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没说,不准用内力,”慕容寒枝丝毫不意外他想耍赖,毕竟凌翊能够恢复功力,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何况方才许公子已经有言在无,只要王爷过关就放我们走,大丈夫一言既出,便不能反悔,否则如何取信于人?”

“我----”施洛纵然狠绝,却不是小人,被慕容寒枝说到哑口无言,就算再心有不甘,也只能恨恨别过脸去,“凤吟公主,算你狠!”

“过奖。”明明知道人家说的是气话,慕容寒枝还气死人不偿命地冲着人家施礼,“许公子,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许玄澈咳嗽一声,以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公主,王爷,此番是许某得罪了,王爷既已过关,你们当然可以离开,不过,我警告你们,不要再管‘魅影’的事,否则我不会对你们客气。”末了一句已经有了警告的意味,而且慕容寒枝绝不怀疑,如果他们阻碍了许玄澈的报仇大计,他绝计不会对他们客气。

慕容寒枝咬咬唇,眼神也一冷,“许公子,我希望你能够想想清楚,杀人终究是要偿命的,法理不容,还是趁早收手吧。”

“法理不容?”许玄澈冷笑,“是,杀人就该偿命,所以我没有做错,从杀第一个人开始,我就没打算收手,也没可能收手!道不同不相为谋,公主,王爷,请吧。”

他往旁边让开两步,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奉阳王,上次你进来的那个入口,我已毁去,而且在旁边埋下了威力巨大的炸药,你要擅自带人来开启的话,炸药就会爆炸,谁靠近谁就会粉身碎骨,你如果不相信,那就试试看。”

他思虑得倒是周全,连这个都想到了,不过想来他也明白,这只能防朝廷一时,防不了一世,他只求能够拖得一时是一时,杀掉最后一名朝臣之后,其他的就无所谓了。共乒在才。

凌翊无言,他早知道许玄澈会做好万全准备,也没期望能够再从上次的入口进来。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问,便过去拉起许玄澈的手,不顾他愕然的目光,在他掌心划字,(上次,为什么看我身上的烙印?)而后凌翊抬头看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凌翊一直在奇怪,为什么许玄澈看到他心口的烙印时,反应会那么奇怪,而且一改对他的敌对态度,还从施洛手上把他救下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事他不知道,所以才要问清楚。

可他没料到的是,许玄澈看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抽回手来,脸也瞬间变得煞白,咬着牙骂道,“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快点滚?!”

尽管已经脱离险境,但凌翊和慕容寒枝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离开那个地方,又是怎么被人送回来。因为他们一到通道入口,就突然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跟着脑子里一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是守皇宫的侍卫发现他们昏倒在宫门不远处,这才把他们一个送回奉阳王府,一个送回东宫的。

慕容寒枝直晕了两个时辰才悠悠醒转,一睁开眼就迎上太子和曲云烟满含焦急关切之色的脸容来,她不禁一笑,“皇兄,云烟。”

太子大概是太过惊喜于她的平安归来,愣了愣才回神,猛一下扑倒在她床边,“阿凤,你终于醒了吗?!你要吓死我了,你这些天到底去哪里了,是不是‘魅影’把你掳了去,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

“太子殿下?!”曲云烟越听下去,眼神就越难看,到最后也顾不上会不会穿帮,就大叫一声,把太子给挤到一边去,“你问完了没啊,公主才刚刚脱险归来,身体还很虚弱,你不让人好生休息,尽是问这些做什么?”

“啊,哦!”太子恍然回神,情知自己是太过份了,不禁讪讪然红了脸,“那、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你了,阿凤,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慕容寒枝原本也不想细说“魅影”之事,闻言正中下怀,点了点头,跟着闭上了眼睛。她其实很担心凌翊,不知道他在失声之下如何跟奉阳王府的人解释,急着要去见他,又怕当着太子的面说出来,会遭他质疑反对,才隐忍着不说。

等所有人都出去,慕容寒枝就睁开眼睛坐起来,低声叫,“桑雨。”

桑雨像是随时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一般,慕容寒枝才一出声,她就一把推开门走了进来,情绪有些激动,“公主醒了吗,有什么吩咐?”

