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吗?”曲云暮正自责,闻言有些闪神,想了想才道,“除了刚才我所说,他私底下也颇为严谨,虽已功成名就,却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至今也没有娶妻,平日除了上朝,我跟他极少见面。”

至今没有娶妻?就等着娶回凤吟公主这个转世天女吗?慕容寒枝暗暗冷笑一声,“照这么说起来,奉阳王为人相当不错,所以才那么得人心吧?”不然,年纪轻轻的他又如何能分雪池国半壁江山,仅凭他一人之力,绝对做不到的。

曲云暮脸色一变,咬紧了牙,“奸臣一向懂得笼络人心,奉阳王的手段,你是没有领教过,他最好另让我逮到错处,否则----”

听他话里有浓烈的杀气,慕容寒枝心里一惊,立刻叫,“皇兄?”谨防隔墙有耳,这话被奉阳王听了去的话,他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曲云暮省及自己失言,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好了,阿凤,你去吧,自己小心。”

慕容寒枝点点头,转身出去,桑雨随后跟上。本来曲云烟是要一起去的,但被她拒绝了,说是在这宫中不会有事,曲云烟脸上的伤也有恶化的趋势,还是不要出去见风比较好,等她回来,就替曲云烟好好看一看。

出了东宫,不远处就是西苑凤凰林,很大的一片树林,落叶铺满林中小道,显得幽静而冷清。林子外是一个很大的水池,水面上浮着些绿色的植物,看不出什么,长长的木杆桥一直延伸到水池的中央,桥尽头是一座架在水上的亭子,是那种典型的四角飞檐式装点,颇有几分古色古香的味道。

慕容寒枝进来时,奉阳王正负手而立,眼睛看向远方,眼神幽远,给人很纯净的感觉。她无声一笑,淡然施礼,“我该称你将军,还是王爷?”

凌翊回眸看她,不惊不惧,“公主这是在讽刺臣?”做了领军将军,又做了奉阳王,公主是在说他得到的太多吗?

“不敢,”慕容寒枝敛去笑容,同时移开了视线,“王爷年纪虽轻,却已名扬天下,我该恭喜王爷才是。”这话里讽刺的意味就越发明显了,她原本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如今这么说,绝对是故意的,就是想试探一下,凌翊的底线在哪里----她的胆子还真是大呢。

凌翊静静看着她,眼波流动,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之后,见他还是不肯开口,慕容寒枝的倔劲儿一上来,笑容已变得有些冷,“看来王爷跟我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既如此,多说何益。”她转身就走,暗道这个凌翊到底是深藏不露,还是心思坦荡,不怕人说?为什么她话都说到如此份上了,他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等等,”凌翊不急不徐地开口,笃定慕容寒枝会停下来一样,“公主是在不忿臣手握重权?”

慕容寒枝一怔,突地停下了脚步,却并不回头,似乎是笑了笑,“王爷言重了,我十五年未曾回宫,朝中大事多亏有王爷和连相,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哪来不忿之说?”好,我就是要跟你对着说,我看你到底能忍我到什么程度!

凌翊又沉默下去,不过这一次他很快就接上话,“那么,公主的意思是,只要手握重权,就一定是奸佞,是吗?”

“…”慕容寒枝突然有种被堵住了心口的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没这么说。”是啊,有谁说龙椅上那个就是明君,手中有权者就该被千刀万剐?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为君者尽失民心,这把龙椅他又怎么会坐得长久、坐得安稳?

凌翊似乎松了一口气,咧开嘴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来,“公主没有误会臣就好,那,公主一定要走吗,不愿意跟臣多待一刻?”说到后来,他语声里已有了明显的落寞,如同心愿难偿一般。

尽管知道他是虚情假意,知道他要娶凤吟公主,只不过因为她是转世天女,但听到他这近乎恳求的语气,慕容寒枝的心还是颤了颤,不自觉地回过头来,“我没说一定要走,是你在讨厌我。”

“哦?”凌翊意外而惊讶,“公主何出此言?”他讨厌她?哪有这回事,是他这么说过吗,还是他做过什么,表示过什么,让公主有了这样的感觉?

