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的隐患,我以为的隐患,是不是隐患,谁能评判?

你以为的隐患,究竟是你判断有误,还是你想要的隐患?抑或是你一手推出来,一手造出来的隐患?”

崔太监上身逼近曹善,声色俱厉。

曹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徒弟错了,是我急了,我知道错了,请师父责罚。”

“起来吧,我不过提醒你几句,你急了,我也急了,要不然,今天我也不会去见江延世。”

崔太监一下子疲惫下来,娘娘走后,他日夜忧思,快撑不下去了。

“江延世让我放一线机会给他。”崔太监往后靠在椅子里。

曹善眼睛再次瞪大,“师父,这……”

“我要再想想,好好想想。”崔太监疲倦的摆着手,“你去看看,经心些,我太累了,要好好歇一歇,好好想一想。”

“是。”曹善答应了,踮着脚尖退出屋,往各处巡视去了。

第六百四十四章 青梅竹马

隔了两天,金相上了请罪折子。

隔天,皇上早朝,绝口不提推举相公这件事,只就金相的请罪折子,大发了一通脾气,大意就是金相老臣做久了,就开始倚老卖老,不过他还是大度的,为君者不易么。

早朝后,金相就回到中书,和魏相、严相,以及几位尚书一起,请见皇上。

这几天,皇上不早朝,也不议事,中书这边,以及各部,已经积下了不少相当紧急的事,如今正是春夏之交,本来就是事情最多最急的时候。

皇上神情恹恹的歪在榻上,不过虽然看起来很不高兴,在政务上,却比平时干脆利落不少,这一回御前议事,也比平时快了不少,到午时前后,积了一大堆的事,就议的差不多了。

眼看皇上脸上倦意渐浓,郑志远忙欠身笑道:“今年金明池演武的事,是照去年,还是……”

“钦天监看好了日子没有?”皇上一脸厌烦的打断了郑志远的话。

“看好了两个日子,都是大吉大利,一个是这个月最末三天,一个是下个月初七到初九。”郑志远急忙答话。

“嗯,下个月初七到初九吧。”皇上沉吟片刻道:“今年开年到现在,这事那事,就没个顺心的时候,今年这场演武,你要好好操办,兵武之气能驱百邪,好好冲一冲这些令人厌烦的不顺不祥。”

皇上说着,看向金相等人,“你们也操操心,演武的事,水军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一会儿你亲自去看一趟。”皇上看着柏景宁说话,“去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今年最好能有些新鲜样儿,年年老一套,真要是打仗,早就被人家摸清套路了。”

对着皇上一脸的厌烦和不满,柏景宁出来半步,欠身答应。

“这是大事,别的都能先放一放,你们先把这件事办好。”皇上再次看着金相等人,恹恹的吩咐。

众人答应了,郑志远还想再说什么,见皇上已经抬起手挥了挥,只好咽下到嘴的话,和众人一起,垂手退出。

出了勤政殿,郑志远叫了柏景宁,跟在魏相后面,进了中书。

皇上发了话要好好操办今年的金明池演武,要是还和去年前年一样,那就是违旨了,可要怎么样不一样,怎么个热闹喜庆法,这可不是他一个人能作主的事儿。

再说,就算是他一个人能作主的事儿,他也不想一个人作主。

皇上这一阵子,脾气大得很,他自作主张了,说不定就惹了哪里,倒了霉。

金相,魏相和严相,以及郑志远,柏景宁等人,进了中书那三间倒座,金相看着柏景宁道:“演武这事,水军是大头,你先说说吧。”

“到下个月初七,也就半个来月了,水军那边早就排演好了,不管再加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柏景宁答的干脆,迎着郑志远的目光,接着道:“皇上要喜庆,冲一冲从开年到现在的不顺,这演武上头,就必定要顺顺当当,肯定不能出任何纰漏,新排几样倒是容易,可这半个月里,练到不出纰漏,肯定做不到,这事郑尚书作主。”

