧,我觉得我肯定不行,我得象阿凤那样。”

“陆将军怎么了?”李夏挑眉问道。

“他家阿果,现在会翻身了,今天早上阿果自己一个翻身脸朝下趴在榻上了,吭吭哧哧想翻回来,累的额头都有汗了,阮氏不让帮忙,说阿果自己能翻过来,阿凤看的心疼,趁着阮氏一错眼的功夫,帮了阿果一把,被阮氏看到了。”

李夏哭笑不得,“阮夫人发脾气了?”

“嗯,阿凤一幅灰头土脸的模样,感慨了好大一会儿,说等阿果大了,练功这事他指定狠不下心,到时候只怕得托付给柏乔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