“我没事,”慕容寒枝冲她安慰似的笑笑,“这些天我虽不得自由,但并未受伤,你放心就是。”

桑雨咬了咬嘴唇,面露愧色,突然双膝一敢,“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护主不力,属下该死!”那天要不是她没能护得公主周全,公主就不会被掳这么久而不得回宫了。

这些天她担心公主会遭受什么非人的对待,一直是食不知味,整个人都瘦了很多,把桑霖给心疼得,恨不得替她承受下来。好在公主没什么事,否则她只有以死谢罪了。

方才看到公主回来,她简直高兴得要命,要不是太子和曲云烟在,她早抱着公主哭个够本了。

“都跟你说了我没事,何况你也没有错,”慕容寒枝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把她扶起来,“再说你也受了伤,别跪来跪去了,当心伤口裂开。”

原来公主还记得我受了伤吗?桑雨心里一暖,眼里满满都是感激之色,眼泪都要流下来,“谢公主挂念,属下的伤没事。”伤口本来就不是太深,再加上这两天桑霖一直帮她换药,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慕容寒枝起身,匆匆整理一下衣衫,“桑雨,我们去奉阳王府,快点。”

“啊?”桑雨一怔,继而劝道,“公主才回来就要奔波劳累吗?属下听他们说了,奉阳王也没有受伤,公主不用担心。”

“别多说话,快走!”慕容寒枝知道桑雨不会明白她在担心什么,这三言两语的,也解释不清楚,先走再说。

只要是慕容寒枝决定的事,桑雨一向没办法,何况经过慕容寒枝被劫一事,她对凌翊已经有了相当的好感,闻言也不再多说,这一主一仆又像往常一样,悄悄避开众人,往奉阳王府而去。

凌翊其实早就已经醒了,他的功力在慕容寒枝帮助之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虽然身体还是有点虚弱,得依靠慢慢调息来恢复到平日的功力,但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他的喉咙却一直在痛,火烧火燎的,简直无法忍受。

因为身边一直有人在走来走去地侍候,他又不想被他们知道自己哑了的事,便一直不曾有什么动静,直到房间里清静了,这才睁开眼睛下床,试着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得难受,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他突然失踪又突然回朝,皇上和太后一定会有所怀疑,会问这些天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这个样子可如何解释得出来?何况他见过许靖远和许玄澈的事,还不知道该不该问太后。

如果不问,势必没办法知道当年的事,也没办法查出“魅影”下一个要杀的人是谁,可如果问了,就一定会牵扯出当年的事来,那件事一定是冤案无疑,旧事重提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受到牵连!

他正不知如何抉择,门上有人影一闪,他心中一惊,才要转回床上躺好,门外的人已经轻声开口,“王爷,我是凤吟,可以进来吗?”本来慕容寒枝跟凌翊之前是不用如此客气的,但如今情形不同,她不想看到一些对凌翊来说,不好的东西。

凌翊登时松了一口气,快步过去打开了门,对着慕容寒枝无声一笑,侧身让开,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到他神情平静,慕容寒枝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命桑雨在门外等候,自己走了进去,反手关门,眼里是无尽的关切,“王爷可曾找府上的大夫看伤?”

凌翊摇了摇头,示意慕容寒枝到桌边坐下,过去拿过纸笔来,在纸上写道:(他们治不得。)虽然他不懂医道,但也猜得到施洛所用的药必定霸道之至,寻常大夫怎看得了。

慕容寒枝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他的话,“王爷,给我看一下可好?”

