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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皇后好意,朕已用过膳。”皇帝目不斜视。

皇后鼻子里冲出冷气,不吃拉倒,呆会我吃,你就看着吧。

皇后的胃口一向很好,吃得无比香甜,仿佛皇帝的到来对她产生不了多少影响,她侧目看皇帝,意思是,你真不吃吗?皇帝其实根本没用过膳,因不喜皇后,她说什么,都自然而然拒绝。本以为皇后如同其他嫔妃,拼命讨好自己,自己也好就台阶而下,又在新婚妻子面前挣了面子,没想到这位娘娘大人就真没再劝啊,她倒是实在。皇帝只得不吃饭,而吃哑巴亏。

皇帝对皇后的示意视若无睹。

皇后用完膳,沐浴更衣,回寝宫时,见左右已无人。

皇帝冷着面孔:“你我无须拘束,我来,本是给母后面子,母后近年上了年纪,我不想令她操心,你既是为人晚辈的,朕希望你也别让她忧心。”

皇后看皇帝,他有对颇有英气的眉,却总皱着,仿佛全世界都不合他心意,这使正当盛年的他显得比实际岁数小,他像个别扭无能,又喜欢无理取闹的孩子。皇后突然冷笑:“你怕我告状?”

皇帝懒得看她:“你愿意这样想,随你。”

皇后随意地坐在床沿:“呵,我看起来像个妒妇?”

皇帝淡淡地:“你应自称臣妾。”

皇后压制怒火:“嫁给你不是我本意,娶我,也非你心甘情愿,何必互相攻击?我们自此平安无事,做陌路人可好?”

皇帝想了想,一笑:“求之不得。”

皇后点点头,松一口气,自去软塌上,歪着看书。

皇帝半靠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困了,无人为他更衣,转目看皇后,她自是不会服侍他的,皇帝对她无所求,于是绝无仅有地好脾气,脱了靴,合衣躺下。

更鼓响,沉闷而悠远。

皇后打一个哈欠,忽听外边有人道:“皇上,您不要忘了许诺的话,辜负太后一番苦心。”

皇帝惊醒,不耐烦:“知道了,这么晚了,你还来,朕太知道母后的心。回吧。”

皇后问:“谁呀?”

“太后身边的老家伙。”

“难道是监视我们的?”

皇帝坐起来,默然。

皇后无心看书,侧首沉思:“你许诺的,是一个孩子吗?”

皇帝一怔:“你怎知道?”

皇后恍惚地一笑:“蓝妃这么多年,还没被太后接纳?”

“太后不会接纳任何人,除了你。”

“因为我是皇后?”

“因为你只有一父,而你父亲是孤儿。”

皇后顿时明白:“外戚干政!可是蓝妃只身一人,岂非更无后患?”

“我不愿意。”皇帝苦笑:“明白吗,因为我不愿意她有子嗣。”

皇后十分不解。

皇帝冷笑:“你不出身宫廷,自然不知。”

皇后沉默许久,抬头,目光灼灼:“我不是心胸狭窄之人,难道我会容不下一个孩子?你这么看我?”

皇帝凝视她,突然问:“你知道立太子的规矩吗?”

“立长不立幼,母以子贵。”

“母以子贵。”皇帝一抹冷笑:“的确贵,贵去了性命。”

皇后恍然大悟,失声:“蓝妃——”

“朕喜欢这个女人,所以,她不能死。”皇帝看着皇后,眼神中突然有了些歉意:“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不做。”

皇后不安地:“不,不,女人多的是,你找个不相干的,随便生一个孩子,别找我。”

“名不正,言不顺。你是朕的皇后,你的孩子,将继承大统,而你,自做你的太后,有何不妥?”

皇后尖叫:“我不稀罕!”

“放心,孩子一出生,朕即封他为太子,你一生荣耀,平安稳健,无人撼你分毫。”

“不要不要不要!”皇后指着他:“你自私,自私!”

“你不是吗?”皇帝道:“刚才,你还让朕找个不相干的女人,难道那女人不是无辜的?”

皇后想到太后的用意,只觉自己像个有价值的货物,顿时阵阵绝望:“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害我…”

“宫中,哪有好人,就算有,早就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了。”皇帝了然地苦笑:“朕欠你的,朕记得,将来,总有还你的一天。朕是天子,许过的话,不会反悔。”

皇后突然下地,从梳妆匣旁抓过一把珠钗,猛地向皇帝扔去:“去你的许诺,我稀罕你的保证?我是我,凭什么任你们驱使?!”

一阵金属落地的翠响,皇帝的脸上留下几道血痕,眼睛睁得老大,里面全是不可置信:“你打朕?”

“不但打你,我还杀你!”皇后上前,掐住他脖子:“你们有什么资格要我生孩子!”

皇帝挣扎不已,哑着嗓子:“救架救架——”

外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声道:“护驾,护驾!”

