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我的事,”许玄澈笑笑,将他扶起来。温柔地替他擦去脸上的泪,“凌翊,你不要管我,也不用想替我挽回什么,所有的罪孽我一个人承担。你什么都不要做,手上别沾任何血腥,许家还要靠你延续血脉,你知道吗?”

“我不要一个人!”凌翊固执起来像个孩子,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我要跟你一起,所有的事我们一起承担!”

“有人追来了!”许玄澈目光一凝。耳中传来异响,必定是暗卫循迹而至。该死,他们耽搁的时间太久了,看来今晚是不用想让弟弟跟父亲见面了。否则必定会露出什么破绽,他匆匆道,“你快走吧,我再找你!”

凌翊一急,上前一步就要抓他,却不料许玄澈目光陡然一寒,反手就是一掌,“啪”一下击在他左肩,这一掌许玄澈还真是用了相当的功力,凌翊只觉得左肩疼痛欲裂。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摔了出去,“哥----卟!”一句话未说完,他喉咙一甜,已喷出一口血来,人也软倒下去。

“情非得已,不然他们一定会怀疑你!”许玄澈脸上有着强烈的心疼之色,然为了凌翊的安危,他不得不这么做,再深深看了凌翊一眼,他拧身飞奔而去,声音却又遥遥传来,“哈哈哈!奉阳王,今日就饶你一命,你回去向那狗皇帝传句话,就算他将谭东岳保护得再好,我一定会取他狗命,以祭我许家百十条亡灵!”

这话被他以深厚的内力远远传送出去,相信随后而来的暗卫都听到了,应该不会怀疑到凌翊才是。

凌翊侧躺在地上,看着许玄澈远去的身影,咬破了嘴唇才没有哭出声来:哥哥,你叫我怎么办?

不多时,暗卫追了过来,他已经因为伤重,昏倒在地。

因为不知道如何安置受伤的凌翊,暗卫将他送回了奉阳王府,而后回宫向曲天昭复命。焦急不安地等待了半宿的慕容寒枝一见凌翊昏迷着被人送了回来,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急声道,“怎么回事?”

帮忙把人抬进来的桑雨喘着气摇头,“属下不知!据暗卫说,是‘魅影’伤了王爷,公主快帮王爷看看,他伤得重不重?”

这些日子以来,慕容寒枝虽时时将桑雨带在身边,有些事也不瞒她,但关于许家内里的事,她还是没有告诉桑雨的,所以桑雨并不知道凌翊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他跟许玄澈之间的关系。

“魅影?”慕容寒枝呆了呆,虽说当时情形她没有亲见,但前后一联想,也隐约猜到什么,不再多说,点了点头,装做恨恨地道,“这‘魅影’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居然连王爷也敢伤,看他们能嚣张到几时!桑雨,拿药箱来。”

桑雨答应一声,立刻过去把药箱拿过来,慕容寒枝拿出小帎垫在凌翊手下,替他把脉。还好,指下脉相虽然有些乱,但还算沉稳,而且凌翊功力也够深厚,只要自行调理,再加上她的药方,很快就会没事。

唉,这个多灾多难的奉阳王,这才几天功夫,就落了一身的伤,他又不是铁打的身子,如何消受得了。她正沉吟间,凌翊呻吟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她一喜,趋近道,“王爷醒了?你觉得怎么样,会不会疼得厉害?”凌翊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别出了什么岔子才好。

“我没事,”凌翊微微摇了摇头,胸口又疼又闷,好在还可以忍受,“‘魅影’要我向皇上传话,所以没要我的命,药房有丹药,可助我疗伤…”

桑雨还在,有些事还不能说。

慕容寒枝点点头,心下了然,回头吩咐,“桑雨,去跟他们拿,仔细点,知道吗?”

“是,公主。”桑雨立即答应一声,打开门出去,再替他们把门上。

慕容寒枝立刻回过头来,“王爷,你已经跟许公子兄弟相认了是不是?那,你可见到许将军了?”