慕容寒枝淡然一笑,眼神锐利,“那么,王爷喜欢我?”

凌翊微微一惊,大概没想到慕容寒枝会当面问出这个问题来,但他并没有多少犹豫,点了点头,“公主风华无双,不染纤尘,臣,喜欢公主。”既然公主是直性子之人,他也不必拖泥带水,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不好说的。

“是吗?”慕容寒枝嘲讽地笑,“王爷与我只见过两次,说得上喜欢吗?还是说王爷也如那些凡夫俗子一般,相信我是转世天女,想要利用我,以图不轨?”这话说出来,便算是跟凌翊摊了牌,就看他是要撕破脸,手底下见真章,还是极力否认,继续把戏演下去了。

凌翊一愣,看着她的脸,突然笑了,“公主所说的‘不轨’,指的是什么?臣要取皇上而代之?”

这回轮到慕容寒枝一惊,想也不想就低声怒喝,“凌翊,你好大的胆子!”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是什么意思?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还是不相信她会把他所说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告诉父皇知道,诛他九族?!

“臣胆子很小的,”相比之下,凌翊倒是波澜不惊,脸上不见丝毫惧色,“臣对皇上之心,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可公主才刚刚回宫,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就对臣横加指责,臣真是冤枉。”嘴里说着冤枉,他脸上却在笑,哪有半点受了委屈的样子。

“是吗?”慕容寒枝冷笑,抬高了下巴,“既然你觉得冤枉,那就办法证明你的清白,你敢不敢?”她这是在公然跟凌翊叫板,就看他是不是那么笨,会掉进她现挖的陷阱里。

凌翊也学她的样子,挑了挑眉,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公主的意思,要我解甲归田,以示自己并无野心?”就是说,他必须抛弃现在一切,做回一个庶民,她就会相信他只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想要娶她为妻?

“我知道你不会,”慕容寒枝不答,嘲讽地笑,“王爷之前所做一切努力,不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切,如果娶我为妻的代价是要放弃这一切,岂非太不值。既然如此,我们之间无话可说,王爷请吧。”要再不走,她跟凌翊一定会吵起来的,因为她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她触碰到凌翊的底线了。

“就算不放弃现在的一切,我也可以证明,我对皇室绝无二心。”凌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他的名字一样,铁骨铮铮。

慕容寒枝的心颤了颤,加快步子离去。是她的错觉吗,还是说凌翊太会做戏,为什么她开始相信,凌翊真的不是曲云暮兄妹所说的“奸佞”?“看来,我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她苦笑连连,真觉得没脸见曲云暮,这回去可怎么跟他交代?

自打数年前,曲天昭的皇后去世之后,他就一直不曾立后,除了比较宠爱洛淑妃之外,也没见他对哪个妃子特别在意,几乎没有哪两天晚上,为他侍寝的妃子是同一个人。曲天昭登基为皇之后,还真就没别的嗜好,就是在女色上下足了功夫,动不动就广选美女入后宫,不知道生生拆散了多少对鸳鸯,惹得天怒人怨的,他还不自知呢。

曲天昭的母后,也就是雪池国太后并非曲天昭的亲生娘亲,而是先皇后来所立的妃子,因而太后比曲天昭只大了不到十岁,平日很少离开所居的嘉宁宫,除了她的本家侄女陶沁儿,和经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奉阳王之外,她身边并没有特别亲密之人。

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得知那时候的奉阳王有如此本事的,后来的事实证明,她确实没有看错人,奉阳王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雪池国有曲天昭这样昏庸的皇上,还可以在塞外争得一席之地,奉阳王功不可没。巨台厅亡。

所以说,曲云暮兄妹只看到凌翊手握重权就说他是奸佞,实在太过武断了些,如果说凌翊真的有不轨之心,又怎会在朝堂之上处处与真正心怀不轨的丞相连延年做对,坏了他很多阴谋诡计?他一再向慕容寒枝强调自己对曲天昭的忠心,也不是全说假的,怎奈慕容寒枝一上来就认定他不是良善之辈,怎么可能听得进这话。

嘉宁宫里很安静,太后斜倚在榻上,微闭着双眼养神。她面容微有些黄,眼角不时轻跳一下,似乎不太舒服。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侍女静静站立一旁,看到帘外人影一闪,立刻俯身轻声道,“太后,奉阳王到。”

太后立刻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请他进来。”

侍女答应一声,朗声道,“太后有旨,奉阳王觐见!”