皇后本来愤怒的心渐渐平息,松开手,突然觉得害怕,呃,打皇帝了?那不是死定了?

皇帝一时情急喊了侍卫,可如果侍卫真的冲进来,岂不太丢脸?他看向面无人色的皇后,突然觉得她一个女人,被逼到这份上也算可怜,急中生智,清清嗓子:“你这个女人也太野蛮,朕说安寝就安寝,居然还不依不饶。”对外喝道:“还不退下!谁让你们在外喧哗?”

侍卫长一个劲请罪,皇帝急急把他打发走。

一切终于又恢复平静。

皇后极其无辜地:“你毁我名誉,呜…”掩面痛哭。

皇帝没兴趣安抚她,抚摩脸上伤痕,心想明天请安,如何向太后解释。

过一会儿,皇后哭累了,用袖子擦了擦脸,迷茫地发呆。

皇帝定定地看着她路花的脸,强忍恶心:“准备好了吗?”

“什么?”

“你说什么?”

皇后大叫:“我不干!”

皇帝叹口气:“我看你今晚也是转不过弯来,算了,改天吧。”

皇后不忿:“我要找太后!”

“没用的。”皇帝平静地道:“皇帝娶皇后,皇后自然要为他生儿育女,教化宫闱,你找太后,说些什么?后悔不该成婚?”

“我本是被下旨成婚!”

“可你并未抗旨,且已成皇后,还有什么可说。”

“我不,我不!”皇后拼命摇头:“我讨厌你,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我恨不得你立刻死!”

皇帝当然没死,第二天,他准时地来到皇后寝宫。

皇后已知大势所趋,不由得她反抗,灰着脸迎接夫君。

皇帝令众人退了,凑进她:“呃…朕真的如此不堪?你的神情像被赐死。”

从来都是为他侍寝的女人欣喜若狂啊,遇到皇后,一切都变了。

皇后垂头丧气,没有了以往活力,叹息一声:“只能说我们太不合适了。”在最差劲的地方,两个最没缘分的人相遇相知,且不得不相守。

皇帝暗下决心,只要有了皇子,任何人求我,我都不来。

皇后心道,如果当真不能避免,上天保佑我快有身孕吧。

夜已深,皇后按照规矩,为皇帝宽衣。

龙袍太烦琐,无数系带暗扣,皇后以为三两下就能搞定,谁知越弄越糟,把活结变成死结,剪不断,理还乱,埋头苦干许久,还是不得甚解:“拿剪刀吧,这,这已经超出我能力范围了。”

皇帝直挺挺地等了半晌,烦躁地:“你到底在干什么!”

“为你宽衣啊。”皇后用蛮力撕扯,无奈死结已成,不能动其分毫。

皇帝自己弄了一会儿,比皇后更不专业,终于妥协:“剪吧剪吧。”

皇后手持剪刀,随着布料撕裂之声,皇帝只剩贴身衣物。

剪完,皇后却不放下剪刀,发呆似的盯着皇帝看。

皇帝回看她,发现她正盯着自己胯下,突然一惊,夺过剪刀,喝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我没想!”皇后欲盖弥彰地嚷嚷。

皇帝出生至今,还没遇到过想阉了自己的女人,他无比担忧地畅想了一下未来,顿时更加担忧,打了个颤。

皇后“哼”一声:“我只是想而已,借我百个胆,也不敢去做。你担心什么?”

皇帝不知不觉学了她欲盖弥彰:“谁担心朕都不会担心!”

两人对视,像两只斗鸡。

过了一会儿,皇后眼里突然掠过无限哀伤,重重地叹息一声。

皇帝的情绪也不高涨,坐着发呆。

皇后调整情绪,再一次叹息,躺下,口气冷硬地:“开始吧。”

皇帝极不情愿地过去,俯视身下的她,不带感情地解开她的衣衫。

皇后哀怨地别过头去:“轻点儿,你轻点儿。”

“我还没开始呢。”

“快点儿,早做早了。”

皇帝深有同感,于是眼睛一闭,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事后,皇后飞快掩上衣衫,靠在床头,喃喃:“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

“没跟你说。”

“原来是这样…”

“什么?”

“自作多情,都说了没跟你说。”皇后半晌,颇有感触地松松筋骨,像完成百年工程:“总算过去了。”

皇帝道:“后宫近来因边境战事损耗,崇尚节俭,母后都不同牛乳沐浴,你怎么还用?”

“谁说我用了?”皇后瞪大眼睛:“你少污蔑人。”

“难道鼻子出了问题?”皇帝自言自语,又问:“你用的什么花瓣?”

“我不喜欢澡水里掺东西。”

皇帝疑惑,难道那种淡淡的乳香和花瓣混合的香气,是我的幻觉?

