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红袖已彻底将白文山的来访抛在脑后,她觉得没必要同一个必遭天谴的人一般见识,白文山见自己的举动没有起到预期效果,很是不爽,在他看来,没有女人会对他的提亲无动于衷,既然她没反应,那么他就继续下猛药。

春宫戏

一夜之间,原城里男女老少都知道了左华的少东将要迎娶赵家才女赵红袖之事,传得是有鼻子有眼,呕得红袖心中发苦,对着长风道:“我后悔没听你的意见,直接杀了他多好,这人活着就是对我的侮辱,太恶心了,我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和他相识简直是我人生的污点。”

长风道:“现在也不太晚。”

红袖沮丧道:“现在觉得杀了他也太便宜了。”

第一次有人上门求亲,却不是她中意的那个,最起码长风也比白文山强没样了,哀怨地看着长风,懊恼地道:“如今城中传言满天飞,该如何是好?”

总不至于真的去杀人,杀人也没那么简单,想了半天也无甚主意,外祖又派人过来问情况,爷爷传她过府去听训话,只得继续苦着脸去解释,她已经打算写篇声明,晚上贴在大街小巷,声明自己与白文山没有任何婚约,省得人人都来向她讨解释要说明。坐在轿子里她恨恨地想,白文山此举够狠,以后城中还会有人来向她提亲吗?不行,她要再次会会这个无耻之徒,杀不了他还打不了他,出出气也行啊。

打定主意,到了晚上,她收拾好行装,不知道白文山在家哪,不要紧,左华少东是干什么的?肯定晚晚泡青楼,找个地方打听一下,一准知道!

青楼这种地方,红袖非万不得已,不愿意来,谁知道一来就碰上活春宫。

多情楼,里面的姑娘一如多情楼之名,温柔多情,走的是高端路线,没有野娼那般露骨的勾引,楼里布置得很有特色,处处见其匠心,只可惜这么好的环境居然只是用来让男人消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今晚白文山心情正好,城中传言是他的杰作,打听红袖的动向,得知她去冷家接受盘问,神情懊恼,别提他心中有多痛快,这下不怕她不来找他。晚上一众人等约他出来,想打听此消息是真是假,便是约在这多情楼,席间美女相陪,大家拿白日的话题出来取笑,均不信风流公子要娶妻,岂料白文山正色道:“这倒是真的,不过我刚上门提亲,赵家还没同意。”

众人哗然,在座的女子也不依,白公子与她们情谊深厚,从不责骂她们,多情楼哪个女子不盼着能入了白公子的眼,一朝得跃龙门,现下他要娶妻,那么妾室可有位置?今晚陪在白文山身边的是云娘,她是白文山自密云收伏招来京城的名妓,早先在密云也是有产业的,可任她再有心机,再能干,还不是乖乖地从了白文山,而且还死心塌地的爱上他。她跟多情楼其他卖笑女子不同,一来就接手了楼中事务,并不接客,只听白文山的话,结束密云的事业,她只想依靠着白文山过活,白文山若来多情楼,便只会是她作陪。今晚忽听这个男子要成亲,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来的滋味。

阅人无数,终是会有那么一丝企盼缠绕心头,心中越涩,面上越是笑意盈盈,越发小意的伺候着白文山喝酒。外面虽是严寒,屋内接了暖龙,加上酒香肉香脂粉香,却显得春意融融,待众人酒已喝足,各自搂着个女人下去享乐,她也扶着白文山回到自己的房间,打散了发髻,拉下外衫,露出大片肌肤,刻意勾引白文山与她交欢,此时正是红袖找到多情楼之际,恰恰看到她二人回屋的身影,准备上前打探一二。

屋内的声音有古怪,红袖屏息靠近后不听人语,但听得喘息之声,间或女子的咿唔,立马明白过来,这是在青楼,里面还能是什么声音?这两人不是刚进屋嘛,太过急色,灯也没熄见面就搞,真真太不要脸。不过难得有此机会观摩,看?还是不看?她立在屋外寒风中正不住做思想斗争,里面男子一声轻笑,微哑着嗓音道:“云娘,离到天明还早得很,别这么着急,慢点,让外面那位看得清楚点!”