“可皇上说了,今年要有些新鲜样儿,皇上说的时候,柏枢密倒没说这些话。”郑志远有点儿急了,演武这事儿是他统总,办的不好,对上皇上的脾气的,也是他。

柏景宁看了眼郑志远,没理他。

“魏相您看?”郑志远转向魏相求援。

“柏枢密这话极是,可皇上的话,也不能大意,金相您看呢?”魏相看向金相。

“柏枢密先去趟水军,和他们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想出点什么办法,既能稳妥,又看起来新鲜些。”金相先看向柏景宁。

柏景宁欠身答应。

“皇上的意思,先是要驱驱不顺,这个,确实象柏枢密所言,最容不得出错,你回去好好想想,或是找人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想出别的法子,有点彩头吉兆什么的,。

其次是热闹,这一条,郑尚书想想办法,郑尚书筹办过好些回烟火灯节,金明池演武的热闹,比起烟火灯节,还是简单不少的,魏相说呢?”

金相话是跟郑志远说的,却看着魏相。

魏相拧着眉,捻着胡须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个意思,两头想办法,柏枢密和水军商量商量,就算没有新鲜样子,这前后顺序,衣着打扮什么的,变一变调一调,也算新鲜。郑尚书再想想别的办法,金明池演武,不光是演武,也是与民同乐,总有法子可用。”

“是。”郑志远不怎么情愿的垂眼应了。

这新鲜花样,还是落到了他的头上,唉,他没有捷才,最怕的,就是新鲜花样儿这几个字。嗯,回头得去请教请教江公子。

……

曹善那个宝贝闺女,从十五岁情窦初开,就一眼看上,挖空心思施展手段,花了小一年的功夫,总算抢到手,赶紧先嫁为强的那个小女婿,是曹善媳妇柳嫂子堂姐家儿子潘大郎,潘大郎另一位自小的青梅竹马,则是柳嫂子表哥的闺女武三娘。

柳家,潘家和武家都在一条街上住着,从前曹善家在这条街上,跟柳家斜对门,跟潘家紧挨着,后来曹善做了崔太监的徒弟,银钱上阔了,就在隔一条街的界北巷,买了座三进的宅子,把挨着潘家的那座旧宅子,给了女儿做嫁妆,潘家在中间的隔墙上开了门,把曹家宅子做了小两口的爱窝,两家算是并作了一家。

武家是屠户,家里开了三间肉铺,和从前的曹家,如今的潘家,斜对门。

潘大郎和曹娘子成亲后,武三娘原本断了心思,可她这亲事,挑了小半年,竟然没挑到一个比潘大郎好看体贴的,心情抑郁之下,又见潘大郎自从娶了嫁妆丰厚的曹娘子,新衣服一件接一件,一件比一件鲜亮,真把潘大郎衬托的简直成了翩翩浊世佳公子,武三娘硬是从潘大郎身上,看到云彩眼里那位江公子的风采。

潘大郎跟曹娘子、武三娘都是青梅竹马,娶曹娘子前,就没分出来更喜欢哪个过,反正两个人都是摸也摸过,亲也亲过,味儿都好,娶了曹娘子后,再看武三娘,发现还是武三娘更好看更有味儿更可人。

两个人隔着条三尺巷子,你一眼情我一眼恋,越看越觉得对方好,有一天,武三娘瞄着曹娘子跟婆婆去大相国寺听经求子去了,拎了半块卤猪肝,一包生炒肺,溜进了斜对门的潘家,潘大郎备了瓶酒,两人原本只是诉一诉委屈,撩一撩情愫,谁知道几杯酒下肚,浑身燥热的受不了,一通折腾,成了好事。

曹娘子捉奸在床那一回,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了,反正两个人已经配合默契,趣味浓的彼此丢不开手了。

曹善那天匆匆赶回家,听说是这么桩糟心事儿,烦恼之余,也没太当一回事,还没嫁人就红杏出墙的,又不是他家闺女,他家闺女不过是捉了一回奸,血气方刚的小年青,一时把持不住,裤带松了,是常有的事,男人么,不偷腥的少。

