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竹无虞点了点头,“这件事只有望川国的使者和护送玉叶公主的侍卫知道,传令下去,严锁消息,绝不能再让别的人知道,尤其是慕容寒枝!”天知道他到底在顾忌什么,反正他恨慕容寒枝入骨,无时无刻不想她死,就算让她知道了,难道他还怕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吗?

“是,皇上。”靳洪钊答应一声,立刻下去办事。

他们在这边倒是打算得好,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慕容寒叶的尸体被送进皇宫后不久,千不该万不该的,让正好路过的萧云儿给看了个正着!

尽管慕容寒叶是被放在车中运进来的,但她一看到望川国的人,心里就先有了几分疑惑,便寻了个机会,偷偷去问护送回来的侍卫。那些侍卫当中,有些是认识萧云儿的,也就不瞒她,因为这时候,他们也还没得到孤竹无虞的命令,不准说出这件事去。

乍一听此噩耗,她犹如被五雷轰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就没敢言语,急匆匆返回了嘉福宫。看到慕容寒枝,有心把实情告诉她,又怕她接受不了而出事,不告诉她吧,让她空怀着一份期待,也着实残忍。想来想去的,也没个法子,她简直是坐立难安。

慕容寒枝已经拿奇怪的目光盯了她好一会儿了,终于忍不住开口,“云儿,你是怎么回事,一刻都停不下来?”

萧云儿是停不下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不然就整理床铺,然后又打扫一尘不染的屋子,总之她要是不做点什么,就会心慌得无法忍受。“呵、呵呵,”她尴尬地笑,下意识地躲避着主子的视线,“奴婢、奴婢勤快嘛。”

慕容寒枝突然一怔,眼神凛然,“云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皇后娘娘又为难你?”萧云儿在她身边时间也不短了,她对她相当了解,这个样子要说没事,谁信。

萧云儿一个哆嗦,脸色早变了,“没、没有。”说到后面那个字,她几乎没了声,这样硬是否认有什么用,主子才不信。

“说。”慕容寒枝眼神一冷,站起来逼了过去。经过这些天的休养,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只是有时候思念孩儿,不免唏嘘。尽管知道那孩子是孤竹无虞的种,但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会一点都不挂念。

第81章 此仇不共戴天

萧云儿后退一步,眼睛越过她的肩膀看过去,“奴婢不敢说。”

“说。”慕容寒枝仍旧只是这个字,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好。奴婢说!”萧云儿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点头,既然这样,说就说吧,早晚的事,“娘娘,奴婢今天回来时,碰到了望川国的使者们。”她还是把话题给绕远了,主要是那么残忍的事,她实在没办法一下子说出来。

“望川国?”慕容寒枝呆了呆,“他们不是才走?”难道又有什么事吗?

“他们送回了寒叶的尸体。”萧云儿脖子一缩,小小声地、小心地把最后两个字吐了出来,然后微眯起眼,等着慕容寒枝的反应。那必定是疯狂而叫人无法接受的。

然慕容寒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除了脸色越来越白,她的眼神如止水一般,看不出一点异样。

萧云儿反倒诧异了,娘娘是没听清楚她的话呢,还是不相信?不会呀,她说的很明白,而且一向不对娘娘说混话的,那她…“娘娘!”

谁料她一句话没说出来,就见慕容寒枝眉头一皱,反手捂上心口,嘴一张,“哇”一声狂喷出一口鲜血。朝后就倒!

“娘娘?!”萧云儿惊声大叫,一把抱住了她,惊惧心疼之余,居然有些想要笑。对了,这才是正常的反应。手忙脚乱地把慕容寒枝扶上床去躺好,又帮她把脸上的汗和嘴角的血迹都擦去之后,萧云儿就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了。

“怎么办呢?皇上现在一定也知道了玉叶公主的事,他会不会来找娘娘?糟了!”一想到孤竹无虞,她才意识到一件事,惨然变了脸色,“皇上一定不想让娘娘知道玉叶公主的事,我这般多嘴----”坏了坏了,一定会被责罚的!