凌翊点点头,放下笔,很顺从地张开口,静静等待慕容寒枝为他看伤。如今而言,除了慕容寒枝,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慕容寒枝尽量表现得淡然一些,怕会引起凌翊紧张或者怎样,仔细替他看过一阵,发现他的喉咙坏得很厉害,但好在还没有到治不得的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真的能治好,凌翊可以再说得出话,也会因为喉咙曾经大伤而改变声音,不及原先的清亮了。

“王爷,我会尽快治好你的伤,你相信我就好,只是我在担心,许将军和许公子他们接下来一定会再杀人,我们是不是该找父皇和太后问个明白?”

当年的事必定牵扯重大,她一路向着奉阳王府来时,就一直在想这件事,不知道该怎么问这件事,怕会牵连到无辜的人,看来在这一点上,她跟凌翊有着相同的顾虑。

凌翊神色一凝,想了想又提起笔来快速写道:(臣也正在想这件事,许将军之案,十有八九是冤案,想知道‘魅影’接下来要杀谁,就必须知道当年的事,否则----)

“我也是如此想的,”慕容寒枝神情越来越凝重,“我只是担心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知道当年之事的朝臣也是死的死、走的走,先皇又在那一年驾崩,也只有太后和父皇最应该知道当年的事,不如----”

她还不曾说出个所以然,门外突然传来内侍裘公公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父皇?”

皇上?

慕容寒枝和凌翊同时一惊,没想到曲天昭会到奉阳王府,一般而言,他是不会踏足这里的,只知道呆在宫中享乐。两人不及细想,快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出门跪倒接驾,慕容寒枝脆生生道,“儿臣参见父皇。”当然,凌翊因为嗓子已坏,出不得声,只是低下头去。

第124章 死有余辜

“凤吟?”曲天昭大为意外,“你如何会在此?”侍卫不是来报,说凤吟公主为歹人所伤,昏迷不醒。正在东宫休息吗?因而他才不曾先去看她,当然是不想知道一些不堪知道的事,就先来探视同样被发现昏倒在宫门外的奉阳王,结果他两个倒是一起出现了,省了他一趟腿脚。

慕容寒枝恭敬地道,“回父皇话,儿臣因为不放心‘魅影’之案,因而醒来后就来找王爷商讨此案,不敢有耽误。”

“这么说,你和奉阳王这些天都落在‘魅影’手上?”曲天昭目光闪动,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那凤吟你呢?”

“儿臣没事,”明白他的担忧,慕容寒枝暗里冷笑,面上却一片云淡风轻,“‘魅影’会掳儿臣。是事出有因,并非父皇想得那般,父皇请入内,儿臣有事禀告。”说着话她站起身,凌翊也就随后站了起来。

曲天昭喉咙动了动,知道慕容寒枝明白他的意思,不禁有些尴尬,赶紧迈步进去,把裘公公留在了门外。“何事,说吧。”

慕容寒枝与凌翊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意即不如趁早问清楚的好,她心里就有了主意,“父皇。儿臣斗胆请问,安兴九年是不是曾经发生过大案?”

“安兴九年?”曲天昭一愣,跟着脸色一变,“你问这个做什么?!”

看他突然变得这般厉声厉色,慕容寒枝心下又明了几分,“父皇息怒,因为儿臣与王爷此番查到‘魅影’之案与安兴九年的一桩大案有关。如果不问清楚当年之事,只怕还会有朝臣继续被杀,只怕悔之晚矣!”

“是吗?”曲天昭脸色变来变去,但也只是类似某种不愿旧事重提的忌讳,而并没有愧疚或者恐惧,“那‘魅影’接起来要杀谁?”

“儿臣不知,”听着曲天昭这没有一句用处的废话。慕容寒枝深感无力,但又不好发作,“所以儿臣才想问清楚安兴九年的事,以便提前洞悉‘魅影’的动向,早做防范。”

“说的也是,”曲天昭慢慢散去怒气,脸容迟疑,“只是那件事过去很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魅影’有关。”

“请父皇告之。”就要知道真相,慕容寒枝的心猛地缩紧,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曲天昭咬了咬牙,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也没什么,不是秘密,奉阳王,想必你也知道前朝护国将军许靖远吧?”

