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留?我们拿什么养活三口人?”
小女孩还没说完,便被他哥哥打断了。
“年轻人,我想你是误会了,我的腿不好,走不了路,只是想麻烦您的妹妹帮我做个轮椅而已。至于报酬,”苏恒淡淡地说着,将头上别着发髻的那只上好的蒹葭山白玉雕龙簪子抽出,青丝一散,额前的那绺白发轻轻飘下。
“啊,玉!”
男子急忙从苏恒的手指中夺下,在暗淡的油灯下端详着,小姑娘虽然不认可,却看出那绝不是普通玉器,便一把夺过来:“哥哥!你干什么!那么贵重的东西,咱们不能要大哥哥的!”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门响,叮叮梆梆几个五六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夺门而入,一见小姑娘的哥哥,为首的爆牙大汉揪住劈脸便是一拳。
“好你个张竹生,欠了老子的钱什么时候还?”
张竹生被一拳打倒在地,捂着脸哎呦一声道:“周二爷行行好,再宽限几天好么?我们的竹器马上就卖出去了!”
爆牙周二环顾下四周整齐精巧的竹器,却轻蔑哼一生,一把将张竹生揪起再打一拳:“都卖了才值几个钱啊,你欠老子多少钱?
“喂,这位周大爷先别打人啊,我编的竹器连这里的大官都来订做的!“
小姑娘急忙将苏恒的白玉簪子往身后一藏,瞪大眼睛阻止道。
“哈哈哈!小姑娘,不是我取笑你,你先问问你哥哥欠了我多少银子再说这话行不?”
周二揪着张竹生的前襟不放。
“多少!”小姑娘气呼呼地问。
周二伸出两根指头:“二百两啊小姑娘,你卖竹子还得起么?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说罢,几个人恶狗般扑上,挥拳便打。
咚!砰!砰!
结实的棍棒吻上张竹生的脸、背、腹、腿,张竹生便像是沙袋一般,被打得身体发出一声又一声闷响。
“啊!啊!啊!饶命啊!啊!求求您宽限几天放了我啊!啊!别打了…“张竹生开始惨叫。
“别打了,别打了!“
小姑娘见哥哥鼻子已开始流血,拖着哭腔上前阻拦,被狠狠甩出去,一把推到苏恒的床前,手磕在竹蝈蝈上,手掌涌出一股鲜红。
苏恒咬咬牙,大喝一声:“住手!“
周二循声望去,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一张有着不凡气度的脸,便命人停下。
只听苏恒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蒹葭山之玉值二百两银子么?”
几个恶霸大眼瞪小眼,皆哑然。
这里,咱们得说说蒹葭山的玉。那蒹葭山并非在紫魆国境内,而是远在蓝邹国的一座风光旖旎的雪山,此雪山山势峭拔陡峻,山峰更是得天地之灵气,山下孕育的玉石莹泽温润,纯净的雪般质地让人望之心动,这玉石更是将玉器特有的滋养五脏、润心肺、助声喉,有益关节的功效演绎到最好处,然这玉器因地处高原之地,采集困难,便成了珍稀之物,当日轩辕莘将这簪子亲手插在苏恒发髻上之时,也叹道:“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衬得起它。”
戴这只簪子多少年了?苏恒低头打量着,苦笑,不是这事,怕已忘记了。
“值!肯定值!可是,在哪里?”
周二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小姑娘手里,不要再为难他们。”
苏恒淡淡地道,额前的白发也跟着微动,语气详明而坚定。
“一定一定!“
周二望着小姑娘灵巧小手里的珍宝,将油灯拽到近前处,只见那玉簪子光滑而细致,再一抬头,却发现了一件比那玉石还宝贵的东西。
“娘的,怎么比湘竹苑的小锦都好看!“ 周二直鼓鼓着眼睛,舔着嘴唇道。
第五十六章
“砰砰砰!”
“砰砰砰!”
一大清早,高勉家的家丁便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扣门声。
“谁啊谁啊!大清早的吵什么啊!”