她正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偏偏怕什么来什么。门外一声通传,“皇上驾到”,把她给吓得一激灵,顾不得多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语无伦次地见礼,“奴奴奴婢参见皇皇上!”

孤竹无虞扫了她一眼,大为不悦。“慌慌张张地做什么?”

“奴婢不敢!”萧云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皇上恕罪,寒妃娘娘才睡下,要不要奴婢把娘娘叫起来?”

“没什么事吗?”孤竹无虞看了床上的慕容寒枝一眼,似乎没看出什么不妥,“有没有什么人来过?”

“回皇上,没有。”萧云儿亦是冰雪聪明之人,只听他话外音就知道,他一定是在试探主子是不是已经知道玉叶公主的事。

孤竹无虞点了点头,似乎很满意,“萧云儿,你记着,这嘉福宫里的事你多看着点儿,没事也别到处去,若是有人乱嚼舌头,只管来告诉朕,听着了?”

“奴婢遵旨!”萧云儿越发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还是不要多嘴的好。

孤竹无虞静立了一会,大概也觉得只能把话说到这份上,转身出去。不过,他也很明白一件事:慕容寒叶枉死的事,顶多只能瞒一时,还是得想个办法,永绝后患才行。当然,要想慕容寒枝不生事,唯一的办法,就是连她一起杀!

“奴婢恭送皇上!”送走孤竹无虞,萧云儿这才擦了一把满头的冷汗,哆嗦着站起身来,“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想告诉娘娘,玉叶公主的事----”

“他才不会,”慕容寒枝微弱而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来,萧云儿霍然回头,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半支起了身子,惨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如鬼似魅,“他是不想我生事,所以才来嘱咐你。”

“娘娘醒了吗?”萧云儿的心一下子悬到嗓子眼,都不敢看她,“娘娘,你是不是…想…”

“我不会哭,没用,”慕容寒枝冷冷一笑,尽管心碎欲死,她还是不能放任自己哭,“云儿,你千万记着,不管对谁,都不要说我已经知道寒叶已死的事,知道吗?”

“哦,”萧云儿应了一声,想想又觉得不忍,“那娘娘不去替玉叶公主不让她入土为安吗?”尽管知道慕容寒叶已死,她还是不忍心说出那个“尸”字。

“不用了,”慕容寒枝惨然而笑,眼泪到底还是落了下来,双手抓紧了被单,“人都死了,收不收尸的,也没什么意义。云儿,你有没有问出来,寒叶为何会死?”明明是那望川国皇上看中寒叶的,为什么人才嫁过去,马上就死于非命?

萧云儿面露难色,“这个吗,奴婢知道得也不清楚,他们好像是说,玉叶公主要行刺望川国皇上,然后…也不知道怎样的,玉叶公主就----”

慕容寒枝眼睛亮了亮,瞬间明白了所有事,“是了,寒叶不愿意嫁给望川国皇上,所以表面是要行刺他,其实----”她是想求死。因为在她看来,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就是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干净。她是因为恨死了孤竹无虞吧,所以才要假装行刺望川国皇上,为的就是挑起两国战争,她死也赚了。

可怜的寒叶,你哪里知道,孤竹无虞的心思远比你想像得要深沉的多,他怎么可能轻易向望川国宣战,你高估了自己的份量了!

“什么?”等了半天不见慕容寒枝有下文,萧云儿摸着头,很茫然的样子。

“没事,”慕容寒枝摇头,举袖擦干了泪,“云儿,以后不要再提寒叶的事,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你问过侍卫,不然你也许会没命!”不是她要吓唬萧云儿,实在是孤竹无虞行事一向异于常人,还是防着点好。

萧云儿打了个寒颤,赶紧点头,“知道了,娘娘,奴婢不会多嘴的。”

慕容寒枝无力地后仰上身,闭上眼睛,心里疼得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寒叶,寒叶!我到底还是没能保护得了你!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不死,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望川国皇上,孤竹无虞,你们等着!

