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左使不给面子地笑出来:“是,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还是将绝世容颜给挡住的好。”

再有就是当初高唐、苍宋两国联姻,为的就是提防赤岩独大,可随着苍宋的四王子晨安获罪下狱,四王妃的身份不禁尴尬起来,晨安王子犯的是谋逆之罪,她身为人妻,当被牵连,由于身份特殊,只是被禁足宫中。高唐指责苍宋未能善待远嫁的烟烟公主,又扯到当初联姻的人选问题,认定苍宋在此事上一开始便没有诚意,致使两国关系陷入僵持。苍宋王后迫于压力,便还她自由,烟烟公主却没有接受本国派来使者要迎她回国的好意,坚持留在定州。她没有努力为自己的正牌老公脱罪,而是整日服侍重病不起的新王。新王虽然已娶过王妃,一直没有完成最后大礼,未将其迎入宫中,眼下中宫无主,且流言纷纷,这个局面不知怎生收拾。

相比之下,其他如赵老爷子在得知红袖遇难一事后,大病一场,武林之中又要开盟主大会之类的消息,就显得渺小的多。

看来安少君状况真的不是太好,红袖在犹豫该不该拿此事做借口将自己送上门去,是否太过便宜他,女人的器量一向不大,本就没有完全原谅他,得知烟烟公主之事后,更是赌气,他重病在身还搞花边新闻,对得起她嘛?好,她要去亲眼见识一下才行。

抬起眼却发现长风正关注地看着她的反应,不由脸红,她真的不是故意陷入自己的思绪,只是走神而已。

正当她不断说服自己,为自己找借口的时候,李妍馨有信送至横城。自她离开后,李父派去照顾她的大夫和仆人也到了典城,为李妍馨诊治过后,说情况不容乐观,若能求得一种培元固本的圣药松芝,危急时刻以它吊命,当可得以保全。李仲当即无措,凭他之力,哪里求得来此等物件。

松芝是什么东西,红袖从未听说过,没关系,宝紫楼天下无双,找东西最是拿手。

连左使一听她要找松芝,诧道:“此物世间难求,你要它来何用?”

未等红袖解释,他已想到:“是为了典城那位夫人吧,也只有她用得着了。有传言说苍宋现今的太后,也就是以前的王后,极得已故苍宋王宠爱,在她怀有身孕的时候,也是体弱多病,苍宋王搜罗到此物以备不时之需,后来顺利生下王儿,有惊无险,这药嘛,就留了下来。”

言罢又叹口气道:“恐怕你那位朋友要愿望落空,这东西即使找到了,也要不到啊。”

红袖想到李妍馨的父亲,他即使贵为一国丞相,也没有能力办到。

她在心中矛盾半天,李妍馨的事无疑是为她送了上好理由去苍宋,她若向安少君开口,会不会拿到?可是,真的要去吗?还有拥有此物的是安少君的母后,那个老女人对她一向无甚好感,若求不到药,怎么办?

一人一马仗剑江湖,曾是红袖最热切的梦想。可此时她只觉得孤寒,眼望着一路已见残意的花木,心中微微惆怅。又是孤单上路呢,上一次她赶赴皋溪,同样是去看望重伤的安少君,这一次,她在心底不断说服自己,不过是为求药。

究竟此行有没有意义呢?说到底她还是为了见他,见到他之后会怎么样,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个王上,身边不说莺莺燕燕,至少是群花围绕,还会在乎她的出现吗?她这样送上门去,若被人冷待,那才是丢脸丢到家。

一路痛苦纠结着,又是期待又是心伤,几次差点回转横城,有时恨恨地想,不若就同长风在一起算了,所谓幸福,不一定非得爱得死去活来才行。

她在出发去苍宋之前专程问过冷如风,究竟长风与他是否为父子关系,被冷如风好一顿教训,她不死心地问:“不会是你和顾秋水的孩子吗?长风如今已是双十,算算年纪,也是有可能的。”

“胡说,你成天乱想些什么,这些都能想到,我与秋水,你们不会明白。”

