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太太先回到陆氏大宅,挑了处离陆老太爷极近的小院子给凤哥儿暂住,先从自己院子里挑了些稳妥人过去,听黄嬷嬷说了凤哥儿还没断奶的事,一边笑,一边赶紧让人去挑两个奶娘上来。

贫家粗茶淡饭,一口人奶极其难得,娇养的儿女,吃奶吃到五六岁,都极其常见。他们这样的人家,孩子半岁过后,能吃牛乳子羊乳子酥酪诸般了,奶水就渐渐的少,多数一岁多,最多两岁也就断奶了。

周三太太让人挑了奶娘上来,又笑着嘱咐黄嬷嬷,这奶娘的事儿,别往外多说,凤哥儿初初归家,这口奶是怕他闹,不为别的。

陆老太爷牵着凤哥儿回到大宅,亲自往那间小院看了一趟,却没让凤哥儿住进那间小院,而是带回到自己院里,吩咐黄嬷嬷等人,暂时侍候着凤哥儿歇在他上房东耳屋里。

隔天陆家祭祀结束,陆三爷陆明画被陆老太爷发落到家庙里自做自食,读书思过一年,一大早,陆明画垂头丧气,自己背着行李往家庙步行过去,陆老太爷则带着凤哥儿,亲自将他送到族学,回到大宅,又亲自挑了几个老供奉,当天午后就要开始教导凤哥儿吐纳习武。

凤哥儿已经四岁了,跟刚会走路就开始吐纳练功的陆家子弟比,已经太晚了,必须抓紧,一天也不能耽误。

凤哥儿的聪慧和懂事程度,远远超过了陆老太爷的预想。

上午的课业结束,凤哥儿是被先生牵着,亲自送到陆老太爷面前的。

先生两眼放光,激动的两颊都有些绯红了,不住口的夸奖,“老太爷,凤哥儿这么聪明的孩子,是老朽平生仅见啊!过目不忘,真真正正的过目不忘啊,不但过目不忘,他这份聪慧,一点就通,闻一哪只知二,知四五都不止,我让他背了篇为学,老太爷您没看到啊……

老太爷,凤哥儿这样的学生,真真正正的英才,老朽……得一英才育之,荣幸至极,至极……”

陆老太爷好不容易打发走激动的简直失态的族学老先生,看着一直抿着嘴,不停的眨着眼看着老先生的陆仪,招手叫他过去,亲自将他抱上榻,带笑问道:“凤哥儿觉得先生怎么样?”

“先生对我很好。”陆仪两只小胖手搭在膝盖上,努力屏出一幅大人模样。

“嗯,这个,翁翁也看出来了,那别的呢?”陆老太爷冲陆仪眨了下眼。

“唉。”陆仪小大人般叹了口气,两只胖手拍了拍膝盖,“别的都好,就是有点儿没出息。”

陆老太爷呆了下,噗一声哈哈大笑起来,拍了两下陆仪的肩膀,干脆把他抱到自己怀里,“我的乖孙子,先生不是没出息。不过,这个先生教不得你了,翁翁得另外给你请个先生,你先去吃饭,下午要开始练功了,练功苦得很,下午翁翁陪着你。”

见陆老太爷示意,黄嬷嬷急忙上前抱过陆仪,抱着到旁边厢房吃饭。

看着黄嬷嬷抱着陆仪出去,陆老太爷叫进安顺,“老安,你拿上我的帖子,亲自走一趟,去平梁山下请姚先生,跟姚先生说,我陆家有位英才,请他过来看看,是不是值得他教导辅助。”

安顺眼睛都睁大了,“啊?小爷才多大?”

姚先生他是知道的,名声不怎么显,却是个真正有大才大智慧的,早些年,老太爷想请他到大老爷身边参赞,没请动,后来又想请他教导大爷等几位陆家子弟,姚先生过来看了一圈,婉拒了,这一回……

“快去吧。”陆老太爷笑着冲安顺挥了挥手,安顺答应一声,请了陆老太爷的帖子,要了辆车,往平梁山赶过去。

下午的吐纳练功,陆老太爷跟过去,不是担心什么,而是着急的等不得通报,他得亲眼看看,他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小孙子,在功夫上,是不是也和读书一样,聪慧难得。