隔了几天,孤竹无虞在昭阳殿大宴群臣,庆贺小皇子的出生。群臣自然明白孤竹无虞的心思,纷纷献上厚礼,以示庆贺。做为小皇子的娘亲,慕容寒枝也很“荣幸”地被请到了昭阳殿,坐在孤竹无虞一旁,受尽群臣的恭贺。自始至终,她都只是淡然地笑着,不卑不亢地承受下来。

孤竹无虞有意无意看了她几眼之后,低声开口,“你若是累了,就先进去休息。”

慕容寒枝大诧,转过头去看他,“皇上这是在关心我?”不是吧,他不是一直恨她要死吗?枉她这几天还一直在担心,孤竹无虞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折磨她,等折磨够了,再要了她的命呢。

“不行吗?”孤竹无虞挑眉反问,“还是说你天生的贱命,就喜欢朕对你粗暴?”对嘛,这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臣妾不敢,”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则恭敬的很,“皇上好意,臣妾自当受下,臣妾告退。”言毕她起身行了一礼,飘然入了内室,她还有话要对孤竹无虞说,不急着回嘉福宫去。

因为隔着玉石阶,群臣自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孤竹无虞对寒妃娘娘态度亲昵,彼此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孤竹无虞只当没看到严相愤怒的眼神和群臣猜测的样子,端起酒杯来,“今日只为庆贺皇子降生,众卿家不必拘礼,请尽兴!”

“谢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纷纷举杯,推杯换盏,笑语喧哗,好不热闹。

宴席散了之后,孤竹无虞有些微醉,挥手命靳洪钊退下,自己进了内室。

正坐在桌边想事情的慕容寒枝听到动静,立刻站起身来,“皇上。”

“有话对朕说?”孤竹无虞扫了她一眼,头脑有点儿晕,顺势坐了下去。

“是,”慕容寒枝轻咬了下唇,未语脸先红,“臣妾想见一见孩子。”

孤竹无虞抬头看她,眼眸清醒了几分,“见他做甚?你不是说过,只要孩子生下来,你就会离开,你对他又没有情意,见有何用?”巨巨有扛。

是我要走吗,明明就是你容我不下!慕容寒枝心中大急,万千言语却都梗在喉口,只因多说无益。“我臣妾只是想抱抱他,给他…臣妾这里----”她的脸涨得通红,双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随即深深垂下头去。

这两天她的双乳胀痛得厉害,奶水很足,可又不能亲自哺育孩儿,真是受罪。

孤竹无虞一时没会过意,眯着眼看她的胸前,“这里怎么了?”他是男人,又没当过爹,一时半会的自然想不到个中缘由。

慕容寒枝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只当孤竹无虞是故意轻薄,咬着牙跺脚,“皇上不愿意臣妾见他也就算了,何必污辱人!”说罢她提起裙摆就走,早知道就不说出来,偷偷去见孩子就好了。

谁料就在她经过孤竹无虞身边时,手腕一紧,已被他死死攥住,“朕准你走了吗?”

“疼!”手腕骨发出被虐待的呻吟声,慕容寒枝本能地沉肩挣扎,“你想要怎样?”该不会他在这时候对她动了杀机吧?

