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儿竟然直接拉着小花的手腕就往前面跑去。

小花纤弱的小胳膊小腿哪里跟的上,最重要的是她手里还紧紧拽着一个银锞子和一串铜钱呢,对方抓着她,心里有了忌讳不便挣脱,这一分心差点被拉摔倒。

小花心里郁闷不已,还道今天运气不错,那么顺利的就把蛇肉卖掉,原来还有一个槛在这里呢。小花气极吼道:“陈宝儿你干什么拉我呀?快放开…”

陈宝儿愣了一下,回头惊异道:“咦,你认得我?我怎么不认得你呢。这集镇上连带十里八乡的就没有我陈宝儿不认识的人,说,你是哪家的女娃?”

小花急了,对这个蛮横子说不清,偏头对后面边哭便喊道:“陈伯,救救我…”

陈伯更是气的不得了,平时这娃子野就野点,现在竟然随便就拉着来自家铺上食客乱跑,成何体统,叫骂道:“宝儿,还不快放开人家姑娘,当心你摔着人家…”

陈宝儿这才反应过来,朝小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嘻,有意思。”便放开小花的手腕,身形一动,一个趟子便跑不见人影了。茶棚里的几个小伙伴将茶水和窝头扫荡一空,也一窝蜂散了。

陈伯走上前,很是歉意地对小花说:“真是对不住啊小姑娘,他没伤着你吧,回去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小花摆摆手,终于缓过气来,对陈伯道:“谢谢陈伯,我没事的。姥姥他们还在等我回去呢,先走了。”

小花心里直嘀咕,刚才陈宝儿偏头对她说的那句“有意思”让她心里很不平静,为什么偏偏抓着自己跑,为什么对自己说那莫名其妙的话。

小花回到林家的时候已经申时初刻,林家人还没回来,正好。

手里的银钱都被拽出水来了,小花看着紧闭的院门,屋后是一个山坡,与山坡相连是一座绵延大山。究竟把银钱藏哪呢…

蓦地,左手心又传来熟悉的轻微的钝痛感,心中疑惑不已,难道当时的铬伤又患了?不可能呀,手心已经没有任何印记了,为何还会痛?

莫非是异能惹的祸?

小花仔细回忆这几天来的经历…当时跟着姥姥赶夜路,手心便一直隐隐作痛的,后来无意间爆发力异能,将荆棘的生命元能给吸收掉,疼痛不知不觉就消失了…再后来自己把院子里的杂草全部“抓死”,也是将植物精华吸收…

如此说来,左手必须要植物精华的滋养才不会疼痛?

小花郁闷了,现在还不知道这鸡肋异能有什么用呢,竟然非要吸收植物精华才能平复疼痛!难道每天都要去“抓”些野草树木之类的才行?

看着后山郁郁葱葱的树木,小花心上一计,拔腿便沿着屋旁的斜坡爬到后山。前世的记忆再一次浮现在脑海,顺着那熟悉的场景,小花终于找到那棵老槐树。秋风肃杀,将树叶尽皆扫荡的个干干净净,留下光秃秃的枝桠。

老槐树中空,常有野物寄居里面,但是除了那个最大的树洞外,老槐身上还有其它小孔洞,小花正要寻一个合适的将银钱藏在里面。突然一个沧桑暗哑的声音突兀响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小花蓦地一惊,倏地侧身四下看去,影影绰绰的密林,只有枝叶摩挲的声音,间或两声鸟鸣…没有人?!刚才是谁在跟我说话?

当确认自己重生了的那一刻开始,小花便对灵异怪谈以及命理学说之类的确信不已,她装着胆子喊道:“谁,是谁在那里?”

没有回音,踌躇良久,小花再次回到老槐面前,左手刚刚触及粗糙斑驳的树皮是,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小花本能地缩回手,这次她感应的真切,那声音是直接在脑海里响起的。她看着面前这棵大树,沉默良久,心底震惊无比,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她再次将左手覆在树干上。

果真,那沧桑而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小花闭着眼睛,心中默念一句话:“我没想杀你,我只是想把一样东西寄放在你这里,请你帮我保管一下。”

小花从来都没想到过植物会有意识,更没想到植物会跟人交流,更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心中默念的那句话对方竟然能够听到,甚至产生了回应。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老槐树再次给她传递来一个意念:“哦,好,放这里来吧。”

第二十一章 家在哪里?