瞧瞧,人家是纯洁的,她居然疑心这个,说明她是不纯洁的。唉,对,她已经不再纯洁,整个人的身和心,早就交付给了安少君。

年少轻狂啊,她细细分析原因,是否为着这个才拒绝长风的情意,答案当然不是。

爱一个人是很复杂的事,其中不仅仅是爱,还有怨和恨,不如此不足以深刻。她对安少君的感觉始终不一样,怎么说呢,或许是相识之初他们是从朋友做起,看到他会有种不一样的亲近感觉,一颗心总为他柔柔牵动,再想到所有眼泪都是为他而流,更有种归属感。而长风,更多的是一种与偶像相处的感觉,很奇怪是不是,心向往之,却无亵渎之意。

进入定州城前,红袖先易好了容貌,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两年多,不排除有人认识她的可能。一入夜晚,她从落脚的客栈中悄悄出来,先溜到已经烟消云散的原园去,这里曾是她的家,还有她忘不了的痛,十几条人命在这里失去,她却到现在也没有为他们讨回公道,甚至查不到凶手是谁。

站在离原园不远的黑暗中,她一下子愣住,什么时候残败的火场上新建起一座院落?居然还叫原园?她清楚的记得当日未燃尽的余烟是怎样袅袅飘在破瓦残垣上,一直持续了半月有余,没有一间屋子能保留住,到处是瓦砾。可如今夜色也遮掩不住新府的气派,它比以前占地更广,就那样伫立在黑夜中。

红袖本来是想路过这里看看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缅怀一下死去的冤魂,然后就去苍宋王宫,现在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做梦一样闪身进入原园。

咦?从大门那里一条青石道走过,然后是正堂,正堂往左是几间精致的小院,往右则是成片的竹林,绕过竹林,便是后园,这是整座原园的精髓,虽看不分明,但那种熟悉的感觉,促使她一路无阻地来到以前的屋前。

轻轻推开房门,里面寝具,桌椅一应俱全,连女儿家梳妆的镜台也在,都摆在该在的位置。

整个布置与以前无一不相同,是谁费下这般心思将原园重建?

离开卧室,她乘着月光,慢慢在园中游荡。走上重重石阶,伸手拂过两旁静静的花草,感觉着这些景色的真实存在感。这儿是唯一与原来的原园不一样的地方,后园在保留原貌的同时,向南拓宽大片土地,扩展那部分平地堆起一座土石坡,上面种满了奇花异草,红袖站在石阶最顶端,将整个园子尽收眼底,现在是夜晚,看不分明景色,冷风吹来,她忽然想起这石阶怎地这么象怀玉学府后山那条,不过没有那条长,一步步又走下石阶,到达最下面那层台阶时,她的回忆一下子跳出来:就是在那个寒冬的清晨,那个枯等一夜的少年站在那里,俯身亲吻了站在台阶下的少女。

记忆如此清晰,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她忍不住为心中无法言喻的感动颤栗。还能有谁?一定是安少君将原园复建,这里处处是新迹,可见是刚刚完成不久,他在典城必是心伤至极,竟然未向红袖提及此事。

找门道

第二日清晨,红袖坐在客栈的床上抱着被子,回味着昨晚见到的一切,几乎以为是在做梦,梦里她去到一个不可能存在的地方,而且还把她在这世界初恋时最美好的回忆搬到园中……对,一定是这样。可为何会有她在原园中那个台阶下留恋到天已拂晓才离去的记忆?把头埋进被中,无限纠结。

正怔忡时,门外小二来唤,问是否需要热水,是否送来早饭,她才强迫自己清醒,穿好衣衫,对镜细看有无破绽,慢慢踱下楼去用饭。

坐在客栈一楼热闹的厅堂中,红袖埋头吃饭,无心理会乱糟糟的环境,只是觉得早上还能这么热闹,这家客栈生意倒好。

没一会儿小二带着两人站到了她的旁边,陪笑道:“公子,能不能让这两位客官和你搭个桌子,今儿早上人多,没空位了。”

红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白须飘飘的老者带着个童子站在桌边,再环顾周围,确实是这样,其他桌子上都满了,要不就只有一个空位。

她没有为难小二,点头同意,那二人坐了下来,点些清淡食物,边吃边聊。

红袖被打断进食,本来想继续吃下去,可突然又没了兴致,今天白天又没有地方好去,晚上才能行动,便放下筷子,准备走人。却听得那童子兴奋地道:“师傅,呆会儿咱们就要进宫吗?”

