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青谨有些不快地说:“你既然明白,为何不动?”他这也是为她好,新媳妇就该表现得勤快些才是,难道不是吗?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就算了,既然明白了,偏偏坐着不动,是何道理?

夏瑞熙轻声道:“不是我偷懒,而是因为我刚来,不熟悉情况,娘还没有吩咐我下厨,又怕三嫂嫌我多事,我不敢擅自行动。还是等两天吧?”新婚第一天就要她下厨去管事?那以后还不得都是她的事情?根据她前世观察得来的经验,谁要是第一次去婆家就勤快无比,前几次人家还会夸你贤惠,慢慢习惯了就都变成你的事了,差一次不做还要招闲话。

她不想表现得自己有多能干,也不想要这个管家的大权,像夏夫人那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不想干,只想和欧青谨两个人过好他们的小日子,能躲的自然要躲开。

这个解释虽然有些牵强,但也算合情合理。以白氏的脾气,在欧二夫人这里受了气,肯定会找机会捉弄夏瑞熙出气的。欧青谨这么一想通了,也就不再强求。

紫缎往窗外一瞧,忙跑过去打起帘子,笑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欧二老爷刚一进屋,那些猫俱都嗲嗲地叫起来,上去围着他打转。欧二老爷笑得花白胡子一抖一抖的,随意和众人说了几句话,便忙着让人取新鲜肉片来伺弄他的猫。

紫缎端出一只盘子,上面是切成片的上好牛肉,那猫一闻到肉腥味儿,两眼放出绿光,直往紫缎身边凑。欧二老爷笑眯眯地接过盘子,往欧二夫人身边一坐:“到这里来,小乖乖。”猫蜂拥而上,开始乱叫,吵得人耳朵发麻。

那只雪白的波斯猫豪不客气地一下跳上了软榻,挤入欧二老爷和欧二夫人之间,抬起头看着欧二老爷等赏。欧二老爷笑呵呵地摸摸猫脑袋,就将手拈起一片肉递给波斯猫,波斯猫坐在华丽的缎面软榻上开始吃肉用餐。夏瑞熙看得暗自皱眉,难怪得欧二夫人会如此讨厌这些猫,欧二老爷爱猫,却也爱得太痴了些。

欧二夫人气得一下站起来,“你干嘛在这里喂猫?马上就要开饭了,这么脏。还让它在这里吃肉?把垫子上弄得到处都是肉。”

欧二老爷笑呵呵地:“不脏,不脏,肉是干净的,猫也是最爱干净的,哪里脏了?”见欧二夫人脸色颇难看,又笑道:“儿子都这么大了,我也不过就是这点爱好而已。”

欧二夫人皱起眉头,换了张椅子坐下,把脸侧开,眼不见心不烦。

欧二老爷怡然自得地继续喂他的猫,扫视了一圈,突然道:“咦,琉璃呢?怎么不见它?”

紫缎道:“从昨日起就不曾见过琉璃了。奴婢昨晚和今早都曾唤过它,却不见它来。”见欧二老爷脸色不好看,又添了一句:“它一向自在惯了,除了老爷,没人能喊得它来。”

欧二老爷一听,立刻不安起来,把盘子递给紫缎就往外走:“莫不是昨日人太多,又有小孩子,放鞭炮,把它吓跑了?”

“琉璃?琉璃?咪……咪……?”欧二老爷顶着寒风,立在院子里伸长了脖子唤猫,如果不是他后面发出的唤猫声,人家还会以为他是在唤人呢。

欧青谨对夏瑞熙道:“琉璃就是你家那只五彩猫。”

欧二老爷在院子唤了许久,也不见有回应,垂头丧气地回了屋,一迭声地让人去找,瞧什么都不顺眼。他难过了,欧二夫人这回却是高兴了,正好大少和二少夫妇也来了,便让人开饭。

晚饭时候,夏瑞熙象征性地添了饭以后,欧二夫人便没有要她继续立规矩,让她上桌一起吃饭。福儿三嘴两嘴扒完饭,又凑到夏瑞熙身边,讨好地说:“四婶,福儿错了,你不要生福儿的气好不好?”