树干上一个小小的孔洞逐渐扯开放大,小花将手中的小布包放进去,想了想,又从里面的铜串子上数了十来个铜子下来。待她放好东西后,孔洞渐渐缩小,到最后恢复的和普通被虫蛀的样子差不多,任谁也看不出丝毫端倪…除非把这大树给砍了。

小花知道,村人才没有那么多闲心呢。地处山野,怎少的了柴火生火做饭呢?再说了这槐木属阴且木质粗糙松散也不能做家具,所以只要自己运气还没有背到底,这点家当算是保住了。

收拾停当,太阳已经落到山顶了,如同天火,引燃了半边天空。

远处的山垭口上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小花立马警觉起来,是姥姥他们回来了,便立马折身往山下跑去。地上的枯枝藤蔓砾石铬在脚上生疼,不过对于从来就没穿过鞋子的她来说,已经疼的麻木了。

小花在院门口的篱笆墙根坐着,和也氏背了一背篓的红薯走在最前面,看见小花,“小花,今天你三舅舅说你摔到山沟里去了,没事吧?”

小花连忙起身,拍拍屁股,奶声奶气道:“姥姥,我没事的,都是小花不小心,小花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不会让你们担心了。”

和也氏听到心中一下子就软了,大舅舅走过来,挖了小花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家人都快忙死了,还要分心来照顾你,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要当小姐就给我打哪来就滚回哪去。”这是摆明下逐客令了。

小花心中一紧,眼眶不由得湿润了,她偏头看向姥姥,正要喊出声,却见和也氏也叹口气,“唉,都是姥姥没用呀,原本只想让你过的好一点的…”

小花心中咯噔一下,就像有根弦断了一般,两滴热泪滚落而下。

小花微微仰起头看向天边那抹红霞,她不会问老天,为什么既然生理她,却又要抛弃她;她也不会问大地,为什么可以哺育所有的人,却要将她排斥在外;她想问娘亲,想问所有的人,为什么会嫌弃她?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女娃吗?

问了又有什么意义,没有谁是应该天经地义地对自己好,更没有谁就应该无怨无悔,没有任何怨尤,不计报酬地供给自己衣食。

所以,别人不给,那是别人的权利。而当别人对自己好,哪怕只是一丝,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都是值得感恩的。

小花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即便只是在这里只有两三天,但是却让她有了人生的第一次感动,有了对生活的更高的领悟,还有…异能。

秀云来到小花面前,想伸手摸摸外甥女枯草一般的头发,手伸到半空中又所料回去,叹口气,扛着锄头跟着众人进了院子。

一晚上非常平静地过去了。

林家趁着吃早上饭又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和也氏心里非常愧疚,始终不忍心就这样将小花送回去。

林富不耐烦说道:“娘,你这是干什么,昨天不是说好的吗。瞿家才是她的家,即便你现在能护她一时,又能护她一辈子?她迟早都是要回去的,更何况等她以后嫁人了,她还能记得你这个外家姥姥的好?娘,我说你就别在那默默唧唧的了。”

林茂生说道:“大郎说的有道理,小花终归是要回自己家的,她是瞿家的人,她娘再怎样对她,那也是她的娘,她爹娘有什么难道我们还能管的着了?”一说起林秀兰,林茂生心里就憋的慌,那个自作下贱的女儿,真恨不得她死了算了。要不是和也氏一直拦着,他早就和她断绝关系了。现在看到小花,就像是看到那个不争气的女儿,真想直接扫出门去,眼不见为净。

…他们的谈话并没有刻意避讳小花,或许是觉得她听没听到都无所谓,亦或许是认为她这样的小娃子是听不懂大人的谈话的。

尽管昨天小花就从大舅舅的话里听出些什么,但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小花想到记忆中的前世,自己不是在姥姥家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吗?为什么这次这么快?才四五天时间…

小花眉头微微皱起,莫非是因为自己逃过改命,然后又获得异能,所以无意间也将命运的进程也改变了?

