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抓我,做梦!”许玄澈仰天狂笑,不等凌翊走近。便双臂一振,飞身而起。然这帮暗卫毕竟不是白给的,他们早已里外高下布防,他才一拔地而起,便从墙外射来无数飞矢,他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躲开几枝箭之时,人已力竭,落了下来。

“抓活的!”

“快上!”

暗卫立刻蜂涌而上,将他困在中间,看今天这架势,他才真正是“插翅难飞”!

凌翊牙一咬,面上已现出一片凛然之色,手中剑一伸,“唰唰”挽个剑花,剑气逼人,当先抢了上去,与许玄澈站了个面对面,“狂徒休要放肆!你连杀七大臣。做恶多端,血债累累,今日是你偿还一笔笔血债的时候了!今日皇上在此,你快快束手就擒,否则别怪皇法无情!”

很好,就是这样。许玄澈暗里笑得很是满足,也很是放心,面上却嘲讽地笑,“哈哈哈!奉阳王,你可别只会说大话,凭你也想擒我?上次那一掌,已经让你忘了痛了吗?”

“少说废话,拿命来!”凌翊耍个剑势,人剑合一,奔着许玄澈过去,两人你我往战在一处。杀得难分难解。

旁边暗卫见他们打得激烈,怕误伤了凌翊,曲天昭没有命令之下,他们也不上前,只是扩大了包围圈。随时准备将许玄澈拿下。共妖页血。

凌翊的武功本来就不及许玄澈,再加上他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身体一直很虚弱,百十余招过后,他已落在下风,好几次都险些被许玄澈刺中,脸色也煞白得可怕,显见是撑不了多久了。

然就在这时候,那旁一阵骚动,太子不满地看过去,才要训斥,却见是慕容寒枝带着桑雨走了过来,他立刻迎上去,“阿凤,这里危险,你过来做什么?”

慕容寒枝眼睛看着场中形势,恭敬地答道,“我是听说父皇和皇兄都过来擒凶,怕出什么闪失,所以----”

“不妨事,”太子向着场中一挑下巴,颇有些得意,“有奉阳王在,必能将‘魅影’擒住,阿凤放心就是。( ”

慕容寒枝看出他的不怀好意,心中有气,也不多说,向曲天昭行过礼之后,站到了一边。看到许玄澈招招致命,迫得凌翊连连后退,招架不得,她就知道,是时候了。

许玄澈逼得凌翊随他往东南角上退,那里是一个死角,而且因为是夜晚,光线不足,他要做什么手脚,他们是看不出来的。凌翊知道他的意图,身心狂震,眼里是强烈的痛苦和不甘,低低地叫,“哥哥,不要!”

“奉阳王,你抓不到我的,要死一起死!”许玄澈却不容他多说,眼中杀气一闪,“唰唰唰”就是三剑致人死命的杀招,直奔他而去!

凌翊本已力竭,加上许玄澈是全力施为,他勉强躲过前两剑,第三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的,就听“哧”一声响,他只觉得胸中一阵冰凉,跟着是尖锐而无法忍受的疼痛从心口向周身扩散开来,他身子一僵,眼睛死死盯着许玄澈,那眼中是道不尽的悲伤和情意,嘴一张,想要说什么,鲜血顺势汹涌而出,好不吓人。

众人被这突发的状况给惊呆了,俱都回不过神来,就听慕容寒枝尖叫一声,“王爷?!”而后她不顾太子的阻拦,跌跌撞撞扑了过去。

“哈哈哈!”许玄澈疯狂大笑,猛一下抽剑,“堂堂奉阳王,原来这般不顶用吗?!哈哈哈!”

凌翊胸前鲜血激射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子,僵硬了一下之后,他慢慢委顿于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跟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王爷?王爷?”慕容寒枝嘶声叫着,看到凌翊这个样子,她这恐惧绝不是假装的,不顾他身上流出的血会弄脏自己的衣服,她吃力地将凌翊抱在怀里,徒劳地用手按住他胸前的伤口,“王爷,不要死!你不能死!”