就是这句话使得她停下来,又拿起筷子,慢慢进食,想要听那二人对话。

那师傅不紧不慢地喝着汤,待放下碗才道:“你这是第八百遍问为师了,林桑,你要改改这脾气才行,行医之人最忌心性浮脱,需得稳重。”

“哦,知道了。”

行医之人?这一老一小是大夫?他们要进宫,宫中一向是有御医的,要外面大夫干嘛?她沉吟不语,等这二人用完饭走了之后,叫来小二问道:“刚才那二人是住在这里吗?”

小二哈腰道:“正是,来了有几日了,不光是他们,这几日小店,不,定州城大小客栈住的都是这样行医之人。”

“哦?这是为何?”

小二总是健谈的,况且现在已不是用早饭的高峰期,左右无事,便滔滔不绝地对红袖讲述近日城中大事。

新王登基不足一年,便身染沉疴,夏末大病一场,初时只是无力起身,勉强坚持着上朝处理政事,并未耽误国事,但现在竟似不妙,听说已多日未上朝堂,太后忧心如焚,便召集天下名医,入宫为王上诊治,这不,名医倒是来了不少,每日都有大批大夫入宫,但都无功而返,没人说得出王上身患何病,也不敢乱开方子为他诊治,就这么一日日地拖下来。

“要我说,王上得的是心病。”小二说得上兴,不觉话题已牵扯上了秘闱。

红袖挑眉看他,状似不解,其实心中焦急,只恨昨夜在原园耽搁太久,没有立时入宫去找安少君。

小二神秘地道:“咱定州城当时谁人不知,王上未登基前为了个叫赵红袖的女人放弃王位,后来京城生乱,他出来主持大局才又做王上,虽然娶了木大将军的女儿做王妃,可又不迎她入宫,明摆着心里想的是那个赵家红袖,只不过听说那个女人死了,所以王上才会忧心成疾,唉,真是红颜薄命啊。”

红袖脸上严肃,心底笑开了花,群众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未果小二接着又道:“幸好还有烟烟公主陪在王上身边,那可真是个美人。”

“你见过吗,怎么知道她是个美人。”

“见过,我不止见过烟烟公主,还见过那个赵红袖。”

红袖低头笑一笑,忍不住问道:“她们之比如何呀?”

“不能比,只能说一个天一个地,公主倒底是公主,如果王上能在她的照料下恢复健康,我们是不介意他二人成其美事。”

可是我介意!!!红袖怒视小二,她咬着牙道:“叔嫂相恋,有悖伦理!”

“哟,公子,看不出来您还挺那个,我也就是说说,这事儿也轮不到咱做主,对不?”

说完小二抓起桌上抹布溜之大吉,这位公子性子一点也不和善,亏他还以为碰上个同好之人,能过过嘴瘾呢。

如果说昨夜原园之行让红袖刚对安少君生出些蜜意,那么晨间小二一番话又让这些许柔情烟消云散。出门打听了大夫们都往哪去,反正现在这是热门话题自有人告知,就在苍宋王宫东门自有接待处,红袖迈步向那里出发。她决定了,要现在就去找他,而且要光明正大的进宫,凭什么她得半夜偷偷摸摸地去,而那个烟烟公主就能无视风化陪在安少君身边!老天爷太不公平,公主怎么了,长得美怎么了?

冲动是魔鬼,她站在宫中一角的小厅堂里,与众位形色各异的大夫站在一起,摸着下巴后悔不已。原来不是是个大夫就能见到王上,为王上诊病的,要先通过宫中御医简单考核,回答一些医理才行。这也是那位烟烟公主提的建议,她要挑选些有识之士,不让鱼目混珠。

她当她是谁啊,一宫之主?太后是干嘛的,怎么也不出面管管,难道说她是乐见其成?苍宋此时国基初定,能与高唐打好关系,也未偿不可。

时近中午,一轮轮的考验有序进行中,红袖站在那里一筹莫展,她半点医理不通,呆会儿要怎么通过御医的考验?现在走会不会太奇怪了?四处张望时,发现早上与她同桌吃饭的白须老者带着那个叫林桑的小童站在不远的地方,他们也不与人交谈,自有清高之意。

红袖想了想走过去一揖道:“老人家有礼了,在下冷少言,不知老人家高姓大名?”

老者回礼道:“不敢,我一向居住在山野,人称药叟。”

药叟?名字好怪。

“不知您还记得我吗?”