曹善劝了女儿几句,让媳妇柳娘子送女儿回去,再去一趟武家,让武家赶紧把女儿嫁出去,否则,这事传出去,他家闺女可就别想结到好亲了。

曹娘子被父亲硬劝着什么不是大事,睁眼闭眼的,憋着口气,回去和潘大郎撕打了一顿,又冲进武家,揪着武三娘就打,可武三娘根本不让她,两个人当场打了个满地滚。

柳娘子又气又急,找到表哥武屠户,指着鼻子就骂,让表哥不拘好歹,立刻把武三娘嫁了,还要远嫁。

武屠户虽说杀猪下刀子又狠又利落,却是个绵性子软脾气,自己又觉得理亏,一言没吭,不过,武屠户的媳妇钱娘子却是整条街上出了名的厉害人儿,当场就跳脚跟柳娘子互相点着鼻尖骂了起来。

武家院子里,曹娘子和武三娘打的满地滚,柳娘子和表嫂钱娘子一手叉腰,一手点着对方骂的口吐白沫。

对门的潘家,门是开着,可从潘老爹柳婶子到潘大郎,一个冒头的也没有。

一条街上,就连多年不出屋的八十老太,也硬生生挪出来,靠在门框上看热闹。

实在难得。

这一场大闹之后,两家彻底撕烂了脸,钱娘子干脆拎着闺女武三娘,一阵风冲进潘家,非得让潘大郎娶了她闺女武三娘不可。

潘老爹翻墙溜了,潘大郎他娘柳婶子躲在茅房不出来,潘大郎经验不足,反应晚了没跑掉,抱头蹲在屋角,任凭外面狂风骤雨,他自蹲着就是不动。

倒是曹娘子和她娘柳娘子追进来,两对母女又是一通撕打。

打自然是打不出结果的,又都是亲戚,断没有告官的理儿,两对母女打的手软,骂的嗓子哑,累了,只好先各自回家。

曹娘子累极了,倒头就睡了,一觉醒来,一睁眼没看到潘大郎,急忙跳起来找,竟在隔壁院子的厢房里,找到了正搂着武三娘连亲带摸尽力安慰的潘大郎。

曹娘子一声尖叫,冲着武三娘就扑了上去,潘大郎拦在两人中间,武三娘一头窜出屋,曹娘子被潘大郎一把抱住,卿卿亲亲的搂着安慰,竟真把曹娘子安慰住了。

小时候就是这样么。

从这天起,三个人跟曹娘子和潘大郎没成亲前,又差不多了,两个女人隔着潘大郎对骂撕打,竭尽全力要把潘大郎拉向自己这一边。不过区别还是有的,没成亲前也就摸摸亲亲,现在就深入多了。

一闹十来天,柳娘子和钱娘子两个当娘的吵了三架打了两场,柳娘子又堵着潘家门把堂姐柳婶子骂了四回,钱娘子则是只要有空就搬个板凳坐到对门潘家门口,非要潘大郎把她闺女娶回家不可,不然就扬声要告潘大郎诱奸良家黄花大闺女……

闹到初七傍晚,钱娘子推着闺女武三娘进了对门潘家,昂首宣布:她闺女武三娘怀上了,大夫说了,铁定是个男胎。

潘大郎他娘柳婶子原本就不介意儿子再抬一个媳妇儿进来,当然要是能再带一份嫁妆那就更好了。

如今听说武三娘怀了个铁定的男胎,这态度就明朗了,武三娘进不进门先不说,她们老潘家的男胎,得好好养着,得生在她们老潘家,

曹娘子妒嫉不贤她不计较,可这男胎那是无论如何要接进门的。

毕竟,他们老潘家就潘大郎一个儿子,曹娘子嫁进来快一年了,也没开怀,这个男胎,那是一定要好好接进来,好好的养下来的,至于养下来之后武三娘怎么办,谁大谁小,这是小事,等生下孩子再说也不晚。

曹娘子是一听说武三娘怀了胎,又是个铁定的男胎,当场就崩溃了,哭着叫着让人去叫她娘,她活不了了,等看到柳娘子,曹娘子一阵风冲进厨房摸了把刀,举起来就要割脖子不活了。