“谢太后。”一只白皙秀气的手伸进帘中,跟着轻轻一挑,凌翊迈步进入,弯腰施礼,“参见太后。”

“罢了,”太后面无表情,挥了挥手,“那凤吟公主,你可见过?”

“回太后,见过了,”凌翊起身,对太后的冷淡态度也不以为意,仿佛本来就是如此,丝毫不影响他对太后的恭敬,“不过,公主对臣,似乎很不满意。”

“她?”太后冷笑,眼神突然锐利,“凭什么?”好个凤吟公主,才一回朝就对她重视的人不满,是什么意思?还是她经常跟太子在一起,也听信了他的话,对她和奉阳王有成见?

“因为臣有能力与连相抗衡。”凌翊嘴角有一丝苦笑,但很淡,如高天流云,反正侍侯在旁的宫女们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因为在她们眼里,奉阳王一向高高在上,从不低头看比他矮的人,是不可被打败的神话。

“果然跟太子一样肤浅。”太后不停地冷笑,“也罢,既然她对你无心,你也不必在她身上浪费精力,什么转世天女,哀家还就不信了,她若真能预知过去未来,又怎会在外十五年,放下宫中一切不顾!”

第92章 情敌

这话说的有道理,也正应了曲云烟自己的话,如果她真的是转世天女,当然会先把他们这些奸佞给收拾了去。又怎么会被父皇母妃的性命所牵挂,乖乖回宫中来选驸马?

凌翊抿了抿唇,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怎么,你不听哀家的话?”太后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动了怒,“凌翊,你可别告诉哀家,你对凤吟公主已经动了情!”

“是。”凌翊瞬也不瞬地答,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太后怒极,站起来一扬手,“啪”一声,狠狠给了凌翊一记耳光!“你敢忤逆哀家?!”

因为没防备,更因为他从来不会反抗太后。凌翊被这一耳光打得直摔到一边去,右肩膀狠狠砸在墙上,疼得没了知觉,再回过头来时,嘴角一缕殷红的血慢慢流了下来。“臣不敢,可是臣----”

“闭嘴!”太后咬着牙,长着长指甲的手直指到凌翊鼻子上去,“那凤吟公主既然看你不起,你又何必讨她嫌,自己犯贱吗?!”这话一出口,她眼里就有了强烈的悔意,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别看凌翊在朝中无惧任何人,似乎没有弱点。然唯有她自己知道,什么能伤凌翊至深,且永无可挽回!

果然,此语一入耳。凌翊刹时惨白了脸色,捂着脸的手不住颤抖,牙齿也咬得咯咯响,仿佛不胜其寒,“太后息、息怒,臣、臣----”话未说完,他咬着牙,拧身就狂奔了出去。

太后伸长了手臂,却连他衣角都没有碰到,颓然坐倒,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该死!”

凌翊才跑出去没多久,帘外传来没规没矩的嚷嚷声,“太后太后!我刚刚好像看到凌翊哥哥从这里跑出去了,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宫女们面面相觑,彼此心照不宣:不用说,来的人是太后的侄女陶沁,她幼时父母双亡。被太后接到宫里来住,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后来长大了,却没学上多少规矩,再加上有太后宠着她,她自然是事事率性而为,别人纵使不喜欢她的性子,却都说不得她。

太后眉头皱了一皱,随即睁开眼睛,“沁儿,别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遇事别这么慌,行不行?”过了今年的生辰,陶沁就满了十八岁,就算再不放心、不舍得,也该找个好人家把她给嫁了,过份属于自己的日子。