红袖听了牙根痒痒,这可不正是白文山那厮的声音,不但发现了她,还说出这么恶心的话。

云娘惊得低呼一声,象是要起身,却不知被白文山如何手段一施,又紧接着娇喘连连,再也说不出话来。

红袖索性把窗户一把拉开,让冷风全部灌进去,烛火被吹得一闪一闪,照得屋内分明,不见二人身影,原来床还在一扇屏风后面。

白文山呵呵笑道:“阁下不如进来说话,外面太冷。云娘,这样会否更刺激,嗯?”

那云娘早软成一滩水,哪里还说出连贯的话来:“公……公子,啊,啊,别……嗯,不要……”

“不要什么?难得有人有如此雅兴,我倒不介意咱们三人共赴巫山,嗯,云娘你的滋味越来越好了。”他边吻着身下女子的肌肤边TIAODOU着她,只是这屋外的人好生奇怪,一直不出声,对他的胡言乱语也没反应,到底是何方神圣?

红袖听得脸红,看影碟到底没有看现场来得刺激,现在怎么办,是听下去还是转身走人?这可真不是她说话的场合,便道:“白文山,你还是穿好衣服出来一下吧。”

这下吓到的人是白文山,原来白日的消息效果这么大,她居然找到这里来,该死!毫不留恋地从云娘身上起来,就那样披着衣物跳出窗外,象是无事人般笑道:“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快,快进来吧,里面暖和一点。”

云娘动也未动地躺在床上,瞬间无限空虚充满了身心,原来他只拿自己当玩物,不是不知道的,但也不能如此待她吧。

红袖当然不会进里面,只是冷着脸对他道:“白天的事情是不是你搞出来的?我警告你,别玩火自焚,小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这可不是说狠话,长风的能力她还是相信的。

他毫不在乎地道:“是吗,你在威胁我?来,先进来再说,你可知道,这些天我一直想你。”

她头痛,哪有人这么无耻,边和别的女人乱来,边说思念另一个女子,果然是白文山才能做出的事,自从那次他派人来追击安少君,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后,索性面子功夫也不做,把所有形象都让她看到,仿佛在说,我就是个坏人,就这么无耻,怎地?

屋内的奢靡香味随风传出来,嗅起来怪怪的,她略一分神,白文山已欺身过来,抓向她手腕,红袖警醒,手指已一转反划向他的脖颈,不曾想他不躲不闪,任她手指戳下去,红袖只得以手扼住他的脖子,稍稍发力,使他动弹不得,喝道:“你想干嘛?”

他闭着眼道:“不干嘛,只是想离你近些,这样就好,还记不记得你那天拿簪子指我吗?就离我这般近呢,红袖,我怎会对你不利?我一向对你最好,你没觉察出来吗?”

他适才已衣裳半褪,现在露着大片肌肤,红袖手扼着他的脖子,离他太近,又听了他的话,只觉比无诡异,忙松了手去抚平自己的鸡皮疙瘩,叫道:“无耻,变态,下流,我跟你无话可说。”

说罢转身离去,丢下兀自发笑的白文山。半晌才复又进屋,拉上窗户,走到灯前吹熄烛火,对着床上半天没有出声的云娘道:“这媚香对我并不管用,以后别耍这种心眼,想要什么,直接跟我说。”

云娘在黑暗中无声地流着眼泪,并不说话,她想要什么?当然是要眼前这个男人,不是肉体上的需要,而是想要他的人,他的心,看过方才的情形,她还能说想要什么嘛?

红袖不停步地跑回家,回到自己的院子马上去找水,她要好好洗洗眼睛耳朵,今晚真是倒霉,碰见这么恶心的事。躺下半天也睡不着,觉得怪怪的,从刚才在多情楼就有这种感觉,无奈去骚扰长风,她要汇报刚才的动向。

见到长风她怪怪的感觉更严重,严肃地看了长风半天,最后她下结论:“你今晚很怪,为什么一直在笑?不要笑了,你长得已经够妖孽,再这样笑下去,更让人受不了。”

长风听她讲自己去找白文山已不高兴,听了她的话更不高兴:“什么叫我长得妖孽?我也没有笑!”