贵为宰相家的家丁,看管了低眉顺眼的来者,他习惯性地鼻孔朝天,手掌朝上。
不耐烦地打着呵欠,将宰相府的大门小开了一道缝子,他看到一个英俊威武而高大的三十出头男子站在门口,急忙将门缝儿开大了些。
见对方不语,不怒自威,小奴才心存了些敬畏地主动道:“这位大人的名讳是什么,小的立刻去和我家老爷通报一声。”说罢,伸出一只右手。
高大威武的男子黑着一张脸道:“你带我去,他会见我的。”
小奴才见这男子并没有孝敬上什么什物,再往门外张望一圈,更是没看到这男子的马车和随从,瞥一眼男子体面的缎子衣裳,朝天的鼻孔哼出一口气儿来,不可一世地一摆手道:“你谁啊?我们家大人狗儿猫儿都见,他还有时间处理国事么?走走走!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男子斩钉截铁地道:“你跟你家大人说,我是轩辕莘。快去。”
小奴才一听,先是一愣,然后上下打量了这男子一番,嘿嘿一乐:“哎哟,先帝刚驾崩两日,就有人敢直呼其名了?你是轩辕莘?我还说我是美人苏呢!走走走!“
男子将小奴才撵人的胳膊拽过来一掀,大骂道:“狗仗人势的奴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也敢说自己是美人苏!”
说罢,将小奴才一推,用力将门一顶,迈过门槛便直冲宰相府。
小奴才揉揉被扯痛的胳膊,一面啐了一口道:“你个疯子,假冒先帝不说,还打人!”
说着,冲府内高呼一声:“疯子打人啦!快来人啊!疯子要闯宰相府啦大家都给我狠狠地打啊!”
这奴才话音没落,便冲上一大帮手中持兵器的彪形大汉来,
这人其实又哪是什么疯子?真真就是落魄了的可怜人轩辕莘,这轩辕莘也是练过功夫的,见大汉们上来,赤手空拳地与这帮人相搏,打了一会儿便被这一群高府的打手占了上风,屁股狠狠地挨了一脚,一下子狗啃泥扑倒在地,下巴磨破了皮,胳膊腿立刻被摁到,头也被踩在地上,一帮训练有致的打手门乒乒乓乓劈头一记、劈脸一脚,冲着屁股狠狠地提着,仿佛不是在打人,而是在蹴鞠一般。
“让你闯宰相府!”
“让你打人!”
“骨头挺硬么!”
噼里啪啦,打手见轩辕莘不服软,更不求饶,除了手脚,更抄起家伙,不顾死活地望他身上滥加拳脚。
轩辕莘咬牙不吭一声,任全身像是被一张拳网盖住了似的,终于忍受不了疼痛,大声说:“你们住手!我是轩辕莘!朕是皇帝!”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嘲笑声响亮,惊飞了树上的小雀。
“你是皇帝?看来他真的是疯子啊!你是皇帝怎么不在宫里啊?”其中一个打手边打边问。
“就是的!仗着自己一张黑脸你就是皇帝了!那全天下的瘫子都说自己是美人苏了!”
小奴才揉着单薄的胳膊骂道。
一听美人苏,轩辕莘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的痛,不是痛他的背叛,更不是痛他的逃离,究竟痛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他不准别人侮辱他的恒,他觉得,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你们住口!”
拳头雨中,轩辕莘 扯着已然沙哑的嗓子高呼。
“啊——”
这次,轩辕莘不得不叫了,那帮打手竟将几个一起将他拽起来,一脚踢中了他的要害。
轩辕莘一张黑脸立刻变得煞白,登时天旋地转。
“什么事那么吵!”
轩辕莘听到一声无比熟悉的声音。
“大人!刚才有个疯子竟敢闯进来,我们教训他呢!”小奴才颠上前道。
“咚!“
轩辕莘的肚子挨了一拳。
“说,以后再也不敢私闯宰相府了!”
一个打手用拳头威逼道。
“差不多就行了!你们想让百姓们说宰相府的下人打死人么!让他赶紧走人!”
高勉也不看被逮的人是谁,直接回转身,欲回饭厅吃完他的早餐,然后准备上朝。
“快说,以后再也不来啦!”
轩辕莘的腿上又结实地挨了义棍子。
“高勉!”
轩辕莘声嘶力竭地大呼。
这一声,高勉的脚步止住了。
“高仆射!”
轩辕莘的头发被狠狠地拽着,却依旧喊道。这个称呼,他喊着那个老头子多少年,那老头子也跪了他多少年。
高勉双腿一软,身子一倾,几乎要转身跪拜,且是双膝。
“高仆射!朕来了!”
轩辕莘继续挣扎着道,任自己的伤腿上又挨了一记。
高勉捏捏拳头,任自己家的打手拳头横挥。他想阻止,他想跪拜跪拜,他想呵斥下人,他张口,大声道:“住手!别打了!“
打手们立刻停止,奇怪地问:“为什么啊大人?“
高勉咬咬牙,松弛不堪的一双眼皮子一闭,动动嘴角道:“给老夫把这个,咳咳咳,疯——子,轰出去!”