陶沁几乎每天都要听太后唠叨一番,早练就左耳进、右耳出的绝技,闻言只是呵呵一乐,扑过去趴在太后膝头,仰起小脸来看她,眼睛亮闪闪的,“太后,你都还没有说,刚刚是不是凌翊哥哥来过?”她身段不是很高,且有些瘦,脸蛋儿不黑不白,五官也算清秀,与太后宫里这些婢女没什么两样,若非她是太后的亲侄女,谁会注意得到她。

太后点了点头,“是他来过,不过他有要事,接着就走了。”嘴上说着,太后心里叹息了一声,还真有点儿担心。凌翊这孩子一向心性高傲,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会找人说一说,这次被她伤到,别憋出病来才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陶沁对凌翊起了别样心思,而且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尽管凌翊对她从无半点欢喜之意,她仍旧缠着人家不放,每每凌翊来向太后禀报事情,她都要抓着他说上老半天,都不管人家是不是爱听。

对于这件事,太后的态度很不明朗,既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就任由陶沁由着性子闹,也不怕闹出什么事来。

“有什么事啊,凌翊哥哥每天都那么忙!”陶沁噘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额前的刘海一飘一飘的,倒也灵动可爱,“太后,那,我要你告诉凌翊哥哥的话,你说了吗?”

“什么?”太后还在烦心凌翊的事,思绪一时没转过来,“你要哀家说什么?”

“讨厌啦!”陶沁红了脸,扭着身子不依,“人家不是要太后问凌翊哥哥…问他、问他----”尽管性子泼辣,可她毕竟是个女儿家,脸皮子嫩,有些话真不好当面说出来。

她这一扭捏,太后倒是立刻想起来,心里再烦也不禁笑了笑,“罢了,丫头,那话不问也罢,奉阳王对你无意,你不知道吗,凤吟公主已经回宫。”

“什么?!”陶沁“腾”一下从地下跳起来,脸色早变了,“太后,你是说,凌翊哥哥他要对我始乱终弃,就因为凤吟公主?!”

一旁的宫女听了这话,尽皆哑然:奉阳王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好不好,始的什么乱,终的什么弃啊?

太后面色一沉,“沁儿,别乱说话,坏了奉阳王名声!凤吟公主她----”

“不行,我要去找她!”不等太后说出什么,陶沁回头就跑,也不知道她要去找谁,不过看她一脸的杀气腾腾,被找之人一定不会好过就是了。

太后居然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不停乱晃的珠帘,若有所思。

慕容寒枝分别跟连玦和奉阳王见过面之后,其实心里已经有了高下之分,虽说她只是在跟他们周旋,根本不可能嫁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但奉阳王此人,确实有着常人难以比肩的气度和气魄,会让人在面对他之时,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她一人独处时,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奉阳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心中不禁有着强烈的疑问,如果说奉阳王真的是宵小之徒,又怎会有那般澄澈的眼神,那般掷地有声的承诺?还是说只是因为他太会做戏,连几经生死的她,都看不透他?

隔了几日,连玦又入宫来见她,但她因为心中有事,又担心曲云暮的伤势,再加上曲云烟脸上的伤也是她在诊治,她不想见他。

可她低估了连玦对人死缠烂打的功夫,她不过出东宫要去药房的功夫,连玦就突然从某个地方冒出来,把她拦了下来。“公主留步!”

一听见他的声音,慕容寒枝先皱了皱眉,碍于丞相的面子,又不能对他太过冷淡,只能强压着心头的反感,淡然一笑,“原来是连公子,真是巧呢。”

“说什么巧,我正到处找公主呢,”连玦挑着眉走近,笑得相当不怀好意,“我好几次去东宫找公主,桑雨那丫头总说公主不在,一会儿说是去见皇上,一会儿又说公主去药房,公主还真是忙呢。”