“还说没有?你的眼睛都在笑,而且是YIN笑!”天哪,这样的长风看着太迷人,她想起刚才听到的春宫图,头脑发热,哦,长风一定是病了,居然这样子,这简直是□裸地勾引嘛。

他脸上发热,这女人越来越不靠谱,居然说他……她才是一副色迷迷的样子好不好?不对,她脸色潮红,似乎有些不正常,于是伸手去抓她脉门。

在红袖眼中,看到的便是长风从她的手先抚摸起来,嘴角含情,乌黑的眼眸直望到她的内心,她内心不停地对自己道:“不行,太荒唐了,我还爱着淮安,天哪……”

眼前忽地一黑,便不醒人事。

真恶梦

原城周边普降大雪,纷纷扬扬地连着下了好几日,都道瑞雪兆丰年,红袖却不这么想,在她看来,这是老天想用纯洁的白雪来洗涤她污秽的心灵,而且一洗好几日,足以明证那晚她有多邪恶,以至于此后的几日每见到长风,她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在猜测自己到底做到哪一步,是亲了他的唇,还是摸了他的胸?因为事后第二日她醒来是长风对她道可能中了媚香,才会有那种古怪的感觉,大窘之余拼命回想到底有没有把长风怎么样,却只能想到长风抚摸她手那一点,之后究竟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一点点也想不出来。

应该没什么吧,不然依长风的性子早把她打趴下了。话又说回来,白文山真不愧是个祸害,只是和他说几句话就中了招,今后还是小心为妙。其实她这倒是冤枉了白文山,是那个云娘干的好事。

这是红袖成年后在家过的第一个新年,本该喜气洋洋地享受家庭温暖,年关一过,她却时不时闹起情绪,一是为了长风不声不响地告辞。他不能一直住在这里不走,本是护送红袖回家,怕白文山会对红袖不利,现在年也已经陪她过完,白文山除了年前来那一次也没有什么动静,再无理由留在她的身边。临走前他吩咐楼中在原城的据点留意赵家动静,若有事及时支援,才飘然离去。第二个因由韵韵猜测小姐是在一个地方呆得时间太长,有了去意,这次小姐会什么时候再出发,她很期待。

长风离去,红袖固然伤神,但她没有任何立场挽留长风,在家住的这段日子,每天都有爷爷等人嘘寒问暖,不能说不幸福,可为何她还会如此烦躁呢?

愁闷的午间悠然入梦,梦到自己寂寞地飞行,没错,她会飞了,低低地飞过田野,高山,直至飞到一处宫殿。梦中的事物都不很真实,只觉得那宫殿布置美仑美奂,有很多红色的绸巾,好象是喜堂,对,就是喜堂,她停下飞行,浑浑噩噩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喜堂,喃喃问道:“这是谁要成亲啊?”

蓦地有女人娇笑道:“傻子,这是南王,哦不,未来苍宋王上迎娶王妃呢。”

“胡说,这里根本没人!”

“你看不到,是你心里不愿意相信,哈哈~”女人狂笑起来,似是在笑她没种,其中狂意使人如坠冰寒,猛地惊醒过来,手足冰冷地颤抖不已,韵韵看到,为她披上件裘衣,红袖忙拉紧,感觉特别凄清,忽地想起安少君已多日未有信来。

当下跌坐床头,惶惶然无措,最近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不是和长风游玩,就是想着怎么找白文山的晦气,至于安少君,她总是觉得怨气犹存,总想着等他象以往那般着急寻找她,从没想过他也会放弃自己。

又急急地站起来去翻那些从未拆封过的信,十几封,从第一封看起,每封信的日期间隔不过七天,七天又七天,诉不尽相思意,但对他生活的环境只字未提,到底如何了呢?是出了意外?又或者自己没有回音,便冷了那份心意?

红袖叹一声气,这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原来恶梦不是无缘无故的。

这时前院有人来报,白家找了媒人来正式提亲,这媒人却是宫中贵人,此刻请了旨意凤驾亲临赵府,说要见一见赵家才女,唤她马上出去见客。

一时间如睛天霹雳,红袖茫然回忆刚才梦境,难道她记错了?难不成刚才的梦境预示着她要成亲?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不管如何,还是要先去外堂应付那宫中来的贵人,赵老爷子怕她身边的人不懂规矩,特地让她的两位婶娘来给她装扮,总之越是慎重越好。两位婶娘依着贵妇的审美观来打扮她,真是该红的地方血红,该白的地方惨白,当然这是红袖用不满的情绪进行抵触看到的结果,其实妆容一点也不夸张,浓淡得宜,头上的装饰一点也不多,衣服搭配得刚刚好,完全是个美少女,她看着镜子都想对自己吹声口哨。