只是这改变的速度太快,让她一时无法适应过来。

小花偎在堂屋门脚,瘦小的身体靠在门框上,脑袋中使劲搜索回去后的记忆片段…回到瞿家,一顿好大,然后半死不活地被送到村外十多里远的山场上守山了,直到及笄之年才接回来,然后被嫁进田家…她不知道那些年自己是怎样活下来的,但是她现在更恐惧的是那即将到来的一顿好打,身体瑟缩,下意识抱紧小小的身体。

小花一直想不起来田家为什么会看中自己,还纳自己当侍妾,凭田家在方山县的财势和地位,又怎么会认识她这个山野女子?她现在脑袋里乱哄哄一片,现在愁怎么解决眼前生计都难,哪里还有心情去探究十年后的事情。

小花仰头看向和也氏,语气哽噎道:“姥姥,是不是小花又做错了什么,小花以后一定会努力改正,不惹你们生气了。可不可以不要送我走?”

和也氏眼睛顿时湿润了,正要说什么,林茂生当下发话,“哎呀,好了好了,这是送你回家,又不是干嘛。你这样子好像我们欺负你了似的,快快回去吧,跟着你那个好娘,该怎样就怎样,我们也管不到那么多。”

…离开已成定局,这次不用做作也足以让她伤心透顶了。这种被抛弃,被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

小花想,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好,因为她根本不会想到这么深层次的东西,单纯的好恶观念让她们心思纯粹。如果自己真的是小孩子的话,她或许会直接抱住大人腿哭,或许会被直接甩开,但是这种被一次次抛弃的记忆并不会在记忆中存在多久,特别是这种晦暗的看不到太阳的人生,更是会将所有一切性子都被磨掉。

林茂生对林富说道:“这样大郎你将小花送回去,就说家里农忙,顾不过来。”

林富瓮声瓮气道:“我才不去呢,看见瞿家就够了,连秀才也不是,不就是个童生嘛,还是大姐供他出来的呢,我姐又不是不能生,看他那副德行,急急的就纳个小妾…”

不说还好,一说,大家都气。

第二十二章 温暖

和也氏心中愧疚,如果当初她不一意孤行要去将小花接过来的话,现在什么事都没有。而现在又要把她送回去,且不论小花回去会受到怎样的待遇,光是面子上就过不去呀。

她顿了好一会才嗫嚅着说道:“他爹,要不…让小花再住一段时间吧,那瞿家…”

“住什么住?我们是她什么人,姥姥姥爷,都是外姓了,叫你别去参合,非要去插一脚。那死妮子自作孽,她自己都不管自己的娃子了,要你去操什么心?那魏老婆子是啥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娃子要是没事还好,真有个啥的话铁定找你撕皮,你还以为她是真心疼这娃子来着?她就是想从我们身上刮一层皮下来…”林茂生越说越生气,平时不言不语的,一旦发起脾气来很吓人的。

和也氏看起来很强势,其实遇到这样的大事,还是得由当家人做决定的。所以林茂生这一强硬,一下子把和也氏给唬晕了,她扫了眼可怜兮兮的小花,欲言又止,心中又是后悔又是难过。丈夫和儿子都竭力反对,而且他们也说的在理,她又能做什么?索性转身走到一边去,眼不见为净。

屋里气氛顿时僵持了下来,秀云看看父母,又看向小花,觉得这小丫头着实有些可怜。这几天相处,她一点也不认为小花就是他们说的“克星灾星”,相反,她觉得这个侄女很懂事,至少一点也没让她感觉厌烦。她鼓足勇气说道:“其,其实我房间里还算宽敞,而而且两个人睡也…也暖和些…”