夏瑞熙笑笑:“四婶没有生福儿的气呀。”

福儿嘴甜甜地摸到欧青谨怀里:“四叔,你莫要生气了,福儿给四婶道歉了。”

除了大少那个妾生的闷嘴女儿以外,福儿是欧青谨这弟兄四人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子,物以稀为贵,她平时本就带的娇惯,偶尔有些小错误,大家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的。欧青谨本来也不存在讨厌她,或是不喜欢她的意思,自家骨肉,不管是骂她,管教她,都只希望她更好而已。此时见她如此乖巧,自然也就将她抱入怀中,笑嘻嘻地问她想吃什么,他夹给她。

福儿摇摇头,说是她要喝汤,夏瑞熙亲自给她舀了一盅汤后,她就乖巧地坐在一旁喝汤。大人也就没有再注意她,各吃各的饭。

等到夏瑞熙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吃亏了。福儿一手揪着桌布,一手把汤杯歪到向夏瑞熙这边,汤成了一股细线,一滴不撒地流在夏瑞熙崭新的裙子上,浸透了棉裙和内衣。福儿的眼睛看似看着其他地方,实则眼角紧紧盯着夏瑞熙的一举一动(这个臭孩子的举动,是真人版的,年龄啥的都差不多)。

夏瑞熙轻叫了一声,并不去碰福儿,转而往旁边让,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说:“福儿,汤洒了。”纯儿生气地低头给夏瑞熙擦裙子,讨厌死了这个多精怪的臭小孩。

福儿飞快地把汤杯端正,无辜地说:“四婶对不起啊。”

欧青谨闻言,忙问夏瑞熙:“烫着了吗?”

夏瑞熙说:“没有,只是衣服浸湿了。爹,娘,请准许儿媳下去换衣服。”

欧二老爷满脑门子都是他的猫,没心思搭理其他人,随便应了一声便不吭声。欧二夫人倒是想得周到,吩咐厨房送些好菜到锦绣园去,让夏瑞熙小两口换了衣服就不必再来。

刚出了上房,纯儿便撅着嘴说:“小姐,小小姐是故意的,奴婢亲眼看见的。”

夏瑞熙瞧了欧青谨一眼,大方地笑道:“小孩子嘛,总有些小心眼的,不和她计较。”有些事情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却没有必要说出来,更没有必要争个是非曲直。

回到锦绣园,夏瑞熙换了衣服,伸了个懒腰,终于熬过了第一天,压力可真大。

欧青谨挥退丫头,从后面轻轻抱住她:“你还吃饭吗?”语气温柔缱绻,热气吹在她的耳朵上,吹得她情不自禁地说了声:“不吃了。”

“不吃了,那你累了么?想不想休息?”

第35章 爱惜身体

夏瑞熙焉能不明白欧青谨话里话外的暗示?她往他怀里轻轻一靠,装作无意地把脸贴在他脸上擦了擦,果不其然,就听见他的呼吸变急促起来:“熙熙,我……”

夏瑞熙往他脸上亲了一口,在他骤然搂紧她之前,垂了脸害羞地走开:“时辰还早。”她知道他很急,也理解他此刻想表现的心情,偏就不立刻答应他,太容易得到的,往往不会太珍惜,适当的矜持,吊吊胃口,偏偏能引起出乎意料的效果。

欧青谨呵呵干笑:“不早了,外面天都黑尽了。”

夏瑞熙暗自好笑,为难地说:“可我还有点事儿没做完呢。”

欧青谨默了片刻,一本正经地说:“什么事儿这么急?明天再说。累了一天,到了该休息的时候就得休息,要爱惜身体。”

因为爱惜身体所以要锻炼身体,夏瑞熙自动把他的下句话暗自接上,越想越好笑,一个没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慌忙掩饰:“这茶可真烫。”

欧青谨摸到她面前,伸手捧住她的脸,神色严肃地紧盯着她看。夏瑞熙被他看得心虚,忍不住道:“干嘛?”