果然是因为他。慕容寒枝和凌翊同时眸子一亮。心里已经知道,许玄澈他们杀朝臣为父报仇,就是缘起于安兴九年的公案。凌翊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曲天昭一时也没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对劲,接着就叹了一口气,“其实提他做什么,当年许靖远身为护国大将军,手握京城十万禁军,可谓威风八面,先皇对他也是恩宠有加,可他倒好,不但不思报皇恩,反而借着出兵退敌的机会,通敌叛国,反了先皇。”

后来的结果当然是先皇气不过,将许靖远抓进京城问罪,许靖远是说什么也不肯认罪,但有朝臣联名上报,揭出他的种种罪行,令得他百口莫辩,先皇不顾他泣血喊冤,将他下在牢中,同时派人抄了他的家,杀尽他全家上下百十余口,以绝后患。

慕容寒枝听得暗暗心惊,冷汗已经湿透重衣,再开口时,嗓音都有些哑,“那先皇可曾杀许将军?”关键就在这里,太后和许玄澈到底谁在说谎,或者说真相究竟如何,就要看曲天昭怎么回答了。

“当然没有,”曲天昭想也不想就摇头,“那时朕已成年,自然记得很清楚,先皇震怒之下是要杀许靖远的,但有太后力保,说他功在社稷,就算有错也是一时糊涂,请先皇饶许靖远一命,先皇那时才刚刚纳了太后为妃,正想讨她欢心,便允了她,将许靖远驱逐出京城。”

是吗?慕容寒枝下意识地看了凌翊一眼,却见他也在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照这样看起来,曲天昭所知跟太后所知是一样,难道是许玄澈在说谎?可是,没可能吧,许玄澈为父报仇,对她和凌翊来说已经不是秘密,那他又何必在这件小事上说谎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慕容寒枝迟疑着,终于大着胆子问出来,“父皇恕儿臣大胆,许将军的案子,可是冤案吗?”

“什么?”曲天昭一怔,接着气得一甩衣袖,“怎么可能是冤案!有朝臣联名举报,又有那么多证据,许靖远是死有余辜!”共纵吗亡。

慕容寒枝一时无言,闭紧了嘴:看起来曲天昭所知道的,就跟所有表面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一样,认定许靖远是罪该万死,当然就不会想到那些朝臣被杀是因为许玄澈替父报仇,而且他们必定认为许家上下已经无一活口,所以才怎么也没往这上面去想。

“凤吟,你刚刚说这些天一直在‘魅影’手上,那你可看到他们的真实面目了?”曲天昭还不算太笨嘛,转念之间已经想到这上面去,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他当然是从自己之利益出发,如果“魅影”真的跟许靖远之事有关,他怎么可能留着这些前朝余孽来危害到他的皇位。

他能想到的,凌翊怎么可能想不到,一见他变脸色,他就心生警惕,才要上前,慕容寒枝已经不动声色地把他拦下来,“儿臣惭愧,他们都是带着面具的,而且除了要儿臣替一个病人治病,很少同儿臣说话,儿臣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她这话大部分都是真的,所以才能说得如此坦然,只不过许靖远父子的真实面目她已经见过,但她就是隐约觉得,许靖远一定是被冤枉的,才不想对曲天昭说,许靖远还活着的事。

凌翊目光闪动,知道慕容寒枝看来早已经想好说辞,以不变应万变,不由他不对她钦佩有加,这才放下心来。

“是吗?”曲天昭反问,目光在凌翊和慕容寒枝脸上来回转,显然不太相信她的话,“那‘魅影’藏身何处,你们总知道吧?”

“儿臣不知道,”慕容寒枝摇头,“儿臣和王爷都是被迷晕之后送进送出的,不知道‘魅影’在何处,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放儿臣和王爷回来,早杀了我们灭口了。”这个就是绝对的事实了,何况许玄澈已经将凌翊知道的唯一入口堵死,她又何必说出来,害无辜之人去送命。

曲天昭又瞪着她的脸看了一会,猛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你和奉阳王就好生休息,迟两天再查‘魅影’之案。”

“迟不得!”慕容寒枝一听这话,登时急了,也顾不上是对曲天昭无礼,抢身到他前面去,“父皇,‘魅影’扬言还要再杀一名朝臣,才算替…才肯罢手,父皇是否知道,当年联名举报许将军的朝臣,还有谁没被‘魅影’所杀?”