他们陆家立家之本是功夫,光会读书可不行。

三四个老供奉一身利落短打,有一个过来抱过陆仪,将他放到屋子中间,从头到脚仔细捏了一遍,满意的冲陆老太爷点了点头。

陆老太爷松了头一口气,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不错眼的看着屋子中间站着的陆仪。

几个老供奉一起后退,只有一个,上前两步,站到陆仪面前,半蹲半跪下,一只手按在陆仪小腹,神情严肃,一字一句教他吐纳入门。

半个时辰后,陆仪盘膝坐到地上,闭上眼睛,陷入了空明之境。

陆老太爷紧紧抿着嘴,屏着气站起来,踮着脚出了屋,屏着那口气,大步流星走出几十步,才站住,嘿了一声闷声笑出来,这孩子,天生就是练他们陆家功夫的好材料啊!

平梁山就在建昌城外不远,傍晚前后,安顺就将姚先生请进了陆家大宅。

陆老太爷淡定的等着陆仪练好了功,泡好药澡,再换好衣服,喝了碗燕窝粥,才牵着他出来。

姚先生一壶茶早就喝的全是水味儿了。

听到门口小厮的禀报,姚先生站起来,目光先落到了陆仪身上,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是?”

“我最小的孙子,凤哥儿,给姚先生见礼。”陆老太爷捋着胡须,一脸得意。

“他……”姚先生是见过陆家那位先祖的画像的,他对陆家那位先生极其敬佩。

“凤哥儿刚刚归家,今天下午练功,不过半个时辰,已经入了空明之境。”陆老太爷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这孩子太聪明了,想来想去,咱们建昌城,也就先生能教一教他了。”

“光会练功的傻大个,你们陆家可多的是。”姚先生和陆老太爷是多年至交,说话毫不客气,“虽说他这长相……值不值得教上一教,还得好好看看。”姚先生微微弯着腰,看着仰头看着他的陆仪。

这孩子这双眼睛真是清亮的让人心生喜悦。

“你随便看!”陆老太爷哈哈笑着,豪气的挥着手,“不过今天晚了,我这小孙子累了一天,得回去歇下了。我让安顺安排你住下,你住下慢慢看。凤哥儿,咱们回去。”

陆仪冲姚先生拱手长揖别过,牵着陆老太爷的手,往里面进去了。

姚先生看着两人出去,跟着安顺,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安顺,你们府上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位小爷?天上掉下来的?”

“可不是天下掉下来的,真跟天下掉下来的一个样儿。至于怎么来的,明儿您问我们老太爷吧,上午就行,说是从明儿开始,我们小爷就改上半天练功,下半天习文了。”

安顺一边让着姚先生,一边回道。

姚先生听的眉毛挑起。

瞧这意思,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陆家小爷,这身世也离奇着呢,这也跟他们先祖一样,有意思!

第六百三十四章 恩怨都在随手间

皇上果然是在第二天的早朝上,才看到了陈江和胡庆那两份折子。

皇上让内侍拿了两份折子过来,一目十行的看折子时,大殿里已经吵成了一团。

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陈江目不斜视站在队伍最末,神情淡然。

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就连棺椁和放棺椁的地方都找好了,都在万寿观,托了万寿观的道士替他收尸,他已经交好了收尸钱和两年的存棺椁钱,也和朱喜说好了,等两年后风头过了,再悄悄找个地方让他入土,地方不论,哪儿都行。

他现在住的院子是赁的民房,他死了不好再抬进去,俗人事多,院子里放过了死人,再往外不好赁……

陈江没听大殿里纷乱激动的争吵,他们吵什么,他和朱喜早就想了不知道多少回,这会儿他懒得听了,只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自己的后事安排,还有什么疏漏没有,唉,就是有疏漏,也来不及了。

皇上很快看完了两份折子,捏着折子,咬牙叫陈江:“陈江!”

“臣在。”陈江往旁边一步出列,在左右两排齐齐的注目中,走到前面,跪倒在地。

没等陈江跪好,皇上手里的折子就奔着陈江砸过去,“朕怎么跟你说的?此等大案,朕让你一定要查个明明白白,再先跟朕禀明之后……你这满篇的不明,通篇的无中生有,朕一无所知,你就敢明发天下了?你是觉得朕一向宽厚仁慈,不敢杀了你?”