孤竹无虞只是笑着,倒没看出有什么恨意,“慕容寒枝,你是不是忘了与朕之间的约定?现在孩子也生下来了,朕也不曾要你妹妹的命,你欠朕的东西呢,什么时候给?”他说的,是所中之毒的解药吧,看来他还当慕容寒枝不知道妹妹已死的事,所以来谈条件了。

慕容寒枝身子狂震,几乎要掐住他的脖子,要他还妹妹命来!但她知道那样没用,只会激怒孤竹无虞,白白把命赔在这里而已!她死命掐紧了掌心,以刺痛来迫使自己冷静,还他一个僵硬的笑,“我没忘,解药我会给,不过配制解药需要时间,你等我。”

“是吗?”孤竹无虞目光闪烁,显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你别想跟朕耍花招,如果你敢算计朕,朕叫你没得后悔!”他也找霍图看过,但霍图看不出他所中何毒,更不用说配制解药。

说起来霍图所擅长的,只不过是饲养操纵毒物,对于花草之毒,他还真不怎么懂,不然孤竹无虞又怎么会受制于慕容寒枝。

“在这件事上,皇上只有选择相信我,是吗?”慕容寒枝忍受着手腕上的剧痛,傲然一笑。

孤竹无虞看着她,半晌后突然一笑,松开了手,“你说的对。”

慕容寒枝揉了揉手腕,又想起先前的事,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那皇上让我去见一见孩子,好不好?就见一面,很快就好。”

“无所谓,你去。”孤竹无虞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其实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是那么恨慕容寒枝,也不想她离开。如果她舍不得孩子,那不用他开口,她也会留下的。

至于留下她之后,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他要如何面对残缺的自己,如何面对害自己至斯的凶手,他还真没想过。

“多谢皇上。”慕容寒枝大喜,匆匆道一声谢,冲出门去,早已等候多时的萧云儿赶紧上前扶住她,一起去小皇子所在的香宜宫。

香宜宫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匠心独具,亭台楼阁依墙而建,九曲十八廊,清风徐来,阵阵荷花香钻入鼻端,沁人心脾。然慕容寒枝却无心欣赏景致,一路冲进房中。

“奴婢参见寒妃娘娘!”服侍小皇子的一干宫女和奶娘立刻纷纷跪倒行礼,态度恭敬。

“不必多礼,起来!”慕容寒枝眼睛只看着床上那小小的孩子,瞬也不瞬地冲过去,小心地坐在床沿,按捺住碰碰跳的心,仔细地看去。

孩子已经被好好地清洗过了,小脸上很干净,也很白皙,头发顺贴了,脸上的皮肤也展开了些,看上去红润而健康,只是还是有点儿小。他大概是饿了,小脑袋左右晃,嘴角碰到什么就含住什么,卖力地吮吸,吸一会儿不见有味道,便委屈地扁着小嘴,好不可爱。

慕容寒枝眼里荡漾着为人母的喜悦和柔情,小心地掀开薄被,将他抱了起来----好轻哦,像羽毛一样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将前额轻轻抵在孩子小小的胸前,感受着与孩子肌肤相亲的感觉。

宫女们见此情景,都识趣地退了出去,留下他们母子独处。

就这样安静地呆了一会,饿坏了的小家伙再也受不了,“喀喀”地哭起来,慕容寒枝赶紧把他抱在胸前,边解衣服边安慰道,“孩儿乖,娘亲这就喂你吃,好不好?”

嘴唇碰触到渴望的芳香和柔软,小家伙立刻来了精神,一口含住,嘴唇一动一动,吃得好开心。慕容寒枝低着头看着他,越看越欢喜,嘴角一直挂着笑,不时轻抚着孩子如玉般通透的肌肤,真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再也不要跟孩子分开了!

邦邦邦。

三更鼓声过后,宫里一片寂静,大多数人在这时候都已进入梦乡,只有心事重的人,才夜不能寐。慕容寒枝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不时看向门外,却还是不见萧云儿的影子,不由她不急。

那天她只从萧云儿口中得知,妹妹已死的事,可这几天她一直做恶梦,梦到妹妹向她求救,半夜里从恶梦中被吓醒之后,就再也无法安睡。所以她想要确切地知道,妹妹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其实她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不能复活,她唯一想知道的是,妹妹现在到底在哪里。

萧云儿虽然会武,但毕竟不是绝顶高手,遇到事情自保也许还可以,可要是被人发现了行踪,特别是被靳洪钊给逮到什么把柄,恐怕就很难脱身了。久等不见人回来,慕容寒枝不禁暗暗后悔,不该让萧云儿去冒这个险。