这是她必须尽快弄清楚的事,可曲天昭好像根本没往心上放,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他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严峻?

曲天昭似乎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来,恍然道,“是了,当年上书的朝臣吗?朕想一想。”不过话又说回来,相隔的时间毕竟太长了,而当时也是先皇御批的此案,他虽记得事情始末,却真没记得都有哪些朝臣参与了此事。想了一会都有些头疼,一阵心烦意乱,他甩袖就走,“朕回去再想!”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慕容寒枝和凌翊不禁相视苦笑:他两个在这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曲天昭却如此不关痛痒,他这个皇帝当的,也太不知民生疾苦,太不把人命看在眼里了吧?而且他也真够后知后觉的,居然一直没有意识到凌翊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父皇根本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凌翊一听这话,登时吓了一跳,本能地一把捂住她的嘴,轻轻摇头:不可胡说,当心被人听了去!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荷花香,慕容寒枝有些醉了,双眼迷蒙地看着他,不挣扎,也不反抗,甚至是温顺而乖巧的,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诱惑,凌翊被她的样子震慑到,一下松开了手,神情惶然,急急地比划:我不是----

“没事,”慕容寒枝柔柔一笑,握住他不停乱摇的手,“王爷,我没有生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对了,我现在就写药方,你依着服用,不出意外的话,两三天内就会有起色。”虽说他还不可能在两三天之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总能发出一些声音来的,聊胜于无。

凌翊点点头,比划道:多谢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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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翊知道,自己无故失踪,最着急、心疼之人莫过于太后,而且他也听府上的人回报,说是太后几乎一天要派人来问好几次,他是否平安归来,陶沁也顾不上会让人家说闲话,又哭又闹的,非缠着太后派人出去找他不可。

现在他已平安(算是平安吧,毕竟除了已成哑巴,他毫发无伤)归来,应该去觐见太后,向她问安,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又实在不知如何对太后开口,便迟疑着没有去。

第二日,慕容寒枝再来为他治哑疾,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用药,他虽然还不能开口说话,但喉咙已几乎感觉不到疼痛,相信真会如慕容寒枝所说,他这两三天就能说得出话来。

不过,他们能等得,太后却等不得了,两人才要就“魅影”之案商讨一番,内侍已来传话,说太后要奉阳王即刻入宫觐见。

“太后果然是有心人,”慕容寒枝淡然一笑,一语双关,“王爷先去吧,太后想必已担心王爷得紧。”

凌翊咬了咬嘴唇,面露难色:他现在口不能言,等下见了太后,这千头万绪的,要如何跟太后说起?他迟疑了一下,拉过慕容寒枝的手,在她掌手划字:(请公主跟臣一道,行吗?)

“我?”慕容寒枝微一怔,随即释然,点头,“好。”她明白凌翊的意思,尽管她不经通传就去见太后,可能会让她不悦,但事已至此,也顾不上许多了。

凌翊立刻松了一口气,脸带笑容,着装整理一番,与慕容寒枝一道入嘉宁宫见太后。

果然,正焦急不安的太后乍一见到凌翊,还未及惊喜,又看到他身后那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不禁一怔,“凤吟公主?你怎会来?”