“不曾,”凌翊再摇了摇头,方才与许玄澈兄弟相认的情景重现脑海,他眼前又模糊起来,“暗卫追来,哥哥故意伤我,是为瞒过他们。”

慕容寒枝点点头,脸有忧色,“那王爷打算如何做?暗卫定会将今晚之事禀报父皇,你要做何解释?何况,你跟许公子之间也必须有个了断,否则父皇是不会放过你的。”

“呵呵,”凌翊低低地笑,悲愤而又自嘲,“就算我跟哥哥之间有个了断,皇上就会放过我吗?皇上对我已不再信任,太后也心灰意冷,我们、我们又何必再承受着千夫所指的压力,去保、保雪池国的江山?”

这话算是跟慕容寒枝说到家了,想来先前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顾念着对慕容寒枝的一番情意吧,既然她对他无意,那他就再无什么留恋了,得放手时,且放手吧。

“说的是,”尽管凌翊这话辱及了父皇,但慕容寒枝却点了点头,大为赞同,“这样的皇上确实不值得王爷倾尽所有去效忠,王爷是该跟太后一起,过些逍遥自在的日子了。”

凌翊早已知道她对自己和对太后的心意是真的,尽管这不太符合常理,但这时候的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深究,只是苦笑一声,“可能吗?公主,现在我跟太后这样,我们如何脱身?”

“怎么不可能?”慕容寒枝信心满满的样子,“不瞒王爷,我虽不是王爷什么人,对王爷所遇一切却是感同身受,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最好的结局就是你跟太后隐退,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哥哥----”

“他已抱了必死之心,”知道他要说什么,慕容寒枝抢着打断他的话,“何况他若不死,父皇一定不会罢休,早晚会将你的身世给牵扯出来,到时候就再也无可挽回了!”

凌翊一惊,眸子里有了隐隐的恐惧之色,似乎料到慕容寒枝接下来要说什么一般,“那、那你、你想怎样?”

“很简单,”慕容寒枝挑挑眉,果然一派云淡风清,“丢卒保帅。”

“哦?”凌翊愕然,慕容寒枝所说,不是他所预料的任何一句,不由他不一时愣住,“谁是卒,谁又是帅?”

慕容寒枝一笑,“明里,你是卒,他是帅,暗里,他是卒,你是帅。”

凌翊略一琢磨,跟着脸色惨变,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他怎么能为了自己活命,就牺牲哥哥的命,这绝不可以!

“不行也得行!”慕容寒枝面色一沉,好像她说了就算一样,“这是唯一的法子,否则你们许家可就真的绝后了,你忍心让太后痛苦,让许将军带着莫大的遗憾离世?”

“可是我…”凌翊痛苦地痉挛着,全身都要蜷成一团,“我怎么忍心?哥哥已经受了太多的苦…”

慕容寒枝怔怔看着他,突然不忍心再继续相逼,半晌后,她幽幽叹了口气,“真是冤孽!”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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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了慕容寒枝所说事情之压,凌翊显得相当烦躁,尽管身上的伤还没好,又被许玄澈打了一掌,他却一刻也停不下来,总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时皱着眉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从深夜归来到现在,他还没有安静下来过。

太阳刚刚升起,内侍裘公公就到了,手上托着黄绢圣旨,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奉阳王接旨,着奉阳王即刻入宫觐见,钦此!”虽然已经知道凌翊此时正受曲天昭怀疑,但裘公公在宫中也不是一天两天,有很多臣子都是几经起落,一时的失宠算不得什么,先别急着跟人划清界线的好。

凌翊跪在地上的身子陡的一震,很清楚是为了什么事,便伸手接过圣旨来,“有劳公公。”

裘公公客气几句,便先行回宫复旨。

尽管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应对,凌翊还是不得换上朝服,入宫见君。因为赶得有些急,他跪倒在承恩殿上时,额上已有冷汗渗出来,“臣见过皇上。”

然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不但曲天昭和太子在,连太后也在,个个表情凝重,目光如剑,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难道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他跟许玄澈私下见面的事?

曲天昭顿了顿,板着脸开口,“奉阳王,朕问你,昨晚‘魅影’是否闯入你府上图谋不轨?”

“回话上话,是,”凌翊咬着牙,斟酌着用词,“臣已见到‘魅影’的真面目,他自称是前朝许将军之子,至于真假,臣也无从得知。”

“哼!”曲天昭重重地哼一声,眼神不屑,“什么许将军,分明就是乱臣贼子!朕问你,那‘魅影’是何模样,凶手共有几人,藏身何处?”