“回皇上,”陈江迎着劈头砸过来的折子,跪在地上,磕头回话,“臣前天请见皇上,就是要禀告此案,皇上说不必,让臣递折子,臣就递了折子。”

“都这会儿了,你还敢跟朕玩这等小花招?”皇上怒极而笑,“打量着朕这个明君是能欺之以方,你以为朕是能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的?”

“臣不敢,婆台山一案,确实象皇上说的,查到现在,诸多不明,臣明折递上,不过想让这些不明,能接着查下去,而不是象秦王府那场强弓硬弩的劫杀一样,突然冒出来一个自首自杀之人,就此掩下所有的不明!”

陈江一字一句,字句清晰,语调强硬。

皇上直视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眼睛。

“你!好,好好!好啊,你这是想博一个诤臣之名是吧?你这是找到了一条出名的捷径是吧?朕若杀了你,就是成全了你的清名,朕若不杀你,就成了朕心虚理亏怕了你是吧?朕最恨你这种心机小人!”

皇上气的脸都青了,“来人,把他拖下去,让……”

“皇上!”金相上前一步,扑跪在地,声音提到最高,打断了皇上愤怒的吼声,“皇上息怒,陈江性子孤耿,不近人情,却是能踏实办实事之人,这是当初皇上点陈江核查大小弓案时,对臣等说过的话,皇上还说,陈江这样的人,不会说话,让臣等多包多容,别跟他计较,皇上,陈江这个人,是皇上早就知道,早就看透了的,皇上息怒,皇上深知陈江的孤耿,请皇上不要跟陈江这等不通人情世情之人计较。”

“他这是孤耿不能世情?”皇上紧盯着跪到了陈江前面的金相,怒气没往下去,反倒更往上冲,“他这是耍花招使花样欺朕,这是孤耿不通世情?他这是欺君!”

“皇上,请皇上息怒,婆台山案,陈江找过老臣,说诸多不明,需要时日细细查访,皇上催促得急,他实在无法在限期内查清结案,陈江这份折子,是臣的过错,有什么处置,该由臣领受。”

金相伏地磕头。

皇上脸色铁青,微微眯眼盯着金相,一阵冷笑,“你这是依老卖老,以为朕不敢把你怎么样是吧?”

“皇上,陈江这份明折,虽然莽撞,却无大错,请皇上明察。”严相垂头出列,跪在了金相旁边。

陈江有几分怔忡的看着跪在他侧前的金相,和刚刚跪倒的严相。

金相,以及严相肯定会伸以援手,这他想到了,可这个援手,应该悄悄的,润物无声的,象现在这样,直接了当的替他挡在前头,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怔忡之后,陈江只觉得一阵辛辣之气直冲上来,直冲的泪水模糊。

“好好好!”皇上的怒气更浓。

“父亲,”站在众臣和皇上之间的太子面向皇上欠身道:“陈江上这份明折,并附了胡庆一份折子,是担心,也是算计着父亲这一份爱子之心。好在父亲明察秋毫,”太子转向众臣,“明了陈江这一份小人之心,父亲生气,不过是因为殿内诸臣之中,竟有这等猥琐小人。”

“父亲,儿臣的品性脾气,父亲深知,儿臣身正行直,不怕此等污蔑,此是小事,父亲就再给些时日,让陈江查清查明,也是还了儿臣的一个清白。”

“臣附议太子。”太子话音刚落,魏相立刻出列,“只是,臣以为,此案不宜再由陈江一人主理,臣以为,不如让太子长史江延世和陈江共同清查此案。”

皇上冷冷看着魏相,从魏相看到跪在地上的金相身上,再看向陈江,冷哼了一声,“陈江欺君之事,你们都瞎了吗?”

魏相一呆,急忙垂头跪在了地上,太子也跟着垂头跪倒。

“你们背着朕做的那些阴暗勾当,真当朕不知道?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先帝常说,和光同尘,朕就睁只眼闭只眼,和光同尘,朕包容之下,你们就真当朕不知道了?”

皇上阴冷的目光从太子看到陈江,再看向殿内群臣。

“着大理寺审理陈江欺君一案,金相年纪大了,为国操劳了这些年,该好好歇歇了。着在京致仕,中书空缺,诸臣上折子举推可担当之人,今天就递折子上来。至于你,朕是深知你,”

皇上看向太子,“陈江欺君大罪你视而不见,一心只想着你的清白,你有什么清白?你做的那些事,真以为朕不知道么?朕看你是想的太多,读书太少,从今天起,你在你那座太子宫里,好好闭门读几年书!”

