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未料到当年之事如此惊心动魄,别说慕容寒枝只觉得有股寒意从后背升起,就连一向冷静镇定的凌翊也不禁煞白了脸色,暗里握紧了拳:照这样说起来,许玄澈说那帮人是畜牲,好像也不为过。

后来,也是上天不长眼,许靖远命该绝于此,没过多久,这机会就来了。邀月国引兵犯境,来势汹汹,先皇自然派许靖远领兵退敌,谁料他这一去,迟迟没有归来,没过多久,便有些风言风语传入京城皇宫,说是许靖远已经降了邀月国,为其所用。

“什么?!”慕容寒枝一怔,“这样的谣言,先皇也会相信?”许将军为雪池国立下过多少汗马功劳,他的忠心天地可鉴,先皇是不是如此糊涂,轻易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太后冷笑,眼神悲愤,“本来先皇也没那么容易相信的,而事实上,那时候许靖远根本没有投降,只是因为邀月国向来强大,再加上此番早有预谋,他又只带了一万兵马前往,不幸中了敌人埋伏,被困一处山谷,双方僵持不下,邀月国深谙人心,知道攻心为上,才故意放出这样的风声。”

而这一招正好被那些个等待时机的大臣利用起来,他们联名上书先皇,说许靖远通敌叛国,罪无可恕,并罗列了这样那样足足三十条罪状,当然都是无中生有,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番真真假假下来,先皇当然龙颜大怒,发出特令金牌,要许靖远即刻返京请罪,否则将诛杀许家上下。许靖远接到特令金牌,自然又惊又怒,没想到自己拼死抗敌,居然换来先皇如此相待,他忍住悲愤杀出一条血路,欲回京城向先皇说明一切。

“只怕,迟了。”慕容寒枝轻叹,举袖擦了一下满头的冷汗。

太后颤抖着嘴唇,脸色已煞白,“是太迟了,事实上为永绝后患,在先皇发出特令金牌之时,联名上书的七大臣便将先皇圣旨稍加扭曲,将许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啊,从他们身上流出的血,只怕要染红半条街吧?

“唰”一下,慕容寒枝和凌翊身上都沁出一层冷汗,眼前更是一阵发黑,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么说起来,当年许家惨案,先皇的罪恶还不是那么大,最可恨的是那七大臣,他们为一己之私,就随意修改圣旨,害得许家一百多口含冤于九泉,他们、他们果然是死有余辜!

许靖远看到家中惨象,怎受得了这等打击,登时疯了一般闯上金銮殿,将先皇好一通辱骂。本来先皇正在为七大臣擅自做主杀尽许家的事而责怪他们,结果被许靖远一骂,他怒从心头起,也就将错就错,将许靖远镣铐加身,下在死牢,择日处斩,假罪成了真罪,许靖远简直是百口莫辩。

慕容寒枝的心咚咚直跳,下意识地往凌翊身边过去一步,喉咙里干得厉害,都不知道再问什么,“那、那么…凤吟听说太后曾为许将军求情,许将军才逃过一死,是吗?”

一听她说起这个,太后的身子猛地一震,脸容痛苦到近乎扭曲,“哀家…”看她那样子,好像不以此而欣慰,反而痛苦莫名,是什么意思?

“太后?”慕容寒枝担忧莫名,上前一步就要替她把脉,别真的出了什么事才好。

然太后却抽回手来,“哀家没事,公主不必担心,那些事,无所谓了,”她正了正身子,神情渐至平静,“哀家是许靖远姨家表妹,双亲亡故后,便来投奔姨家。我们虽未有名份,但实已两心相许,许家被灭门那一日,也是上天要为许家留一条根,哀家正陪着许家年仅三岁的幼子在后院喂那些猫猫狗狗,才万幸逃得一命。”

因为许家幼子生来就对小动物很是喜欢,许家上下又极其宠爱他,便养了很多小动物在后院,太后对这个胖乎乎的男娃娃又喜欢的紧,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只照看着她,倒也渐渐忘了丧亲之痛。

那日她一听到前院动静不对,就知道坏事了,毕竟之前许靖远被传通敌叛国,许家上下已经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第126章 该死

一听到前院喊声、哭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她就算再愤恨,也不能就此让许家绝后,于是她抱着许家幼子藏身在狗窝之中。一动不敢动。

“狗窝?”慕容寒枝一怔,她绝没有取笑太后的意思,只是觉得怀疑,“能盛下太后和许家幼子?”