“‘魅影’的样子,臣可以绘出,昨晚来臣府上的,就只有他一人,臣追他到一处荒林草地,便被他打伤,至于他逃往何处,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些都是昨晚切实发生过的事,在没有人能指证他跟许玄澈兄弟相认的情况之下,谅皇上也瞧不出破绽来。

“是吗?”曲天昭冷笑一声,“朕还知道,‘魅影’嚣张狂妄,说是偏要杀谭东岳,是不是?”

他一听暗卫回报此事,差点没气到吐血!好个“魅影”,还真不把他这个天子放在眼里,居然要跑到他眼皮子底下来杀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是,”凌翊一脸坦然,“是臣学艺不精,未能将‘魅影’捉拿归案,还为其所伤,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曲天昭还未及发话,太后已沉声开口,“奉阳王不必自谦,你前些日子刚被太子责罚,旧伤未愈,那‘魅影’二十多年来一心复仇,自然练得一身绝世武功,你非他对手,也不是你之过。”

她这话明里暗里的就是在指责太子,如果不是他打凌翊不是时候,“魅影”就会借机逃脱了。

“太后说的是,”太子咬着牙笑,暗里早把她骂了个千万遍,“也是我太心急了些,那…父皇看此事要如何处置?”

曲天昭略一沉吟,眼里有狡黠之色一闪而过,“既然奉阳王已见过‘魅影’的真面目,自然还是要由他将其缉拿归案的好,只是凌爱卿身上有伤,朕只怕他太过劳心费神。”

“臣说过,责无旁贷,”明白他的恶毒心机,凌翊也是不动声色,事实上这样的结果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臣一定尽力追捕‘魅影’,绝不让谭大人再遭不测。”共扑豆号。

“如此甚好!”曲天昭龙颜大悦,笑得很是得意,“凌爱卿为国尽忠,死而后已,朕甚感欣慰!既如此,凌爱卿就回去养精蓄锐,以将‘魅影’捉拿归案,朕等你的好消息!”

“臣遵旨!”

从承恩殿出来,不意外的,太后叫住了他,命他随自己去嘉宁宫说话。凌翊脸色苍白如纸,太后如何会不担心,何况她一听说昨晚奉阳王府发生之事,也是暗吃一惊,因为不放心他,这才到承恩殿来看个究竟。还好,曲天昭还想借凌翊之手除去许玄澈,暂时还不会将他怎样。

不过,太后方才冷眼旁观,倒是看出一件事来,才一入嘉宁宫,她就直问道,“凌翊,哀家看你眉宇之间躁气凝聚,心神难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凌翊想也不想就摇头,这答得比问得还要快,没事才有鬼。事实上,这一天半夜的,他心中痛苦莫名,却偏偏不足为外人道,此中滋味儿,也只有他自己体会了。

太后看着他,目光闪动,隐隐猜到什么,“凌翊,你给哀家说实话,昨晚许玄澈去找你,是为了什么?”她已经知道许靖远还活着,且就在京城,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她还没有、也不敢去见他。许玄澈明明知道现下情况紧急,却还要冒险入奉阳王府,如果不是有逼不得已的理由,他又怎会如此分不出轻重。

凌翊咬唇,低下头躲避着太后的视线,太后的聪慧他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能瞒得了她,“他、他要臣去见、见许将军。”

“许将军?”太后低低地重复一句,突然无比凄凉地一笑,“凌翊,你恨哀家骗你、逼你这么多年,不愿意认哀家这个娘亲,哀家无话可说,许靖远明明是你亲生父亲,且不欠你什么,你缘何连一声‘父亲’都不愿意叫,还以许将军相称?”

就算这些年她骗了他,可也是情非得已,她也很难做,也承受了很多非人的折磨,这些她都从来不曾跟凌翊,还有任何一个人说过,她又何尝好过了?

“臣不敢,”凌翊身子一震,痛苦地闭了闭眼睛,“臣还没有、没有见到许…没有见到他。”

“他要死了吗?”太后深吸一口气,恢复先前的淡然,“许玄澈是不是告诉你,许靖远要死了,所以要你认父?”