慕容寒枝默然,是她不想见连玦,所以才要桑雨挡他的驾,不过看起来对他没什么用,他的脸皮还真不是一般的厚呢。“不好意思,连公子,你也知道的,皇兄在回国途中遭人行刺,受伤中毒,我忙于替皇兄解毒,怠慢了连公子,还请见谅。”

“什么?”连玦夸张地掀高了眉毛,跟见了鬼一样,“原来公主还会替人解毒?!”哇呀,不得了,枉他还见公主一副柔弱样,还当她什么都做不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

慕容寒枝淡然道,“在宫外时,长日无聊,便粗学了些皮毛,让连公子见笑了。如果连公子没什么要紧事,我要去药房抓药,连公子请。”话一说完她绕过他就走,桑雨随后跟了上去。

“公主何必这么急?”谁料连玦哪里会让人走得安生,一把就抓住了慕容寒枝的手腕,“我好不容易才见到公主,话都没说几句,公主急着走什么?”

慕容寒枝只不过愣了一愣的功夫,手腕已被拿住,她心下一惊,本能地挣扎,“连公子这是做什么?!快些放手!”自打离开孤竹国,她已经久未与男子肌肤相亲,突然之间被连玦如此对待,她自然是又惊又怒,恨不得甩他一记耳光!

可连玦好不容易才逮到人,怎么可能轻易放手,用力抓紧了她,嘻皮笑脸地凑近,“公主干嘛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要公主嫁了给我,我自然把公主当天仙一般供着,不会委屈了公主。”

说的什么混话?!桑雨到底听不下去了,上前一步,眼神森寒,“连公了请放尊重些,公主千金之躯,若是有丝毫闪失,奴婢承担不起。”

“滚一边去!”连玦不客气地骂,唾沫星子乱飞,“你个贱婢,在本公子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余地,闪开!”

桑雨大怒,牙关一咬,才要出手,慕容寒枝一把扯住了她,“桑雨,不可造次!连公子,请你放手,否则我定会禀报父皇!”

连玦根本没把曲天昭放在眼里,闻言不惊不惧,“得了吧!公主,在这朝中只有我愿意做的事,没有我不敢做的事!再说,皇上本来就是要把公主许配给我的,你就算告诉了皇上,他又奈我何?”

这话说的倒是,反正曲天昭只是一个傀儡皇帝,只要丞相说一句话,也就奉阳王能够与他抗衡一二,别人谁能阻止他娶凤吟公主进门?

“你----”

慕容寒枝又惊又怒,偏生又不能真的把连玦怎么样,正不知道如何脱身之时,身后有冰冷的声音传来,“皇上什么时候说过,一定会把凤吟公主嫁给连公子你?”

是奉阳王?在这个时候见到此人,慕容寒枝居然有几分惊喜之意,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多了几许求救的意味,只是她还不自知而已。

凌翊缓步走近,直视着连玦瞬间愤怒的脸,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笑意。

“你?你来做什么?”连玦怔了怔,才意识到被情敌给坏了好事,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放开慕容寒枝的手,指上了凌翊的鼻尖。巨布斤划。

“我只是路过,看到连公子你对公主不敬,来说句公道话而已。”话是对连玦说,凌翊的目光却是落在慕容寒枝脸上的,温柔中带着询问,他是在问她有没有事。

慕容寒枝揉着疼痛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天杀的,敢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你两个当我是死人吗?连玦气得直跳脚,蹦到他两个中间,隔断凌翊的视线,怪笑两声,“公道话?哈哈,奉阳王,你当你自己是谁?我对公主是一片真心,公主对我更是倾心相待,用得着你来多管闲事?”

桑雨冷眼看着他两个,尽管对他们都没有好感,可这两个人往一块儿一站,立刻就比对出高下来:连玦绝对比不过奉阳王的高贵大气,他身上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连玦根本就难望项背----看来在这一点上,她跟慕容寒枝的看法是一致的。

“是吗?”奉阳王神情不变,只是收回了视线,看向别处,“你的心意没必要告诉我,至于公主的心意,还是公主自己说了才算,是吗?”