“那个狗窝修得很大,”太后苦笑,想到当时窘境,也不禁感慨莫名,“那时候为了迎合许家幼子,下人们总是不停地寻来一些好看、好玩的狗狗猫猫,难得的是它们在一起居然很合得来,许家就干脆修了个半人高的狗窝,让它们进进出出。”

只是许家绝对没有想到,只是这一小小的举动,会为他们保留住幼子这条血脉。后来,侍卫从前院杀到后院,隔着狗窝的砖缝。相信许家幼子也看到了那血淋淋的场景,他必定是害怕到了极点,太后则死死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共纵记划。

后来他们终于杀得够了,查看了许家上下没有一个活口,这才离去,相信他们说什么也想不到,会有人愿意藏身在狗窝里,而且那个狗窝入口极小,看着也不像人能通过的样子。他们却忘了,人类求生存是本能的欲望,只要你想活,就能做出一些平时做不到的事,这很正常。

“那许家幼子呢?”慕容寒枝听得心一阵一阵发紧。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太后既然成功救下许家幼子,那人在何处?许玄澈又是从何而来?一念及此,想到太后对凌翊的种种提拔,她悚然一惊,猛地看向凌翊,“难道----”凌翊就是许家幼子?

凌翊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奇怪地比划:公主怎么了?怎么用那么骇人的目光看他,是何用意?

“公主心思转得倒快,”太后立刻明白慕容寒枝的意思,淡然一笑,摇了摇头,“奉阳王并非许家幼子。”

哦,那就好。不知怎么的。慕容寒枝一听这话,立刻就放下心来,大概她是不想凌翊是许家血脉,所以就必须要给许家报仇吧。再说,她已经见到许玄澈,凌翊怎么可能是许家的孩子。

凌翊这才明白过来,慕容寒枝方才的意思,说不出心头是何滋味,心念百转之下,脸都有些发白。

太后又是一声轻叹,“哀家既已知道许家被灭门,自然也能猜到所为何来,就不可能放着许家幼子在京城,不然早晚被他们看出破绽,便连夜先将他藏于许靖远的昔日好友家,然后入宫求见皇上。以便能说明一切,求皇上查明真相,还许靖远一个公道!”

可是,事情哪有她想得这般容易,她一介弱女子,又从来没有入过宫,皇上也不是她说见就能见的。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等先皇出宫祭祀那一天,拦轿喊冤。

先皇自然是吃了一惊,因为他已将许靖远定罪,只待秋后处斩,现在又有人旧事重提,他自然恼怒莫名,命人将太后押回皇宫,由他亲自审问,他是想知道,还有谁是许靖远的余党,一并铲除了便是。

“原来太后是在这之后才入的宫?”听至此处,慕容寒枝和凌翊都有些茫然,“那太后如何替许将军求情?”既然之前她都不曾见过皇上,自然也不可能与皇上有甚情意,皇上怎会听她的劝,放许靖远一命?

太后突然咬唇,似是想起不堪的过往,她依旧美丽的脸上现出某种屈辱之色来,惨然冷笑,“还能怎的?方才哀家不是说过,先皇好酒色。”

明白了。慕容寒枝心下顿时雪亮,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事情想必就是这样的,先皇看到貌美无双的太后,自然色心大动,明明没有打算放过许靖远,但为了得到美人,他便假意答应,表面是把许靖远驱逐出京,实则暗中将他锁在大牢,二十多年不得自由,当然这些太后就无从得知了,不然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不设法营救于他。

“这便是你们要知道的真相,”终于说完这个被她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太后的心头反而不似先前沉重,轻松了许多,“许靖远是被那七大臣联手害死,他们还杀尽许家上下,论罪当诛!可先皇正是借了他们的手,除了许靖远,当然不会追究他们的罪,才任由他们在朝中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想来先皇对许靖远虽然器重,但也担心他有朝一日会功高盖主,所以早就想震慑他一二,只是没想到事有巧合,七大臣把事情一下子做绝了,他也只能就此压下这件事。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一一提拔七大臣在朝为官,美其名曰“论功行赏”,结果当然是皆大欢喜,唯独苦了一个许靖远。

“谢太后相告,”慕容寒枝点头,又想起一事,“那,许家幼子呢?”