林富哼了一声,“一个小女娃子家家的懂什么,男人商量大事有你插嘴的份么?还不快把碗筷收拾了?”偏头又对原氏喝道:“你也去,懒婆娘…”

秀云挖了林富一眼,却不敢顶嘴,她现在已经十五六岁了,已经懂得很多道理了。最迟两三年就要嫁人,在婆家能不能抬起头来就看娘家能不能给她撑起腰了,就像现在的大姐一样,大姐那么能干那么吃苦耐劳,而且家里还时常帮衬,结果姐夫还是纳了小妾…要是自己以后在婆家不受待见,她还要依靠娘家…而娘家自然指的就是哥哥们了…

原氏被林富突然呵斥声吓的身体瑟缩一下,连忙低头去收拾碗筷…

林贵一向是最听父母话的,只知道埋头做事,而且对于小花的事情他根本就没去想过,所以他们怎么安排就是怎么了。

林茂生大概刚才说到大女儿将郁积在心里多年的气都激发了出来,语气更加气愤而决然,“好了,都不要说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几个商量一下,看谁去送,免得让她一个人回去路上又出啥岔子…”

说罢便一拍桌子,恨恨地起身大踏步走出堂屋,经过小花时斜眼说了一句:“我们是外姓家,不能养你一辈子,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在小花听来,这即便是施舍给她的依据“忠告”也显得弥足珍贵。

堂屋里只剩下林富,林贵和林宝。小花眼里噙着泪水,却始终没掉下来,她眼睛紧紧盯着他们。

林宝看了眼小花,又看向两个兄弟,最后打破沉默,说道:“我送小花回去吧。”

“要去快去,早去早回。”林富说道。

小花感觉身体所有力量都被抽走了一样,身体软软地靠在门框上。眼泪扑簌簌滚落,视线顿时模糊一片。

抬眼看向这个记忆中异常熟悉,现实中却变得越来越陌生的农家小院,心里酸涩不已。

回去了,又要回到那个冰冷的瞿家了么?

转念一想,小花心中冷笑,冰冷?哪里又能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家呢?

哪里有温暖的家是自己的,哪里有温暖在等着自己?

没有,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

不自觉中,小花紧拽着小手,别人不能给自己温暖的家,一个可以永远依靠停泊也不会被厌弃的家,那么就自己创造,自己给自己一个家吧!

今生,一定要创造出属于我小花的…家来。

小花跟在林宝身后,一步步朝瞿家走去,山路崎岖,九曲十八弯。

在经过那天晚上遭遇野狼的地方,小花发现草笼里貌似还有一些黑色血迹的印记,腥味早已散去。周围的荆棘藤早已被安草全部“抓”死,原来下面还长满了茂盛的杂草,终于挣出头来,沾染到丁点阳光了。

小花心中有秘密,生怕三舅舅发现端倪,抬头看向高高瘦瘦的背影,他一直微微躬着身,眼睛看着前方,貌似根本没注意到旁边斜坡上的异常,心里微安。

两人一路都沉默着,林宝本就沉闷,而小花现在心里无比苦闷,她无法预知瞿家会怎么处理她,是不是还是和前世一样,将她一顿好打,然后再将她赶到山林里去看守山场?她还怕去守山场,毕竟自己现在已经能亲手杀死蛇了,而且在前世自己没有这项异能,也活到十多岁,可见一般情况是死不了的。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有钱了,有钱就有底气。她唯一怕的就是被责打。

离家越近,小花便越紧张,连带着身体都有些颤抖。

林宝蓦地停下脚步,小花一直想着心事,没注意,一下子撞了上去。小花心中惶恐不已,连忙站直身体,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本能朝后面退,被后面凸起的石包一挡,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一直胳膊将她护住,“小心点。”语气关切,带着温暖的气息喷吐在她额头上。