暗卫们这才回过神,见许玄澈又要飞身而去,他们大喊着,挥舞着武器杀将过去,许玄澈就算再厉害,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转眼便没入这人海之中。

混乱中也不知道是谁一剑刺中他右腿,剧痛之下,他身子一晃,已跪倒在地,跟着有无数的刀剑架在了他脖子上,他冷笑一声,放弃了抵抗。

“将人犯锁在大牢,听侯朕的发落!”曲天昭铁青着脸吩咐一句,向着凌翊走过去。今晚能够将“魅影”捉拿归案固然是好,可要赔上一个奉阳王,就有点儿不值。“凤吟,奉阳王怎么样?”

话一问出来,他就知道太多余,凌翊已成了血人,面无人色,好像连呼吸都已停止,恐怕是不成的了。

“恐怕救不回来了,”慕容寒枝哑声道,“不过儿臣会尽力,请父皇放心。”

“那就交给你了,”曲天昭有些心烦意乱,匆匆交代一句,“需要什么只管说,最好将奉阳王给救回来。”

“儿臣遵命!”慕容寒枝颤声答应,随即吩咐几名侍卫将凌翊抬进房中,自己也随后跟了进去。

太子冷笑着后退两步,转身大踏步离去,救不得最好,奉阳王,你去死吧!

进入房中之后,慕容寒枝脸色已经一片铁青,尽管知道这只是计,许玄澈下手也很有分寸,凌翊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看到他这浑身是血的样子,她还是吓得浑身发抖,几乎无法打开那个小小的药瓶。

“公主,属下来吧。”眼见她手抖抖索索的,药瓶掉了好几次,桑雨也是难过莫名,伸手接了过来。她不知此番凌翊受伤是计,还以为他当真伤重不治,眼泪都快要流下来,几乎是一把将药瓶夺了过来,打开之后又递回慕容寒枝手上去。

慕容寒枝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哆嗦着手解开凌翊的衣服,他胸前那个可怕的伤口就露了出来,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一个人身体里能有多少血呢,照这个流法,相信用不了多久,凌翊就没命了吧?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却还是无法抑制地全身颤抖,小心地倾倒瓶口,将药粉尽数洒在那个伤口上。

还好,这药十分有效,血流登时缓了,慕容寒枝这才松了松心神,又从药箱里拿出另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丸来,捏开凌翊的下颌,将药丸放了进去。可凌翊已深深昏迷,根本没办法自行咽下。

“怎么办?”桑雨急得团团转,忽地想起一事,“公主,属下用真气帮王爷把药咽下去可好?”

“不行,”慕容寒枝摇头,哑声道,“王爷已伤重,体内若再有真气激荡,只会令血流加速,神仙难救。”话一说完,她自己先行苦笑,“其实王爷这个样子,已经是神仙难救。”

“公主!”桑雨大吃一惊,扑过去想要做什么,又急急地停下来,“公主怎么能这么说,王爷他、他不能死!”

现在朝中正值多事之秋,连相又一直视忠臣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奉阳王再死了,那雪池国就真的完了!难得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能有这般见地,也没白跟慕容寒枝一场。

“如果能救,我怎么可能不救?!”慕容寒枝摇头,眼泪已将落,“可是、可是王爷真的伤得很重,恐怕…”

桑雨身心狂震,腾腾腾连退三步,面无血色,说不出话来。公主的医术她是知道的,如果连她都说救不得,那王爷就真的要命丧于此了吗?

奉阳王被“魅影”一剑穿心之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皇宫和京城,人人尽知,而他们更知道的是,如果奉阳王死了,雪池国就成了连相的天下,到时候谁也奈何不了他了!因而此消息一传出,人人扼腕叹息,一来替凌翊哀伤,二来替雪池国担忧,此种悲痛心情,无可言喻。

而这样的结果当然是连相最乐意看到的,他表面上对凌翊的伤势漠不关心,实际上一直暗中派人打探奉阳王府的情况,知道凌翊已经活不了,不由他不痛快不已,只要一想到今后可以在朝中一手遮天,无人与之抗衡,他就高兴得连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当然,唯一美中不足,或者说令他感到不甘遗憾的,是连玦的伤势一直未见好转,除了双腿有了些知觉之外,他还是不能站起来。

不过没关系,只要除了凌翊这心腹大患,凭着连家的财势和权势,遍请天下名医来为连玦治伤,他就不信治不好,不缺一个凤吟公主。

深夜,凌翊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眼眸微微睁开着,眼神空洞得可怕,似乎在看着慕容寒枝,眼神却没有焦距,半晌过后,他双唇微动,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哥哥怎么样了?”