皇上说完,站起来,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诸人散朝出来,秦王刚到府门口,传旨的内侍也到了,简简单单一张圣旨几句话:秦王办差不利,心怀怠慢,削去亲王爵,降为王爵。

秦王接了那张圣旨,送走内侍,随手将旨意递给迎出来的金拙言,示意怀喜,”让人把匾额换了,各处提醒一句。”

怀喜应了,金拙言接过那张圣旨,递给明镜,示意他赶紧给王妃送过去。

秦王看着明镜举着那卷明黄,一溜烟往后面进去,和金拙言、陆仪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今天早朝的事儿。

那张旨意很快就送到了李夏手里,包括今天早朝上的点点滴滴。

李夏将圣旨摊在书案上,看了一遍,眉梢微挑又落下,卷起旨意,放到了旁边书架上。书架那个角落里,已经堆了四五卷五颜六色的圣旨。

“丁二爷到了。”湖颖的声音在暖阁门外响起,帘子掀起,丁泽安进来,长揖见礼。

“找到了?”李夏看着丁泽安眼里隐隐的兴奋,微笑问道。

“是,”丁泽安有几分赧然,下意识的轻轻咳了一声,垂下眼皮再抬起,已经掩下了眼里的兴奋和激动,垂手答道:“照王妃的吩咐,我往天波门外孝严寺一带,不过半天功夫,就打听到了姓章的一家,没等我说话,章家老爷子倒是先认出了我,说是年年往我们家大门外去磕头,见过我两三回。”

丁泽安敬仰万分的仰头看了眼李夏。

昨天一早,他领了吩咐,往孝严寺一带,去找一户姓章的人家,找到姓章的人家,就攀谈几句,仔细问清楚他家都有什么人,特别留心有没有在宫里当差的。

他当时还纳闷,这姓章的是什么人家,为什么一定要他亲自去……

“章老爷子有个哥哥,十四五岁就净身入了宫,现在崔太监身边侍候,说是在崔太监身边侍候了三十多年了,章老爷子说他哥哥虽然在崔太监身边,却只是做粗活的,因为他哥哥是个闷葫芦,人笨嘴更笨,就知道老实干活。

章老爷子的大儿子先是在西角楼大街开了间分茶铺子,说是生意极好,到现在,已经开了三家了,章老爷子二儿子过继到了哥哥名下,现在侍卫处做三等侍卫,章老爷子说是托了太婆的福。章老爷子还有三个女儿……”

“这个不用说了。”李夏抬手止住丁泽安,“就是他那个哥哥,他哥哥每十天回去一趟,极其规律,每十天,你去一趟,见见他那个哥哥,问问他,这十天里,崔太监都见过谁,说过什么话,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没有。”

李夏吩咐道。

“是。”丁泽安答应了,抬头看着李夏,迟疑问道:“这章家?”

“嗯?章大路没跟你说吗?你没问你太婆?”李夏也奇怪起来。

“章老爷子一句一个大将军,一句一个大恩人,我问起,他先一句你必定知道,接着一句大将军是大恩人,接下去就扯到不知道哪儿了。

章老爷子上了年纪,实在是颠三倒四的厉害,我想着太婆必定知道,就没多问,谁知道,昨天回去问太婆,太婆和大伯娘两个,竟然连章大路这个名字,都是半丝儿也不记得了。”

丁泽安摊着手,一脸苦笑。

李夏意外的挑起了眉,她没想到苗老夫人竟然连章大路是谁也不记得了,嗯,也是,当年她手下千军万马,一个小卒,她怎么可能记得。

“章大路老家是保定的,极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章大路的哥哥章大山饿的受不住,自己卖身,没想到卖给了专做宫里生意的人牙子,被净了身,带进了京城。