小花抬头看去,是三舅舅护住了她,让她没有摔倒在地。心中感激,而比感激更让她感动的是,她感觉到了一种叫温暖的东西…被呵护,被保护,陌生而温暖。

林宝将小花身体扶正,低头看向这个瘦弱的小女娃,声音非常平淡,“在我面前不需要这样,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如果你能听懂的话,我便可保你性命无虞。不管你现在能不能理解我爹娘他们的做法,但是以后你肯定会明白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好了,不说这个了,我现在要说的是,现在你不需要听任何人给你说的任何话,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你只需要判断自己对别人是否有价值,并且好好把这个价值发挥出来就行了,如此,你便可以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第二十三章 命运轨迹:守山

小花心中咯噔的一下,眼里尽是迷惑…这话,这话无论如何也不像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娃子嘴里说出来,更像是一个历经人世沧桑的智者才会有的生活智慧,当然,这也是她重生而来得到的最最宝贵的人生经验。

小花想,自己是重生而来的,所以懂得,可是三舅舅呢…莫非他也是?

三舅舅…小花脑海中使劲搜索关于三舅舅的所有事情,发现除了那一则传言,一无所获。

他是谁?难道说他也是重生而来的?难道说他看出自己不对劲?

一瞬间,各种思绪在脑海中翻腾,还没待小花反应,林宝抓过小花的手,将一个小布包塞进小手里,说道:“这是我自己积攒下来的,我想你现在肯定比我更需要它。如果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以后记得还我。”

小花的小手被一只温热的布满老茧的大手握住,暖暖的,有些粗糙。手里的小布包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热乎乎的,沿着手心手臂一直传到了心里。

小花通过手感知道布包里面不仅有铜子还有银锞子,至少有几钱银子,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至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这样。她现在心中有很多的疑问,但这些都被三舅舅深邃而平静的眸子给掩盖了过去,就像经年的老友,对彼此已经完全了解,并且完全尊重和信任的感觉。

小花嘴唇嗫嚅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问出来,只是重重点点头,“谢谢三舅舅。”

林宝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小花枯草一般的黄毛脑袋。心中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呵,这一世总算开窍了吗?

小花仰头看向对方,她竟然从对方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丝毫对自己嫌恶的情绪,而是怜爱…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待她揉揉眼睛再看时,只看到林宝嘴角浮起的一丝淡淡的笑意,便转身继续朝前面走去。

命运就像泥泞里深深的车辙一样,小花越是努力要将命运车轮推离车辙,但是在不知不觉中又再次让人生陷入其中。不出所料,当瞿家一听小花被送回来了,一家人老远就“迎”了出来,将两人直接堵在通往院子的山垭口上。

魏老婆子依旧住着她的桃木拐杖,朝山下吼道:“三娃子,你娘不是说的好好的要带一年半载的吗?怎么现在就送了回来?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在戏耍我们瞿家不成?我来看看,是不是这死妮子又干了什么好事…”说着就拄着拐杖冲了过来,看样子是要给小花来顿好大。

三娃子就是叫林宝了,这里一般对小人的称呼都是以排行再加上“娃子”就行了,而且会将后面这个“子”字咬的很重,表面情绪极度厌恶或者不喜。

林宝将瑟缩的小花揽在身后,用身体挡在魏老婆子面前,即便比对方站低了一阶,看起来也比魏老婆子高出一个头。林宝虽然身体瘦瘦的,但是忒有一把子力气,天天肩挑背扛的,哪里是一个只会在家里折腾媳妇折腾各种家规的老婆子能推的动的。

魏老婆子顿时怒了,挥起拐杖就朝林宝打去,“你这是干什么?简直是反了,难道林家出来的个个都这么没家教吗?看我今天就代你爹娘好好教训这不懂规矩的野娃子。”

林宝伸手抓住拐杖一头,声音依旧平静,“我有没有家教,是不是野娃子不用你来操心,你要操心的是不要让这姓瞿的长孙女成为野娃子。貌似你将自己的孙女随便推搡出去就行了的?”