慕容寒枝坐在他面前,嘴角边是一抹温柔而宽慰的笑意,“在刑部大牢,父皇说要亲自审问他。”其实,还审什么呢,许玄澈一直都承认那些大臣是他杀的,曲天昭说要审,不过想变着法儿折磨他,让他不好过而已。

凌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神痛苦,“他到底还是…”是啊,到底还是依着他的心意做了,谁也阻止不了他。

而且,事到如今,凌翊也不得不承认,就保住许家来说,这是最好的法子。可是他终究还是不忍心哥哥就这样死,那太残忍了!

“王爷,别再多想了,事情已成定局,”慕容寒枝眼神一冷,机警地向门外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时候差不多了,等下王爷吃了我的药,就会没有心跳和呼吸,看起来与死人无异,到时候我会让王爷的心腹将事情安排妥当,王爷放心就是。”

反正曲天昭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必没有心情仔细查看凌翊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何况她的药很是神奇,就凭这些人,就算是仵作前来“验尸”,也是验不出什么来的。

而后便替凌翊办一场“法事”,将他安葬,再由他的心腹暗中将他救出,送到许玄澈早就安排好的地方去跟许靖远见面。而且,为保事情绝不会走漏风声,他的心腹也会随着他一起去,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凌翊咬唇,看起来却那么无力,但他的眼神却瞬间清明了许多,知道现在不是懊悔的时候,“那太后…”

“放心,”慕容寒枝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只要王爷一‘死’,太后就会以心死为由,请求出家为尼,父皇必定会准许,而后自会有人接太后与王爷相聚。”

这一切安排已是天衣无缝,是最好的结果,凌翊不再多说,轻轻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两个时辰后,慕容寒枝打开门出来,满脸沉痛与悲愤,“王爷他归天了…”

奉阳王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京城子民莫不悲痛莫名,都道雪池国大势已去,将成奸人天下。奉阳王府上下一片哀声,虽然之前凌翊就已经将府上金银财物都分给他们,要他们各自谋生路,但他们还是都等着将他安葬之后再离开。加上凌翊在朝中一向深得人心,前来吊唁之人也很多,这丧事办得,倒也风光。

曲天昭自然是做足表面功夫,与太子一道来奉阳王府,在凌翊棺木前上了一柱香,不再看凌翊一眼,便立即退去,像是走慢一步就会沾染到晦气一样。

慕容寒枝身为公主,与凌翊又是男女有别,自然不好多做停留,上了一柱香之后,也快速离开了。

倒是桑雨,因为不知道凌翊死是假,没得悲伤莫名,背地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眼红肿得厉害,把个桑霖给气得,骂她不知死活,居然为太子的敌人哭成这样,没得给自己找责罚。

之后,奉阳王府上的人便将凌翊抬往竹林安葬,一切就已成定局,从今而后,雪池国再没有凌翊这个,也再没有人会关心朝政之事如何决断,有连相在,也轮不到别人来决断,不是吗?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人迹罕至的竹林越发显得幽静恐怖,几道人影如鬼魅一搬掠去,留下一个查看四周动静,其余几人开始动手挖坟,为给凌翊留下呼吸孔道,这土埋得很浅也很松,不大会儿功夫就已经挖了开来,露出棺木。

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慢慢将棺木打开,伸手在里面摆弄一阵,凌翊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隔了一天之后,曲天昭去往死牢,亲自审问许玄澈,却受了他一番嘲笑辱骂,并说自己杀尽七大臣只为替父报仇,没有做错什么,更没有什么好招供的。曲天昭自是大怒,命侍卫大刑侍候。

本来依着他的猜测,许玄澈铁骨铮铮,必定吃尽苦头也不会说一个字。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侍卫才一对许玄澈动上刑,他就啊啊大叫,接着把如何杀了七大臣的过程详细说了出来,还了曲天昭一个哑口无言。

而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许玄澈已抱了必死之心,也活不了几日了,他与凌翊已经兄弟相认,公主也会帮助太后离开这是非之地,父亲在死前也能够跟弟弟、太后相聚,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他已经死而无憾。