章大路拿着他哥卖身的一串大钱,那串大钱,当天就被人抢走了,章大路也被人拐卖,一路辗转,被卖给一户人家,替儿子去顶兵役,分到了你太婆手下。

他头一回上战场,吓的小便失禁,他运道好,保住了命,却被伍长打的鼻青脸肿,一个躲着哭,正巧碰上你太婆巡营。

你太婆听他说了身世,说他兄弟两个,一个净了身,要是他再没了命,他们章家就要绝户了,就把他调去做了火头兵。

他背着锅,跟在你太婆队伍里,几年仗打下来,竟然保住了一条命。

先皇调回五路军的时候,许五年以上的兵丁除籍返乡,他就求了返乡,不过没回保定,直接到京城找他哥哥章大山,后来,找到了章大山,就在京城落了脚。”

李夏轻轻叹了口气。

这个章大路,将苗老夫人那几句体谅的话,和调他做了火头兵这件事,铭记了一辈子,感恩了一辈子,直到后来,这份恩情被她借用……

“崔太监极其精明,你往章家,要小心,别连累了章家。”李夏嘱咐了一句。

“王妃放心。”丁泽安忙欠身答应。

那位陆将军之四

第二天一大早,陆仪不用叫起,就已经坐起来了,当值的大丫头急忙开门叫了人进来,一群人围着他,打帘子,递便桶,侍候先滞口喝半碗汤药……

黄嬷嬷急匆匆进来,看着乖巧无比,任一群丫头擦脸换衣服喂汤药的陆仪,一眼就看了个眉开眼笑,“瞧瞧,咱们家小爷多好看,多懂事,真是……啧啧。”

黄嬷嬷啧啧连声,简直不知道怎么夸才好,“当年六爷算是最懂事儿的了,象小爷这么大时,哪回早起不得哭一场,不过一边哭一边让人侍候,就算是极懂事了,瞧瞧咱们小爷,多好的孩子。”

“嬷嬷还不知道呢,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家里添了位天仙一样的小爷,昨儿个我回家,还没到家,院子里就堵了一堆人,问我,小爷真跟天仙一样好看?到底怎么好看?”

半跪在地上,正利落的侍候陆仪洗脚穿袜穿鞋的大丫头巧云语笑连珠。

“我说那我可说不上来,反正我头一回见到小爷,张着嘴看傻了眼,被黄嬷嬷打了两巴掌才醒过神。”

“我也是,小爷太好看了。”旁边捧着帕子的丫头伸长着脖子,被黄嬷嬷一巴掌拍在头上。

“嬷嬷不知道,满府的小妮子,都想到咱们小爷身边侍候,说是没月钱也行,能多看几眼小爷就什么都有了。”

捧着满满一匣子荷包的一个丫头挤上来,将荷包匣子递到陆仪面前,“爷您挑个喜欢的。”

“这是什么话?小爷是她们能调笑的?”黄嬷嬷沉了脸。

“我当场就训斥了,我说:一听你们这话,就知道连规矩都没学好,别想到小爷身边侍候的事儿了,还是先想想还能不能在大宅里当差吧,小爷再好看,也不是你们该看的。”

巧云噗一声又气又笑,“就你这话,也是规矩没学好!嬷嬷,一会儿送走小爷,得好好教导教导这帮丫头。”

“这话极是。”黄嬷嬷板着脸道。

一群丫头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抿嘴笑着,眨着眼,却不敢再乱说了。

陆仪坐在一群活泼泼的丫头中间,扑闪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看起来听的极其认真。

黄嬷嬷看着他那一脸认真模样,忍不住笑,“她们的话,哥儿听懂了?”

“嗯,她们说我好看。”陆仪点头,答的十分认真。

“小爷不是好看,是好看极了!”刚才捧荷包的丫头噗笑接道。

“嗯,她们说我好看极了。”陆仪也跟着纠正。

“瞧你们这帮妮子,以后不许在小爷面前这样胡说八道,再敢这样放肆,别怪我不客气。”黄嬷嬷环视着诸丫头,严肃警告。

“可我就是好看啊。”陆仪拉了拉黄嬷嬷,仰头认真道。

黄嬷嬷呃了一声,在一群笑的前仰后合的丫头中间,唉唉了两声,也笑起来。

大小丫头们说笑归说笑,手脚却干净利落,丝毫不慢,很快侍候陆仪洗漱穿戴好,黄嬷嬷和巧云跟着陆仪往正屋和陆老太爷一起吃早饭。

走了两步,陆仪伸手拉住黄嬷嬷的手,仰头看着她,认真问道:“嬷嬷,我是不是很乖?特别乖?”