“什么是我推搡了,是你娘自己说的,硬要把我家小花接过去…哈,这才几天,说话简直就像放屁一样…”魏老婆子还要吵,林秀兰赶了过来,一见小花,脸上神色几变,喊住魏老婆子,“婆母,许是孩子不懂事,再说这几天正是农忙,家里事多怕是照顾不过来。”

魏老婆子不依不饶。

林宝淡淡地看向自家大姐,在她遇到她所谓的“良人”之前,一直是他们的好大姐,各种粗活重活抢着干,让他们几个小的轻松过活。可是这一切都因为那个姓瞿的男人改变了,她非他不嫁,偏偏魏老婆子还把她与男子私相授受传了出去,将林家颜面扫地。

好吧,现在她终于嫁得自己的“如意郎君”了,结果如何?就因为她生了两个女儿,便直接纳妾,纳妾不说,还要将大女儿给自己赶出家门。

林秀兰看见弟弟脸上的冷漠,心中难受的很,可是她现在又能怎样,已经选择这条路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她说道:“谢谢小宝,这几天多亏你们照顾小花了。”便绕到林宝身后将小花牵过来。

魏老婆子在林宝这里没讨到好,却把林秀兰压的死死的,手指头直戳修炼脑门:“我养只鸡也比你强,鸡还给我下蛋呢,你要是敢把这灾星带回家去,我立马让儿子把你休了。”

这话虽然是气头上说出来的,但是林秀兰一点也不会怀疑其真实性。从瞿童生就因为她生了两个女儿就能理直气壮纳一房妾室就看得出来,他已经厌了她。而且婆母在家里有着绝对高的权威,要想不被扫地出门,那么一切都要权益行事,包括自己的女儿,小花。

林秀兰一面受婆婆的抓掐叫骂,不敢反抗,却把这份恨意数倍加诸在小花身上。见自己三弟就在面前,更是颜面扫地,手中狠狠捏着小花的手,就差直接揉烂了。她压着火,问道:“婆母,小花毕竟是您的长孙女,总不能让她一直在外吧。”

魏老婆子大概是抓挠累了,哼了一声,“反正慧英没生下男娃前不准踏进瞿家半步…”她见那个瘟神一样的林宝还站在前面看笑话,气归气,却那对方无可奈何,也正是因为林宝在,魏老婆子才没有继续闹事。

当下便拍板让小花去野岭子守山…

原本以为多么不得了的风波,结果却以一场闹剧结束,小花也如命运早就安排好的那样,再次踏上“守山”的命运轨迹。幸运的是她没有得到“预料”中的责罚,免了皮肉之苦,对于她这孱弱的小身板来说才是最大的“恩惠”。而这恩惠却得益于三舅舅,这个突然间在小化脑海中变得扑朔迷离起来的人。

第二十四章 女生外相

野岭子山势平缓,上面长满黄杨,老榆等制作家具的上等树木,属于整个榆树村拥有。以前采伐木材的时候,每户人家都会派人到场上守一个月。

但是经过几十年的过度采伐,林场上树木逐渐稀疏,最大的也不过手臂粗,做不成家具,再加上林场距离榆树村还有几里山路,山里又没有田地,普通人家根本不会走到山林里面来,所以连一条像样的山道都没有。

到现在,那个林场便逐渐荒废下来。

不过村里的理正说了,谁要去山场守山林,就由村里拨给酬劳,一个月二十文钱。

二十文,每天喝稀糊糊都不够,而且林场偏远,周围全是绵延大山,时有野兽出没。最最重要的是那里根本就荒芜人烟,平时两个搭话的人都没有,到那里去比坐牢还艰难。以前林场有用的时候还好说,经常有人光顾,现在却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魏老婆子打的好算盘,直接将小花赶去林场,一方面把这个灾星加克星指使出去,眼不见为净,全了梅姑算命指点。另一方面还可以每个月拿几十文钱,权当废物利用。

哪里想到,当她一开口把小花送去林场的时候,儿媳直接就应承了下来,然后立马就回去给小花准备生活一应物什。

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儿子的,以后要留给孙子的,哪里容这个女娃子搬走?所以便急慌慌地往回赶,最后还是让秀云抱走了一床旧棉被,一张席子,一个破陶罐…林宝不理会魏老婆子的叫骂,直接帮小花把生活一应事物搬到五里外的野岭子上。

秀云还带了一些米粮红薯之类的,用背篓背着,一并送小花过去。

林宝故意走慢一点,等秀云走到旁边,便说道:“你这样做值得吗?”

