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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沉思片刻,转身问那太监:“皇后真的安好?”

太监是皇后宫中人,自然偏向主子:“目前有些虚弱,太医说尚需调养。”

皇帝叹息一声:“你带朕向她问候一声,就说政事阻隔,暂不能前去看望了。”

太监道:“是。”

皇帝起驾离去。

太监将话带给了皎月。

皎月冷哼一声,意料中似的,并不开言。

太监悄声道:“看姑娘脸色,像是早有预料。”

“只是苦了娘娘,白辛苦一场,换不来一句谢,倒落个埋怨。”皎月淡淡微笑,不过,即使来了,也是顾及情面,不好不来,到底不是出自真心,人心,有时就是这么令人失望。

这位年老太监看着宫墙上湛蓝的天空,充满经验地感慨:“娘娘的日子,以后只怕不那么好过了。”

皇后卧床期间,皇帝探望过多次。

这天,皇帝依然将她抱起,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轻吻皇后的面颊。

皇后轻得像片叶子,依然毫无反应地任他摆布,唯一的动作是偶尔眨一下眼睛。

皇帝看着她平淡如水的神色,无奈地问:“可是有什么不舒服?这些天你总是没有精神。”

皇后摇头,面色淡淡。

以往,皇帝心情好时,偶尔会和皇后温存一番,皇后出于女子本能,总是红了脸,将头扭到一边去,即使面孔被捧住,眼珠也会转向别处,少见的羞涩之美。

可自从生过公主,她再也没给过皇帝一点回应,虽然皇帝对生产那天没去看望她屡次做出解释,皇后却始终不曾正眼瞧过他。

皇帝近来已经开始失去耐心:“朕没怪你生了公主,你倒怪朕对你薄情?”

皇后过了很久,才平静地道:“我没怪你。你乐意怎么做,我无权干涉。”

“那天的确是边疆出了大事,朕的话你听不懂么?”

“臣妾懂。”

“你能不能收起你这副要死不活的嘴脸?朕可曾对你埋怨一句?这次是公主,下次再生就是了,何必耿耿于怀?”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何必只看重臣妾这副身子?臣妾对生育已不感兴趣,不抱希望,没想到皇上还乐此不疲。”

皇帝的脸一阵抽搐:“闭上你的嘴,如果你还要继续说这种混帐话,下次就不闭开言了。”

“你放过我吧。”皇后深吸一口气:“不喜欢我,就放了我,求你。”

“你向不求人的。”皇帝的声音突然充满感伤。

“求你!”

“闭嘴!”皇帝恨恨地:“到底怎样你才满意?”

“我不做皇后了。”皇后低下头:“没生到太子,不正好是理由么?废了我,你再立后,给我太平日子,好不好?”

“愚蠢的女人。”

“是啊,总比聪明的母猪好吧?”

皇帝面色一变:“什么?”

“穿着凤袍的只会下崽的母猪。”

皇帝七窍生烟:“你——”

“所有人都这么想吧?包括你的母后。”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传言?”

“你这么问,那就是有了?呵,我大体也能猜到,太后准备废后了吧?”

不知从何时起,后宫充满了废后的谣言,被传的无比真实,在嫔妃中不胫而走,流传甚广,甚至有人已经在寻找新的后选人,更有甚者已经断定新后必是蓝妃。

皇帝皱眉:“你怎么对朕一点信心也无?废后,废她个鬼,朕活着,你就是皇后,永远都是。”

“何必在我跟前作践你的母亲,她一次不来看我,我虽觉悲哀,并没有多怪她,人之常情罢了,谁肯给生不了孙子的媳妇好脸色?”

“你不是对朕灰心了吧?”

“没有。”皇后违心地道,头也不抬:“我只求你放过我,我并不担心失去后位,既然今生无法离开皇宫,就让我做一个普通妃子,在宫中老死吧。”

皇帝听完,嘴角抽了几下,甩袖而去:“顽固不化,不可救要!”

皇后坐在塌上,身子僵硬,许久,两行清泪才缓缓流下。

皎月心中不忍,哽咽:“娘娘,何必自断生路。”

皇后抹去眼泪,重重叹息:“只是累了,不想陪他们玩了,现在才知清净日子珍贵。”

“太后真的有那种准备吗?”

“应该不会,她没那么蠢。”

“那你…”

“原先是想装可怜,让他放过我,看来,他心肠硬着呢,也还是那么自私。”

“娘娘啊…”真是无语了。

“下次他来,就说我身体不适,请他改日再来。”

“这么厌恶?”