“太后恕凤吟冒昧,”慕容寒枝不卑不亢走进行礼,神情坦然,“凤吟此番会同王爷一起前来,是有事禀报,还望太后恩准。”

太后上下打量她一眼,也没有露出多么反感的样子,“准不准的,公主也已经来了,坐下说话吧。”这话里可就透着很明显的不欢迎之意,反正她对慕容寒枝一向没有好脸色,又何必假情假意做伪装。

慕容寒枝也不以为意,敬她是一国太后,同时也是凌翊敬重之人,她一个小辈,难道还跟太后怄气吗,道过一谢恩之后,她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太后便不再看她,转目看向凌翊,“奉阳王,哀家听他们说,你这些日子落于‘魅影’手中,可有此事?”她一听说这件事,差点没有吓到昏死过去!“魅影”有多心狠手辣,她是知道的,而凌翊正在查这件案子,基于“杀人灭口”的心思,“魅影”不杀了他才怪----看连玦的下场就知道了。

因而这几日,她是寝食难安,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四处寻找凌翊的下落,还不时派人到他府上问动静,却是一无所获,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若凌翊再不回来,她只怕就要病倒在床了!

还有别忘了,凌翊失踪之前,曾被她痛打一顿,这伤又还不曾好,万一再出什么事,她岂非后悔莫及!而这一且都是拜凤吟公主所赐,如果不是这个只会惹来是非的公主,她和凌翊之间又怎会生出嫌隙?!正是因为如此,她会对慕容寒枝如此冷淡,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看出她对自己的反感,慕容寒枝但笑不语,等下再说。

凌翊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回应得了太后,何况他满心都是许靖远通敌叛国之案,目中有焦急之色,只是点了点头,而后看向慕容寒枝,意即要她替他问。

看到他对慕容寒枝如此倚仗,太后面露不悦之色,但当着公主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奉阳王,你在‘魅影’手上,可曾受伤吗?”看他除了脸容有些苍白憔悴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不妥,应该没什么事吧。

凌翊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万千言语都堵在喉口,这种有口难言的滋味儿,他真是生平第一次承受!

这一来,太后总算看出不妥,心猛地一沉,“奉阳王,你----”

“太后,”慕容寒枝适时接过话来,“凤吟之所以不经太后传召就贸然入嘉宁宫,就是为此事,王爷被‘魅影’所害,现下口不能言,请太后见谅。”

“什么!”太后悚然一惊,已是变了脸色,奉阳王被“魅影”毒成了哑巴?这、这怎么可能?!那、那以后呢,怎么办?

“不过,太后请宽心,凤吟懂医道,会尽快治好王爷。因为被‘魅影’劫持之事,是凤吟与王爷共同遭遇,因而个中内情,凤吟最为清楚,才前来替王爷说明此事。”慕容寒枝心下叹息一声,暗道太后对凌翊的关切之情果然不是假的,朝中有这两人在,也算是大幸。

太后仍旧有些惊魂未定的,但看到慕容寒枝一脸笃定,她也稍稍安心了些。因为有求于人,她看慕容寒枝的眼神便不自觉地温和了些,“公主的意思,能治好奉阳王?”慕容寒枝前面说了什么,太后倒是不在意,唯在意的是凌翊的哑疾能不能治得好,否则他要如何在朝堂立足。

“能,”慕容寒枝很肯定地点头,“但凤吟只能保证王爷可以重新开口说话,不能保证他能恢复如初。”

“那倒无妨,”太后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总比什么都不能说的好,可恨‘魅影’怎会如此心狠手辣!”她眼神陡然一寒,慕容寒枝都暗暗心惊,没想到太后也会有如此戾气。凌翊是她最最看重之人,如今却伤在“魅影”手上,不由她不恼恨莫名。

说着话,她看向凌翊,后者微微低下头,就算心里有百般委屈,也不愿意在太后面前显露出来,没得让她担心。

“如此,”太后收回目光,心疼之色一闪而过,“奉阳王的病,就托付给公主了。”

“凤吟必当竭尽全力。”

这话说到这里,三个人都沉默下去,凌翊抿了抿唇,抬头看向慕容寒枝,意即该问的还是要问。

慕容寒枝点点头,抻量着开口,“太后,‘魅影’如今横行无忌,还不打算罢手,凤吟与王爷奉旨查办此案,也查到一些眉目,但要求朝臣于生死之间,还指望太后相助。”

第125章 好大的反应

“哀家能帮你们什么?”太后怔了怔,随即一惊,变了脸色,“公主难道也要问。安兴九年之事?”这件事凌翊已经问过她,她说过不记得的,难道这两人还是不肯死心吗?