“张嘴,我看看被烫到没有?”欧青谨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态度很端正。

夏瑞熙乖乖张开嘴,随着欧青谨的脸越靠越近,呼出的热气喷到她的脸上,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有些颤抖,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两片温润柔软的唇如她所料一般轻轻含住了她的唇,微凉,带着些许茶香的舌头试探性地舔了舔她的牙齿。随着她攀住了他的肩膀,他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一番狂轰乱炸之后,在他即将有下一步行动之前,夏瑞熙气喘吁吁地推开他:“我们先洗漱一下,好不好?”

欧青谨本想拒绝她,直奔主题。但见她半是哀求,半是撒娇,脸儿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地那么看着他,竟然不忍心拒绝,只得咬咬牙放开她,不等夏瑞熙招呼丫头,他自己就先喊了一声:“送热水来。”

等丫头送来热水,要伺候二人盥洗,他又把人撵了出去,望着夏瑞熙:“我帮你?”

夏瑞熙脸颊绯红,抱起一叠衣物用具迅速躲到屏风后:“我自己洗。”

“你的水凉了么?”听见欧青谨在外面间接地提醒她洗快些,快出去,夏瑞熙咬紧了嘴唇,把几滴自制的香水擦在耳朵背后,还有手腕、膝盖内侧的动脉处,披上衣服低着头忐忑不安地走了出去。

她此时的打扮,在他看来也许有些惊世骇俗。长而柔亮的黑发披散着一直垂到膝盖处,粉绿色精致绣花三点式内衣隔着粉色的薄纱长袍半隐半藏的透出来,说是活色生香,一点都没有夸张的。这个形象之前她曾偷偷对着铜镜照了很多次,自觉是很不错的,把这具健康,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胴体的所有优点都凸显出来了。

对于这套衣服,她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她闲暇时大把大把的时间都用到这上面去了,用惯了现代科学设计的内衣,又怎么能容忍那没有任何支撑力的肚兜呢?无数次失败和尝试之后,才做成了这副模样,虽然赶不上现代那精美的内衣,不过总比没有的好。这套是做得最好,最精致的,她希望它能给她的婚姻生活揭开一个美丽的开始。

没有惊叹声,也没有斥责声,屋里鸦雀无声,久久没有动静(也许没有太久,可夏瑞熙绝对觉得很久),夏瑞熙不安地拉紧了她粉色薄纱的外衣,抬起头看向欧青谨,莫非这套衣服给他的震撼太大了?还是他觉得有伤风雅,震惊至极,还没反应过来?如果是这样,那他就是喜欢保守型的,她得赶快改变策略才行。

欧青谨站在床前,傻傻地看着夏瑞熙,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夏瑞熙也猜不透他到底是生气还是高兴。这是一个古代的读书人,一个二十一岁了还守身如玉的男人,想起这个,她犹豫了一下,以退为进:“嗯,这套衣服,是从东京带来的,说是卖得最贵的,很稀少,那个,那个,很奇怪,是不是?我也觉得很奇怪,我这就去把它换了。”

夏瑞熙转过身,刚要往屏风后走,一只手猛地拉住她,将她拉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里,接着她被他打横抱上了床。夏瑞熙心里一阵窃喜,看来他是喜欢的,这样就好,她羞红了脸,轻叹一声:“把灯吹了,好不好?”