太后果然够聪明。凌翊暗里苦笑,点头,“是,但因为暗卫追踪而至,哥哥故意打伤臣后逃走,是不想皇上和太子怀疑臣。”

哥哥?太后一听这话,明显一怔,“你认了许玄澈是哥哥?”既然他肯承认这份亲情,又为什么独认许玄澈,不肯认她和许靖远为父母?这么多年,她只教导他成为一个为国尽忠的臣子,却从来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想起那时候抱着哥哥,兄弟两个血脉相依的感觉,凌翊眼里已有泪,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来,“哥哥不让臣管他的事,还说、还说自己承担所有的罪孽,可是臣----”

“启禀太后,”一名宫女突然在帘外传话,“凤吟公主求见。”

“哦?”太后神情一凝,“请公主进来说话。”凤吟公主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此番前来,肯定是有所建议,何况他们之间并无什么需要隐瞒之事。

宫女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慕容寒枝挑帘而入,弯腰行礼,“凤吟参见太后。”看到凌翊在,她并无什么意外之色,只是对着他淡然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公主无须多礼,坐下说话。”太后一招手,示意她坐。

慕容寒枝答谢一声,大大方方坐下去,直接开口问道,“太后,昨晚之事想必王爷已禀报过了,是吗?”

“正是,”太后点点头,“方才在朝堂之上,哀家已听了个仔细,有劳公主挂念。”

“凤吟不敢,”慕容寒枝有意无意瞥了凌翊一样,目光深隧,“那么,太后可有何打算吗?”父皇和太子想必逼凌翊缉拿“魅影”逼得很紧,若再不想个法子,凌翊和许玄澈兄弟相残可就无法幸免了。

第138章 好一出戏

太后略一怔,“什么打算?”

“太后是在说凤吟多管闲事吗?”看到她这般反应,慕容寒枝的心莫名的一沉,“还是说。太后会眼睁睁看着王爷和许公子动上手,不死不休!”

“公主!”知道她要提昨晚之事,凌翊急得脸色煞白,“臣是雪池国臣子,为国尽忠是臣的本分,哥哥他杀人无数,自当----”

“你闭嘴。”太后冷冷扫了凌翊一眼,这话声音并不大,也没有多少怒意,凌翊还是條地闭上了嘴,尽管心里急得要死,还是不敢多言,太后这才又转回慕容寒枝,“公主请明言,哀家这些天心神大乱,有些事想必是顾虑不到。”

如此就好。慕容寒枝稍稍放心。“太后恕凤吟多事,在凤吟说出心中所之前,请太后告诉凤吟,想要一个什么结果?”

太后眉头微皱,慕容寒枝这话说的太过隐晦。她细细一琢磨,方才会过意,“公主的意思,是哀家想两败俱伤,起而反之,还是委屈求全,替许家留下一点骨血?”

“便是此意。”太后能够如此冷静,如此明白事情的轻重,那就再好不过,慕容寒枝呼出一口气。神情间放松了许多,“凤吟已经跟王爷提过丢卒保帅之法,怎奈王爷----”

“我绝不答应!”凌翊一急,也顾不上别的,哑声叫了出来,眼神痛苦,“公主,你、你莫要逼我,我、我怎能为了自己活命而牺牲哥哥,这、这不行!”

他只顾着不忍心哥哥为自己而死。却忽略了一件事:许玄澈命不久矣,即使不借此机会拿哥哥的命来换他的命,哥哥一样会死,只不过他那样死了,就没有任何意义,或者说死得太没有价值而已。

“谁叫许公子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退路,”慕容寒枝硬邦邦地接上一句,“如果今日今时,将死之人是王爷你,这法子一样有效,你说是吗?”

凌翊立时为之语塞,却仍恨恨地别过脸,显见得是没打算听话。

“哀家明白了,”太后点了点头,眼底涌上强烈的痛苦愧疚之色,手也在抖,身子却坐得笔直,相当冷静,“公主好心机,能想到这般法子,公主对许家这份恩德,许家上下感激不尽,来世结草衔环,再做报答。”

“凤吟不敢!”她把话说的如此之重,慕容寒枝惶恐不已,定定神道,“那,太后是赞成凤吟的主意吗?或者太后可以再想一想,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不必了,”太后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已做了决定,“就如公主所说。”

“不行!”因为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会答应,凌翊刚刚如遭五雷轰顶,现在才反应过来,身心狂震之下,他胸口又隐隐做痛,已是面无人色,急得要吐血,“我、我绝不答应!我、我怎能眼看着哥哥死,一人独活?”