钱娘子一只手叉着腰昂然站着,护在闺女武三娘和她那个铁定的男胎面前,一声接一声的骂曹娘子,什么闹家星,不下蛋的鸡,扫把星,死了正好,腾个地方。

柳娘子见女儿拼死拼活的要死了不活了,急的一身的冷汗,可还是没错过钱娘子的恶骂,气的一迭连声的吩咐她家婆子,去请老爷,赶紧,去请老爷,跟老爷说,她和闺女都活不成了,晚来一步,他就来给她和闺女收尸吧。

金贵袖手站在巷子口,伸长脖子看着热闹,听着周围的大声议论。

“唉哟,这下真活不成了!”

“死了?”

“象是抹到脖子上的。”

“真的?让我瞧瞧,听说抹脖子的,那血一窜老高,壮观得很。”

“可不是,刚才不就一股血柱子,你没看到?瞧你这眼神!唉哟,好象那娘也活不成了,可怜。”

“唉真是,白便宜了潘家那小子了,听说嫁妆多得很,好大一柱财。”

……

曹善急急匆匆赶过来时,离巷子口还有几十步,就已经人挤人人挨人,看热闹的人群挤的水泄不通,议论声一声接一声,好象真死了好些人了。

曹善听到一句血窜起老高,又惊又急,用力推着众人往前挤,金贵一脸惊恐的叫着唉哟不得了太吓人了,一边往后退,一肩膀撞在曹善身上,急忙连声对不住,却被旁边的人连推带挤,脚下不稳,几个踉跄,将曹善挤到了路边墙上。

曹善正心急要赶紧挤过去,被一路撞到墙边,烦的简直要发火了,抬手正要推开金贵,金贵突然抬右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左手比右手还快了一线,将一柄乌沉的三棱刀,捅进了曹善心口。

围在金贵前后的两三个汉子,一个动作极快的用夹衣包住曹善头脸,一个拿着件夹衣裹在曹善身上,一把抱住,急急的叫着:“快让让,让让!吓晕过去了,唉哟,真是没出息,快让让,得赶紧!老贺啊,你也太没出息了。”

金贵站原地,带着一脸傻笑,眼睛微眯,眼神凌利的瞄了一会儿四周,见四周热闹依旧,金贵看着热闹,说着闲话,悄悄退了出去。

柳娘子没等来丈夫曹善,只等来一句话:明天有要紧差使,他实在赶不过来,他早上出门时跟她说过的。

这年年都有的要紧差使,早上他出门时,确实跟她说过的。

那位陆将军之八

几个大夫轮流诊了脉,都说哥儿好好儿的,好的不能再好了,陆老太爷才放下心,顺便让大夫替自己也诊一诊,他刚才头懞心慌,简直是大病要来的样子。

几个大夫再次轮流诊下来,确定老太爷也好好儿的,周三太太算是松了口气。

陆仪这一觉一直睡到午时过后。

陆老太爷干脆让人把他放到自己那间日常起居的东厢榻上,让人不错眼的看着,自己和姚先生坐在廊下,喝着茶低低说着话。

陆仪一觉醒来,拍开急忙过来要抱他起来的巧云,自己翻身坐起来,紧紧抿着嘴,横一眼这个,瞪一眼那个,看谁都是一脸的不善。

陆老太爷三步两步进来,姚先生紧跟其后,陆老太爷一脸的笑,姚先生板着脸。

“乖孙子,你醒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干贝蒸蛋?翁翁早就让人备下了,让人拿来侍候你吃一碗?”