“是,嬷嬷前后见过十几位爷,就数小爷最乖最懂事最聪明,也最好看。”黄嬷嬷急忙蹲下,和陆仪平视说话。

她真是爱极了这个仙童般的小爷。

“那你得告诉母亲,告诉母亲我特别乖,特别懂事。”陆仪神情更严肃了。

黄嬷嬷和巧云一起失笑出声,这位小爷,可真是聪明,聪明极了。

“小爷放心,必定要告诉太太的,一会儿小爷去练功,嬷嬷就去跟太太说,必定把小爷夸的花儿一样,不是夸,小爷本来就是这样好。”迎着陆仪郑重又紧张的目光,黄嬷嬷赶紧表态。

“嗯。”陆仪舒了口气,“那咱们去吃饭吧。”

陆老太爷牵着陆仪到了练功房,姚先生也到了,和陆老太爷并排坐着,看了一上午,吃了午饭,抱了几本书,和陆仪面对面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就吩咐安顺替他走一趟,把平梁山的家当搬过来,他准备收个弟子了。

姚先生要好好想想怎么教导他这唯一的弟子,下午很早,陆仪就没什么事了,陆老太爷吩咐黄嬷嬷带着他,去陪周太太说说话,吃了晚饭再回来也可以。

陆仪刚到,周太太的小女儿敏姐儿也到了,陆仪坐在周太太身边,大睁着眼睛,看着敏姐儿进来,看着敏姐儿见了礼,又看着敏姐儿从丫头手里接过瓶花,看着敏姐儿把花捧到周太太面前。

“刚才从湖边过,看这萱草开的正好,就挑了些,阿娘看好不好看?”敏姐儿一边捧花给周太太看,一边笑道。

“好看,这萱草就是这样艳红的最好看,放到那张几上,对,往这边挪一点儿,嗯,就这样,真是好看。”

周太太示意敏姐儿把那瓶萱草拿近,闻了闻,示意丫头放到从榻上看过去,最显眼的一张矮几上。

陆仪一声不响的跳下榻,走到那张刚放了那瓶萱草的矮几旁,将脸凑到那瓶花旁边,眨着眼看着周太太。

周太太和敏姐儿看着他,都是莫名其妙。

“凤哥儿过来,你站在那儿干什么?那花草的香味可不能多闻。”周太太看着看着她,弯眼笑的让她忍不住笑的陆仪,一边笑一边招手。

“我不是闻花,我没给母亲拿花,母亲看我吧,母亲您看,我是不是比花好看?”陆仪笑的眼睛更弯了些。

“啊?”敏姐儿被陆仪这一番话说的一个怔神,随即哈哈大笑,“你比花好看也不能这样啊,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快过来!”

“我就是比花好看。”陆仪被她笑笑不下去了,嘟着嘴,眼看眼泪要下来。

他要做最孝敬母亲的那个孩子!

“你去,快把他抱过来,巧叶呢,把那花拿到外间去。”周太太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推着敏姐儿示意她把陆仪抱过来。

“我要孝敬母亲……”陆仪被敏姐儿一把抱起来,还想挣扎。

“孝敬不在这上头!”敏姐儿把他抱到榻上,不客气的在他额头弹了下,“跟一瓶花儿过不去,你是不是傻?”

“来,母亲告诉你,什么叫孝敬。”周太太一边笑,一边将陆仪拉到自己身边。

……

不收钱哈:此文番外以人物小传形式,会和正文一起,陆续发,陆美人之后是江延世,两大美人么,冲一冲正文的沉重吧。不喜欢这样混着看的,请看标题,暂时跳开。谢谢。

第六百三十五章 闲说

郭胜进来时,李夏正提着笔,在纸上点来点去,见郭胜进来,先吩咐湖颖,“你到台阶下看着。”

湖颖明白李夏的意思,这是让她带着人看紧暖阁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

看着湖颖退下,郭胜神情郑重,姑娘这是要说极其重要的事。

“你先说吧。”李夏将笔伸进笔洗里,慢慢涮着。

“是,刚刚颁下口谕,四爷署理吏部,五爷署理户部。”郭胜直接说正事。

李夏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陈江已经押进大理寺大牢,就在胡庆隔壁。”郭胜说着,看了眼李夏,李夏皱头微蹙又松开,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