“哀家很快就把他送走了,”太后很快答,答得有点太快了,好像早就想到慕容寒枝会问这个一样,“先皇封哀家做妃子之后,曾经也很宠爱哀家,因而哀家想便利用此便利,将他远远送走,反正许家上下已经死绝,只留他一个,哀家也不想他为许家报什么仇,只要他好好活着,替许家延续一条血脉,也就是了。”

慕容寒枝目光闪动,显然在怀疑什么:如果许玄澈的确是许靖远的儿子,那么他当年要么根本没有被送走,要么就是一直跟太后有着某种关联:否则依太后对许靖远的情意,又怎么可能放着许玄澈不闻不问。

不过看起来,太后并没有打算说这件事,她也不忙着问,因为她更想知道另一件事,“敢问太后,当年联手诬陷许将军的七大臣当中,是不是有被杀的六人?”照这样看起来,那六名朝臣被杀,还真是活该。

太后迟疑了一下,知道否认不掉,便点了下头,“是。”她之所以不想答,是因为她完全想得到,慕容寒枝接下来要问什么。

果然,慕容寒枝立刻接上一句话,“那么,剩下的一人是谁,太后能告知凤吟吗?”

凌翊也点了点头,意即这个我也想知道,这本就是他们一直在着急的事儿,如今总算有一点眉目了,也不枉他为了这个案子,落到有口难言的下场。

但太后却并没有要说的意思,不答反问,“公主问这个,是想怎么样?”

怎么样?慕容寒枝被问得一愣,“太后的意思?”当然是要提醒那个唯一幸存的朝臣,要他小心“魅影”来找他索命了,不然怎样,难道要放着他不管,任由“魅影”把他给杀了?一念及此,她心中大惊,已是变了脸色,“难道----”

“生死由命,”到了这个地步,太后反倒不惊不惧,“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逃得了一时,逃得了一世吗?”

“可是----”

“公主是觉得,他们不该死?!”太后逼上一句,眼神森寒。

慕容寒枝被她的眼神吓到,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他们手上有那么多条人命,是该死,可是----”

“那就行了,”太后收回目光,以锦帕掩口,轻轻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公主就别再强求,尽人事而听天命就是。奉阳王也一样,这些天就好好治一治哑疾,其他的都不要再过问。”

看出她的坚决,慕容寒枝和凌翊一时也没了办法,太后既然不肯说,他们难道还掐着她的脖子要她说吗?所以说,他们知道了当年的事,除了一解心中疑惑之外,居然还是什么都做不到,这算什么?

“哀家累了,你们都走吧,哀家想休息。”说了这么多,再加上心绪几经澎湃,太后也确实累了,并非全是找说辞。

慕容寒枝咬咬唇,虽然又急又不甘心,然太后已吩咐下来,她也只能听从,起身行礼,“是,凤吟告退。”

凌翊也行了一礼,正准备退下,突然想起一事,又退了回来,抬手比划道,(这个是怎么来的?)而后反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太后一愣,“什么?”她到现在还无法接受凌翊已经哑了的事,见他突然比划来比划去,都有些懞了。

慕容寒枝知道他是在问心口烙印之事,也不多言,安静地站在一边。

凌翊抿了抿唇,眼里有焦急之色,却没办法说得更清楚,无奈之下,他只好将衣服拉开,露出心口的烙印来。

“这个吗?”太后眼神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一片淡然,“是你生身母亲替你烙上去的,至于她用意何在,哀家也不知。”

只是这样而已?凌翊显然不相信,眼里已有了怒色,掩上衣襟又比划道,(很多人知道吗?)

“什么?”太后心中正烦躁难安,没有仔细看凌翊的手势,自然不懂,“奉阳王,你----”

凌翊咬咬嘴唇,突然几步过去,拉起慕容寒枝的手,在她掌心划字。虽然这样对大多数人来说,依然无法看得明白,但他和慕容寒枝相处这几日,彼此之间心意相通,已经不成问题了。

慕容寒枝看得明白,抬头道,“回太后话,王爷是问,都有谁知道他心口有此烙印。”

“这个吗?”太后脸色越发不自然起来,“哀家也不清楚,应该只有你生身父母吧,这个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因为许玄澈知道,这绝对不是偶然。凌翊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问,因为他有种感觉:太后骗了他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既如此,王爷就不要为难太后了,”察觉到凌翊的意图,慕容寒枝不动声色地用力握了他的手一下,“太后累了,王爷,我们怎能对太后不敬,先告退吧。”

凌翊回目看她,知道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也就顺从地点头,两人对着太后施礼,一起退了出来。

离嘉宁宫大门好远了,慕容寒枝才停下脚,抬头看着凌翊,“王爷,你在怀疑什么?”从刚才出来,凌翊的脸色就不大对,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又没办法问出口。

凌翊脸色一变,情知自己的心思瞒不过慕容寒枝,他咬了咬嘴唇,在她掌心划道,(太后在说谎,许玄澈会知道我心口的烙印,难道会是我生父母告诉他的?)