就在她忍不住要冲出去看个究竟时,萧云儿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两个一下撞在了一起。“哎呀!娘娘,你要去哪里?”萧云儿吃了一惊,赶紧一把扶住她。

“我没事,”慕容寒枝被撞得有点儿发晕,却顾不上许多,一把拉住她,“云儿,你怎么才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没有,”萧云儿喘过一口气,躲避着她的视线,“奴婢、奴婢不知道玉叶公主在哪里,所以找了很久,后来、后来奴婢偷听到靳统领吩咐侍卫们,说玉叶公主的尸身已经不能再放着,要、要把她----”

“怎样?!”慕容寒枝心里一颤,有种不好的预感,死死攥紧了她。

萧云儿疼得皱眉,但并不甩脱她,“要、要把玉叶公主给、给焚尸灭迹。”

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慕容寒枝陡然睁大了双眼,嘶声大叫,“不!”不能烧寒叶,不能!她还没有见她最后一面,怎么能----一念及此,她强撑着一口气,拔脚就跑。

“娘娘?”萧云儿大吃一惊,跑出去拦下她来,“娘娘,你不能去!你不是要说不能让皇上瞧出破绽来吗?!你这样跑去,有什么用?”

第82章 毁尸灭迹

“我不管!”慕容寒枝已经快要疯了,脑子里一片大乱,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我要见寒叶。( 我要见她!”

“娘娘!”萧云儿也急了,从后面死死抱住她,“娘娘不要叫!她们都还不知道玉叶公主的事,你再嚷下去,事情传到皇上耳朵里,你就没有机会给玉叶公主报仇啦!”

“报仇”两个字一入耳,慕容寒枝身子一震,陡然安静下去,两行泪慢慢从她脸上滑了下来。是啊,她苟且偷生到现在,对孤竹无虞虚与委蛇,不就是为了寻找机会离开,去找那望川国皇上报仇吗?

反正妹妹已经死了,是土埋还是火葬。有什么不同吗?她要为了这个去跟孤竹无虞闹,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把自己给赔进去,妹妹就要永远含冤于地下了!

良久之后,她已平静下去,脸色反常的惨白,眼神却是冷静的,“我没事了,云儿,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寒叶在哪里被----”

“越秀宫西面的废弃园林。”萧云儿放开她,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见她还算沉着。这才稍稍放心。

慕容寒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底已经一片冷然。“好,我们偷着去看看吧----放心,不会有事,我们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就是了。”

萧云儿本来还想阻止,想一想也不能太过残忍,只能答应,顶多到时候她机警一点就是了。

慕容寒枝是过去之后才想起来,越秀宫是以前五皇子和五皇子妃的居处,自打五皇子去望川国做质子,五皇子妃被休之后。就只有杨淑妃住在这里,整日以泪洗面,思念爱儿。她好几次都想过来看望杨淑妃,又怕格外惹她不高兴,也只有暗自替她求神灵保佑了。

越秀宫西面一里处,是一处废弃的园林,据说很久之前是冷宫来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废弃了。平时没有人会去那里,婢仆们也不会过去打扫,倒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去处。

“娘娘,那边。”两个人小心地过来之后,借着昏暗的月光,远远看见靳洪钊正指挥着几名侍卫准备干柴火油之类,旁边不远处的地上放着一卷白色的包裹,想来就是慕容寒叶的尸身无疑。

慕容寒枝心里猛地一痛,抬脚就要过去。

“娘娘?!”萧云儿吃了一惊,一把扯住她,拼命把她往花丛里面拉,“娘娘不是说要冷静,只看看就好吗?!”

“寒叶!他们、他们要烧…”慕容寒枝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紧咬的唇上也渗出血来,才没让自己嚎啕大哭!才隔了几天,她跟妹妹就已经阴阳永隔,以后妹妹再不会在她面前出现,不会叫她姐姐,不会拽着她的衣角撒娇!