“你??”连玦大怒,才想要找凌翊理论,想了想又奔到慕容寒枝面前去,“公主,你这就当着奉阳王的面说,你喜欢的人是我,要嫁的人是我,快说!”说着话,他作势欲扑,样子很吓人。

“你站住!”慕容寒枝一惊,想也不想就躲到凌翊身后,轻轻抖着,然这时候她才意识到一件事:她不应该躲到这边来,应该躲到桑雨那边去,不然不是明着在告诉连玦,她中意的人是奉阳王?

凌翊微一愕,眼睛里的笑意慢慢扩散开来,神情却仍旧是淡然的,就好像一切就应该这样似的。

“公主!”连玦大怒,牙齿咬得咯咯响,“你、你们----”

慕容寒枝咬了咬嘴唇,转到凌翊面前去,却并不看他,“我跟你之间,应该没有话好说,你还来做什么?”

连玦原本是想大发雷霆的,但一听到慕容寒枝对奉阳王无意,不由惊喜莫名,喉咙动了动,居然闭上了嘴,得意地看向奉阳王,就看他怎么狼狈退走。想跟我抢公主?省省吧。

凌翊轻咬了下嘴唇,眼里闪过一丝无助,低垂了眼睑,“臣、臣想知道公主的心意。”

慕容寒枝身子震了震,万未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直接,更没想到他当着连玦的面也敢如此相问,心早乱了,“我、我的心意,早就对你说过,你、你又何必多此一问。”她暗骂自己一句懦弱,不是心里坦荡荡吗?不是很清楚自己对奉阳王无意吗?那她为何还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敢明明白白地拒绝他。

凌翊抬起头,连无助也那么淡,似乎不是为博人同情,只是一种无意识的情感流露而已,“那么,公主不想知道臣的心意吗?”无论慕容寒枝对他态度有多么恶劣,多么拒他于千里之外,他永远这样不惊不惧,这份涵养与深沉,少有人及。

是啊,真要说起来,真正的雪池国公主到底应该嫌弃他的哪一方面?论家世,他年纪轻轻就被封为王,官拜领军将军,不够显赫吗?论相貌,他自是丰神俊郎,含蓄内敛,放眼朝中,几人能及?论人品,他温文尔雅,宽容大度,别人还能要求他怎么样?

所以说,这样看起来,他唯一让曲云暮兄妹恨得咬牙的,就是手上所握的权势。如果他能够放下这一切,或者能够为曲云暮兄妹所用,是不是他就没有一点短处,是一个完人?

“你是何心意?”慕容寒枝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怔怔地瞧着他,似已忘了身处何地----有什么办法,想来没有几个女子能够在他如此深情地注视之下,还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吧。

凌翊笑笑,神情间轻松了些,“臣对公主的心意,是真的,天地可鉴。”

“哈!”连玦怪笑一声,眉毛一掀一掀的,“天地可鉴?!算了吧你,天地要真长眼,能容你在这里狂猖?”妈的奉阳王,整个朝中就他在跟连家做对,活得不耐烦了是怎么的!

可让他们有火没处发的是,奉阳王背后的人是太后,而太后在朝中的威慑力绝对不容小觑,一时之间,朝中这两派人物处在一个恐怖平衡之中,谁都没有绝对的把握和力量把对方一举击溃。

“连公子确定,是在跟本王说话吗?”凌翊抬眼看他,脸上虽有笑容,眼睛里却无笑意,眼神更是瞬间冰冷,带着明显的挑衅。放眼朝中,他对任何人都是客气而谦恭的,唯独对连家人,他从不给他们好声气,但也绝不会主动招惹他们,如果被他们给惹到,他会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这也就是为什么朝中人看他们是死敌的原因了。

尽管是在大白天,连玦长这么大也没有怕过谁来,可面对凌翊这冷冽的目光,他还是打了个哆嗦,眼里也有了惧色,嘴上却不肯认输,“你、你瞪什么瞪,我、我才不怕你!我告诉我父亲你欺负我,他、他不会放过你!”