“那,王爷的意思是?”慕容寒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而毫无惊讶意外之色,眸子更是越发水润,闪着睿智的光。

(太后跟许家幼子之间,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凌翊快速动着指尖,也不怕他划得太快了,慕容寒枝会看不懂他的意思。

“这正是我心中所想,”慕容寒枝高深莫测般一笑,“没想到我跟王爷还真的是心有灵犀----那,王爷,我们是不是应该----”她看向凌翊,虽没有说出口,但后者立即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她眼睛一亮,“很好,走吧。”

回到东宫,慕容寒枝还觉得脑子里一阵一阵晕眩,说不出的难受。这段时间她一直住在地下,那潮湿的空气令她相当不适应,虽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这一番折腾下来,不好好静养几天,是不用想恢复元气的了。

桑雨看她脸色不对,还当她被太后教训,便劝慰道,“公主别恼,不是属下大胆,编排太后的不是,她除了对奉阳王好之外,对别的人都是这般冷言冷语,公主别太在意就好了。”

“我看得出来,”慕容寒枝白着脸笑了笑,知道她会错了意,也不点破,“桑雨,你知不知道奉阳王的真正出身?”

“真正出身?”桑雨被问了个愣怔,本能地重复她的话,眼神茫然,“什么出身啊?”

“就是…”慕容寒枝目光闪烁,思索着用词,“奉阳王出身何处啊,太后如何会识得他,又怎知他文治国武安邦,而一直如此重用于他?”

“这个啊,”桑雨恍然点头,“这个属下还是知道的啦,奉阳王的娘亲跟太后是闺中姐妹,嫁了个什么王爷的,后来太后入宫,她便经常来陪太后聊天,奉阳王就是她的孩子。”

“是吗?”这个倒是没想到。慕容寒枝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对劲:照凌翊自己所说,他的娘亲是因为触怒先皇,而后许将军替她求情,她才逃过一死。可她如果是某位王爷的妻子,又如何会跟许将军有所牵扯,要知道王公大臣是不能随意出入后宫的,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岂非成了皇室丑闻?“此事你是听谁说的?”

“宫中上下都知道啊,”桑雨颇有些不以为然,似乎觉得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后来奉阳王的娘亲过世,太后便一直着人好生照顾教导奉阳王,直到他长大成人,在朝为官,还握有那么大的实权。”话至此,她大概记起来慕容寒枝一向不喜她说奉阳王的不是,便讪讪然住了口。

慕容寒枝看她一眼,心道这小丫头倒挺长记性,也不跟她计较,“桑雨,你给我老实说,你真的觉得奉阳王是居心叵测之辈,必须除之雪池国才能安宁吗?”

为什么东宫的人都要对奉阳王有那么深的仇恨,好像他有多十恶不赦一样!可一直以来,奉阳王有多维护皇室,多维护她,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们难道就一点都不感激,就因为奉阳王握有重权,就一直将他当成最大的敌人?

“不是啊!”桑雨吓了一跳,立刻摇头,“不瞒公主,这次公主被‘魅影’劫持,属下原本难逃责罚,如果不是奉阳王回护,属下只怕----”

“只是因为他回护你,你便说他好了?”慕容寒枝斜着眼看她,似笑非笑,那样子很吓人。

“没有没有!”桑雨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公主明鉴,属下怎会是这般小人!属下的意思是说,奉阳王他处事公正,宽容仁慈,属下对他很是敬佩!”

听她不吝对奉阳王的夸赞之词,慕容寒枝终于忍不住拍了她脸颊一记,“好啦,我可不曾对你严刑逼供,你何必为了哄我开心,把奉阳王说得那般十全十美。”

“没有啊,”桑雨急得拔高了嗓子叫,一脸冤枉,“属下可不是为了讨好公主,属下是真这么认为。”

她才喊到这般,门外传来太子含着笑意的声音,“桑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跟阿凤这般吵嚷,想讨打吗?”他可是才一迈进大门,就听到桑雨的声音,便调侃了一句。

他说的是玩笑话,桑雨可当了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属下不敢!属下该死!”