天哪,你为什么如此残忍?!既然给了妹妹花朵一样的生命,为何又要在花未及开放之前,就任其凋零?!这到底是谁的错啊?

萧云儿不知道说什么好,早料到主子会控制不住自己,她打死都不会让主子前来受这份罪!你想啊,不管是谁,能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偷偷地毁掉而无动于衷呢----何况主子那么疼爱这个妹妹,个中曲折,实在是说也说不尽的。

慕容寒枝用力攥紧了一根带刺的花枝,不多时鲜血就顺着她的掌心流下来,她咬着牙哆嗦,低低地哭泣,“寒叶,对不起!对不起!”

听她动静越来越大,好像有侍卫已经往这边看过来,萧云儿吓坏了,一把捂住她的嘴,把她的哭泣压在喉口,变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呜咽。

那边已经准备得差不多,靳洪钊一摆手,一名侍卫立刻将火种伸过去中,“啪”一声响,火苗立刻冲天而起,将那一卷耀眼的白淹没在大火中。

慕容寒枝再也受不了,直起身子嘶叫“寒----”然她第一个字才出半声,萧云儿一下跳起来,一掌切在她后颈,她身子僵了僵之后,整个人就软倒在萧云儿怀里。

“天,吓死人了!”萧云儿有些吃力地接住她,用另一只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一转身背起她,借着夜色的掩护,快速离去。

那边,火苗由大至小,最终渐渐灭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闻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当然,因为靳洪钊先一步吩咐过,就算有人觉得奇怪,也不会多事的。

等火苗完全熄灭,靳洪钊弯腰过去,收了什么东西进一个小罐,吩咐他们这里收拾好,转身离去。

回到正阳殿,靳洪钊把那个小罐拿给孤竹无虞看,“皇上,这个----”

孤竹无虞斜了一眼,随即移开了视线,“放到偏堂吧,让人给她点起长明灯。”

靳洪钊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跟着似乎明白了孤竹无虞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答应一声,出去做事。

这天过后,慕容寒枝又成了没事人一样的,确切地说不是没事人,是知道应该忙什么事,为孤竹无虞配制解药。反正这些事别人不懂,自然也帮不上忙,就只有她自己跑前跑后,忙来忙去,整天穿梭于嘉福宫和药房之间,弄得浑身都是药味儿。

“就是这些?”听完靳洪钊的禀报,孤竹无虞沉思了一下,好像放心了。

靳洪钊应道,“是的,皇上,寒妃应该还不知道玉叶公主的事,再过一些日子,这件事就会彻底过去了。”

孤竹无虞点点头,也就不再多说。对于慕容寒叶的事,他其实并不是觉得愧疚,而是觉得不应该是这样。虽然望川国出于客气,对他所提出的诸如向他们进贡三年的赋税等条件一概答应,但听探子回报,望川国其实在暗中戒备,加紧了与其他国的联系,无非是在做两手准备而已。

所以,他也不得不防,有很多事要做,既然慕容寒枝始终不知道这件事,他也正好省下些心神应付朝政之事。

“她有没有再去看皇儿?”小皇子已经快满月了,到现在还没有被赐名,孤竹无虞正为难着呢,不知道该叫他什么好。

“去过几次,都是待一会儿就走,说是怕皇上会不高兴。”

孤竹无虞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随她吧。”

“是,皇上。”

靳洪钊出去好一会儿,孤竹无虞还是觉得心口有点堵,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总之就是不舒服。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忽”地一下站起身来,也不叫侍卫,一个人慢慢踱着步,去了嘉福宫。

慕容寒枝正在翻晒草药,那些黄黄绿绿的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被她拿来当宝贝似的,小心地摊开来,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铺好,神情专注的她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是谁,听到动静,头也不回地吩咐,“云儿,拿小筛子给我。”