秀云冷声回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怎样?”

林宝叹口气,“至少这是你自己生的娃,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不管以后怎样,都会跟你亲近。你这样做,不是直接把她送上绝路吗?”

秀云冷笑:“骨肉?亲近?亲近有什么用?我为我娘做了什么?我有能奢望她以后能给我什么?难道能给我一个家?给我…”秀云万万想不到一个五岁的娃能听懂这些,所以她说话声音一点也没有压制,她没注意到小花瘦弱的肩膀在听到她那一声冷哼明显的耸动一下。

林宝说道:“你真的不后悔么?我是说…”他目光淡漠地扫过小花背影,就像看着一株草一棵树。

“这世上哪个女人是被捧在手心放在蜜罐中长大的?所有人都那样过来了,倘若她真的死了的话,这就是她的命。我生了她并不意味着要养她一辈子,再说了,即便我现在对她再好,再护着她,等她以后找了男人,嫁人了,她还会记得我这个当娘的吗?哼,还不是像我一样…”秀云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怨恨,她恨自己也是个女儿身,恨几个弟弟夺了自己的幸福。在娘家便是当牛做马任劳任怨的,若非如此,爹娘会对自己好么?因为在他们眼中,样女儿就是给别人家养的,所以她要嫁人,她要成为一家之主…只可惜,她找错了人。

两姐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把郁积在心里多年的怨恨全部吐露出来,可是,这些话即便说出来了,心里却一点也没有轻松。

小花恰恰相反,她心里是彻底轻松了,原本还以为这个娘亲会念及骨血亲情来着,其实不然,她根本就没考虑过自己…她说的对,现在对自己再好,等嫁人了,一切便要围绕着夫君,哪里会顾及到娘家呢?所以就像前世那样,即便是把自己卖给别人当侍妾,她也从未反对过一分;即便几次三番来压榨自己也毫无心里压力;甚至到最后有人要她来杀自己以成全瞿家名声,也毫不犹豫地对自己动手了…

小花心里没有恨,只有深深的悲哀。呵,女人啊…

山路难行,三人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林场,在一个小坪子里有一间茅草屋,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山林中最不缺的就是木材,所以小屋都是一个个原木做的框架。这些木头都是无法改成做家具或者被虫蛀或者其它不值钱的杂木,唯一的好处就是,经过这么多年,顶棚的茅草盖顶已经完全*了,而小屋周围的木头框架基本完好。只是里里外外都异常杂乱,荒草丛生,根本无法住人。

秀云放下背篓,便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将杂乱全部扫开。

这里是以前伐木工人歇脚喝茶的地方,有不少散落的树枝。

林宝也手脚麻利地将这些树枝全部整理出来,小花见此,连忙去山坡上扯些葛藤回来,有植物杀手的异能,扯这些成年人都很难扯断的藤蔓,在小花手里轻松就折断了,然后拖到茅草屋旁边。

至于茅草,周围全是一人多高的丝毛草,没有镰刀,小花再次将她的异能发挥到极致,几乎左手拽着一大把丝毛草根部,脑海中发动意念“折断”,就扯下整丝毛草。双手在浓密的草笼中划拉个不停,不过一会就收拢了一大堆。

这时秀云也将地面大致清理了一下,三人一起开始捆扎茅草顶篷。

林宝力气大,将树枝规整地放在地上,小花递上丝毛草,秀云便在一旁将葛藤捆扎上去…

很快,一张勉强可以盖住整个屋顶的顶棚就做好了,直接盖将上去就行了。

秀云不停歇地将屋里发霉的东西全部清扫出去,小宝则用剩下的树枝和葛藤又捆扎了一个两尺宽的木排门,依旧用葛藤将一边在门柱上捆好。

弄完这一通,太阳已经落到山顶了,秀云匆匆将背篓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放在屋里地面上,嘱咐一句,“你自己在这里好好的,人要靠自己,我走了。”