太子大踏趟进来,曲云烟跟在后面,脸上还蒙着面巾,只是看她露在外面的额上已是光洁一片,想来脸容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吧,不过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婢女,也没必要露出原本的容貌,省去许多麻烦。

慕容寒枝矮身施礼,“见过皇兄。桑雨,起来吧,皇兄是与你玩笑,看把你吓的。”

“正是,”太子看来心情不错,一抬手,“桑雨,起来吧,此番你为保护阿凤,受了这般苦楚,本宫可都记着呢,定会好好赏你。”

第127章 太后知道很多事

“属下不敢!”没被责罚已是大幸,桑雨哪敢要赏赐,看出他们几个有话要说,她便识趣得退出去。替他们关上了门。回头看见哥哥桑霖气呼呼的样子,她忍不住地吐舌,“好了啦,哥,以后我一定记得,小声儿说话,行了吧?”

屋里,太子敛去笑容,急急地握住慕容寒枝双肩,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个遍,“阿凤,你真的没事吗?他们有没有伤到你?昨天你昏迷着被人送进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皇兄,”慕容寒枝被他抓得生疼,皱了皱眉,挣脱了他。倒也没显得多么不耐烦,“我没事,他们没有伤我,皇兄放心吧。”

“当真吗?”太子显然还是不怎么相信,眼中闪着疑惑的光,“可是没道理啊,‘魅影’一向心狠手辣,怎么会----对了,阿凤,掳你的人是不是‘魅影’?还有,你怎会跟奉阳王一起回来,他是不是也被掳了去?”

“是,”略一迟疑之后,慕容寒枝还是说了实话。“王爷是为救我,才被‘魅影’所掳,这份恩情,我是要记一辈子的了。”何况现在凌翊还口不能言,她得尽快治好他,也算多少还一点他对她的大恩吧。

一听她这话,太子立时不高兴了,也顾不上再问“魅影”的事,“阿凤,你何必如此感激于他,你为公主他为臣,他救你是应该的,说什么恩情不恩情!何况他----”

“只有奉阳王救我是应该的吗?”慕容寒枝实在也是听够了他对奉阳王的诋毁,听了这话更是无比地反感。冷冷看着他,“皇兄,此番我的命确实是奉阳王救的,我怎能不记他的恩德,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她一变脸,太子的神情便不自然起来,虽然他气慕容寒枝回护奉阳王,但更不想看到慕容寒枝生气,便讪讪然道,“是,我也没有说不记他恩德,只是----”

一旁的曲云烟似乎看出点什么。目光在慕容寒枝脸上转了两转,继续沉默。

“凤吟无礼,皇兄莫怪,”大概不想太子太过难堪。慕容寒枝接着就放低身段认错,“皇兄,我还有事想要请教,安兴九年的事,你还知道多少?”

“又是安兴九年?”太子愣了愣,有点回不过来神,“阿凤,你好像对安兴九年特别感兴趣,到底怎么回事?”他记得上次慕容寒枝就问过这件事,他也只是听人说过一些模糊的话,详细情形,他也不得而知。

看到他这般反应,慕容寒枝就知道他知道的不会比市井之人更多,可她想要知道的事,太后和曲天昭都没可能告诉她,就只能着落在太子身上,只好耐着性子解释,“不瞒皇兄,此事事关重大,还望皇兄千万保守秘密,并尽力助我,否则只怕后患无穷!”她知道太子最在意的是这雪池国江山,便先拿这话挤住他再说。

“真的如此严重?!”太子果然吃了一惊,定定神才开得了口,“阿凤只管说,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我信,只怕你知道得不会太多。慕容寒枝暗里苦笑,抻量着道,“皇兄,你是否知道安兴九年,曾有七大臣联名弹劾护国大将军许靖远,说他通敌叛国?”

“这件事吗?”太子沉吟了一下,突地想起什么,“啊,是啊,我是听到一些,都忘了是听何人说起,是有这么一回事,怎样呢?”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吗,跟雪池国的江山又有何关联?