欧青谨并不答话,反而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她瞧,贪婪地在她发间,颈间,身体上嗅着,声音有些颤抖:“熙熙,你真美好,你……好香……”

有了教科书的引导,虽然还不是那么熟练,但好歹这次并不需要夏瑞熙去花什么心思引导他或是保护他的自尊心,她只需要配合和享受就好。只是她没有想到,开了杀戒之后的人会如此的嗜杀,从某一方面来说,她也算得上是自作自受。

第二日夏瑞熙累得几乎起不来床,只想呼呼大睡,在纯儿第三次拍响房门之后,她不得不按点起床准备去请安。欧青谨也破天荒地没有早起去练他每日必练的剑,而陪着夏瑞熙一起睡到不得不起床才起了身。

夏瑞熙直哼哼,说她的腰和两腿很酸痛,此时她深切地感受到了现代小夫妻独门独户的好处,你就算是想睡到地老天荒都没人管你,也没有人说你懒。幻想归幻想,新媳妇的义务还是要尽的。

听见夏瑞熙说自己累,某人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翘起的嘴角显示出他心里其实得意非凡,他其实也很累,腿也很酸,但就算是累死了,他也会装作精力十足的,这是男人的通病。

夏瑞熙穿衣梳洗时还忍不住地闭眼打呵欠,却又记挂着不能让碧痕近距离接触到欧青谨,便强忍着帮他收拾打整。纯儿和良儿明白她那点小心思,暗自好笑,也不点破,只是尽量配合她罢了。

碧痕见欧青谨和夏瑞熙二人俱都是脸色有些苍白,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想起昨晚听见的那些响动,不由黯然神伤,不等夏瑞熙撵人,自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夏瑞熙只当碧痕瞧着心酸,不想在这屋里呆,乐得眼前都清净,也不去管她。

纯儿给夏瑞熙整理衣领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下来,两靥飞红,表情尴尬万分。夏瑞熙不自在地拉紧衣领,掩盖住草莓印,清清嗓子:“纯儿,你去瞧瞧章管事来了没有?我要问问他周春家和马有家安顿好了没有。”她昨晚就想过问了,但被欧青谨缠着,她不想打断他的兴致,又想着阿章说的时间是最迟今天早上,她没必要迫得太紧,所以才忍到现在。

纯儿这才算是自在了些:“章管事一大早就来了,就等着给姑爷和您请安回话呢。周春家的和马有家的也来了,奴婢瞧着他们的模样,应该是已经安排好了。”

夏瑞熙命良儿引进阿章和周春家的、马有家的,问了情况,知道他们的住处、差事一并都已经安排好了,心中高兴,夸奖了阿章几句。便和欧青谨好得似糖里加蜜似的去给欧二老爷夫妇请安,进了门就看见欧二夫人高高坐在上手,脸色有些难看。见二人进来,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与昨日的亲热判若两人。

琉璃已经找到,欧二老爷忙着去伺弄猫,敷衍了几句就忙忙地走了,欧二夫人和夏瑞熙淡淡地说了几句话,便打发欧青谨走,说是要留夏瑞熙用早饭。夏瑞熙直觉有些不妙,真的要留饭就应该把二人一并留了,只留她一人,恐怕不是留饭,而是要寻机会说她吧?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不只是她觉得不对劲,欧青谨也发现了,笑道:“娘,您这里的饭菜香,我也要留下来一起吃。您老可不能刚有了儿媳妇就忘了儿子,不兴这样偏心的。”

欧二夫人瞅了他一眼:“我偏心?正好你嫂子们也说我偏心,只疼你们小两口呢。你们也给我争争气,多听我一些话呀?”

欧青谨赔笑道:“娘,您说什么我不听了?您知道的,无论您说什么,我都是听您的。熙熙也是一样。”

欧二夫人笑道:“既然如此,我让你先下去,你为何不去呢?难道还怕我吃了你媳妇儿?”