“你以为活着就很容易吗?”太后眼神一厉,右手突然一伸,掐住了他的脖子,“凌翊,你给哀家听着,你活着,不是要为死去的许家人痛苦,而是要承担起你的责任来,你明白吗?!”

“我…”凌翊怔怔看着她冰冷的脸,喉咙里一阵要人命的窒息感,他也不挣扎,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三个人正沉默间,帘外吹进一阵冷风,跟着许玄澈已经挑帘走了进来----他还真是大胆,明明知道曲天昭正全力缉拿于他,大白天的居然也敢现身!“公主,你方才说的‘丢卒保帅’的法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慕容寒枝因为震惊于他的突然现身,停了停才回过神,“你、你怎么会来?”

“别说!”凌翊哑着嗓子叫,跳起来扑过去,一把捂住慕容寒枝的嘴,眼里是强烈的哀求之色,摇头道,“别说,求你…”

“凌翊,你还真像个孩子,”许玄澈笑着摇头,过去把他拉过来,像上次兄弟二人互诉心事一般,替凌翊擦去脸上的泪,“事到如今,你还阻止得了吗?我刚才已经听到你们的话,如果是太后都赞成的事,就不会错,何况为了救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我不愿意!”凌翊大叫,死死攥紧了他的胳膊,怕他会自己赴死一样,“哥哥,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也许还有其他的法子!”

“这辈子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值了,”许玄澈真的笑得很开心,很天真,这时候的他看起来哪里有半分杀人不眨眼的样子,根本也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凌翊,好好活着,替我和我们的父亲,好好活着,知道吗?”

凌翊怔怔看着他,眼泪都忘了流。

许玄澈看了太后一眼,看出她的意愿,便微点了点头,示意慕容寒枝到外面说话。

慕容寒枝咬了咬唇,知道凌翊这时候心里一定乱得很,也不好再继续问他,便轻轻叹息一声,跟着许玄澈来到院子里。盛夏即将来临,这夜晚闷热了许多,幸而时有凉风吹来,让人倍感舒适。

“上次将公主掳了去,多有得罪,”许玄澈停步回身,看着慕容寒枝的目光之中已经没有了半分敌意,有的只是信任和倚仗,“我知道公主是心胸豁达之人,必不会与我计较,是吗?”

他先把话说到这份上,慕容寒枝就算再满腹心事,也不禁觉得好笑,“是,许公子只管放心,我没那么小器的,因为我知道许公子是救父心切,换了我也会这么做。何况,”她顿了顿,“许公子并没有伤我分毫,如果不是你,我和王爷也没可能那么容易脱身,我应该谢你才是。”

“叔叔只是恨皇室中人恨得紧了,”许玄澈神情凝重,“不过我已经跟他说好,只要杀了谭东岳,就让他解散兄弟们,远走他处,永远都别再回来。公主可以放心,到时候这世上再没有‘魅影’存在。”

慕容寒枝无言,不点头,也不摇头。

“公主方才说的‘丢卒保帅’之法,究竟是怎样?”这才是许玄澈最关心之事,本来他是想让凌翊跟父亲相认,拼着一死也要救凌翊和太后脱离皇宫,逃出生天的----尽管那样一定会惹怒曲天昭,引来他的疯狂搜捕。如果慕容寒枝有更好的方法,不妨一试。

“很简单,”慕容寒枝看了他一眼,好像有些心虚,接着就移开了视线,“父皇逼王爷缉拿你归案,他若不从,必受父皇责难,而若任由父皇查下去,必会牵扯出王爷的身世,所以借你的手杀死王爷,等你死后,王爷的身世就再没有人会知道。”

尽管这法子是她想出来的,而且她一直在逼凌翊答应,可真要到了跟许玄澈摊牌之时,她的心还是难受得厉害,觉得一千个、一万个不忍心!许玄澈苦了那么多年,好容易可以一家团聚了,却又必须死一个来保全另一个,她这样做,真的是为他们许家着想吗?