看透他的色厉内荏,凌翊只是无声冷笑,并不回话,免得被人以为,他跟这个败家子是一样的愚蠢。

连玦被他给笑得忒没有面子,却也不敢真的造次,衣袖一挥,装有气度的,“怕了吧?哼,本公子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呸,白白被你给坏了兴致,没劲!”他一路骂骂咧咧,一边把奉阳王祖宗十八代都臭了一顿,真希望他突然死掉,那就没人跟他抢公主啦!

第93章 除非你不喜欢我

其实,他一心想要娶到凤吟公主,还真就不是因为她是什么转世天女,能知道过去未来。那对他没意思,他就是看中她的美貌而已。这跟他之前弄到手的任何一个绝色一样,只要到手了,玩过了,觉得没意思了,就会丢到一边去的。所以说,只要稍稍有点心思的女子,就绝不可能舍奉阳王而跟连玦,更何况是一向聪慧无双的慕容寒枝呢。

“奉阳王好气魄。”慕容寒枝一笑,这话也听不出褒贬。

凌翊回过头来看她,也不着恼,“连家气焰一向嚣张,不压一压他们,他们还真以为朝中无人----罢了。公主还没有回答臣刚才的问题,公主对臣有一点点喜欢吗?”

哪怕只是一点点,让他知道,他跟连玦在慕容寒枝心里的份量是不一样的,也让他确定一下,自己没有看错人,慕容寒枝跟那些人不同。

原本以为可以借着连玦的胡闹把这件事糊弄过去,哪料凌翊竟然是无比的认真,慕容寒枝心下一慌,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你何苦如此。”

她表现得那般明显,他难道看不出她无意跟他。大丈夫何患无妻,天下好女子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他非要娶她做什么?

“臣真心喜欢公主,这是再好不过的事,臣不觉得苦。”凌翊眼里的落寞之色在一点一点加深,准备好要放弃了。他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慕容寒枝若再不明白他的心意,非要拒绝他的话,他只能徒叹奈何。

慕容寒枝再退一步,突然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这个奉阳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一言一行简直叫人无法理解,他的眼睛、他的心都如同掉落在万丈深渊当中,让人看也看不透!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着凌翊如水的眼眸,冷静得道,“奉阳王,你非逼着我说是吗?好,我说。我不是转世天女,我不能预知过去未来,我什么都帮不了,这样说你满意了吗?”他们想要娶她,为的不就是如此吗?

凌翊愣了愣,接着眼里居然有了惊喜之色,“公主不愿答应臣,只是在顾虑此事吗?那么公主完全可以放心。臣喜欢公主,无关其他,除非公主不喜欢臣,否则臣不会放弃。”

他大概是忘了太后给他的那一巴掌了,如果说他争的不是公主的天女身份,那么他跟慕容寒枝才见了几面而已,又怎么会确定喜欢她到死心塌地的地步?

慕容寒枝有点急了,怎么说这个人都不明白,难道要她说,她是假冒的公主,与他和连玦周旋,就是为了打垮他们吗?“我----”

“公主若是肯相信臣的一片真心,臣怎么都无所谓。”凌翊抢过话来,越发镇定自若,她不敢轻易相信,他不怪她,他会证明给她看。

“你、你根本没有想过娶我的后果,奉阳王,你有可能会失去一切!”慕容寒枝这话是真的,因为她的真实身份只有她自己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一定会恼羞成怒,说不定还会杀了她以泄愤。(

而就算是那样,他也一定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世人的嘲笑、羞辱会把他给摧毁的,什么名誉、地位、权势,他可能真的会因此而一无所有。

似乎早料到慕容寒枝会这么说,凌翊很快就接上话,“只要有公主,臣就有了一切。”听他话的意思,难道为了慕容寒枝,他什么都舍得吗?那为什么两人初见之时,慕容寒枝要他放弃一切以示清白,他却不肯?这个人,行事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呵呵,”慕容寒枝微一怔,跟着嘲讽地笑,摇头,“王爷,这话不可轻易说出口,放弃比拥有要难千万倍,不到必须做出决策之时,谁愿意承受那种痛苦。”