话说到这个地步,夏瑞熙再不想要欧青谨走也不得不让他走了。儿媳妇和婆婆的许多矛盾,都是因为婆婆觉得儿子太护着儿媳妇,要吃醋,总想和儿媳妇一争高下,争争在儿子心目中到底谁的地位更重要。

这时候儿媳要是不服气,自然也要逼着丈夫和婆婆唱反调,一来二去,大家都累,而最疲倦,最受气的人就是那个儿子。夏瑞熙可不想刚来就和婆婆把关系搞僵了,去过那种成日里勾心斗角的,生气赌气的日子。

男人往往意识不到女人之间这种微妙的竞争关系,欧青谨还在那里找话说,妄想留下来瞧他娘到底要留下夏瑞熙干什么。夏瑞熙不好直接提醒他,便笑道:“我正好也有体己话要和娘说。”一边对欧青谨使眼色,示意他赶快走。

第36章 就是要拿你出气

欧青谨一走,欧二夫人便把房中众人屏退,沉着脸发了话:“熙熙,我瞧着你二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呢,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夏瑞熙摸了摸脸,装晕:“休息好了的。大约是今日天色有些昏暗吧?媳妇瞧着,可能会下雪呢。”听说古代婆婆会管儿子和儿媳的房事,那事要是多了,婆婆就会骂儿媳是狐狸精,难道是这个意思?可是,欧二夫人怎么会知道这么隐私的事情?

欧二夫人冷笑一声,瞅了瞅她:“我看你素来是个端庄的,也是个聪明的,应该一点就透才是。”

来了,夏瑞熙心里一跳,忙躬身道:“儿媳不懂事,请婆婆明示。”

欧二夫人沉着脸道:“我家青谨素来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会做那些让我担心的事,也爱惜自家身体。虽然说是新婚,年轻人么……可也要有个度!做妻子的人,就算是不能督促丈夫勤奋好学,助他飞黄腾达,但也应该爱惜他,珍重他,而不是引着他荒淫无度!你倒好,第二日就让他起不来床,剑也不练了!”欧二夫人砸出一本书,正是欧青谨昨日看的那本教材,“看看!你都让他看些什么!这些脏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我瞧着你夏家也算是书香门第,你怎么就……!”

夏瑞熙觉得脸颊火烧火燎地,又羞又气,她儿子是个好孩子,看春宫也是别人勾引的,就连行人事,也是别人的错。这是什么人在后面使的坏?又是什么道理?夏瑞熙就不信欧二夫人和欧二老爷年轻时没有荒唐过,欧二老爷就那么正经,不会看春宫。妾都养了,还差什么?

夏瑞熙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跪下道:“母亲责难,儿媳不敢争辩。可是女儿家也是要清白,要名誉的,媳妇自小家教森严,熟记礼义廉耻,没有一样不敢不听父母的教诲,更不是那等不知羞的女子。婆婆若是怪责媳妇不爱惜夫君身体,媳妇年轻不懂事,以后改了就是,可要说这东西,媳妇却是从来不曾见过,更不知是从何而来。请母亲明鉴。”说罢深深一拜不起,隐忍着不发出哭声,眼泪却是迅速浸湿了膝前的地毯。一样都不认是不可能的,大家都知道欧青谨今日没有早起练剑是事实,她就认小错吧。

欧二夫人沉默地看了她好一歇,脸色终于好看了些:“当真不是你带来的?你真的不曾见过?”

夏瑞熙抬起头,泪眼朦胧却神情坚定地看着她:“按道理年关将近,儿媳不该说这些不好听的话,可事关女子清白名誉,儿媳不得不说几句狠话,请母亲见谅。若是儿媳带来的,若是儿媳给夫君看的,若是儿媳有半句谎话骗了娘,便让儿媳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欧二夫人皱紧眉头盯着她看,嘴里却说:“呸呸,年节下的,又是新婚,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夏瑞熙认真地说:“儿媳刚记事开始,家中娘亲就曾告诫过儿媳:名誉贞洁乃是女子要保护的第一要务,诚实品性第一。做过了的儿媳就认错,可没做过的,就算是死了,儿媳也要护得自家名誉。儿媳不孝,请母亲责罚。”你爱骂就骂,可我是坚决不承认的,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要还是不饶,就不要怪我坚持到底,不给你面子了。万恶淫为首,就算是闹起来,她也是不能任由他们给她戴上这顶帽子的,这还才刚来呢。