一步三摇地跟着两位婶娘来到前厅,那位宫中贵人等了半天倒也不急,蛮享受出宫在外的时光,等红袖依礼向她叩拜完,才慢吞吞地起身拉着她的手,从头到脚仔细打量,挑剔地道:“王上怎么会把你许给白家少爷,这小模样实在不怎么拿得出手,不过,罢了,谁叫那白家少爷点了名的要你,算是你的造化。”

红袖不敢抬头正眼看这位贵人长相,是否美得有资格批评自己拿不出手。

放开红袖的手后,贵人又慢慢地回到座位上,对一旁的赵老爷子道:“看也看过了,今儿我来的意图你们也知道,就这样,准备准备,早些把喜事给办了,好叫王上放心,这可是王上亲自交待下来的事,您说是不是,赵老爷?”

红袖一时不知该笑还是怒,想笑不是为了受宠若惊,而是觉得荒谬,她什么时候对白文表露过这样的心思嘛,至于谈论婚嫁吗?这女人又以为她是谁?不对,是白文山以为他是谁,求亲不成,便拿上命来压人,怪不得他回来后没怎么拿她和苍宋人在一起的事做文章,真要追查起来,赵家就得遭殃,原来是存了更狠的心思!

她正待梗着脖子反对,赵老爷子已横过眼来,连声谢过王上恩典,毕恭毕敬地送走那位贵人,转回身脸带忧色,关上门全家齐聚商议对策。

赵梦山先发言:“早该给红袖定下门亲事,不然今天也不会面对这种局面。”

“只怪我平日太惯着红袖,不愿逼迫她,早知今日,说什么也得早点定下亲事,以前相中的几家哪一位不比那个白文山强。”赵老爷子无比后悔,已经追悔到不该让红袖去上什么怀玉学府,好好的呆在府里长大,估计也不会认识白文山这号人物。

没人来怪红袖,她倒很不好意思,这怨不得旁人,看着两位长辈不住自责,她不忍心,便出言安慰道:“爷爷,二叔,你们别这样,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她这样一说,二人都想不出来她会有什么办法能让王上收回成命,红袖又继续解释道:“白文山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能让王上替他出面,根源就在他身上,我只要让他改变主意,那么就不担心王上会说什么了。”

她说的容易,白文山如何会改变主意,她能有什么好办法?

面对二人不相信的眼光,红袖信心满满,怨天尤人有什么用,不住抱怨也没用,解决掉白文山是她目前真正的问题,她到今天才发现,讨厌一个人不会至讨厌,只会更讨厌!她要把这种憎恨转化为动力,继而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掉他,让他不再纠缠与她,也不会为此为难她的家人。

接受上次教训,她不再半夜去找白文山,而是做足了准备功夫,在青天白日派人以冷少言的名义送了贴子约他在茶楼一聚,出门前换好男装,对韵韵调笑几句,她这个一穿男装就忍不住作怪的毛病一直改不了,带着七郎去赴约。

白文山如约而来,此人在白天看来不过眼神略微轻佻一点,其他的都好,人也俊秀,出入护卫相陪,神气的很,不失为青楼女子杀手。

红袖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会说得动宫中出面?到底你是做什么的?王上不会关注一个青楼赌坊的小开娶老婆的事,说说吧?”

他故作神秘:“等你嫁过来自然什么都会知道,你相公我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不比那个南王差。”

她又不是崇尚权贵的女人,瞧他一副保管你惊喜的样子,活似她一得知他的本钱有多足她会立马扑倒一样,切,世界之王也不会叫她动心。

情知道他不会听她劝告,她还是苦口婆心地晓他以大义:“白文山,你不觉得自己太无聊?自你回京,先是让你爹来提亲,又让王上出面,难道真是为了娶我过门?你有什么想法不重要,关键是我不想,一点都不想,强扭的瓜不甜,我也不是任你欺负的。”

“少言,你这一身男装让我想起咱们初见面的时候,啧,还是穿女装好看。”他似没听到,用那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她,自说自话。

“我很严肃地和你说话,你别扯那些!”

“我没有不正经啊,你现在不想,将来一定会想,今天出来见你,我还不想听那些有的没呢,你还在想着那个南王吗,别想了,人家早跟别人双宿双飞,准备继承王位,红袖,你何苦还对他念念不忘?”说完后有些后悔,又有些快意,本来是不打算跟她说这些的,可还是没忍住。

“你……说什么?”虽然白文山是个坏人,但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中伤人的话,他的消息灵通,定是那边有了什么变故,再联想到中断的信件和她那个缥缈的恶梦,红袖心中立马信了五成。

他见她的脸色刷白,更是有气,接着残忍地道:“不怕让你知道,日前得报,苍宋王上过世,南王淮安便是下任君主,已与其国木大将军之女在百日丧期内完婚,眼下可能已完成登基大典,你,可满意了?”