萧云儿这会儿不在屋外,孤竹无虞左右看了看没见人影,慕容寒枝又反着伸出手来等着要,他走过去拿起小筛子递给她。

慕容寒枝接过来,把一棵干了的草放进去揉碎,把从小孔中漏出的细细粉末掉落到一个小盘子里去。她揉了一会儿,好像很不满意,“云儿,我不是叫你仔细选好,你看这棵无根子,都让虫子蛀了----呀!”回头看到身后的人居然是孤竹无虞,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筛子“啪”一声掉到了地上,“参----”

“行了,”孤竹无虞好像心情很好,托住她手肘,把她扶起来,“配制解药这么辛苦吗?”他看了看满院子的药草,光是用看的就觉得头疼。

“不辛苦!”慕容寒枝想也不想就摇头,满眼的惶恐,都不敢看他,“是臣妾害了皇上嘛,就算再辛苦,也是应该的。”巨巨有才。

孤竹无虞扬扬眉,“怎么,想赎罪吗?”

慕容寒枝的头垂得更低,脸色通红,不安地咬着唇,“臣妾知道没有资格,可是皇上放心,臣妾一定尽快配制出解药,到时候皇上再杀了臣妾不迟。”

一听这话,孤竹无虞立刻不高兴了,“好端端的,说什么杀不杀,朕不想听!”

“是,臣妾知错!”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慕容寒枝立刻先认错,末了又惊愕地抬头,“皇上?!”听他的意思,难道不想杀她了吗?

为什么?

孤竹无虞也不看她,自顾自翻看着那些药草,居然有种很踏实的感觉。如果,慕容寒枝不是曾经伤害过他,或者----

“皇上为皇子赐名了吗?”慕容寒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鼓了半天勇气才问出来。

“不曾,”孤竹无虞摇头,一说起皇儿,他的心情就会不自禁地好起来,“朕要好生想一想,怎么,你有好名字吗?”他回过头来看她,眼神里居然有期待。

慕容寒枝心一跳,慌乱地摇头,“不、不,臣妾没有资格。”

“算了,”孤竹无虞生气地回过身去,“不用你想,朕自己想。”

见他又无缘无故地生了气,慕容寒枝越发大气都不敢喘,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小心地开口,“臣妾如果离开了,皇上一定会着人好好照顾皇子的吧?”她口气里透露着太明显的不舍,傻瓜也听得出来。

孤竹无虞动作一停,回过身来看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你不放心?”

慕容寒枝咬着嘴唇点点头,又立刻摇头,“不、不是,臣妾…”

“不放心,就自己照顾他,你是他的娘亲,没有人比你更懂得如何照顾他,不是吗?”孤竹无虞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心里早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就算只是为了孩子,她已经不想离开了。

“皇上肯?”慕容寒枝惊喜莫名,才要高兴,突然又想起什么,“可是臣妾、臣妾这一身的罪孽----”

孤竹无虞只是笑笑,背着手慢慢离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慕容寒枝脸上惊喜、感激的笑容消失不见,代之以一片冰冷的仇恨,“孤竹无虞,你就得意好了,你会为你现在的天真付出代价!”

是的,如果她不表现出强烈地想要留下来的欲望,孤竹无虞又怎么会对她放松警惕,她又怎么有机会逃离这里,以寻找机会为妹妹报仇!相信那一天,会很快到来。

也许是因为慕容寒枝所表现出来的不舍和贪生让孤竹无虞对她放松了警惕,最近这段时间,在嘉福宫守卫的那些侍卫们明显少了,神情间也没了最初的戒备,甚至慕容寒枝出入宫中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必由他们寸步不离地跟着了。

萧云儿自然是不明白慕容寒枝在想什么,但有一点她很明白,那就是主子绝不可能就这样忘记了妹妹的仇恨,而一定是在忍辱偷生、伺机而动!她也曾不着痕迹地试探过慕容寒枝,都被她以一句“我自有分寸”给了挡了回来,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