陆老太爷和蔼极了。

“你这个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闹出了多大动静?你差点把你翁翁,还有你母亲吓出病来,这叫不孝!你懂不懂?”姚先生板着脸教训。

“我就是不孝,就是不好,你们把我赶出去吧!”陆仪小胖胳膊抱在胸前,鼓着腮帮瞪着姚先生。

“你这孩子!”姚先生瞪着陆仪,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乖孙子,你先吃饭,吃饱了,翁翁跟你好好说说话儿,我们凤哥儿最乖最懂事了……”陆老太爷一脸笑的接着哄。

“我一点儿都不乖,我一点儿都不懂事,我就不吃饭,我就不跟你好好说话儿,我不跟你说话!”陆仪拧过头,肚子咕咕一阵叫。

“凤哥儿啊,你就算要闹,那也得吃饱了,先吃饭,你看你饿的,肚子都叫了,再饿要饿出毛病了,乖,听翁翁的话。”陆老太爷接着哄。

“小爷,就算要闹要跑,您也得吃饱了,吃饱了才有力气不是。”黄嬷嬷也跟着劝。

“对对对,小爷就算要逃跑,也得吃饱了,才能跑得快。”巧云急忙顺着话劝。

陆仪肚子里又一阵响亮的咕咕声,眼珠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好吧。我要吃干贝蒸蛋,要两碗,我要吃穷你们家!”

陆老太爷噎了口气,姚先生无语望天,唉,真是志向远大啊!

陆仪狼吞虎咽吃了一碗多蛋羹,又吃了两个羊肉包子,半碟子炒时蔬,看他吃饱了,陆老太爷坐到陆仪身边,耐心的和他讲道理。

“凤哥儿,昨天你母亲跟你说过一回了,是不是?送你回家前,你阿娘都跟你说明白了,对不对?你也答应了的,凤哥儿,你虽然小,可你娘跟你说的事,你都听懂了,明明白白的,对不对?咱们陆家男儿,说话从来算数……”

“我不是陆家男儿,我姓沈!”陆仪怒目陆老太爷。

“你姓不姓陆,这不是你说了算的,你爹姓陆,我是你翁翁,你就只能姓陆,这可不是你说姓什么就能姓什么的。”

陆老太爷态度极好,极其耐心,道理上却半点不让。

“我就是姓沈,我不在你们家了!”陆仪两只手撑着椅子扶手,仿佛下一刻就要趁着陆老太爷一个不留意,跳下就跑。

“凤哥儿,咱得讲理。”陆老太爷板起了脸,“我是你翁翁,我要讲理,不能因为我是你翁翁,就说什么是什么,你是小孩子,可小孩子也得讲理,也不能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管是谁,都得讲理,这是行走世间,做人处事,最最根本的道理,你得学会!得讲理这件,你阿娘没教过你吗?”

陆仪紧紧抿着嘴,怒目陆老太爷,却没驳回。

陆老太爷心里一宽,这孩子竟然没撒泼耍赖,这份懂事明理,真是少有,懂事讲理就好办。

“再说了,你回来咱们陆家,是你阿娘跟你说好了的,你这个男子汉虽然小,那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对不对?”

陆老太爷顺着这个路子往下说。

“我不是男子汉,我不当男子汉了,我是小姑娘,我要见我阿娘,我要当面问她,我不回陆家了,我要找阿娘!”

陆仪冲陆老太爷怒目而吼。

“你这孩子!”

陆老太爷被他这一句他是小姑娘,一口气呛着了,果然象他母亲说的,再懂事也是个孩子,还要当小姑娘,这小姑娘是说当就能当的?唉,这可真是!

“行了,该去上课了,先好好上课,别的,等你下了学,翁翁再跟你分说!”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陆老太爷板起脸,决定先压着他去上课,他这会儿正拧着,急不得。

“我不去上课,我学不会,我可笨了,我什么也不学,我不要有出息,你们把我赶走吧!”陆仪用力抓着椅子把手,这回是一动不动不去上课的打算。

陆老太爷瞪着陆仪,一时之间,简直有一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说他懂事吧,他要当小姑娘,说他不懂事吧,他句句说到点子上,他不要上课,不要聪明,不要有出息。

要不是太聪明,他阿娘肯定不会把他送回陆家。

这孩子吧,笨吧,愁人,太聪明了,更愁人哪!

“先去上课,你阿娘不是说了,等你成了陆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她就来看你,你不上课,那岂不是永远也见不到你阿娘了?”