慕容寒枝深感无力,知道希望渺茫,还是抱有一线希望,挣扎着问,“那,皇兄可知道那七大臣都有谁?”问是这样问,她没指望太子真的能告诉她,不然他就不是这般表情了。

果然,太子摇了摇头,一脸无辜,“不知。”

慕容寒枝以手抚额,说不出话来。

知道了当年所有的事,慕容寒枝心中却仍有诸多的疑惑,比如许玄澈到底是不是被太后送走的那个许家幼子,太后向先皇求情之后,许靖远究竟又遇到了什么事,如果他真的被困二十多年不得自由,那又是如何与许玄澈父子相聚的,联名上书诬陷于他的七大臣当中,唯一幸存的那一个究竟是谁?

当然,这些疑问就目前的情形来说,就只有许靖远父子和太后知道,而她已不可能再回头去找许靖远父子问个明白,除了从太后那里问出,别无他法。可要人命的是,太后根本就没打算说出来,她能拿太后怎么样?

因而这两天她是又着急又担心,就怕什么时候听到又有大臣被杀的消息,那就大家都解脱了。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反正直到现在为止,她和凌翊都没有放弃捉拿凶手、阻止他继续行凶的打算,就算到最后真的阻止不得,也不是他们的罪过。

凌翊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她一边为自己修改药方,一边紧皱着眉,目中不禁露出心疼之色来,轻拍下她的手背,等她抬头看他,他比划道,(别太为难自己,臣再去问太后。)

慕容寒枝眨了眨眼,确定没有看错他的意思,不禁苦笑,“没用的,王爷,如果太后肯说,又何必一直拖到现在。对了,王爷,我让你留意太后的事,怎样了?”

原来那天他们两个在嘉宁宫门外就已经达成共识,想要侦破此案,太后是关键,因而她要凌翊利用与太后亲近之便,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看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凌翊摇了摇头,比划道,(一切如常。)

“是吗?”慕容寒枝皱眉,不禁有点儿泄气,“怎么会?太后应该会有所动作的,难道是我想错了?”

凌翊抿了抿唇,看眼神就知道他心中相当不安,想了想才又抬起双手,(公主觉得太后会瞒着我们什么事?)

慕容寒枝看着他的脸,突然一笑,“王爷会想不到吗,还是宁可让我说出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太后也许一直都知道‘魅影’的复仇计划。”

“怎么会?”一听这话,凌翊大吃一惊,悚然变了脸色的同时,不禁叫出声来。

但饶是如此,慕容寒枝在呆了呆之后,还是惊喜莫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抱住他的肩,“王爷,你说得出话了?”

凌翊一愣,有点回不过来神,他方才只顾着着急,都不曾意识到有何不妥,现下被慕容寒枝一叫,他才感到喉咙丝丝拉拉痛着,禁不住咳嗽了几下,也不及欢喜自己能够重新说话,急得反手抓住慕容寒枝,“公主千万不可随意说这话,太后对雪池国一向回护,更是时时教导臣,定要为雪池国江山尽忠,死而后已,臣从不敢稍有懈怠。”

他才刚刚能说出话来,便一气不停地说了这许多,可他哑了这些日子,喉咙的伤也还没有全好,正如慕容寒枝所说,他虽开得了口,但声音嘶哑难听,且时断时续,已不复往日。若不是慕容寒枝大半是靠猜测,还是无法明白他的意思。

“王爷别急,我会如此说,自然有我的道理,”慕容寒枝心下无比歉然,她自然知道凌翊对太后有多敬重,只是她从不说无根据的话,如今又到了至关重要之时,自然要步步为营,“据我猜测,太后不止知道‘魅影’的复仇计划,而且说不定…还为许公子提供了相当的便利。”

“什么?”凌翊又吃了一惊,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为、为何?”天,他简直不敢想,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他要如何面对太后,是不是也要把她捉拿归案,绳之以法。

“不然,许公子年纪轻轻,又没有什么权势,在京城中更不可能有什么人脉,又怎可能将七大臣其中的六个一一诛杀,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而直到今年来,‘魅影’案才引起朝廷注意?”慕容寒枝目光闪烁,相当笃定的样子。

凌翊登时有些慌神,不可否认,慕容寒枝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共巨讨巴。

便在这时,府中侍卫来报,“启禀王爷,太后出宫。”

哦?慕容寒枝和凌翊几乎同时变了脸色,同时站了起来:就是他们要奉阳王府的人随时注意太后动静,及时禀报。这些人当然都是凌翊的心腹,虽然知道凌翊要他们监视太后动静是大不敬,但主子有话,他们一向听从,而且会做得很好,滴水不漏。

“王爷,”慕容寒枝慢慢回头,眼睛里闪着别样的光,“终于到见分晓的时候了,是吗?”