旁边的林桑已叫道:“我记得,早上咱们一桌吃饭来着。”

红袖笑着看向药叟,等他说话。

药叟清了清喉咙道:“多谢冷公子与我师徒方便。”

他也没想到在此还能遇见红袖,并不欲深交,可眼前这人并不这么想。

“与人方便就是与已方便,在下此时要麻烦二位了。”

药叟直觉要有麻烦,他下山办事,听闻苍宋宫中贵人有此怪症,一时心痒痒才会带着徒儿来这繁华之地,能少惹些麻烦便少说话,不料麻烦还是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叫冷少言的彬彬有礼地抱拳等他答话,终是带丝戒备问道:“冷公子请讲。”

红袖加深笑容道:“老人家无须紧张,在下只是小小请求,就是呆会您进去后宫瞧病的时候,把小可捎带上就行。”

药叟一愣,怎么会如此要求,他要进宫,还要见王上,意欲何为?以他人生阅历之复杂,当然在刹时间内将他与刺杀贵人的冷血杀手联系起来,一阵头晕眼花。该如何是好?不同意,便是自己二人死,同意,则是贵人出事,自己二人还是死,不同的是早死后死而已。惨白着一张老脸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只是我没把握能进去啊。”

“老人家一看就是行医已久,些许问题,当然难不住你老人家。”

“好……吧。”

红袖一阵轻松,她真是太有能耐了,刚才还在为进不去发愁,这么快就能让她找到办法,想到呆会儿就能见到安少君,最好是吓得他心脏麻痹,脸上笑得更是欢愉,同那个叫林桑的小童你一言我一语地自来熟。

她笑得越开心,药叟的心越抽。终于轮到他了,面对御医提出的问题,他犹豫再三,虫草功效为何?太简单了,要不要装作答错呢?这样一来就不用进宫,不用带着这位冷公子进宫。可是不排除被冷公子看出来,他还是得死。眼一闭,颤声答道:“虫草性平味甘,具有补肺肾、止咳嗽、益虚损、养精气之功能。”

满心惶惶然不知对面御医又说了什么,林桑扯扯师傅衣袖,替他答道:“是,我与师兄都跟着进去。”

原来御医见他身后站着林桑与红袖二人,便问他是否都带进去。

林桑极为外向,他长期长在山间,这是第一次下山办事,毫无心机,也很喜欢这位冷公子,有这样的师兄一定很有趣。当跟着一众通过考验的大夫走在王宫的宫道上,他偷偷问红袖为何要跟着他们进宫,红袖眼睛一转道:“我喜欢凑热闹,从来没有进过王宫,听说有好多大夫来这里,便来看看有没有机会跟进去转转。”

林桑深有同感,爱看热闹是年轻人天性。药叟跟在后面,看他二人言笑晏晏,心事更重,就是不知道一会儿会是什么情形。

七转八转,转到了吃饭的地方,原来光是考验便花了半天时间,宫中为各位大夫准备了午饭,待吃完饭后才要开始正式诊治。药叟已过了紧张期,此时观察身边的冷公子,他正和林桑有说有笑地吃着饭,就象个邻家大哥哥,一点也看不出来有冷血杀手的样子,难道他真如自己所说,纯为进宫好玩吗?调整心情后,他觉得大不了一死,临死前能见到疑难杂症,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总轻负

万朝殿宫帏重重,宫人守卫皆是面色沉重,不敢大声喧哗,因着这座殿堂最深处,他们的王上正难得的睡上一会儿,平日不是呕血便是莫名疼痛使得他浑身冷汗,痛不可挡,本来俊逸风姿早已不见,每每令内侍不忍多看。

偏殿中坐着一位华服女子,她支着下颌无力地看着史逸文将朝中奏章分类,筛选重要的大事出来,准备待会儿王上清醒后拿去批阅。

“史大人,王上身体本已虚弱,你这般每日送奏章进去批阅,不是百上加斤吗?”这些天她每见史逸文便要说一遍。

史逸文停下手中动作,抬头拱手为礼,面无表情地道:“公主,此乃王上旨意,下官不敢不从。”

说完低头接着整理奏章,当殿中旁人是空气一般。史逸文何尝不知王上体力不支,可是这是命令,是卧病在床的王上强令他这样做,看不成,好,史逸文口述,他再视情点评。烟烟公主倒是好意,可王上不需要。