“公主的意思是,让我假装杀死凌翊,以让他在世间消失?”许玄澈也是聪明人,接着就明白她的意思,眼睛陡的亮了起来,“好,很好,这法子妙透了!”凭他的武功,想要凌翊伤重不死,瞒过他们是很容易的,加上有慕容寒枝从旁协助,此事可成。

“可是许公子就得落入父皇之手,或者,”慕容寒枝咬着嘴唇,实在不忍心说出来,“自行了断,否则父皇不会饶过你。”曲天昭是没可能等许玄澈自行毒发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来折磨他,以出这口恶气呢。

“死便死,反正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好活,”许玄澈一点都不在乎,“公主有所不知,我所服之毒天下无药可解,且离毒发之日已经不远,早死一天,晚死一天也没多大差别,何况七大臣虽该死,然我杀人终究有违天道,怎能再苟活于世。”

慕容寒枝苦笑无言:原来你知道这一点,也省得我多费唇舌解释了。“对了,王爷怎么都不同意,我也劝不得他。”

“我跟他说,”许玄澈眼珠转了转,显见得已有了主意,而后突然叹息一声,“公主蕙质兰心,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子,倒有些可惜,身上流着曲家的血,不过,这非公主之过,凌翊能够遇上你,是他的幸运。”

他这话已经有了临终托孤的意思,慕容寒枝知道他误会了自己跟凌翊的关系,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想多做解释,“许公子言重了,我只不过做些别人不愿意做的事,说些别人不愿意说的话,只怕会招人怨恨罢了,哪敢称什么蕙质兰心。”

“呵呵,”许玄澈一笑,一点都不像要去死,反而像是要远离一样,“公主,待我死后,你想法子将太后也送出宫去,我会告诉你父亲的去处,你让太后和父亲,还有弟弟团聚,让他们好好在一起,许玄澈在此谢过公主大恩!”

说着话,他一撩衣襟,跪了下去,对着慕容寒枝抱起了拳。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对慕容寒枝这一拜,重逾千金。

然慕容寒枝坦然受下了,并举起右手,“凤吟在此发誓,定会倾尽全力让许将军一家团聚,如违此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多谢公主!”许玄澈颤抖着,眼中已含泪,深深叩拜之后,在慕容寒枝相扶之下,站了起来,“还有一事,父亲已无药可治,时日无多,太后若见了,必定伤心,还望公主多多劝慰太后,否则父亲九泉之下,必也难安。”

“我知道,”慕容寒枝倒并不怎么担心,“我原本也在担心这个,但现在看来太后足够坚强果敢,是世上少有的奇女子,她知道该如何好好活着,让在乎她的人放心,许公子放宽心就是。”

许玄澈点了点头,与慕容寒枝商议了一些细节,便先行离去,做最后一搏的准备。

良久之后,慕容寒枝才转回头来,正欲进屋去和太后拜别,却蓦然发现凌翊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单薄的身形更显悲怆苍凉,她看着他,目光如月光一样圣洁,“由不得你选择了,王爷。”

凌翊身子一震,咬紧了唇。

第二日,宫中盛传“魅影”扬言会在三日内割下谭东岳的人头,把他给吓得魂不附体,命侍卫在他屋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守护,自己则躲在房里床上,拿棉被把自己捂了个严实,大气都不敢喘。可怜的人,他怎就不想想,“魅影”若真要杀他,一床棉被能抵什么事。

连相凭直觉也知道,是到了跟“魅影”做最后了断的时候了,反正他又没招谁惹谁,“魅影”不会来杀他,他就只做壁上观就好了。

要说他唯一有兴趣知道的,就是凌翊如何捉拿“魅影”,向皇上交差,因而他除了继续四下找大夫为连玦治伤,就是等着宫里的消息,最好凌翊跟“魅影”斗个两败俱伤,那才好呢。

“那‘魅影’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放这样的狂言!”曲天昭气得脸红脖子粗,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朕就不信了,他能化成一只苍蝇,飞进来杀了谭爱卿!来呀,命暗卫加强守卫,一旦发现‘魅影’行踪,杀无赦!不,捉活的,朕要对他处以凌迟之刑,让他求死不能!”

“是!”侍卫答应一声,下去吩咐。

“可恶的‘魅影’,简直太过猖狂!”曲天昭越来越觉得心神难安,在承恩殿上来回踱着步子,“他不来便罢,只要他敢来,哼哼,保准叫他有来无回!”