“是,大人!“
打手们一齐答应着,几个人竟果真将轩辕莘抬起来,大手一挥,扔到了大马路上,轩辕莘身体着地的时候,突然心里空空的,屁股几乎被摔成了四瓣,嘴上却笑出声来。
“疯子。呵呵,”轩辕莘在那声屁股着地的一瞬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想起恒心里刀割般的疼。
“尊严。”轩辕莘喃喃地道。
轩辕莘坐在地上,微笑着观察着来人:往来的行人提篮子买东西的,推小车叫卖的,经过高府,却无不轻声或沉默,那是别人对高勉的尊重,他捶捶胸口,忽然想起那仙子般的人儿,于是想起,某一日,他不顾那人的反对,将他用被子打横抱起,卷回宫中,某一日,他不能动弹的恒为他奔波一天,回到宫中,却是一顿羞辱。
“美人苏果然不简单,只有眼睛和嘴可以动,都可以勾搭到情人。”莘一声冷笑,一把托起苏恒的下巴。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扇得苏恒眼前一阵发黑。
“先是彦生,再是凌霄,你都拒绝朕两次了,朕没有他们好吗?亏朕把你当宝,你和男妓又有什么区别!”
“朕的恒,你当朕眼睛扫不到的地方心眼就是瞎的,是么?”记忆中,他暴戾地说着,一把爱人的双腿粗暴地分开,密闭的□极大限度地绽放于他眼前。
轩辕莘觉得牙齿在发抖,抖得他浑身发冷。
“恒,恒啊,你在哪里?”轩辕莘喃喃地道。
此时,苏恒自然身处另一个城市。
竹屋子里,苏恒正在把玩着一只足以假乱真的竹蝈蝈,回想着昨夜的事,心中十分忐忑。
“娘的,怎么比湘竹苑的小锦都好看!“ 周二直鼓鼓着眼珠子,舔着嘴唇道。
苏恒一听,漠然道:“这位周爷,您再不收起那只玉簪子,在下可要改变主意了。“
“别别!!”
周二急忙将伸手想将小姑娘手中的玉簪子夺出,苏恒一把将小姑娘的手按住款款的道:“欠债总有账单吧?”
周二急忙将怀里的账单掏出,“您看,嘿嘿嘿。”
苏恒接过,仔细阅读了一番,一双昏弱灯光下依旧可见修长美好的白手将那单子一撕两截。
“啊!怎么撕了!”
周二叫道,一口的爆牙在灯下发着幽光。
“欠债还账。”
苏恒对小姑娘道:“把簪子给他。”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将簪子递与这周二,周二一面揣着宝贝,心下却生一计,咧开嘴一笑,拍拍蜷缩在一旁的张竹生的肩膀,亲热地道:“用不了那么多钱啊,张公子,以后你到我们赌场随便赌,都算在那只簪子里了,哈哈,饭我也管了。“
“啊?”
张竹生大吃一惊。
“弟兄们,走!”
周二一摆头,一帮恶霸在后面跟着,走到门口时,周二回头望了苏恒一眼,搓了搓手。
待恶霸们离去,苏恒道:“张公子,你以后万不可再去赌了,当心中圈…”
“是的是的,谢谢这位公子,我再也不敢了!”张竹生急忙谢道…
鼻间的竹香沁着让人心舒怀的味道,让人心神安宁,苏恒将垂下的白发轻轻推到额头的一边,回想着昨夜的事,心下却无法安宁下来,小姑娘的哥哥张竹生今日一大早又携一大堆竹器前往集市了,他当着能不再赌么?周二的那双狼眼让他好不担心。
“大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小姑娘正在赶制苏恒的竹轮椅,一面叹息道:“真的不想让你走啊。”
苏恒轻轻苦笑。走?梅若林不知去向,老前辈和女儿的安危他更全然不知,孱弱的双手,他能将自己推到哪里。
“大哥哥,怎么不说话?”
小姑娘望着这个好看的男人,将手中的什物放慢了速度。这个大他十来岁的男子甚至不能照顾自己,连入厕都需要别人帮着,可是,他为什么那么讨人喜欢呢。
苏恒听到小姑娘叫自己,想敦促她赶紧制成轮椅,然又担心自己非但走不了,即便自己走开,小姑娘怕也是要遭遇不测,便只得笑道:“没什么,宓宓,你哥哥一般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姑娘道:“天差不多黑的时候就收摊回来了吧。”
可是,直到半夜,张竹生亦归期未至,宓宓和苏恒一直等待着,终于,屋外传来一阵声音,却不像一个人,而是多个人。
“轰!”