原来殿中女子便是高唐的烟烟公主,她明明已嫁过人,却并未梳起高髻,只将黑发轻轻挽起,端的是清丽无二。不再看史逸文表面有礼实则未将她放在眼中的样子,她将目光转向窗外,这些天,王上的病情时而加重,时而好转,为了方便处理些朝政,不再坚持回集闲阁住,她便日日来到这万朝殿相守,别人要说什么,哼,顾不得许多,她如今夫君获罪,身份尴尬,即便随来使回返高唐,也是个笑话,既然都要被人耻笑,那么不如顺着自己心性来做,何必苦了自己?王上的母亲,现在的太后不知为何未来干涉,王妃并未入宫,这里,还有谁能管得了她?

犹记得远嫁苍宋之前,她为了所嫁之人不是心仪的七王子伤心欲绝,那一晚得知他在满都,惊喜之余还抱了幻想以为他是为已而来,谁知却不是。即便她挟着万般荣华嫁到定州,私心里还是盼他会后悔,谁料定州城百姓早传开了七王子与赵红袖情定。她再高贵再美丽有何用,抵不上那个女子一句话,七王子远赴南疆去做南王。如今日日来这万朝殿,常常见不得想见的人,他总是淡淡地将她拦在殿外。

宫人匆匆来报:“史大人,王上醒了,不过……”

烟烟公主同史逸文齐声问道:“不过什么?”

“王上先喝了点水,却又全复吐了出来。”

史逸文心中难受,初时他想,男子多情,情深未果,过些时日定能痊愈,未料王上竟亲自寻了去赤岩,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回来后便成了此般模样。

“有无吐血?御医怎么说?”烟烟公主已急声发问。

宫人伏低身子,回道:“并无,只是照例传史大人进去。”

史逸文待要起身,烟烟公主道:“今日召来的大夫已在殿外等候,一同去吧,或许有意外之喜。”

史逸文皱眉道:“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到有何喜,王上反而不喜。”

“这是太后下令召来的,难道还得太后亲自来交待不成?”

史逸文不耐道:“公主说的是,那烦公主将大夫们带去吧。”

说完就走,他心里清楚,每日烟烟公主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能和大夫们一同进殿看望王上。

烟烟公主将一干大夫传了进来,一个个的打量过去,今天这些人看起来象是有点学问,尤其是那个白发白须的老者,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便召过来询问:“你行医有多少年了?”

那老者正是药叟,他微惊道:“老朽行医四十年有余。”

旁边内传提醒道:“大胆,这是烟烟公主,跪下答话。”

药叟正待下跪,烟烟公主手一抬,道:“算了,现下我会带你们到内殿,王上刚刚醒来,请各位细查病因,为我王开方治病。”

红袖混在大夫群中慢慢往内殿行去,一边猜测安少君究竟糟糕到何种情况,一边观察烟烟公主,她看起来还是那么高贵美丽,眉目间略有忧色,并没有象自己想象中那般主掌宫中事务的嚣张。殿内低沉的气氛渐让人透不过气来,越往里越是昏暗,和着淡淡药香,得到近处,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传来,红袖听在耳中,觉得很是熟悉。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

隔着几层纱幕,红实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但听出来这是史逸文的声音,他在里面?怎么光听他在念些什么,不听安少君的声音?她支起耳朵,想要听清楚里面是怎么回事。

由于烟烟公主带着一帮人来为王上治病,史逸文的例行公事被打断,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宫人将层层纱幕撩起挂好,露出里面一张雕龙附凤的大床,安少君半倚在靠枕上,脸色灰败,清瘦了许多,身旁放着张小几,堆满了史逸文带来的奏章,适才他正在汇报朝中动向,口头将奏章内容念出来,因为王上视力减退,几乎失明,只能看到模模糊糊地影像。

烟烟公主轻启朱唇,关切地问:“今日可好?我是贝瑶,王上。”