陆老太爷耐心再劝。

“我没有出息,我要找我阿娘,我要当面问她,你让我见我阿娘,我就是要当面问问她。”陆仪眨了几下眼。

陆老太爷瞪着他,失笑出声,这孩子,这是打算骗他么?

“你们都是坏人!”陆仪被陆老太爷这一声笑,笑的眼泪汪出来了,“都是坏人!”

“你先去上课!”

陆老太爷赶紧再板起脸,可刚才那一笑,现在再怎么板脸,也板不回原来的威严了。

“凤哥儿啊,你就听翁翁一句,先去上课,你四岁才开始练功,到现在正经书一本没念过,这已经晚了,你可耽误不起了,听翁翁一句话,啊?翁翁这么疼你,翁翁还能害你不成?”

“你先让我见我阿娘一面,我就问她几句话。”

陆仪盯着陆老太爷讲条件。

陆老太爷粗气都喘出来了,“凤哥儿,翁翁再疼你,也不能过于放纵你!安顺,送哥儿去上课,跟姚先生说,要是不听话,就打手板子!”

安顺答应一声,上前去抱陆仪。

陆仪连踢带打,可踢也没踢着,打也打不疼,被安顺一把抱起,往姚先生院子里送过去。

姚先生还真打了手板子。

陆仪举着肿成小馒头的左手,哭的声音都哑了,从姚先生院子里出来,谁都不让抱,举着手,边哭边走。

周三太太等在姚先生院子外面不远,迎着委屈万状,满脸是泪是陆仪,紧几步迎上去,“让我瞧瞧,这打的……”

陆仪猛一个拧身,将肿成馒头的左手背到身后,“别碰我,坏人!”

陆仪绕过周三太太,举起手,接着边哭边走。

周三太太站起来,看着哭声涟涟,一步一步往前挪的陆仪,又是想笑,又是心酸。

陆老太爷赶紧又让人请几个大夫过府,不过这一回是外伤大夫。

姚先生虽说是头一回做先生,这手板子倒是打的极有水准,正好肿起,伤皮不伤肉,几个大夫留了几瓶子清凉解痛的药,就回去了。

论清凉解痛的外伤药,陆家有的是更好的,陆老太爷让人拿了药,在陆仪手上厚厚涂了一层。

陆仪好象乖多了,看着黄嬷嬷和巧云给他涂好药,抽抽泣泣,指着他的书包,“先生说要背书。”

“小爷真是懂事,真是乖。”黄嬷嬷立刻极口称赞。

都闹成这样了,还不忘了先生布置的功课,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这么好呢!

陆仪拿着书,站到耳屋门口,一边背书,一边时不时抽泣一声,背了几句,举着手看着黄嬷嬷,“手疼。”

“这药不管用?哥儿等着,我去再找瓶更好的药。”黄嬷嬷急匆匆往上房禀报陆老太爷,得再找瓶更好的药。

看着黄嬷嬷进了上房,陆仪又背了一句,举着手看着巧云,“疼,你给我洗掉。”

“小爷,这药……”

“疼!”陆仪带出了哭腔。

“好好好,先洗掉。”巧云急忙转身进屋拿温水帕子。

陆仪拿着书本,看看上房,再看看耳屋,扔了书本,往旁边两步,跳下台阶,一头冲进通往后园的月亮门,紧跑几步,手脚并用爬进只一尺来高的大花盆里,再踩着花盆盆沿,爬上紧挨放着的另一只比他还高些的青花花盆。

青花花盆里种的是一棵十八学士,枝繁叶茂,开的正盛,陆仪故伎重演,紧贴茶花,站进了花叶丛中。

他今天正好穿了件翠绿的衫裤。

陆老太爷这间院子内外,再一次鸡飞狗跳。

这一回,从陆老太爷到粗使婆子,每条墙缝都捅了一遍,直到天黑透了,也没能找到陆仪,陆老太爷让人拿了根拐杖拄着,站在廊下喘粗气,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没影儿了。

这么大点孩子,这一出调虎离山,用的可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