皇后冷哼一声:“人丑,再作怪,岂不成了东施?我是有自知之明的。”

皇帝厌恶地打量这个女人,刚才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点好感消失殆尽,蓝妃就从没这种怪腔怪调,所以蓝妃是真正的女人,那种名叫女人味的气质,只有蓝妃予以诠释,所以,这个皇后永远不会令自己喜欢。

“我们都是自私的。”

皇帝对她没来由地冒出这么句话很奇怪:“下次说话前,能否咳一声?”

“我为了自己,让一个孩子出生,出生到这个世界上,受苦受难。”皇后苦笑。

皇帝不悦:“你为什么觉得我们的孩子来到世上会受苦?”

皇后跟他没有共同语言,缄口不语,只望着别处发呆。

“你不信我的保证?”

“不是。”

“那为什么?”

“我…认为我今生不会有孩子了。”皇后怅然,不和那个人在一起,何谈幸福,又何谈其他?

“放心,朕会善待他,即使今后,再有孩子,朕也视他最重。”皇帝定定地注视她:“因为,他是朕和皇后的儿子。皇后为朕,做了牺牲,吃了苦,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朕虽然不爱她,但尊重她。”

皇后不可置信:“善解人意??”

“你聪明,善良,我们不和,因为我们无缘。”皇帝客观地道:“但这并不妨碍你的品格。”

“停停停。”皇后摆手:“你不是在讽刺我吧?”

“什么?”

“我有这么多美好的品质,而我自己不知道?”皇后哭笑不得:“哎?我怎么觉得你说的不是我?”

皇帝愣愣地,实在不相信,居然有人对赞美这种反应。

皇后想起进宫前的岁月,自己十足一个毛丫头,精力旺盛,口无遮拦,坐没坐像,站没站像,女人味全无,孩子气十足。别人见了,居然夸赞温柔和顺。又想起初进宫,太后第一眼见自己,就说,好一个端庄有度的皇后。为什么自己这副烂样子,在别人眼中就成了柔顺?

看来只有父亲了解自己,皇后回忆父亲大人的评语:我简直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表里不一的!在外头那么文静的女孩儿,到了家里怎么就皮成了精。

皇后对于这点,还是有些无辜的,我也没假装啊,心里怎么想,外表当然不能漏出来。面无表情,小声说话,再配上我这张老实脸,别人误会成什么样子,都不关我的事。

这天,难得的金灿灿的好阳光,皇帝心情愉悦,与宰相后花园下棋。

下到一半,近侍上前禀报:“皇后早晨去太后寝宫请安时,突然晕厥,不醒人事。”

皇帝手中黑子骤然落于棋盘,砸乱一盘棋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什么原因?”

“太医正在诊脉,太后请皇上过去。”话未说完,皇上早甩袖而去。

到了地方,皇帝发现太后寝宫内早已没有太医。

皇后脸色苍白,卧于塌上,双眼紧闭,发丝散乱,鼻间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却呼吸平稳,看起来不像得了大病。

王氏太后坐于塌边,见皇帝冲进来,轻轻摆了摆手。

皇帝轻声:“母后,很严重么?”

太后叹了口气:“有孕了。”

皇帝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什么?”

太后微微一笑,有些苦涩:“哀家心愿已了,皇帝亦是。只是苦了皇后,这孩子,平日里斯斯文文,哀家很喜欢,皇儿今后要好好待她。”

皇帝凑进皇后,抚摩妻子细腻的面颊:“母后,其实,我们三个都不开心,您又何必强颜欢笑。”

“生在帝王家,快乐与否,本就不该多想的。”太后见皇后双眼微微开了一条缝,起身离开:“她醒了,你们叙话罢。”

皇帝捧住她的脸,轻声:“刘止瑜。”

“嗯?”皇后昏迷中下意识地应了声。

皇帝重重叹息:“朕有预感,我们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皇后悠悠转醒,根本没在意他在说什么,迷迷糊糊地:“我怎么了?”

皇帝苦笑:“你很好,很好。但愿今后更好。”

皇后皱眉,头歪了歪:“想吐…”

皇帝将她扶起,拍打后背,皇后垂着头,哼哼唧唧半晌,两眼一翻:“呃,又不想吐了。”

皇帝只得又将她放下,皇后睡下后,仿佛猜到什么,眼中询问的神色很浓,却不与皇帝目光接触,好象躲闪着什么。

过了很久,皇后才突然问:“我是不是怀孕了?”

皇帝措手不及,转念一想,没什么可瞒的,轻描淡写地:“是,朕很开心,你也应该开心。”

皇后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蹦出来,洪水冲破堤坝似的,分几路流淌,她的眼睛始终盯着屋顶,死死的,其中明明藏着无穷情绪,却不漏出来,在外人眼中,就成了无情了。

皇帝佩服她的克制力,自始至终,她只有眼泪,没有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