已成真

冬雪还未消尽,墙根屋顶残雪犹存,红袖带着韵韵和小七踏上旅程,这次她可不是离家出走,是白文山打着要同未过门的妻子培养感情的旗号,明正言顺地同她出远门,据说要到赤岩最灵验的月老庙去上香拜佛。此刻,红袖正强打精神应对他看似关切的话语。

那日茶楼相会后,红袖心已乱,没再提反对婚事的话,仅仅忍住内心的痛苦煎熬,已费去她太多心神,活了这么多年,该坚强的时候偏偏那么脆弱,本来她为了推掉婚事,准备好诈死等一系列活动,现在也无心去做。打不起一点精神想要去找安少君问个明白,还用问吗,事实摆在面前,任他有多少苦衷,有多少个理由,那也是背弃了自己,弃妇还用得着去苦苦追问为什么被弃吗,那是自取其辱。

当初是如何开始的呢?喜欢一个人可以很容易,爱他的富而不骄,少年时就从容淡定的气质,是书阁那次相拥使她动了心?还是那个冬日的早晨他印在脸颊那轻轻的一吻?所有的回忆在此刻都变得苦涩。

白文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甚至将她内心在想什么也猜得透透。他在王上宴请冷相爷和赵老爷子时,趁机提出想先同红袖培养一下感情再成亲,免得她害羞,故此想带她出游。王上对他有求必应,当下又让那位贵人再次到赵府传旨,待两人出游归来再择日完婚,给的时间也充足,又派出宫中精卫护送,一时间两人锋头无二。原城众人只道白文山家富,他又无官职在身,朝中官员也不曾听过此人,现在突闻王上如此看中一个叫白文山的,都大惑不解,因此盛传他与宫中有莫大的关系。其实红袖心中明白,白文山不过是替王上办事,受重视的原因可能只是能干,不过王上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情报部门。

一路上她强打精神应对白文山的嘘寒问暖,去什么地方拜什么佛她根本不上心,嫁他肯定是不可能的,随他出来只是懒得让家人受难为,在外面诈死的机会更大,所以整日坐在马车上不发一言,除了吃饭、落脚才会下车,睡觉是她目前的大事。

一日黄昏,照例被韵韵叫醒下车,在韵韵担心的眼神中她叹口气道:“没事,就是不想醒着,别担心。”

边打着哈欠往客栈里走,她睡得昏沉沉,头发也乱了,一点形象也无,白文山过来陪在她身边,看她坐下来往桌子上一趴,等着开饭,无奈道:“你准备消沉到什么时候?日日看着你这样我心里很不好受。”

红袖只觉荒唐,笑不可抑:“哦,要知道,你这样说话真好笑,这都是你造成的,还——我心里很不好受。呸!”

说是他造成的,也太冤枉人家,他不过小小的参与了一下,她与安少君,始终不是良配,有今天这个结果,不出奇。

“看你的样子,仿佛不想去找他问清楚为何这样对你,只是自已折磨自己,为什么?”白文山自以为对女人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在他的猜测中,红袖得知消息后,应该想尽办法离家赴苍宋去找那个南王,一来查证是否属实,二来要同负心人要个明确答案。怎料她一点动静也无,除了做什么都意兴阑珊之外,如常人无异,亏他做足准备,先行带她出京,替她做了主去找那个南王,好让她彻底死心,可是都走了一个多月,这女人竟然没发现他们的方向早不是去什么月老庙!

她一定是对生活失望过度,居然与这个邪恶的男人讨论起内心的苦闷与悲凉:“我是很郁闷没错,但我没折磨自己啊,好吃好睡,啊呀,不知道最近胖了没有。至于你说的去找他问个清楚,问什么?问他为什么抛弃我?是,抛弃,这个词用得一点也不过份,这不是抛弃是什么?不声不响地就成了亲,我颜面何存?问了又能怎样,不外是他有苦衷,或者是万不得已,若他再来个不放我走,做他最爱最宠的女人,我想我会当场吐血身亡,那还不如就这么把我抛弃来的痛快。”

他喷笑,这才是他最初遇上的那个精精神神、爱扯东扯西的红袖嘛,总说一些脱离正常人思维的话,于是顺着她的口气道:“说的也是,不过他确实待你不同,现下他要成为一国之主,做他最爱最宠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好?”