至少她就从不相信,天底下真有这样的笨蛋,为了心爱之人,甘愿舍弃一切。要真有这样的人,要么是傻瓜,要么就是所拥有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

凌翊沉默一会,点头,“臣知道公主此时心情不好,臣先告辞,现在公主不相信臣也无所谓,来日方长,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但愿到那时候,”他咬了咬嘴唇,一瞬间神情复杂,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不会太迟。”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孤独而凄凉的背影,慕容寒枝第一次觉得,她,和曲云暮他们所有人,可能真的误会什么了。

路上这一耽搁,慕容寒枝回到东宫时,曲云烟已经等了好大一会儿,见她脸色不好,心里一紧,“公主,有什么事吗?”不会是皇兄的病又重了吧,还是说她脸上的伤没得治了?

“没事,”慕容寒枝在进门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点了点桑雨的手肘,自然是不要她把遇到奉阳王和连玦的事说出去,除了徒增他们的担忧之情之外,别无人用。“云烟,我来帮你看伤。”

曲云烟不是笨人,自然看得出来慕容寒枝有心事,她询问的目光看向桑雨,后者轻摇了下头,她本能地当慕容寒枝是在为明日选驸马之事心烦,也就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坐到桌边去。

主子的脸被毁时,桑雨是唯一一个亲眼见到那恐怖景象之人,因而现在她说什么也不敢再看,先退到门外去守着,又竖起耳朵来听里面的动静。

尽管早已经有心理准备,知道曲云烟脸上的伤肯定不会轻,但等亲眼看到她脸上横一道、竖一道、斜一道还在往外渗着脓血、向两旁翻开的伤口时,慕容寒枝还是吃了一惊,瞬间变了脸色!“云烟,你、你下手怎么这样狠?”

曲云烟冷笑,透着无尽的悲凉和愤恨,“不把这张脸毁得彻底一些,又怎么能让那两个人死心!”

话又说回来,她是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会巧遇慕容寒枝,更由她代替了自己来做这个公主,早知如此,她真不该一时冲动,把脸毁成这样。

慕容寒枝哑然,情知多说无益,也就闭上了嘴,用准备好的纱布蘸着温水轻轻擦拭曲云烟脸上的脓血。尖锐的疼痛传来,曲云烟下意识地偏脸,又僵直着脖子不动,冷汗慢慢渗了出来。

“公主,有没有我…有没有你母妃的消息?”为转移注意力,曲云烟忍着疼,颤声开口,差点说错话。回宫来已经十几日了,尽管很担心母妃,可碍于如今她身份上的限制,她又不能到宫中各处去找,就算急死也是无用。巨布他扛。

慕容寒枝手上动作顿了顿,歉然道,“有,等于没有,那日我曾遇上洛淑妃,她说母妃如今只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至于实情如何,我也不知。”

曲天昭一直不让她们母女见面,估计是受了连、秦两人的警告或者恐吓,除非她乖乖选出驸马来,否则她们母女不用想平安见到彼此了。

“哼!”曲云烟冷笑,因为疼痛,也因为恨,她脸容已有些扭曲,衬上那些吓人的伤痕,令得她的脸如同地狱里出来的鬼一样可怕,“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否则他们也不会以母妃的命为要挟,要我、要公主回宫!天杀的,那些奸臣贼子,上天怎么不收拾了他们----呀!”脸上突然一阵刺痛,她叫了声,本能地握住了慕容寒枝的手。

“云烟,不可乱说话!”慕容寒枝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知道桑雨在,这才稍稍放心,“选驸马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别急了,急也是无用。”

“那,公主打算怎么做?”曲云烟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倒抽一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明天慕容寒枝就必须为自己选一个驸马,那选出来之后呢,她是不是必须跟对方成亲?

慕容寒枝一笑,很自信的样子,“放心,我自会让他们知难而退。”

曲云烟还待再说什么,但看到她似乎早已有了计划的样子,也就不再多说。“那公主一切小心。对了,公主,我这脸上的伤,可治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