既然许玄澈已经招供画押,此案也再也没了什么悬念,曲天昭又问起他是否还有同党,他只是哈哈大笑,说他向来独来独往,凭一个之力也能将七大臣诛杀,还要什么同党。如此一来,此案便已真相大白,刑部判他凌迟之刑,择日行刑。

然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只不过隔了一天,侍卫便发现许玄澈死在牢中,浑身上下都成了青紫色,显然是死于剧毒,好不恐怖。人死万事休,曲天昭就算再怒,也查不出个所以然(他当然不知道许玄澈先前早已中了毒),狂怒之下的他简直丧心病狂,命人鞭其尸泄愤,并将许玄澈的尸身扔在城门外曝晒,其状惨不忍睹。

废弃的地下皇陵并不是只有一个入口和出口,至少凌翊现在所处的这个出口,就相当隐蔽而且狭小,就算刻意找寻,也很难发现。

虽然经过这几天的静养,他身上的伤已大见好转,但先前毕竟伤得太重,又流了那么多血,因而他身子还是很虚弱,脸色也出奇的白,白得近乎透明。

“秦大哥,”慕容寒枝缓步走近,几名原奉阳王府的侍卫将她护送过来之后,就过在远处,“你身子还没好,怎么不多休息。”

第140章 不是你的良人

自打凌翊被接来这里,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见面,当然也是最后一次,之后就要各顾各命。谁也不能再见谁,否则难保不出事端。

凌翊回身看她,目光清凉而深沉,显然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在的结果,不接受又能怎样呢,“我没事,公主有话要对我说?”离开了皇宫,又死过一次,他已经不再是雪池国的臣子,就不必再守那些个礼节了。

“只是…想跟王爷道个别吧,毕竟我们也算共患难过,”慕容寒枝心中悲凉,面上却笑得很是爽朗,“今日一别,日后当永无再见之日,王爷千万珍重。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忘了秦大哥。”

凌翊沉默着,而后突然一笑,“能忘,还是忘了吧,我终究不是公主的良人,尽是念着我有什么好,平白让公主心里头不痛快。”

这是什么话!

慕容寒枝微一怔。然琢磨出他话里对自己强烈的眷恋与期待,她实在不忍再说什么,将要冲出口的责难之语咽了回去,“秦大哥怨我,我无话可说,我知道你还有心事放不下,你等我,我能为你做的事,万死不辞!”

是的,她知道凌翊心里想着哥哥,就算救不了他活命,但至少也该将他的魂魄带回来,将他的骨灰带回来。一家人也算是团聚。

她转身才要走,凌翊却突然叫住了她,“公主!”他的声音悲怆而沙哑,听来那样哀伤,就算七尺男儿,铁石心肠,只怕也会为其融化了吧。

慕容寒枝身子一震,本能地停了下来,却并不回头,“秦大哥还有话要说?”

“我…”凌翊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你对雪池国也无可留恋,难道要一直留下来吗?还是说,你心中实已有了牵挂?”会是谁?但愿,不要是连相之子,他绝非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原来你看得出来我有去意吗?慕容寒枝无声苦笑。微仰起脸看着遥远的天际,眼神幽远,“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我本不属于皇宫,只是不得已之下。才身陷这些是非。夏风冬雪,又是一年呢,我的归宿,本不在这苍茫雪池国…”

凌翊眼里陡然升起丝丝的期待,“那是哪里?”天下之大,我们可有缘再相见吗?

“秦大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最喜冰雪之洁白?”慕容寒枝无声一笑,话音未落,她已飘远去。

冰雪洁白?凌翊愕然,眼神迷茫,思索着她话中之意。

几天之后,“魅影”案渐渐沉寂下去,城门外许玄澈的尸首也无人围观,某天深夜,有人将其尸身偷偷带走,之后了无痕迹。

正如慕容寒枝所说,太后立刻表现出一副心丧欲死的样子,请求出家为尼。曲天昭对她本就没有情意,再加上因为“魅影”一事,两人之间更是弄到僵处,这一来正中他下怀,当即就准了,命她去偏远的灵济寺出家,长伴青灯古佛。

太后原本不屑皇宫富贵,走时除了当年从许家带去的几件寄托思念之物和一些碎银,什么都没有带,即出宫去往灵济寺。走到半路,突然冲出十几名黑衣蒙面人,将她劫了就走,护送她的几名侍卫见状又惊又傻眼,无望将人找回的情况之下,他们也只能彼此约好,回京之后对此事只不提就是。反正皇上不会再过问太后的事,应该可以瞒得过。