欧二夫人听夏瑞熙说狠话,说她没做过的,就算是死了也要护得自家名誉,又见她倔强认真,想到宣氏出身有名的礼仪廉孝之家,夏老爷也是那行事正经严谨之人,教出来的女儿应该是不会错的。她其实也拿不准这春宫到底是谁拿来的,家中情况是什么样的,她心里也有点数。先前只是她太过于疼爱幺儿,确定了欧青谨真的没有起身练剑,又见二人面容疲惫,显见房事过度,心中恼怒,才一并把春宫砸了出来。

现在才想到,二人到底还是新婚期间,新媳妇刚过门,儿子初通人事,难免贪恋床笫之欢,心里便有些松动,起身扶了夏瑞熙起来:“你不要多想,我这是把你看作自家女儿看待,希望你小两口和和美美的,健康平安,才和你说这些的。既然没有做过,就算了。等我闲了,再查查,看是哪个糊涂虫做的糊涂事,一定为你出气。”

夏瑞熙收了泪,垂着脸,抿紧嘴唇不说话。婆婆永远都不会把儿媳当成自家女儿看的,不管嘴上说得再好听,笑容再慈祥,都只是为了她身后那个男人。什么出气,不过是说说而已,她要真的相信了,那她还不是傻子。

欧二夫人见夏瑞熙神情生硬,想到自己可能真的冤枉了她,有些过意不去,讪笑道:“呀,小脸儿都哭花了,眼睛也肿了,要是青谨见了,还不得怪罪我?来来,娘给你擦擦脸,匀匀粉。”

夏瑞熙垂着眼不吭气,由得她打整,待心中的怒气和怨气压制得差不多了,才清清嗓子,柔声道:“娘,还是儿媳自家来吧,您平时里操持家务,就够累的了,还要为儿女操心,您歇会儿。您是为了我们好,儿媳都省得,以后会更加谨慎,不会再让您担心的。”

欧二夫人此时已经相信春宫的事情与夏瑞熙无关,见她受了责骂虽然难过,就算是流泪伤心,风度依然,温言软语,却也并不是薛氏那样只会哭,都不敢为自己分辨半句的软柿子,更不像白氏,早就跳翻了脚大哭大闹,或者如吴氏一般,一言不合,不发一言,仰首挺胸就走掉。夏瑞熙温言软语中自有坚持,整体大度得体,不由暗叹了口气,宣氏教育出来的女儿,果然是不一样的。当下叹道:“算了,你回去歇着吧,晚上吃饭时再来请安。”

夏瑞熙也不多言,福了福,便退了出去。纯儿在外面接着她,给她披上披风:“小姐,天要变了,外面北方吹得厉害,估计要下雪了呢。”

夏瑞熙闷闷地应了一声,抱起手炉往外走:“他呢?”这家伙要是敢不等她就先走,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受气,看她怎么收拾他!

纯儿见她眼睛红肿,神色不愉,吓了一跳,心知是受了气,却不敢在这里安慰她,四处张望一番:“奴婢不知道姑爷去了哪里,应该是先回去了吧。”

夏瑞熙冷哼一声,大步走出主院,走到离主院十几丈远的花园里,有一个暖亭,“我在这里呢。”欧青谨讪笑着从里面摸出来,“怎么不吃早饭了?”