她支着下巴用看怪物的眼光道:“别告诉我你没听说过那件事,在苍宋的时候我可是明言不和别人同一个相公,所以我才说不要嫁给你。”

白文山倒真忘了那事,当时只觉得红袖醋劲大,便道:“娶了你我自然不会再让别的女人进门,这一点好办得很。”

红袖嗤笑:“得了吧,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知道?旅途寂寞,我建议你还是找两个女人好好陪陪你,谈话到此结束!”

饭也没心情吃,带着韵韵上楼去客房。进了房便往床上一扑,再也无力动弹。韵韵小心地道:“小姐,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安公子成亲了?”

她脸朝下闷闷地嗯了一声。韵韵无法相信,那时候的安公子待小姐多好啊,在她眼里两人天生一对,到底发生什么事?

“小姐,我不相信,咱们要不要去问清楚?万一是假的呢?”

红袖没有吭声,泪意悄悄上涌,她一万个希望是假的,希望一觉梦醒若不是回到现代,起码让时光回到在皋溪的时候,再或者回到定州,回到满都,回到怀玉,回到初遇他的那个烟火灿烂的夜晚。

“小姐,你发现没有,咱们走这一个月了,还没到目的地,也不知道这白公子想把小姐带到什么地方去。”小姐不吭声,韵韵不再提安少君,便说说自己的发现。

红袖闻言一愣,白文山这人心思有多深她不清楚,但是从不做没理由的事,与他同行这一路,虽然尽量避免同他打交道,也曾怕他会对她不轨,可也没见他有动作,要不轨也早行动了,还是明天好好观察一下,不行就直接问他。

半夜,红袖又陷入梦魇,最近精气神都不太好,在梦里她皱着眉恨恨地想,快快大限到吧,脱离这一切,做妖做魔做猪做猫也不要再做人,太痛苦,还双重的,现代古代轮着来,有没有天理了?

忽然感觉气息顺畅,心神安定,似有股气流暖暖地围着自己,真好,冬天晒太阳也没这么舒服,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身后那人正用掌力渡真气过来,不习惯和陌生人太过接近,便自然而然她跳了起来,转身看到一身黑衣的长风,他收回掌力,站开来道:“你又偷懒,不练功的吗?”

红袖后悔莫及,难得他好心为她渡真气,就这么被她中断了,忙巴结过去:“大侠,你来救我吗?我好惨的,被人逼婚,快救我啊。”

长风疑惑道:“一开始我得到消息,便赶过来,半路追到这里,看你们行走的路线,似是往苍宋去,难道不是你要去定州嘛?”

若不是晚上见她似做恶梦醒不过来,他也不会现身进来。

她更迷惘:“谁说我要去苍宋,怪不得韵韵说白文山带的路不象是去进香,原来他带我去苍宋,奇怪,他要干什么,不是应该防着我往那里去的吗?”

想起他一直跟着,不由长叹一口气,总算没有被整个世界给抛弃,犹豫再三还是问他:“苍宋……是真的吗?”

到底希望那些都是假的,到底还抱有幻想。她话未说全,长风却也明白,轻轻地点点头。他还是一身黑衣,冷冷的表情,眼中几多担忧,看着她脸上淌下的眼泪,一动未动,窗户外面的冷风穿进来,打得他衣袖作响,忍不住拾起衣袖为她拭去泪水,未料及被她一把抱住,压抑着抽泣不已。

为哪般

长风僵硬着身子,动也没敢动,一颗心慌乱地跳着,任她发泄的泪水打湿肩头的衣裳,良久,她才停下呜咽之声,离开他颓然坐下发呆,目无焦距地沉浸在自伤自怜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不时发出一两声抽噎。

失却怀中的温软,他蓦地有些空虚,今夜月光不明,她低低垂着的头上一串璎珞未及除下,反射着淡淡的光华,足以刺痛他的双眼直至心房,本已有些抽紧的内心,忽然压抑不住涌动的情感,待要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安抚她的落寞和伤痛,却又生生忍住,只是凝视着她,象是要望至天长地久。

红袖缓缓抬眼,即使自己要发呆,也不该是在这时候,想到白文山要带她去苍宋的用心,不禁打了个寒战,在她看来,白文山是想利用她来扰乱安少君心神,必要时候说不定会拿她来做交换达到某种目的,其心可诛!心中暗自嘲讽地想可惜他高看了她在安少君心中的地位……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一阵阵沮丧,还是先脱离眼前这个邪恶的白文山才是。

此时长风也开口问她:“你……如今还要往苍宋去嘛?”