而当太后出现在凌翊面前时,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青瓷罐,里面盛着的,就是许玄澈的骨灰。“哥哥。”他低低地叫,神情间没有了当初的悲痛,更多的是欣慰和满足,而后抬起头,亲昵地挽起太后的胳膊,“娘亲,父亲在里面,我带你去见他。”

太后身子一震,眼里迅速泛起泪花,笑容如春风般绽开在她的脸上,抓紧了凌翊的手,点头,“好。”

至于当年许靖远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一家人有什么话要说,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跟任何人无关。

许玄澈一死,“魅影”终于从人间消失,再也没有了动静,而被杀的七大臣也只能这样枉死,他们的家人这辈子都不用想讨还这笔血债了,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许家早在二十多年就已经死绝,许玄澈又落到那般惨不忍睹的下场,这一笔恩怨,也就只能止于此了。这一场仗打下来,算是互无输赢,只能等过去个几年、十几年,他们慢慢忘却这丧亲之痛也就是了。

而这一番劫难下来,最大的赢家无疑是连相,朝中没有了凌翊跟他争来争去,他别提有多春风得意了,上下朝之时,走起路都几乎要飘起来,眉梢眼角尽是得意的笑意,原先依附于凌翊的朝臣看到他小人得志的样子,恨得直咬牙,偏生又奈何他不得。

可令所有人都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连相还是得意的太早了!

晚上,连相心情大好,命下人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摆到亭子里,边喝酒边赏月,无比惬意。过了一会,他突然想起一事,“玦儿可曾醒来?”

这些日子因为没有见到慕容寒枝,连玦跟他闹得很厉害,吵着嚷着要去见公主,他又气又无奈,父子两个正怄气呢。

“回相爷,公子刚刚醒来,正气着,不肯吃饭。”下人撅着屁股回话,满脸都是谄媚的笑。要知道现在朝中连相可是第一大红人,赶紧巴结着点儿,日后铁定有好处。

“这孩子,真是倔!”连相好气又好笑,可自己儿子是什么心性,他当然知道,还得好好劝一劝,“去,把少爷带到这儿来,本相跟他好好说说话。”

“是。”下人答应一声,赶紧去办。

不大会儿,连玦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不依不饶的,“别推我别推我!我不去!哎呀,你们松开,我要见公主,让我去见公主!”

见你个鬼公主!连相冷哼一声,那该死的凤吟公主,要不是她从中作梗,他一定借着这次的机会置凌翊于死地!

不过这样也好,虽然凌翊是死在“魅影”手上,结果也没差。不过,他是绝不可能再让连玦跟凤吟公主有所牵扯,免得这个唯一的儿子早晚给她害死。

不大会儿,坐在轮椅上连玦已经被叶杨推了过来,他腿还不能用力,只能拧着身子,不停扭着、掐着叶扬的双手,叶杨疼得吡牙裂嘴,却不敢叫疼,也不敢松手,一直推着他过来。

连相宠溺地笑着摇了摇头,站起来才要迎过去,就见一团黑影猛地从墙外翻进来,“呼”一下落在连玦面前,就在所有人怔了怔的功夫,就见黑影“唰”一下亮出一道剑光,众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跟着就是“哧”一声,利刃入肉的声音。

下一秒,连玦的叫声戛然而止,他身体狂震了一下,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瞪着站在眼前的这团黑影,喉咙动了动,嘴一张,鲜血便从他嘴里狂涌了出来。

叶杨一下傻了眼。

“玦儿?!”连相这才回过神,见此情景不由他不心胆俱裂,撕心裂肺般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玦儿?!”

“哈哈哈!”黑影放声大笑,眼见一击得手,他也不再掩饰自己,一把抓下蒙头面巾,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来,得意地狞笑着,“狗东西,看看老子是谁?!”

连相哆嗦着,气得浑身颤抖,才要破口大骂,待到看清此人时,不由他不大吃一惊,“你、你…武一?!”这个人居然是在端木旋风案中,被他花重金买通假扮镜湖四怪的武一!

那时候,他的四妹死于乱战,二弟和三弟被连相算计,死于斩首之刑,好不冤枉,而这武一却一直在逃。他这么长时间销声匿迹,却原来并没有远离,一直在等机会杀连相,报此大仇!