“我只是个女人,虽然假装坚强,但本性软弱,我不否认。我喜欢坚实的力量,予以庇护,渴求那种,被保护的感觉,皇上那样的男人,我不是没给他机会,可他让我很失望,已经失望了一次,为何要虐待自己,再被他伤一次?心寒了,也就提不起精神,再去敷衍他。”

皎月沉思一会儿,笑:“说实在的,他那样的男人,我挺看不上的。”

“就是。”皇后点头:“本来还想把他当亲人,他保护我,我不能给他爱情,至少可以给他亲情,谁想到,哼哼。”

“你呀,迟早要和他彻底闹崩。”

“切,反正那些精明的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我做一天皇后,今后就永远顶着凤冠做母猪,他们需要我这种无能之人,做秤砣,平衡两边势力。”

“好了好了,千万被把嘴说溜了,将来万一走了嘴,岂不找死。”

皇后吐舌,推皎月:“去,去,把我女儿抱来,半天没见到了。”

“于礼不合啊,娘娘。”

“礼个屁!”

皎月被逼无奈买通一大批人,才抱出了公主。

皇后手伸得长长地:“哎呀,小可怜来啦。”

皎月将孩子递予她:“金枝玉叶呢,再可怜,也比别人好上一万倍。”

“不一样的,我们家宝宝没有人喜欢的。”皇后猛亲女儿小脸。

“谁说的,听说皇上一天去看她几次,抱着不肯撒手。”

“哼,谁稀罕。”皇后冷笑:“他是没儿子,不得不将就着接受女儿,说实在的,他也挺可怜的,不喜欢,还要装相。”

“盼生生世世莫生在帝王家。”皎月掩嘴笑。

皇后被触动心事,极度赞同,紧紧抱着女儿:“可怜的孩子,生在帝王家,是你父亲对不起你呀,他无能呀,懦弱呀,无情呀,你有这种父亲真是不幸呀…”

皇后动情地批判着丈夫,突觉衣襟被人拉了拉,她停止抽泣:“干嘛?”

皎月扑通一声跪下:“参见太后。”

皇后面色一变,回头一看,太后正直挺挺地立在身后,心猛然一坠,硬着头皮下床见礼:“母后。”

太后缓步上前,过了一会儿,才扶起她:“想公主了吗?”

皇后心道,废话,垂首道:“母后恕罪。”

太后接过皇后手里的孩子,端详她小小脸孔,微微一笑:“和皇后很像呢。”

皇后极不情愿地看着女儿被她夺走,无奈地敷衍:“臣妾倒觉得像皇上。”

太后将孩子交于皎月:“都退下吧。”

众人告退,太后坐下,良久,对皇后道:“你也坐吧。”

皇后知道方才自己那番话一定给她听了去,有人这样骂儿子,这老太婆岂能甘心,定要悉数奉还自己,如此一想,倒也坦然,毫不客气,从容地坐于太后对面。

太后端详着她:“你恢复得很快,我那时候,一个月后才能下床。”

皇后意外地抬起头,见太后仍是一向的波澜不惊的神色,又垂下头。

太后目光转向别处,淡淡地:“怨恨么?”

皇后立即道:“不敢。”

太后突地一笑,皇后抬起眼皮,见她一副了然地神色,清明无比,于是不再掩饰,也自嘲地笑了笑。

四周十分安静,太后的叹息声格外沉重:“那些传言,想必你也听到了。”

“既是传言,无须理会。”

“你是聪明孩子。”太后道:“不比那些模样中看实则最不中用的,有些话,哀家不说,你也知道。”

皇后心内冷笑不止:“全仰仗母后庇护。”

“宫里的日子,总是很长,比任何地方都沉闷无味。”太后微微停顿,道:“一入宫,最好忘记岁月,一转眼,就像哀家这般年纪,这时候再回想前程,爱恨,争夺,都像雾般淡了。”

“只是有时静不下心来。”

“时日久了,就好了。”

“母后说得是。”

“哀家没生皇帝时,只是侍奉先帝更衣的宫女,那年,先帝也是无子,太后总为他心悬。”太后缓缓道:“先帝只要了我一次,也是命中注定,竟然怀了龙种,太子出生时,宫里直如过节一般。”

皇后浅浅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

“太子出生,我却再没见过他一次,那次他满月,我才远远瞧上一眼。”太后苦笑:“我身份低微,虽生下皇子,先帝也没再眷顾,随便封了个绣妃,渐渐便将我忘了…宫中的岁月,这就是宫中的岁月。”

皇后默然。

太后涩声道:“你可知那时,我每见亲生孩儿叫皇后母后,是什么滋味?有时我远远偷着看他,可他根本不认识我,我就那样看着他对皇后撒娇,承欢膝下,看那副母慈子孝图。”

“后来,皇上登基,您还是做了太后。”

“太后?是啊,可皇上,与我生疏得像陌生人,他甚至对我有敌意,因为传言我毒死了他那位母后。”

“皇上是孝子,郑皇后待他如己出。”皇后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明白她目光中的疑惑,道:“你是不是想问,到底我有没有毒死郑皇后?”

“您多心了。”

“告诉你无妨,是先帝。”

皇后眼中满是讶异。

“她的手,伸得太长了,他的家人,对她的期望太高,他们都是心急的人,太子尚未登基,就跃跃欲试憧憬郑家天下。先帝老了,却不糊涂。”

“皇上知道吗?”

“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逍遥生活。这些年,若不是先帝筹划在先,我为他谋划一切在后,你以为他能做这么久快活皇帝么?”