“父皇说的是,”太子冷笑,“那‘魅影’不把皇室看在眼里,就让他知道知道父皇的厉害!”还有奉阳王,这回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缉拿“魅影”,若是此次你办事不力,以后就别想在父皇面前立足!

“对了,奉阳王可曾过去?”曲天昭突地想起此事来,停下步子。

“回父皇,已经去了,”太子眼里有兴奋而期待的光,“那‘魅影’扬言要在三天之内杀谭大人,奉阳王也已经在那里守了两天。”

有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魅影”故意说要在三天之内杀人,就是想拖着这些人,等他们身心俱疲、心神心神松懈之时再出手,看别人能奈他何。仅从这一点来说,“魅影”绝对深谙人心,也不怪他能连杀六人而不曾留下一点线索了。

曲天昭点点头,“如此,朕要亲自去,朕倒是要看看,‘魅影’到底是不是生了三头六臂,能在此种情况之下,杀了谭东岳!”

“父皇不可!”太子吓了一跳,上前欲要阻止,“‘魅影’杀人不眨眼,万一伤了父皇,后果堪虞。”

“朕说去便去,你啰嗦什么?!”曲天昭白了他一眼,袍袖一挥就大踏步出殿。太子无法,略一沉吟以后,也提步跟了上去。

谭东岳被安置在偏殿一间房里,里里外外都是举着长枪长剑的侍卫,个个杀气腾腾,带着不死不休的气势。看这阵势,简直就是铜墙铁壁一样的保护,“魅影”要能把谭东岳给杀掉,那只能说明他有通天之能,谁都奈何他不得了。

曲天昭和太子才一现身,凌翊就已看到,领着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们齐齐跪倒之时,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一闪身即没入房中去。

“都起来吧,”曲天昭挥了挥手,目光扫视场中一圈,落在凌翊脸上,“奉阳王,今晚可有异动吗?”

“回皇上,暂时还没有。”凌翊显然是满腹心事,尽管极力掩饰,眉目之间还是带着很深的忧色,不知者自然以为他是在忧心“魅影”之危,又有谁知道他心里的苦。

“如此甚好,”曲天昭满意地点点头,脸有得色,“今日已经是第三天,看来‘魅影’夸口要在三日内杀死谭爱卿,根本就是----”

谁料他得意的话还不曾说完,就听房中传来一声撕心裂肺一样的痛叫,“啊!”

众人齐齐一呆,凌翊已脸色大变,惊叫一声“不好”,不等众人回过神,他已如飞般掠近房前,“啪”一掌劈开了门!共扑叼技。

然不等他进屋,就觉得一阵厉风直逼面门而来,他暗道一声“不妙”,然他毕竟也久经沙场,虽惊不乱,上身一个后仰,避开这一击,同时拧腰后退,惊魂未定的站定,直视着从屋里出来的人,“你----”

虽说他们已定好计,然为了使曲天昭他们相信凌翊是无辜的,因而许玄澈并没有说自己何时会来杀谭东岳,这一击也完全在凌翊预料之外。

事实上,在所有人忙着布置之时,许玄澈就已经打倒一名暗卫,换上他的衣服混迹人群中,就等曲天昭他们前来,戏就要开场了。

“哈哈哈!”许玄澈双手一扯,将身上那套暗卫服饰撕烂,露出本来面目,傲然狂笑,“皇上,太子,你们来得刚刚是时候,谭东岳已经被我杀了,怎样,你们这么多人都阻止不了我,雪池国是不是气数已尽,嗯?!”

第139章 恩怨终了

“你、你放肆!”曲天昭气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快要吐血了,“你、你敢在朕面前如此嚣张----奉阳王。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拿下!”反了反了,真是反了!什么狗屁“魅影”,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居然在京城兴风作浪这么久,把他们都耍得团团转!

“臣遵旨!”许玄澈一现身,凌翊就知道事情再难善了,如果不依计划行事,他们许家上下就将无一活口!可是叫他如何忍心眼看着哥哥死?其实这样说是不对的,因为等下假死的人是他,他是看不到哥哥死的,可是,他日后要如何去过活,难道要带着对哥哥的愧疚活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