林宝深深看了小花一眼,刚才三人都在忙乎,可能都没注意到小花是怎么弄来那么多葛藤和丝毛草的,但是他注意到了。看断面就像是那茅草早就被割了放那里一样…

心中的疑惑变成的笃信,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不知是叹息还是宽慰,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手再次在小花脑袋上抚摸一下。

第二十五章 采买

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尽,小花拿着唯一的破陶罐到旁边山涧中的石壁缝中接了一罐水回来。

早上在姥姥家吃了一碗糊糊,赶了几十里山路,又忙活了大半天,还使用了不少异能,小花现在只觉得异常疲惫。往肚子里咕咚咕咚灌了一气水,便身子一歪,倒在草堆里睡着了。

秋凉夜深露重,小花却睡得无比酣实,心中异常宁静,没有牵绊,没有忌讳…她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弃女。

因为一无所有而无所畏惧,前世桎梏自己一生的亲情友情爱情,现在什么都没有,如此干净利索,倒给了她无比安详宁静的空间。

如此也好。

只不过,虽然她并不奢求他们一定要对自己好,但是他们如此舍弃自己,却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所以不管前世是生命轨迹是怎样的,小花发誓,这一世,她不会再做别人的工具,不会再哈戳戳地给别人做嫁衣,她只为自己而活。

小花被一阵悦耳的鸟鸣吵醒,左手一股暖流从手臂一直汇入胸膛,于是整个人都暖呼呼的,非常舒服,将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咕噜…除了肚子还在唱空城计外。

小花心中欢喜,看着左手痴痴笑了出来,原来左手并非只是“杀手”,还可以清除身体疲惫呢。小花明显的感觉到身体比以前更加充满了力气,从草堆里爬起来,摘掉身上杂草,拍拍灰尘,打开门,一缕金灿灿的阳光透过树林罅隙照射进小屋,小屋顿时变得明媚而温暖起来。

没有火镰也没有火石,无法生火做饭,小花跑进山林中觅食。

林中到处是宝,只要肯下功夫,是饿不到肚子的。根据前世的记忆,小花找了些能入口的野果果腹。果实酸涩而小,也仅仅就是果腹而已。当肚子没有再咕噜噜叫了,便带上三舅舅给的银钱,直接去集镇。

又是一番翻山越岭,饶是再经铬的脚也被戳破了,新伤加旧伤,疼的小花抱着脚在地上打滚,十指连心呐。心里发狠,到了集镇一定要给自己卖一双鞋穿!

集镇稍微热闹一些,与上次下市后来的冷清截然不同,道路两边都摆满了各种小摊。

有把自己家地里的蔬菜粮食拿来卖,也有卖各种自制小吃的,糖葫芦,油串子等等,看的小花直流口水。索性去旁边的包子铺卖了两个大肉包子,和十个馒头,花去她十四文钱。虽然很肉疼,却吃的无比饱足和欢快,当前最紧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才能面对接下来的各种状况。

小花终于在场口上找到一个卖布鞋以及各种刺绣的小物什,但是地摊上却没有合小花脚的鞋。也是,小娃子哪用得着穿鞋呢,所以妇人卖的都是成年人,最大众的鞋样。

貌似妇人的生意不是很好,这里本就乡野之地,一般人家有女人给一家人做鞋做衣,倘若真有人来卖的话,别人反倒会认为他娶了一个啥样的懒婆娘呢,那是极没面子的事情。所以妇人看到小花来,并确认对方是真的要卖鞋后,便让她留下脚印大小,等过两天再赶集就给她送来。

整个集镇上就只有这一个卖鞋的地方,小花心道,等两天就等两天吧,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差这两天。只是留下一个脚印尺寸,即便对方爽约,她也不会损失什么。

没买到鞋子,小花仍旧光着脚丫。

接下来就是衣裳的事情了,再过一个月就入冬,身上这一件叫花子穿的破衣裳可挨不过去,索性现在就买。

一切和衣食相关的东西都贼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