凌翊眼神一变,嘴一张,才要说什么,却猛地咽了下去,只是剧烈地呛咳了一阵,迈步就走。

本来他两个以为,只要悄悄跟着太后就能查到些什么,至少可以知道太后是不是真的跟许玄澈有所联络,继而一解心中疑惑。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太后此次出宫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就是跟往常一样,去太庙上香酬神,而后就静静回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尾随而来的慕容寒枝和凌翊不禁相顾愕然,后者更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事实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太后根本不知道许玄澈复仇之事,她一开始就想错了?

回到奉阳王府,慕容寒枝一直托着腮沉思,眼睛一会儿亮闪闪的,一会儿又眯起来,嘴里更是念念有词,样子可爱又可笑。凌翊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慢慢地,嘴角就露出一丝笑意来。这笑容正好落在慕容寒枝眼里,她脸上一热,“王爷笑些什么?”

“没事,”凌翊哑着嗓子回应,大概觉得自己的声音太难听,便简单道,“公主别想太多。”

慕容寒枝正满腹心事,刚才更是眼珠直转,不知在琢磨些什么,闻言只是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正相顾沉默,侍卫来报,说是太后驾到。

凌翊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忽”一下站了起来,“太后?!”要知道他这些天根本没有在府中人面前说过话,有什么事都是让唯一一个知道他被毒哑之事的心腹吩咐下去,这会儿他是被吓到了,才脱口而出,这嘶哑难听的声音自然把侍卫吓了一跳,却不敢多言,使劲低下了头。

“看来太后是不放心王爷,所以前来探望。”相较于他的震惊,慕容寒枝倒是很沉得住气,她知道凌翊是在担心,是不是太后知道了他们派人监视并跟踪她的事,但照情形看起来,应该不会,否则太后怎么可能跑到奉阳王府来兴师问罪。

凌翊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门外人声已经越来越近,他不敢怠慢,立刻整装出迎,拜倒在门口,“臣参见太后。”

慕容寒枝随后出来,跪了下去,“凤吟参见太后。”

太后顿了顿,方才回过神,不由喜道,“奉阳王,你能----公主不必多礼,请起!”她才要说什么,陡地想起不能在人前多言,便生生住了口,待两人起身,一起进到屋里,余人则侯在门外。

太后回过身来,神情间有些焦急,“奉阳王,你的哑疾,当真好了吗?”说话间她看向慕容寒枝,眼神里便多了些敬佩和感激之情,她原本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只是基于某些特别的原因,不愿意亲近慕容寒枝而已。

凌翊只是点了点头,“臣让太后挂心了,臣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假以时日必当痊愈,请太后放心。”

太后点了点头,又板起脸来,“奉阳王,此番让你受这份苦,也是给你个教训,日后看你还会不会不自量力,逞一时之勇!”她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说,如果凌翊不是不顾一切去救慕容寒枝,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方才她还对慕容寒枝感激得紧,反过话来又把过错归在人家头上,这话也就她敢说了。

慕容寒枝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并不言语,她知道太后相当信任、倚重奉阳王,自然不会由此生出什么芥蒂来。

凌翊似乎有些生气太后的无情,虽不至于顶撞于她或者怎样,但仍很快答道,“臣甘之如饴。”

慕容寒枝哑然,使了个眼色给他,意即太后正生你的气,你便顺着他一些也就是了,何苦跟太后怄这个气。

凌翊还未及说什么,太后已被他不知悔改的话给气得脸色发白,“你----”

“太后息怒!”慕容寒枝一看情形不妙,赶紧挡身到凌翊前面去,“王爷只是想让太后明白他为雪池国尽忠之心,而这也是太后希望之事,是吗?”

太后一愣,似乎有些不能相信这话出自慕容寒枝之口,“你知道?”这个凤吟公主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呢,难道她不是跟东宫的人一样,视凌翊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之而后快?

慕容寒枝恭敬地低头,“是,凤吟知道,此番凤吟落入‘魅影’之手,唯王爷舍身相救,更重要的是,一直以来王爷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以江山社稷为重,即使为皇兄误会、排斥亦不辩解半句,凤吟亦是有眼有心之人,会看会感受,王爷若是奸臣贼子,天下便没有谁是忠臣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