原来这烟烟公主的闺名叫贝瑶,她口气亲热,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

还未来得及让今日进宫的大夫挨个为王上诊治,宫人来报,秦相之女如玉奉太后之命来送补药。

烟烟公主与史逸文立马垮脸加无奈,这女人又来做什么?可她打着太后的旗号,太后虽然与王上不再亲近,不敢干涉太多王上之事,也不能次次都驳她的面子。

于是这殿内又多了一名以探病为名,别有用心的女子,秦如玉。秦大小姐不知何时褪去永恒的红色外衣,换上青色系列,如一枝春后新绿飘了进来,一来便眼含热泪,望着安少君痴痴不动。

红袖也是望着安少君不动,自从纱幕一撩起看到安少君的那一瞬,他便吸引了自己的全部注意。谁人进来她没有理会,若是木婉清再出现也是正常,起码比跟前这两个女人要来得名正言顺。她正努力压抑着自己眼眶里的泪水不要掉下来,不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离得近的药叟和林桑都在看她,不明白她怎么也眼中有泪。

冷如风说的没有夸大,安少君的气色真是不太好,他怎地成了这个样子,比在典城见到时还要憔悴一万倍,难道真的病入膏肓?不会,不会,他这么年轻,即使是累到气到,也不至于重病缠身啊?

烟烟公主请入宫的大夫开始为王上诊治,世间多庸医,一直看了十几个,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连张方子也没开出来。也是,宫中御医已经是最好的大夫了,能指望世间随便一拉就是个神医不成?

药叟是最后一个上前为安少君诊脉的,之前他一直注意着跟自己混进来的冷少言,生怕他有惊人之举,看到他眼中泪意后虽不再担心他要刺杀谁,但此人反应让药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他认识王上?

怀着疑惑,药叟三指轻轻搭在安少君的手腕上,闭目数着脉息,良久他睁开眼来,总算明白为何无人可开出药方来,因王上脉相初诊时不浮不沉,不快不慢,如正常人一般脉势和缓,从容流利,直至后来却突兀地变成如指弹石,毫无柔和软缓之感,如此交复呈现,从未见过,也不可能出现生机与死意并存之相。

他沉吟良久,在众人紧张的等待中道:“恕老朽无能,王上之病,见所未见,至于为何为吐血、疼痛,更是无从可查。”

烟烟公主忍不住叹息,这药叟是她今日最大的希望,结果还是不行,明日会有奇迹吗?

安少君任这些大夫一一替他把脉,没有任何言语,他习惯了这每天一次的会诊,大夫们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一丝反应,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秦如玉怒道:“你们这些庸医,没用的东西,王上若有三长两短,要你们统统陪葬!快滚快滚。”

烟烟公主看不下去,制止道:“秦小姐不可大声喧哗,不关这些大夫的事,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正怕秦如玉说的应验,烟烟公主一发话,立马收拾东西走人。红袖扯住药叟低声问:“真的没有希望?”

她只顾着等回答,没留意卧病在床的安少君听到后动了一下,秦如玉已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冷哼一声:“放肆!”

林桑吓得一抖,拉着她赶快退下。

药叟出得门来,才叹道:“我没有半分把握,若是多给些时间让我研究一下就好了,光从脉相上来看,确是怪病,唉,难得遇上,可惜没机会试试。”

红袖没空想他要如何研究,满心忧虑地走出宫门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来了,找遍借口来见他,还幻想着再见面时该如何酷如何拽,只想着自己的骄傲,可没料到他却成了这般模样,还要什么面子,顾什么自尊?扭身待要返回,药叟一把将她拉住:“冷公子,你要做什么?”

“我,我去再看看他。”红袖心中哀切,斗什么意气,耍什么性子,想起和冷如风说过的话,更是后悔。

“舅舅,他有负于我,我觉得不可原谅。”

“……年轻人不懂得珍惜拥有的一切,难道非得如我同秋水一样天人永隔的时候,你才要去后悔?”

是,她现在后悔了,安少君是不对,她不原谅也没错,早知会是如此结果,她会在急他气他之后抛却那些不痛快的事,及时留住他的话,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是她小心眼,没气量,安少君都说了是假成亲,偏她听不进去任何解释,说的话只嫌不够绝情,逼得他无路可退。

药叟早早在留意她的动向,才会及时拉住她,见她人也怔了,说话间不经意流露出小儿女之态,忙提醒道:“冷公子,这是王宫,怎么容得咱们走进走出。”

林桑也道:“是啊,刚才那个秦小姐真凶,要杀人的。”

红袖闻言不由苦笑,他们说的对,她总是不合适宜地做些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