皇后沉默片刻:“太后,臣妾不明白,您为何对我说这些。”

“你以为你很不幸,哀家只想告诉你,你的一切不幸,因你是皇后,都不算数。”太后凝视她,目光灼灼:“如果你想放弃这个身份,与自掘坟墓无异。其实,这只是个身份,换一个人,不见得有多糟。哀家并没你想象中那么在乎你戴这顶凤冠,唯一想告诉你的是,狼群中的头狼,永远都是被新任头狼咬死,才得以退位,当然,它并不想退,所以才会拖着年老的身体与年轻的篡位着决斗。退,即是死。只有人才那么傻,为了与世无争送了性命。”

皇后冷汗涔涔:“臣妾记下了。”

“老了,有些罗嗦。”太后起身:“好自为之罢,废后之事,以后不要再想,至于那些人,哀家会让他们从此闭嘴。”

皇后跪地:“恭送母后。”

“免礼吧,地上凉。”太后扫了一眼地上的她,径自离去。

皇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叫道:“皎月!”

“唉,唉,有什么气,想撒就撒吧。”皎月把暖炉的火加大,一个劲搓手。

“谁说我生气。”皇后垂头丧气地。

“哦,那你的手就是冷了,不是气得发抖。”

“气死我了,居然吓唬我!她以为我怕死吗,啊?”

“不怕不怕,娘娘最勇敢。”

“八成是寂寞了那么多年,心理变态了。”皇后愤愤:“竟然暗示我,还好我是皇后,不然命运也会跟她一样,哼,难道要我感谢她封我做皇后吗?”

“话虽如此…”皎月良言规劝,突然醒悟:“唉,才不用我提醒,你比谁都明白厉害,就是想舒坦嘴,恕不奉陪了。”

“死人,嘲笑我没资格与你对话。”

“小心眼的人。”皎月扁嘴。

“大才女最洒脱了。”

皎月咬手帕:“再说不理你了。”

皇后一身鸡皮疙瘩,抖了抖:“妈呀,受不了了。”不过才女就是才女,见识与普通人就是没法比,罪臣之女,充入宫中为奴,落难的凤凰,到底品质不一般。皇后笑:“我过几日回家,你要不要一起去?”

“家都没了,出宫上哪儿?”皎月轻轻摇首。

“说到这儿,我倒想起来,你哥哥还在军中么?”

皎月叹息一声,点头。

皇后若有所思:“十多年前的案子了,说不定皇上已然淡忘,找个恰当的时机,口气软一点,他应该会给些面子。”

“我不多客气,只是别太勉强。”

“我有分寸。”皇后轻拍她手。

晚上皇帝同皇后一起用膳。

皇后自产后吃的一直不多,随便喝些羹汤便放下筷子,看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皇帝凝视她一会儿:“你觉得你现在很胖么?”

皇后一愣,转了转眼珠:“不知皇上喜欢胖还是瘦,皇上喜欢什么,臣妾就变成什么。这是臣妾的义务,也是臣妾的本分。”

倘若此话出自其他嫔妃之口,皇帝一定正面理解,可是皇后是什么人呐?非正常女人,所以皇帝毫不怀疑她这是在讽刺,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竟然敢歪曲朕的好意…咦,等等,这感觉,久违了啊,皇后不是一直不死不活的吗?今天竟然重操旧业,恢复雄辩之才。

皇帝想,母后原先要替她开解,朕还反对,生怕雪上加霜,没想到两人长谈后效果竟然如此之好,原来母后真的是一番好意啊,长辈出马,真是没搞不定之事:“你今天活泛很多,朕很高兴。”

皇后意在引起争执,顺便撒一通火,没想到皇帝竟然史无前例的好脾气,皇后其实是个虎头蛇尾口硬心软之人,别人客气,他只会比别人还客气,当下微微一笑:“我又不是苦瓜,难道整天摆着副苦瓜脸?”

皇帝道:“这就对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闭着嘴撬也撬不开似的?你看你也有温柔的时候,朕也不是那种一味不讲理的人,你有什么不满,倾诉又何妨?”

皇后欲说还休,到底没有说,低头不语。

皇帝温和地:“现在说不出没关系,日子长着呢,只要不是不想说,什么结都能解。”

皇后出了会神,颔首:“给我时间,适应这种生活,我不是不知道好歹,就是有时做不到,大概是自己把自己宠坏了,不想认命,而有时,不认命就意味着痛苦。给我点时间,你也别像以前一样没耐心,我们相敬如宾,慢慢来。”

皇帝听完,忽而笑道:“放肆,什么你你我我的,没规矩。”

“你先说的,我只是配合。”

“好罢。”皇帝苦笑:“说不过你。”

皇后看他一眼,低声道:“那件事,能不能以后再说?”

皇帝被问的不明所以:“哪件事?”

皇后从嘴角溜出来三个字:“生太子。”

皇帝侧过耳朵:“什么?”

皇后脾气有点暴,且最不喜重复,目光暴长,声音骤大:“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