坚定地摇摇头,她沉声道:“自然是不去的。”

这点毋庸置疑,她不愿愚妇般去纠缠别人,那样会更贱多三成,他成亲了,她以何身份出现?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她既不用跟着白文山走,又对大家有个交待?爷爷和二叔毕竟都在原城,她若是突然消失,总得有个让他无法去找赵家麻烦的理由。

“那同我去横城可好?”

红袖正努力思考着两全其美的办法,闻言苦恼地道:“我得先想出来怎么离开再说去哪,我敢肯定,白文山一直防着我跑,外面的护卫说是保护大家,其实只是在监视我们。”

“我现在就可带你离开。”

“不行,这样传回原城象是我同人私奔,我得想法子不落人口实,免得白文山拿这事做文章去找我家人的麻烦,再说还有韵韵和小七,我也要带走。”

他听到私奔有些尴尬,她自觉失言,也别开眼望向窗外喃喃道:“冷夜真是太长,象是永远明不了。”

不这样仿佛不太自在,他毕竟不再是以前的长风,以前多好啊,长日放歌需纵酒,那时候他们长路坦荡同行,心无杂念,她一心想体验江湖路的精彩,他只是随意随性地任她玩,到如今说没感觉到他的心意,那是假的,可是她没资格同人玩什么暧昧关系,象她这样一个刚遭遗弃又身带麻烦的女人,若急于找上门去托付终身,简直就是在坑人家。顾翩翩则相反,纯洁,纯粹,两相对照,自惭形秽。

“别发愁,待我召集来楼中人手,三日后佯装来攻,趁乱劫走你们,这样一来,他应该找不到赵家头上。”

也是个办法,凭她一已之力,确实办不了太多事,宝紫楼中能人多,有他们帮助必能成事。她宽心不少,又反过来安慰他:“我没事,起码现在好吃好喝,若能不给你们添麻烦最好,其实我早想好了,若无路可走我就诈死,不信他还能追到阎王殿去。”

“你居然还想过怎么死?”

“当然,我觉得跳崖跳河让他们找不着尸首那种死法最可用。”通常这两种都死不了人的。

“胡闹!太危险了。”他眉心微跳,有些怒气。

她忙巴结:“是啊,幸亏你来了,临死之前能见到你,我死也无愿,不对,我还有个愿望你一直都没满足我。”

他疑惑不解,示意她说下去。

她眼睛发亮,渴望地注视着他:“记得下次来的时候一身白衣,系腰带,而且还要有很炫很炫的披风哦。”

他的脸有些扭曲,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转身离去,顺手还将窗户替她关上。

黑暗中红袖平静地重新上床,拥紧一床棉被,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强迫自己入眠,可是终于未能成功,痛苦一点点地吞噬着她的心,最要命的是无法摆脱掉那些回忆,相遇相识相交,她全身心的投入这次爱恋,一幕幕地在她脑海中上演,有句歌词怎么说来着:想笑来掩饰自己掉下的泪,全世界,好象只有我疲惫,无所谓,反正难过就无奈走一回,但愿绝望和无奈远走高飞。

她的世界已经崩溃,而且没有人能够拯救,这是什么世道,老天莫不是让她穿越时空来体验失恋的乐趣?但这里没有K歌厅,也没有电影院,甚至连网络游戏也无,她拿什么排遣失恋的苦恼?她希望能回到现代去,起码那里有小王子告诉她: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痕。

一夜无眠,心情至为恶劣,日间继续前行,她直直地坐在车中,不再如同往日那般昏睡,看到七郎这些日子学得野,不常在马车周围,而是骑着马乱跑,她又嘱咐二人这两日不得离开马车周围,并没有言明会有什么事发生,怕到时候出什么岔子。想了半天,又让人找来白文山,开门见山地问:“白公子,不知道咱们这是去哪儿?”

白文山虽然有点惊诧她今天这么清醒,不过还是高兴她有了生气,调笑道:“怎么这么生分,我还是习惯红袖叫我白大哥。咱们这当然是去进香拜佛,还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