夏瑞熙见了他,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流出来,忙抬起头,仰着脖子不说话,好不容易才把眼泪逼了回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独自往前走。

欧青谨莫名其妙地望了纯儿一眼,纯儿对他使了个眼色,比了个哭的动作,暗示他夏瑞熙被骂哭了,让他快上去安慰夏瑞熙。

欧青谨恍然大悟,忙伸手去拉夏瑞熙,却被夏瑞熙狠狠甩开,带着哭声说:“你别管我。你再拉我的手,等会儿又有人去嚼舌了,到时候受气的人还不是我,你倒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去。”她知道不关他的事情,但就是想拿他出气。

欧青谨为难地看了看四周,见周围过往的佣仆不少,也就没有继续去拉夏瑞熙的手,而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夏瑞熙正等着他继续去拉她的手呢,心想他要是再拉她的手,她就不生气了,谁知人家被她甩开手后,就再也不拉她的手了,反而在她身后东张西望,不由气得她七窍生烟,不再理他,飞快地往前走。

纯儿一瞧,就知道夏瑞熙的气升级了,只得叹口气,快步追上去。欧青谨无奈地看着夏瑞熙的背影,随手拦了一个下人,让去把他的小厮茗儿唤来。

夏瑞熙走到锦绣园门口,已经控制好了情绪。刚进门碧痕就过来请安,态度前所未有的恭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表情,夏瑞熙心中一凛,大致知道内奸是谁了。当下微微一笑,什么事儿都没有地吩咐人准备摆饭,自己脱了披风,只坐着等欧青谨回来吃早饭。

欧青谨好一会儿才从外面进来,进门就闻到一股暖香,只见夏瑞熙坐在窗前,斜靠在桌上,神情落寞,正在发呆呢。碧痕忙上前帮他接过外衣,笑道:“四少,您回来啦?奴婢这就传饭吧?”

夏瑞熙闻言,抬头淡淡扫了碧痕一眼,也不去接欧青谨,只看着二人不说话。

欧青谨被她看得不自在,情不自禁就把已经递给碧痕的衣服收了回来,转而递给良儿,对着夏瑞熙笑:“熙熙,你饿了吗?咱们开饭好不好?”说着就凑了过去,变戏法似地讨好地递给她一小枝梅花。

夏瑞熙闻着花香,瞧着他的小动作,心里一甜,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却还是虎着脸说:“夫君大人安排了就是。”

欧青谨让良儿取个小花瓶来插上花,好脾气地笑:“那就开饭吧。”他知道夏瑞熙受了委屈,打算吃完饭好好安慰安慰她。

欧青谨不停地往夏瑞熙碗里夹菜,变着法子地找笑话讲,夏瑞熙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纯儿和良儿看着高兴,碧痕却是看得难受,她何曾见过四少如此奴颜媚骨地讨好过谁?都是这个狐狸精少奶奶,刚来两天就把人的魂给勾走了。

第37章 欢乐

夏瑞熙把碧痕的情绪变化统统看在眼里,恨不得直接就把人给赶出去,转念一想,想到当初夏夫人教导她的,若是她婆婆给她放个人在房中,她难道能直接就给撵出去吗?自然是不能,小样儿,看她怎么慢慢收拾这奸细!定然要叫上上下下都挑不出毛眼来。

心里打定了主意,她转而夹了一筷子清蒸鳜鱼给欧青谨,低声和他说了一句话,欧青谨见她不再生他的气,夹菜给他,心里已经很高兴了,又听她说改日亲自做鱼给他吃,不由大是高兴,郎有情,妾有意,硬把一顿饭吃得让有些人看不下去。

收拾了碗筷,欧青谨屏退众人,先就紧紧搂住夏瑞熙:“熙熙,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害你受气了。母亲也是为了咱们俩好,你就别生她的气了,拿我出气好不好?”

夏瑞熙叹了口气:“你知道些什么?我哪里生娘的气了?”就算是生了欧二夫人的气,她也不会对他承认的。两三天的新婚妻子,赶得上人家几十年的亲骨肉情吗?

欧青谨悄声道:“你告诉我娘骂你什么了?为什么骂你?”