“正是,”慕容寒枝点头,“太后息怒,凤吟绝不是故意要旧事重提,实在是‘魅影’之案与安兴九年许将军之案牵连甚广,凤吟只怕----”

“你知道许将军之案?”太后脸色大变,眼中有隐隐的痛苦和恐惧之色,“你、你们…你和奉阳王两个----”这些天他们到底去了何处,经历了什么,为何会知道许靖远之事!

“太后莫慌,凤吟绝无恶意,”只是看太后的反应,慕容寒枝就知道事情绝对小不了,而且太后必定知道得很清楚。她反倒沉得住气了,“凤吟只是和王爷查到,‘魅影’杀朝臣是跟许将军之案有关,而且凶手还会继续杀人,只有问清楚当年之事,才可能阻止凶手。”

而且这件事,事关重大,在没有定论之前,绝不可宣扬出去,否则必引来朝中恐慌,继而影响到京城子民,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太后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她,满脸警惕,“公主的意思是。这些天你们查到的事,不止于此?”枉她还以为,凤吟公主会知道许靖远的事,是因为她真的能够预知过去未来呢,没得让她心惊。

“是,”慕容寒枝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凤吟恳请太后,将许将军之案告诉凤吟和王爷,以助我们破案。太后恕凤吟冒昧,当年许将军之案,是冤案对吗?”

太后又是一惊,几乎要跳将起来,“你如何知道?”别说凤吟公主一直住在宫外。就算不是,安兴九年之时她还不曾出生,又怎会一语命中?!

“凤吟只是猜测,而且猜对了,”慕容寒枝眼里闪过高深莫测的笑,“还有,想必在活着的人之中,太后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是吗?!”

此时太后看着慕容寒枝的眼神,就像看到了可怕的魔鬼,脸上已无半分血色,颤抖着双唇,快要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会…”天哪,这桩天大的秘密她隐藏在心中二十多年了,只想就此将它带进棺材。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要被人生生提起,血淋淋地重现于眼前?

“太后息怒!”见她如此惊怒,慕容寒枝大为不安,起身跪了下去,“凤吟绝无意对太后不敬,只是事态紧急,凤吟不得不恳请太后说出当年的事来,何况许将军----”

“他怎么样?”太后突然厉声叫,猛一下扑过去掐住了慕容寒枝的肩,“你说,他怎么样,怎么样?”

她瞪大了眼睛,眼神狂乱,咬牙切齿的,直要杀人一般,慕容寒枝就算再冷静镇定,也不禁怕了,微耸着肩,忍痛道,“许将军含冤莫白,太后就、就不想替他申冤吗?”

其实慕容寒枝原本是想说,你就不想再见他一面吗?但看到太后如此激动,她若在此时说出来,只会让太后心绪更加狂乱,更不愿意说出当年的事,何况许靖远还活着的事,必定没有多少人知道,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太后这一怒,凌翊也是大吃一惊,立刻上前一步,他口不能言,只能双膝一屈,跪倒在太后面前,满脸恳求之色:别伤害公主,她是在维护许将军,维护臣的恩人,太后不明白吗?

申冤?太后愣了愣,脸上表情有刹那的僵硬,下意识地看了凌翊一眼,松开了手,“你是说,你知道许将军当年是被冤枉的?”这个凤吟公主真是好可怕,她到底还知道多少事,又想要做什么?

“凤吟刚才说过,只是猜测,”慕容寒枝轻揉着发疼的肩膀,微微皱了下眉,没想到太后这一失去冷静,手劲儿还真是大,“太后就算信不过凤吟,难道也信不过王爷吗?‘魅影’一案一直由凤吟和王爷一同审理,如今凤吟所说,皆是王爷之意,太后是不相信王爷为国为朝的一片忠心吗?”