也该着连玦倒霉,才从后面过来,就正好被武一看到,先一步上了黄泉路,真是比武一的两个兄弟死得还要冤。

“就是我!”武一哈哈大笑,眼神疯狂,“狗东西,你害死我的两个兄弟,我要把你千刀万剐!”话落他手中一剑一挺,奔着连相就杀半过去,可他的武功毕竟不是绝佳,再加上丞相府的侍卫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拼尽全力也冲不到连相身边,渐渐不支。

“你、你这个王八蛋!”连相破口大骂,抱起连玦看了看,见他呼吸全无,武一这一剑正中连玦心口,眼见儿子是活不成了,他心疼得几乎要疯掉,瞪圆了眼珠子叫,“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众侍卫知道连相这次死了儿子,一定会悲痛欲绝,不会给他们好果子吃,个个卯足了劲儿向着武一攻杀过去,不多时,武一就支撑不住,腿上中了一剑,踉跄倒地。众人见状,蜂涌而上,刀剑齐下,不大会儿功夫,武一就没有了人形,死得好不凄惨,也算是给那些被他杀掉的薛家人赎几分罪孽吧。

“玦儿!玦儿!”连相紧紧抱着连玦,嘶声痛哭,他拼了大半辈子,不就是为了这个儿子,可这最后一点骨血命断于此,那他今后还依靠什么?

一念及此,心头悲怆愤恨,突然目露凶光,状若疯狂,一下扔了连玦的尸身,抢过一把剑来,挥手就将一名侍卫砍倒在地,“你杀了玦儿,我要你偿命!”

众侍卫一看他这样子,知道他神智已乱,个个惊恐莫名地看着他,纷纷后退。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连相叫着,拿着剑向着他们追去,见人就砍,手脚并用,那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快跑快跑!”

“相爷疯啦!”

当这一消息传遍京城之时,众皆无言:难道连相跟奉阳王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吗?为什么奉阳王才死,连相就疯了?而最重要的是,他两个都不在了,太后也出家为尼,这朝中要靠谁主持大局?

虽然朝臣们不曾明说,但有一件事却是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的,那就是朝中已成空虚之态,各自依附奉阳王和连相的朝臣也一下子没了争斗的心情,朝中上下一片死气沉沉,民心不安,雪池国其实已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曲天昭虽不是当世明君,但也感觉得出,国中上下危机日深,人心惶惶,可他原先一直倚仗凌翊处理朝政,再由连相制衡凌翊,从来不曾认真理政,这一下两人尽去,把他给大大地闪了一下,要想短时间内恢复朝纲,谈何容易!因而对于目前这种局势,他是只能干着急,而没有任何办法的。

不过,就算所有人都对如此境况忧心不已,唯一人却是大为振奋,自感扬眉吐气的时刻终于来到,那便是太子。“哈哈哈,痛快啊,痛快!”东宫之中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太子啪啪拍着桌子,兴奋莫名,“老天还真是长眼呢,这日盼夜盼的,终于盼得奸臣尽去,是我一显身手之时了,哈哈哈!”

曲云烟白了他一眼,吐一口气,蒙面纱巾都被她吹得飘了飘,但她并没有多说,不知道为何,同为皇室中人,与太子血脉相依,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说不出是为何,她一点都高兴不得,反而有种空落落之感,无可依存,不由她不怅然若失。

高兴了一阵,听不到有人回应,太子诧异地回头,“阿凤,云烟,你们是怎的了,都不说话?”怎么奸臣除了,她们两个不但不高兴,反而很难过的样子,是何缘故?

慕容寒枝从怔然中回神,“什么?哦,皇兄说是,那就是吧。”事实上她方才思绪已飘离,不自禁地想凌翊不知如何了,与太后和许靖远将军一家团聚了,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他们是不是已经离开雪池国,还是依旧呆在地下皇陵,找到机会再离开?

“什么我说是就是?阿凤,你在想些什么?”太子看着她,语气都有些酸,“是不是在想奉阳王?”凌翊死都死了,也不再是奉阳王,还念着他做什么。

“是,”慕容寒枝倒是不避讳,点了点头,“我是在想,奉阳王死得有些冤,那时候那么多暗卫在,他原本不用----”共妖页巴。

太子脸色一沉,大为不悦,“阿凤,奉阳王已经死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莫非你已经对他动情,所以才念念不忘?”