夏瑞熙暗叹了一口气,果然啊,人家还没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想当然地认为他娘是为了他们好,多亏她没有说什么。想想也是,要是换了是她,自然也是认为自家父母是为自己好的。便道:“娘骂我不爱惜你身体,让你今早都起不来床,让你荒淫无度。还,还骂我从娘家带那个不干净的东西来给你看。”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欧青谨莫名其妙。

夏瑞熙啐了一口:“还不是你昨日看的那什么!”

欧青谨这才明白过来,红了脸,跑去一翻,果然东西不见了,不由一脚踢飞了凳子,咬牙切齿地骂道:“是哪个不要脸的贱人敢翻爷的东西,去乱嚼舌头!”

夏瑞熙见他气势汹汹地要往外走,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欧青谨道:“你等着,我定然要替你出这口气。好好的一个家,就是叫这些贱人给搅混的,断然不能留,等我查出是谁,一定把他打一顿板子,再赶出去。”

夏瑞熙忙道:“你做给谁看呢?刚才不是还挺明事理的,知道娘是为了咱们好,现在又这样闹腾。娘要是知道了,会误会的。”要真依着他闹,欧二夫人肯定会以为是她撺掇的。

欧青谨道:“那你就白白受气了?我去找娘,跟她说清楚,是我的错,和你没关系。”

夏瑞熙笑道:“娘是为了咱们好,我不是白白受气,她要不疼我,还不说我呢。我已经和娘说清楚了,那东西不是我带来的,娘是明事理的人,自然知道谁好谁歹。”说着又红了眼,“我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指责,先前是挺难过的,现在看见你对我这样好,我不难过啦。”

欧青谨怜惜地拥住她:“你真的是个不错的,今后你要是受了气,就拿我出气吧?熙熙,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不……”

夏瑞熙轻轻推了他一把,低头道:“你不怎么了?咱们小心些,节制些就是了。说真的,偶尔为之不怎么,可要经常这样,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再说,我也受不住……”

欧青谨乐得笑成一朵花,吧唧在她脸上一亲:“知道了。你睡会儿午觉?明日要回门,岳母若是看见你无精打采,肯定会骂我的。”

夏瑞熙顺从地应了:“你不睡么?”

“我不睡了,有点事情要处理。我看着你睡着,再去,快闭上眼睛。”他给她压紧被子,就在一旁守着她,拉着她的手指玩。等她发出了轻微平缓的呼吸声,才起身穿了外衣轻轻打开门出去。

等欧青谨走了,夏瑞熙立刻坐起身来唤良儿进来:“你还记得当初你和我说的话吗?多条消息,就多条路子。”

良儿这两日都不曾和夏瑞熙出门,而是被她留在屋里看屋,结交院子里的仆佣,早就觉得不耐烦了,一听这话不由摩拳擦掌:“小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定然不负您的期望,把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

夏瑞熙微微一笑:“不要你做什么,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去结交几个朋友。”

良儿心领神会,领了银子,小心地藏好,又说:“小姐,奴婢瞧着碧痕不是个好人,鬼鬼祟祟的。您最好寻个机会把她给打发了。”

夏瑞熙道:“她跟着四少这么长时间了,深得信任,我一来就把人给打发了,人家会说我容不得人的,这事儿以后再说。你和纯儿平时也要对她多多客气一些,特别是当着其他人的面,不要有任何的行差踏错。知道吗?姑爷是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良儿道:“奴婢瞧着,是往上房去了。”说着换了个炭盆退了出去:“小姐,时辰还早,您睡会儿。”

夏瑞熙醒来,伸了个懒腰,只听书桌那里发出一声轻笑:“你醒了?”欧青谨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拥住她:“下大雪了,多穿点。咱们早些过去陪陪母亲。”

夏瑞熙吊着他的脖子,觉得他丰神如玉,怎么看怎么好看:“你不是出门办事了么?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