太后退了两步,慢慢坐到椅上,怔怔看向凌翊,“你----”

凌翊无言,只是点了点头,一双眸子澄澈如一池碧潭,更是盛满期待:如今他们破“魅影”案的希望都在太后身上,既然问到这里,那就一次问个清楚,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太后缓缓闭了闭眼睛,脸色数变,最终长长地叹息一声,“罢了!终究是一桩难了的案,就算过了二十几年,有些事还是不能改变!你们两个,起来吧。”

言下之意,便是她肯把安兴九年的事说出来了?慕容寒枝和凌翊闻言大喜,互视一眼之后,双双站了起来,屏息等待。

“不要那么期待,”太后突然苦笑,这于一向沉稳高贵的她而言,是少有的表情,“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公主都知道了什么?”共纵记巴。

慕容寒枝抿了抿唇,“凤吟只知道许将军当年通敌叛国,而后全家上下被诛杀,后有太后替许将军求情,他才逃过一死,被驱逐出京。”当然,关于在废弃的地下皇陵见过许靖远父子的事,现在先不能说,看看太后说些什么再做计较。

太后咬牙,突然冷笑,“是,世人知道的,莫过于此,就算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却大多数都把许靖远当做了通敌叛国的千古罪人!可是,他不是!他有多冤枉,没有人知道!”

看她悲愤莫名,身子都在抖,慕容寒枝心里一颤,不安地道,“太后?”若是太后身子不支,还是先不要说了吧,毕竟她有多不想提及当年的事,慕容寒枝一直都知道。而且,不是她要放马后炮,现在想想太后从知道“魅影”之案和提及许靖远之后的反应,她已经猜到,太后跟许靖远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而且是最最叫人放不下的那种。

“没事,”太后深吸一口气,神情虽激动,眼神却是平静的,“公主不必担心,二十多年了,哀家早已经看明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还会…罢了,当年在朝中,许靖远是当之无愧的栋梁,曾率三千精锐,将三万敌人打到溃不成军,一败涂地,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因此换得雪池国很快在塞外稳住阵脚。”

于是,他很快就被封为护国将军、镇远侯,权势无人可及。因为他的平步青云,自然招来朝中很多大臣妒忌眼红,而许靖远此人年纪轻轻就地位显赫,无人可及,不免有些张扬自满,再加上他脾气暴躁,遇事不知和缓处理,不知不觉当中得罪了很多朝中权贵,只是他还不自知而已。

“许将军是这般脾性吗?”慕容寒枝愕然,想起在地下皇陵见到的许靖远,很难把他跟当年的护国大将军联系在一起,其实真要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真如许玄澈所说,许靖远曾被困住二十多年不见天日,还落下一身的病,生不如死,那再锋利的棱角也会被磨平,再暴躁的脾气也变得无可奈何。

“那时哀家便提醒过他,可惜他正志得意满,根本不把哀家的告诫放在心上,”太后轻叹,眼中亦有着无尽的悔恨,若是她再劝得他紧一些,也许就不是现在的结果了,“后来他因为看不惯朝中某些大臣营私舞弊、贿赂公行的恶行,便向先皇进言,严惩他们。先皇生性好酒色享受,朝中大事一向交给朝臣处理,见许将军一下子弹劾那么多朝臣,不免心生芥蒂,说许将军太过小题大做。”

于是,昏庸的先皇便没有依许靖远所说,将他们罢官处置,反而把群臣叫了来,好言好语地劝说了一番,要他们谨言慎行,以江山为己任之类,然后便让群臣各自回家。

“许将军只怕在劫难逃了。”听到此处,慕容寒枝已隐约料到后面的事情如何,冷然一笑,因为许靖远的不知进退,也因为先皇的愚蠢。

“正是,”太后看了慕容寒枝一眼,眼神复杂,“许将军哪里想得到,那几个被他弹劾的大臣已将他视为死敌,非要除之而后快,只不过许将军手握重权,他们一时难以下手,只好咬着牙等待时机,将将军打到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