他就说嘛,阿凤越跟奉阳王相处下去,就越是向着他说话,跟他也越来越疏远,不是喜欢上奉阳王是什么?

慕容寒枝怔了怔,看到太子不屑的眼神,她心中有气,语气也有些硬,“皇兄说哪里话,我跟奉阳王不过是君子之交,如果不是为查案,也不会有所接触,说什么动情不动情?再说死者为大,皇兄又何必对奉阳王此人耿耿于怀。”

太子殿下,你太过不识好人心!若是你知道凌翊这么多年受了多少委屈、多少不为人知的压力,才保得雪池国长久以来的平安,你还会不会这么说?

当然,话又说回来,依着太子对凌翊的成见,就算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的,又何必多费唇舌。

“哼!”太子冷哼一声,相当不以为然,“我才没空对他耿耿于怀,现在朝中无人,父皇政务繁忙,需要我从旁协助,我忙得很!”话落他气哼哼地起身,大踏步出去。

慕容寒枝和曲云烟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下去。

当初随太子和曲云烟一同回雪池国时,慕容寒枝就曾经说过,只要帮他们解决了奸臣当权之事,就会离开。而如今,不管事实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也不管结果是不是她想要的那样,连相和凌翊一个疯一个死,再没有可以挡太子的路,她这个假公方也该做到头,是时候离开了。

而问题就在这里,她是假公主的事,只有她和太子、曲云烟,桑霖桑雨和一些心腹知道,而皇室血脉是半点也混淆不得的,所有人都已信了她就是雪池国公主,现在想要离开,谈何容易?若是在这个时候说出真相,引是曲天昭震怒,治她一个欺君之罪,谁能救得了她?

因而这几天也一直在想之件事,有什么办法可以安然离开,耽搁了这么久,她也是时候去做自己的事了。不然,妹妹的大仇是到何年何月才能报?不过,她想要离开这件事,并没有跟太子和曲云烟说,反正他们也不会有好的法子帮她,万事还得靠她自己。

晨起之时,天气还算凉爽,慕容寒枝早早起来,坐在院中石桌旁托腮沉思,裘公公已找着圣旨到了,“圣旨下,凤吟公主接旨?”

又要我接旨?慕容寒枝愣了愣,“魅影”之案不是已经破了吗,还下圣旨给她做什么?难道…又有什么新案子发生不成?

想到此,她不由无声苦笑,皇上真拿她当“神断”了吗,一有案子就找她,那刑部、大理寺那帮人是吃什么饭的?

“公主,请接旨。”见她只是沉默不语,裘公公笑着提醒一句,神情很恭敬。

第141章 没一个是好人

慕容寒枝无奈,只得撩裙跪倒,“凤吟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赐凤鸣苑于凤吟公主居住,钦此,谢恩!”

原来是这么回事。本来曲天昭是想着慕容寒枝很快就会嫁给凌翊或者连玦其中之一,因而并未给她安排住处,而是让她一直住在东宫。

可如今那两个人都嫁不得了,慕容寒枝这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出阁,再在东宫住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曲天昭便另赐了凤鸣苑给她----难得曲天昭如此体贴,真为这个女儿着想。

慕容寒枝松了一口气,能够跟太子离得远一些,她倒也乐意,立刻接过来,“谢主隆恩。”

“公主快快请起,”裘公公扶起她。“皇上已派人将凤鸣苑打扫干净,一切吃穿用度皆已准备整齐,公主随时可以移步过去,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吩咐。”

“有劳公公。”慕容寒枝客气地将人给送走,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这才进去向太子和曲云烟说起这件事。

“凤鸣苑环境清幽。阿凤一定会喜欢的,”听到此事,太子倒不反对,似乎也忘了那日与慕容寒枝的不欢而散,笑着道,“还有,云烟可要一同过去吗?”

曲云烟点了点头,淡然道,“我名义上是公主的贴身婢女,当然要过去,不然白白给人说闲话吗?”这倒是,虽然一直以来,都是桑雨跟在慕容寒枝身边。替她做事,但曲云烟好歹也是跟着慕容寒枝从外面来的,哪有不随身服侍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